历史

82-87(1/2)

    第八十二章遗言

    苏诺住在二楼,比起筒子楼破旧的外表,苏诺家倒还算是整洁,但地方实在忒小,东西还搁得特别满,我跟我哥一进门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下脚。

    让我特别意外的是,不但我爸在,我妈居然也在。我跟我爸几年都没见面儿了,现在见面儿这场合,让我觉得忒别扭了。

    刚开始那会儿,我就那么傻站着。我看着我爸,一身白色海军军装,利落且英武,立在那儿,就是不倒的一座碑。

    我爸是个天生的军人,骨子里就有那军人范儿,白色军装在身,衬着晒得黝黑的皮肤,让人不禁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没上楼前,我哥嘱咐我,甭管我爸说什么,我听着就成,可事实上,我爸压根儿就没说两句话。

    我爸开口的第一句是,“晓儿,景墨,这是苏诺”。

    我本来以为我爸会特别郑重地给我俩介绍苏诺,因为看现在这架势,我觉得苏诺的话不全是扯淡。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爸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还跟那儿傻站着,倒是我哥先开了口,“爸”

    我听了,也跟着喊了声,“爸”

    我爸瞅了我哥一眼,表情还挺严肃,我琢磨着,兴许是我爸听着什么风儿了,打小儿,我爸就对我哥特别严,我哥跟四少里其他三位小爷,但凡闯了什么祸,回到家里,最轻的,也得是结结实实一顿揍。

    那时候,我常常觉得我哥不是我爸亲生的,因为我爸下手忒狠了,哪儿有老子这么打儿子的,我觉着我爸净拿对付阶级敌人那套儿对付我哥了。

    我哥倒没觉着什么,打完了以后,在家里躺上两天儿,能动弹以后,接着淘。

    不过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这次的事儿可不小,我爸知道以后,上火那是肯定的,但指定也不能眼看着我哥再回公安局里待着。

    我爸这时候又跟苏诺说了两句什么,我没细听,然后我爸就出门儿了。

    苏诺还特别礼貌对我妈说了句,“您慢走。”

    等下了楼,我心里的疑惑就更厉害了,我不明白我爸到底怎么个意思,可我哥交代了,甭刨根问底儿,我就得憋着。

    我爸坐上车后座儿第一句话,就是对我哥说的,“你小子能耐了”

    我哥几年没见我爸,再不是当年我爸一瞪眼儿就能老实的毛头小子了,反而笑道,“爸,这事儿可就指着您了”

    我爸看来是真搓火了,没再言语。

    这礼拜六过得不大太平,礼拜天就更不太平了。

    礼拜天那事儿,比礼拜六还大,具体给您说说,是这么着——顾从月如今还跟陆总待着呢,想也是,陆家她现在横竖是待不下去了,只能搁陆总这么耗着。

    我礼拜天也是闲人一个,索性拉着潇潇上医院看看去。

    我拉上大尾巴狼,其实为的是问问尹家大哥的事儿,上回杨文泽跟我说,我哥的事儿,尹家也卷里了,不消说我也清楚,能卷进去的,无非是尹家大哥。

    我刚拉着潇潇走到顾从月病房门口儿,就听着里边儿顾从月的声音,“签了吧”

    病房门儿没关严实,挺大一条缝儿,加上我耳里忒好,后边儿那俩的对话,一字儿不差,全落我耳朵里了。

    我倒不是有意偷听,横竖待会儿得进去,搁病房门口儿这么站一会儿,顺便儿听听也没什么。

    大尾巴狼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我就拉着他一块儿听,没成想,这小子还假正经地不乐意跟我“狼狈为奸”,我干脆把丫赶到一边儿凉快去了。

    顾从月在里头而又说话了,“子言,你也甭跟我拧,签了吧,你不欠我什么,没必要;再者说,我欠你的可不少,老子没几天了,这二十来年哪,净欠人的了,你不能让我到下边儿去,还欠着你的,你也忒损了”

    陆子言还是没说话,但顾从月这话,我听着不对,我刚要琢磨话里的意思,顾从月又道,“你就当这是我遗言,成不?这离婚协议,你赶紧签了”

    顾从月这话可算给我惊着了,我盯着里边儿那二位,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我没在门口儿继续待着,跑到尹潇身边儿坐下。

