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贸早报》的一连串吸引眼球的报道，提高了发行量，虽然还远远不能与成都媒体圈中的“第一世界”——《天府商报》和《华西晨报》相比，但已把《蜀汉报》甩在屁股后头。
《蜀汉报》上下有了危机感，开始对版面内容做大的改进。首先是加强独家报道的挖掘和编辑，要求所有在外打街的记者把眼睛放亮点，一有新闻线索要穷追不舍。其次是加强副刊版，大搞长篇小说连载，一反以往每份报纸的副刊版每天只连载一篇小说的惯例，每天同时连载2篇不同内容的小说。
按照《蜀汉报》领导层的意思，只要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不是黄色淫秽的过分的东西，咋个能吸引读者的眼睛就咋个整。《蜀汉报》副刊部的几个编辑，挖空心思，四处约稿，终于弄来一篇名为《捉住你的黑手》的反腐败长篇小说。小说的内容是叙述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里有几个蛀虫，贪污腐化胡乱搞女人，最后被检察院一网打尽的故事，其中对那几个蛀虫如何贪污公款、如何玩弄女人的过程有详尽的描写。
经过《蜀汉报》的一番艰苦努力，报纸有了很大的起色，尤起是连载反腐败长篇小说《捉住你的黑手》，更是赢得众多读者。《商贸早报》与《蜀汉报》原本拉开的距离慢慢缩小了，《蜀汉报》里的记者编辑又放出话来：压倒《商贸早报》只是迟早的事。
田木头在开一个新闻发布会的时候，遇见了《蜀汉报》记者乔察。乔察主动与田木头打招呼：“田聪，最近过得咋个样？你们《商贸早报》办得不错嘛。”
田木头笑一笑：“那里的话，你们《蜀汉报》最近才是办得不错呀，特别是那个《捉住你的黑手》的长篇小说连载，不晓得吸引了好多读者喔。”
听到田木头夸奖《蜀汉报》办得好，乔察很有些洋洋自得，抑止不住地连笑几声，用得意的语调说：“那个《捉住你的黑手》确实不错，很能吸引读者。现在的读者就喜欢看这些干部是如何耍女人的桃色故事，故事越桃色就越能吸引读者。”
田木头面带讥讽的说：“是啊，现在的读者就喜欢看桃色故事，不管是干部的还是群众的。上次《蜀汉报》搞得那个《女大学生惨遭强奸下阴撕裂，血流满地》的报道，好象不是讲干部而是讲群众的故事吧。”
乔察听出了田木头话中的讥讽之意，反唇相讥：“大哥不要说二哥，要说搞这些桃色的东西，《蜀汉报》比《商贸早报》差得远啦。你不是也假装鸭子去当卧底，整出一个鸭子是如何勾兑富婆的连续报道吗？你的连续报道很红喔，现在成都媒体圈都知道有你这么一个能干的鸭子记者。”
田木头闻言十分不高兴，脸一沉径自走开，另寻一个位子坐。乔察也觉得话说得有些过火，便脸带微笑跟过去，拍拍田木头的肩膀说：“开个玩笑嘛，咋个就生气了，一点都不象个小伙子。说你能干是真心话，你的见义勇为斗歹徒那件事干得漂亮，又为《商贸早报》争了光，又给自己长了脸，你都成了大家学习的榜样了。”
乔察一番好话，令田木头脸色转晴少许，田木头咧嘴似笑非笑的说：“乔察，大家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是要见面的。说话积点口德，谁也不晓得谁明天会不会倒霉走背时运。人走背时运的时候，总想能有其他人来安慰一下，你这个样子只怕倒霉了也不会有人来安慰你。”
听了田木头的话，乔察有些尴尬。开完新闻发布会，田木头也没和乔察道再见，就匆匆离开会场回华胜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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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报社的路上，田木头胡乱吃了些东西，然后在办公室三下五除二写好了新闻稿。交稿之后看看表，时间还早，就跑到总编室找司马摆闲龙门阵。司马与田木头天南海北的神聊了一会儿，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司马拿起电话，听着听着，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最后司马说：“晓得喽，明天我来拿情况通报。再见。”
放下电话，司马立即翻办公桌上的报纸，找到《蜀汉报》拿起就看。看了一阵报纸，司马慢慢抬起头看着田木头说：“《蜀汉报》犯严重的政治错误啦，是长篇小说《捉住你的黑手》出的问题。刚才市委宣传部打来电话，让我明天去拿处理情况通报。不知道《蜀汉报》这次会不会也象我们上次那样遭停刊整顿。”