    “不听了?不是你风格儿啊,晓儿”大尾巴狼不忘挤兑我一句。

    “滚犊子!”我给了尹潇一拳。

    “出什么事儿了?”尹潇收起玩笑的意思,正色道。

    “待会儿就知道了。”

    我跟尹潇还没聊两句,就看陆子言出来了,好几天没见,陆子言似乎是瘦了,整个人儿没精神,还有点儿呆滞。见着我跟尹潇,陆子言机械地点点头,“来了”

    我扯着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儿,“我进去看看去”

    等我进去一看,顾从月现在这模样儿,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顾从月搭在被子外边儿的两条胳膊,关节那块儿都特别奇怪地扭曲着,还有点儿溃烂,至于顾从月整个人儿,比前些天更瘦了,且是病态的瘦,瞧着就像身上那副骨架都缩水了。

    “吓着了?”顾从月冲我招招手,“心搁肚子里,不传染”

    “还贫呢”我不自觉地眼睛一湿,连我自个儿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跟顾从月认识这么些年了,其实我一直不大待见她,可见着顾从月现在这摸样儿,我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骨癌,没两天儿了,你瞧瞧,整个人儿都小了一号儿,从前啊,我总觉着长太高不好,没点儿小鸟依人的架势,现在倒好,人是矮了瘦了,可照样儿不好看”顾从月笑笑,毫无血色的唇角微微扬起。

    “能治”我坐顾从月床边,打算说几句安慰的话儿,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这人,就是能贫,能扯淡,可正经时候,反而说不出话来。

    “得,晚期了,甭费那份儿钱,我欠陆家的忒多了,再这么着,我走都走得不安心”

    “我掏钱给你治”我脱口而出。

    “承不起”顾从月还笑着,“晓儿,我跟我爸都得了骨癌,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怎么的,我俩都是晚期,没多少日子了,我俩一走,付凡就没得闹了,景墨那边儿,自然就没事儿了,你放宽了心”

    顾从月伸手,把我右手搁到她两手之间,“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我,可我一直就特别待见你这丫头片子,你跟你哥太像了,回回见着你,我就觉着特亲切,两年前那个事儿,对不住,今儿我跟子言都签了字儿,子言是自由身了”

    我也把左手搭在顾从月手上,顾从月现在这双手,基本上就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青筋凸起得格外明显,用瘦骨嶙峋形容顾从月,一点儿不为过。

    “晓儿,你一直惦着子言哪,我知道,反正他现在是自由身了;但有句话儿,我得搁在这儿,要论那份儿心,甭管子言还是云清,都没得说,但要论起性子,子言还是温了些,他顾忌太多,没云清那股子狠劲儿,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到底跟谁,这得你自个儿做主。一辈子的事儿,甭让自己后悔。”

    “你还惦记这个呢,自个儿好好休息着吧”我握着顾从月的手,眼前有点儿模糊。

    顾从月,那是我哥最喜欢的女人;也是我恨了两年的人儿,可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儿,临了临了,得了这么个结果。

    怨也怨过了,恨也恨过了,现在是什么都没剩下,就连顾从月这人儿,都剩不下。

    “我现在就惦着一件事儿呢,我要是不弄明白了,走了都合不上眼”

    不等我问,顾从月自个儿接茬儿道,“付凡这几年一直不愿意放过我,可从来也没告儿我,到底为的什么,我多亏哪!”

    “你真想知道,找陆子言合计合计,兴许能让付凡说出来”

    “再说吧。晓儿,跟我说说你哥吧,他跟叶芳菲,成了?”顾从月末尾那俩字儿,有点儿颤抖。

    我这回一个没忍住,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嗓子就像被人掐住了似的,末了儿,点了头。

    “晓儿,回吧,我睡会儿”顾从月松开我右手,俩胳膊又搭回被子上。

    我盯着顾从月有些弯曲还溃烂了的胳膊肘看了好一会儿,这是开始疼了吧,所以急着赶我走。可到底是骨头缝儿疼,还是心里疼,谁也说不清。

    我临走前问了一句,“我哥还不知道吧?”

    顾从月没回,只道,“让他到时候瞅一眼挂在墙上的我得了,这时候就甭见了,我这摸样儿,忒难看了,不见,还能让他念着点儿我好,起码摸样儿好”

    第一最好不想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顾从月这是已然恋上了,可还是不愿见,就为的给我哥留点儿好念想儿。

    丫比我哥还傻,傻得让我想哭。

    第八十三章 玩儿命

    等我出病房时候,已经见不着陆子言人儿了,就剩下尹潇一个跟那儿杵着。

    我揉揉眼睛,“走吧”

    “晓儿,凯旋宫那边儿有个场子,一块儿过去吧,云清也在呢,苗苗要走了,这场子是苗苗张罗的”我看着尹潇靠着墙,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顾从月的感染,心里无端觉着一凉。

    “她走?走哪儿?”要这么下去,该走得,不该走得,都得走光喽。

    尹潇摇头,“晓儿,去不?”

    “去,哪儿能不去啊,多少年得交情了,临了临了,得送送”我吸吸鼻子,迈步往前走。

    尹潇今儿没开车,我俩破天荒地坐了回地铁去的凯旋宫。

    地铁里,我靠着尹潇,“潇潇,付苗苗走了,你什么打算?”

    “我也得走啊,这不都走了,我留着多没劲哪”尹潇低着头,俩手交握在一起.

    “你丫能走哪儿去?”我听尹潇这话儿,下意识就揪住尹潇。

    “晓儿”尹潇握着我的手,拿开,“我早着哪,怎么也得眼看着你成有夫之妇,彻底断了我念想儿,我才走得安心哪”

    “潇潇,顾从月没几天活头儿了,付苗苗也走了,你要再走,你丫还让不让我过日子了”我说话的功夫,特别不争气地眼泪鼻涕一块儿下来了。

    尹潇递给我一条帕子,我没接,尹潇特没辙,把我转过来,给我擦脸,“晓儿,至于的嘛,哭得跟调色盘似的,多影响市容哪”

    “你真要走?”我拉着尹潇袖子。

    “晓儿,你就是凡事儿太较真儿,非得刨根问底儿”尹潇轻轻搂了我一下儿,立马儿又放开了,“我放不下你,再跟这儿待着,累得慌,且前一段儿,老爷子就跟我说了,日本那边儿缺个人儿,让我过去,也算锻炼锻炼,不能总成天介搁家,净整些不着四六的”

    我还哭着,越哭越厉害。

    潇潇叹了一声,“晓儿,你这是非得让我把话儿说透了”

    我不停地摇头,“得了,甭说了,我就是舍不得,顾从月、付苗苗,还有你。尤其你跟付苗苗,咱几个,十来年的交情了,我们在一块儿时候,我时不时会想起小时候,所以我总觉着,不管过了多少年,我们都跟从前一样,谁都不会走,冷不丁告儿我,你俩都要走,我也放不下”

    潇潇没再吱声儿,我抹了两把眼泪儿,也不哭了。

    到了凯旋宫,尹潇直奔付苗苗去了,我冲顾云清去了。

    顾云清一看我那眼睛,就知道我哭了。

    顾爷搂着我,“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付苗苗要走,潇潇也快乐,顾从月没几天了,都要走”

    “爷,您走不?”我俩手环着顾云清颈子,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

    “走也得给你带上”顾云清唇贴着我眼角,温温热热的感觉,让我觉得特温暖。

    “爷,顾从月今儿跟陆子言签了字儿,他俩到底离了”

    “那你可得挑挑了”顾云清语气不咸不淡,压根儿没拿这当回事儿。

    “不用挑,我就跟着您”要说挑,两年前已经出结果了——那时候,陆子言带着顾从月走了;顾云清却为的我,跟叶芳菲掰了。

    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儿,虽说现在对顾云清谈不上多喜欢,可他对我好,感情这玩意儿,慢慢培养着也不急,我俩有的是时间。

    “定下了?”顾云清嘴角微微扬起。

    我凑近了点儿,“爷,您甭在心里偷着乐儿,想笑就笑,别给自个儿憋坏了”

    顾云清果然笑了,少见得开怀。

    “爷,您心里都憋着多少事儿呢,我从来没见过您开怀大笑,总觉得您什么事儿都藏心里”

    顾云清顺势在我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藏着点儿好”

    “得了,您就是心眼儿多,属蜂窝煤的,浑身上下的心眼儿,尤其就爱算计我,您跟我死磕了怎么多年,总算给我拿下了,您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哪?”