田木头抓过《蜀汉报》，翻到连载长篇小说《捉住你的黑手》的那一页，细细读起来，果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捉住你的黑手》内容的大方向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是细节描写上出了问题。小说中写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里，有一个蛀虫是企业的党委书记，这个党委书记酷爱去色情场所找三陪小姐。小说对党委书记梳妆打扮后找三陪小姐的模样，是这样描绘的：“他梳着一个和市委张书记一样的大背头，戴着一副和市委张书记一样的黑框眼镜。”就是这句话，构成了《蜀汉报》的严重政治错误，因为市民都知道市委张书记是个好人，而非贪官污吏。用市委张书记的外貌来形容一个国有企业的蛀虫，这个政治错误可犯的不小，在市民中造成的影响肯定极坏。
田木头放下报纸说：“我们《商贸早报》上次犯政治错误是因为一个错字没能纠正，是的的确确的无心之过，《蜀汉报》这次的政治错误很难说是无心之过。这个小说作者是个疯子，咋个能用市委张书记的外貌来形容贪污犯呢。那几个副刊编辑也是脑子里少根筋，这么明显的错误也没看出来。”
司马说：“估计小说作者觉得这样写很幽默很俏皮，可以拿市委张书记开涮，写的时候心里不晓得有多爽，一点都不考虑后果。至于那几个副刊编辑可能是脑子里少根筋，也可能是粗枝大叶没仔细看稿。反正这次《蜀汉报》不死也要脱层皮！”
田木头笑呵呵的说：“真是现世报来得快，今天上午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有一个《蜀汉报》的记者还在贬低我们《商贸早报》，自吹《蜀汉报》的连载长篇小说《捉住你的黑手》有多了不起。结果下午报应就来了，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呀。我今天晚上要多喝几杯，庆祝一下。”
司马敲敲桌子，望着田木头说：“小田，还是不要幸灾乐祸，这次轮到《蜀汉报》倒霉，也许下一次又轮到我们《商贸早报》倒霉，世界上的事是说不清的。唉！”
田木头赶紧连连点头：“司马大姐说得对，司马大姐说得对，我不应该幸灾乐祸，我对《蜀汉报》倒霉深表同情。”田木头嘴里说着表示同情的话，嘴角上仍旧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离开了总编室。
回到采访中心，田木头将《蜀汉报》犯严重政治错误的事告诉大家。大家听了虽然也有些同情，但更多的是感觉松了一口气，实在是《蜀汉报》最近步步紧逼的作法，让《商贸早报》所有的记者编辑都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现在《蜀汉报》倒大霉，很可能也要停刊整顿，发行量必然大跌，这让《商贸早报》的记者编辑们在同情之余，又感到抑止不住的欣喜。华洋开心的笑着说：“原来《蜀汉报》也会有今天啊。”邢奋则摸着满脸的青春痘说：“是个好消息，是个好消息。”
{2}
次日上午，田木头早早的回报社，等着看司马去市委宣传部拿来的处理情况通报到底是个啥结果。临近中午，司马从市委宣传部回来，田木头凑上去问：“司马大姐，市委宣传部对《蜀汉报》咋个处理，是不是也要停刊整顿哇。”
司马摇摇头说：“《蜀汉报》不停刊整顿，而是罚款1千万元，内部自行组织政治学习。”
田木头困惑的说：“为啥子《商贸早报》犯严重政治错误就要停刊整顿，《蜀汉报》犯严重政治错误就不停刊整顿，市委宣传部一碗水没端平啊。”
司马说：“没有啥子平不平的。不停刊整顿只是发行量不会大跌，在社会上的影响没那么坏而已。但办市场报是要讲经济效益的，《蜀汉报》被罚款1千万元，只会让原本就亏损的报纸亏的更多，这是拿钱买面子。”
田木头觉得司马的话有道理，没再说什么，抽空给《蜀汉报》的乔察打了个电话，约好晚上6点在“光头香辣蟹”西门店喝酒。
晚上6点，乔察按时来到“光头香辣蟹”西门店。见到田木头，乔察神情低落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懒洋洋的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乔察无精打采的样子，田木头逗趣道：“乔哥，不要象秋丝瓜一样好不好。没得啥子大不了的事嘛，就算天塌下来，还是有高个子在那里撑起，也砸不到你的脑壳上。”