    “还成”顾云清又恢复平日那副模样儿。

    顾家二姐顾娆说得不错,这位爷就是心思太沉,很多时候,我压根儿不知道这位爷想什么呢,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我被这位给拿下了,还特别心甘情愿,这位爷实在是太奸了。

    我趴在顾云清怀里,付苗苗忽然过来了,也不知为的什么事儿,眼睛都急红了。

    我心里一沉,知道这指定是又出事儿了,就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付凡跟子言在皇延干了一架,两人儿都给对方脑袋开了瓢儿,现在还搁那儿呢,俩人儿就这么耗着,谁也不上医院,旁边儿也没有拉得开的”

    付苗苗说着,声儿都带点儿哭腔,她是担心付凡。

    我倒不担心付凡,说句不厚道的,丫死了才好,他给顾从月、给顾家,也给顾家逼到那份儿上,死了活该!

    “晓儿!”付苗苗又唤了我一声。

    我从顾云清怀里起来,“爷,走一趟吧,陆子言脾气拧着呢,他俩这么耗着,非得死皇延不可”

    顾云清跟着起身,就这么着,顾云清、潇潇、付苗苗和我,我们四个出了凯旋宫,奔皇延去了。

    车时潇潇开得,付苗苗哪儿还有平日那份儿镇定啊,一直死死盯着前边儿,手还死死攥着。

    我靠在顾云清怀里,今儿这事儿,我估计是陆子言找的付凡,至于说为的谁,自然是顾从月了。

    甭管陆子言喜不喜欢顾从月,眼瞅着顾从月受了这么几年委屈,最终还落得这一个结果,他心里不搓火才怪了!

    话说回来,今儿个这俩下手可够狠的,给对方脑瓜子都开了瓢儿,这俩其实都存着心,要死在皇延哪。

    陆子言是脾气上来了,要跟付凡玩儿命;可付凡这一下子,我倒想不明白。

    往皇延赶的道儿上,我们四个都没说话儿,潇潇开车,付苗苗一直死死盯着前头儿,我靠在顾云清怀里头,至于顾爷,人正闭目养神呢。

    凯旋宫跟皇延,一个靠东边儿,一个在西边儿,中间还真有挺长一段儿距离,中途,我们还特别不赶巧儿地碰上一次堵车,给付苗苗急的,差不点儿直接跳下车,跑着去了。

    我说了,锦城这地儿,哪天儿它要是不堵车,那都新鲜,今儿自然也不例外,这一堵车,就堵了一小时,付苗苗从开始的着急忙慌,到后来就那么紧紧扣着自个儿的手,左手扣右手,右手扣左手,都抠出血来了,付苗苗还浑然不觉。

    付苗苗跟付凡平时是没大没小的,可她是真心对这哥哥。

    其实付苗苗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可但凡她放在心上的人儿,那就是掏心掏肺地对待。

    一个小时堵车过后,车子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到皇延跟前儿。

    皇延跟凯旋宫差不多,都是个挺藏污垢的地儿。皇延外表不比凯旋宫那么富丽堂皇,可里边儿别有洞天。

    我们刚进门儿,就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碎酒瓶子混合着酒液,洒了一地,大厅地板子上,还有好几把被摔得残破的椅子,好些个桌子都被掀了,就连皇延的吧台,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墙上还有斑驳的印记,估计也是拿酒瓶子或是桌椅板凳砸出来的。

    大厅里最显眼的,要属中央那二位,陆子言跟付凡你掐着我,我掐着你,谁也不松手,那二位整个脑袋都被鲜血淋了一层,满脑袋的血,那两张脸,不熟悉的,都认不出谁是谁了。

    这还不止,陆子言跟付凡今儿恰恰好穿的都是白色衬衫,现在这衬衫上,可真是什么颜色都有,有酒液的颜色,还有殷红的鲜血。

    就在我们走近那俩人时,付凡忽然又抄起一酒瓶子,朝陆子言脑袋就砸下去。

    正这时候,顾云清一手握住那酒瓶子,随手扔了出去。

    付苗苗赶紧上去拉住付凡,“哥,你消停点儿成不?你TM真想死在这儿?”

    付凡原本就有点儿摇摇欲坠的架势,被付苗苗这么一拉,整个人儿直挺挺倒下去了。

    付苗苗没及时扶住,就看着付凡倒下去时候,脑袋恰好砸在一片碎玻璃渣子上。

    顾云清驾着陆子言,尹潇跟付苗苗把付凡也架起来,我们几个刚要出门儿,突然有人儿给我们拦下了,对着顾云清先客客气气点了头,“顾少,您看看,都成这样儿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帐你今儿好好算算,明儿一早有人来结”顾云清架着陆子言,有点儿不耐烦。

    陆子言跟付凡现在伤成这样儿,再耽搁,都得完蛋。

    “顾少,顾少”那人还拦着。

    “还有事儿?”

    那人看顾云清真有点儿急了,赶忙往门外一指,“救护车早叫了,就在外边儿,您出门儿就能见着”

    第八十四章 玩儿命(二)

    皇延门口儿停着俩救护车,我跟顾云清上的是陆子言那辆,付苗苗跟潇潇在付凡那辆车上。

    陆子言伤的不轻,满脑袋的血,整张脸都像是被鲜血淋了一层。伤口估计是被头发盖住了,可还不断出血,那张清俊秀逸的脸上,如今血肉模糊。

    至于付凡,我估计丫伤得也不轻,尤其最后倒在地上那一下子,“咚”的一声儿,脑袋结结实实磕在地上了,且地上还有那么一堆碎玻璃渣子,刚才付凡被扶起来以后,满脑袋插的玻璃渣子,您想想,就一般人儿,那么脑袋磕着地板都得头昏眼花的,更甭提付凡已然脑袋开了瓢儿,还磕道一堆玻璃渣子上了。

    丫能不能活都成问题,那么一下子,轻的,也得是个脑残。

    我这人儿不晕血,可我看着陆子言满脑袋的血,忽然就觉得有点儿晕。

    问题不是出血,是谁出血。

    付凡满脑袋插玻璃,我看着都没感觉,可陆子言不一样儿,我俩认识多少年了,即便小时候打架,那也是潇潇洒洒的陆小爷,且陆子言是练家子,打架时候,一般不能吃亏,什么时候有过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儿?

    我把脸埋在顾云清怀里,“爷,您说,陆子言不能有事儿吧”

    “放心”顾云清轻轻搂着我。

    “那付凡呢?丫伤成那样儿,万一真活不成了,这笔账还不得算到陆子言头上?”

    这事儿不能不担心,陆子言这是憋了几年的一口气,也是真见不得顾从月受委屈,跟付凡干了这么一架,打架时候是挺畅快,可这后果不轻哪,万一付凡真活不成了,付凡他爸能放过陆子言吗?

    “死不了”顾从月像是想起什么,笑了一下儿,“苏晓儿,付凡跟子言一样儿,从小被收拾大的,脑袋被开瓢儿也不是头一回了,还有付凡背上那些伤,多少年还留着呢,付凡命硬着呢”

    我有点儿吃惊,在我印象里,付凡一直是特别yīn柔的形象,虽说心思狠,可我一直觉着付凡特弱不禁风,一巴掌就能拍倒似的,现在挺顾云清这么一说,我能不吃惊嘛.

    救护车去陆总的道儿上,幸好没堵车,要不然,付凡跟陆子言这俩可就悬了。

    他俩都被推进手术室,付凡伤得比陆子言重,主要就是脑袋磕地板上那一下儿,所以当陆子言被人从手术室推出来时,付凡那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付苗苗一直等在手术室外边儿,哭得眼睛红得像要流出血来。

    付苗苗看我走过来,抓着我胳膊,“付凡他也苦啊,为什么非得要他死哪?”

    我摇摇头,“指定能救回来”

    这是我一个月内,第二次说这话,上回是因为顾从月。

    平心而论,我倒不是盼着付凡死,尤其他现在也不能死,否则陆子言麻烦大了。

    “晓儿,你看见没?刚才付凡满脑袋插着碎玻璃渣子,那么多碎玻璃,全插进付凡脑袋里了,搁谁谁还能活啊?就是救回来,脑子也指定得出问题”

    我低下头,不说话,又听付苗苗自言自语,“真傻了也挺好,这么些年,我倒一直盼着付凡能成傻子呢,忘了那些事儿,也别报复,甭再惦着,简简单单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付凡这些年过得忒苦了,真***造孽,上一辈儿的事儿,他们了不就得了,非得牵到下一代来,结果呢,两代人儿,谁都没落着好”

    “这都***图什么哪?!”付苗苗压着嗓子吼了一声。

    陆子言这会儿已经在病房里了,顾云清照看着,潇潇还留在付凡这儿,我也留下了。

    留下不是因为多担心付凡,我就是不想看陆子言现在那模样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帮当年不识愁滋味的丫头小子,一转眼的功夫,怎么都成现在这模样儿了。

    付凡的手术做了很长时间,长到我开始打瞌睡。

    就在我要睡着时,手术室那灯总算灭了,付苗苗冲过去,跟主刀医生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一直守在付凡跟前儿。

    付凡现在这摸样儿很熟悉,跟……我前几个月头一次见着的顾从月特别像,都是特没有生气,压根儿不像大活人儿,感觉随时随地都能过去了。

    这短短一天的功夫,我突然发觉,原来死离我这么近——我身边儿的人,有快要死的,也有差不点儿就死了的。

    我跟着进了付凡的病房,付凡跟陆子言的病房挨着,反正这俩现在都动弹不了,也至于还能打起来,挨着就挨着。

    我始终不愿进陆子言的病房,我不愿看陆子言全无生气躺在那儿的模样儿。

    后来,潇潇上陆子言病房去了,我跟顾云清都出了病房。

    “这都是跟谁啊”我靠着顾云清,日子越久,我越觉着,在我身边儿,其他几位都挺不靠谱儿,好像只有顾云清,甭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我累了,都能让我依靠。

    天塌下来,顾爷都给我顶着;我觉着累了,还能靠着顾爷休息会儿,这就挺好。

    “苏晓儿,看看去吧,子言一直喊呢”顾云清搂在我腰上的手松开。

    “喊什么?”我问。

    顾云清朝里扬扬下巴,“自个儿听去”

    我这回没犹豫,抬脚往陆子言病房去了。

    我刚进门儿,潇潇出去了。我走近病床,就听着陆子言低声念叨着什么。

    我实在是没听清,只能又往陆子言脑袋边儿上凑了点儿,这才听清。

    他只说了五个字儿,反反复复就这么五个字儿。

    “晓儿,对不住”

    我苦笑了笑,我那心结都解开了,偏偏陆子言还搁在心里。

    两年多以前那个事儿,我已经是放下了,可陆子言还一直背着。

    “你丫就背着吧”我盯着陆子言看,满脑袋的绷带,脸色也像绷带一样儿,煞白。

    “顾云清是心里能藏事儿,可人藏得住;你丫就非得什么都往自个儿背上背,你背着顾从月那条命,还背着两年前的事儿,你得多累啊,这哪个事儿也不怨你啊”

    “陆子言,你丫一点儿都不爷们儿,顾从月自个儿都那么淡定呢,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呀”我咬着唇,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这万一出了事儿……”

    我狠狠擦了擦眼睛,有点儿疼,可我又觉着特讽刺。

    我曾今最喜欢的小子,为了另一个男人去跟人玩儿命,完了,我现在跟他床前哭得跟什么似的,这都什么呀?

    “你丫这回好了,老老实实的吧,付凡经过这么一出儿,我估计也闹不成了,咱几个都好好过日子,简简单单的,不成嘛?非得成天见血见泪的,胳膊腿儿横飞才有劲是不是?”

    我在陆子言房里絮絮叨叨念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顾云清进来,把我拉出去了。

    “又哭上了?”顾云清捏捏我的脸。

    “没忍住”我别过脑袋,“我就想过几天消停日子,不成吗?怎么一个个的,非得这么折腾才快活是不是?”

    “那好办,苏晓儿,你想简简单单过日子,天天待富锦园就成,也甭出门儿了,爷养着你”

    “净扯”我推了顾云清一把,“付凡那头儿怎么着了?醒了没有?”

    “哪儿这么快啊,付苗苗守着呢”

    “顾从月也在陆总呢,这事儿能告儿她不?”

    “迟早也得知道,顺其自然吧”

    “成,我看看苗苗去”

    付苗苗今儿个也够点儿背的,在凯旋宫张罗个场子,准备要走了,没成想,付凡这边儿出了这么大事儿。

    “还哭呢”付苗苗哭得可比我厉害,一双本来像星子的眼睛,如今哭得血红。

    “嗯”付苗苗算是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怎么说?”我挨着付苗苗坐下了,付凡也是满脑袋的绷带,比陆子言还严实,就露了俩眼睛跟鼻子、嘴巴,其他几乎全捂上了。

    “还能怎么着,傻了呗”付苗苗给付凡滑下来的手搁好,付凡的手也伤了,俩手全缠的绷带。

    “那你现在还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