乔察说：“你想看我的笑话啊？《蜀汉报》这次是到霉透顶，原来想靠连载长篇小说《捉住你的黑手》提高发行量，现在发行量是上去了，却被罚款1千万元，这笔帐咋个算都算不过。”
田木头说：“没有想看你笑话的意思，媒体圈原本是这样，一不小心就容易犯错误。只是昨天我俩还在说谁也不晓得谁明天会不会倒霉走背时运这个问题，结果今天就兑现了，我的话没说错吧。你看我多够朋友，听到你倒霉了马上请你吃饭来安慰你，不过你最好以后小心点，不要老犯错误，我请你吃一两顿饭可以，多了我也受不了，钱包里只有那么些钱，不能都被你吃完啦。再说《蜀汉报》被罚款1千万元，是单位的钱，又不是你私人的钱，是不是，呵呵。”
乔察愤愤然的说：“还说没有想看我笑话的意思，你就是看我笑话，错误又不是我犯的。《蜀汉报》被罚款1千万元，亏损更加严重，全体报社员工的收入都要下降，单位没钱，私人的钱从哪里来呀。《蜀汉报》下个月发工资要减一半！”
田木头觉得风凉话已说够，不想再打击乔察，端起酒杯一举说：“好啦，不要想太多。钱多就多用点，钱少就少用点，你每个月还能收不少红包，工资减一半的话还是每个月有3000多元，饿不死的。”
乔察拿起杯子碰了一下，猛喝一大口，抹了抹嘴角的啤酒沫说：“啥子叫饿不死？笑话，共产党的天下还能饿死人啊！下岗工人每个月还有喝稀饭的保命钱呢。原来我每个月的收入有5000元，可以泡酒吧上歌舞厅，现在不行了。我一个星期不能泡酒吧上歌舞厅，就跟饿死差不多。”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猛吃香辣蟹，大口大口的喝啤酒，桌子上渐渐堆起2小堆破碎的蟹壳。
吃得差不多了，田木头拿出香烟，递了一支给乔察，自个又抽出一支点然，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田木头望着浓浓的烟雾，问乔察：“你们《蜀汉报》到底是咋个回事，那么重要的一句话也会搞错。上次《商贸早报》犯错纯属无心，是对红没对出来，要对出来了肯定会改掉。《蜀汉报》这次应该是看到了这句犯错的话，认为没犯错，但却犯了错，是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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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察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告诉你吧，副刊版的那几爷子真不是东西，只顾着自家舞文弄墨的搞起爽，说啥子布衣可以傲王侯，市委张书记也可以拿来开涮。搞不懂这些人为啥子一点都不考虑政治影响，这样下去《蜀汉报》迟早要被整垮。”乔察随后给田木头讲了事情的经过。
《蜀汉报》这次犯错误，其实就是副刊部的几个编辑搞出来的。自《蜀汉报》的长篇小说《捉住你的黑手》开始连载，读者反响很好，使得小说作者和副刊部的几个编辑倍受鼓舞。天底下文人追求的就是所谓的以文喻意、借古讽今，再加上一点布衣可以傲王侯的想法，所以《捉住你的黑手》的小说作者也想拿市委张书记开涮。加上小说开始连载后的极好效果，令得小说作者有点飘飘然，故而在小说中形容国营大企业领导搞腐败的样子时，写了“他梳着一个和市委张书记一样的大背头，戴着一副和市委张书记一样的黑框眼镜”的话。
《蜀汉报》的副刊编辑也是典型的文人，文人的特点也是统统具备。小说作者将写好的稿子交来，审稿的副刊编辑也发现了这句话，就与副刊部的几个编辑一起讨论。结果是几个编辑一致认为：市民公认的市委张书记是清官，而且很开明很风趣，拿来开涮没什么问题，市民不会因为这句话就对市委张书记有什么坏的看法。
这几个编辑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想法是，市委张书记虽然是官，而小说作者和编辑是平头老百姓，但人格上是平等的，即然可以用普通人的外貌来形容贪污犯，当然也可以用市委张书记的外貌来形容贪污犯，最后决定照发不误。做完这事，副刊部的几个编辑心里都很有一点布衣傲王侯的感觉。
可是《蜀汉报》连载的长篇小说《捉住你的黑手》这一节才出来，就在社会上引起一阵风波。众多读者觉得报纸上这样写肯定是有原因的，虽然只是篇连载小说，但形容贪污犯竟然用的是市委张书记的外貌，是不是在影射市委张书记有什么问题呢。有好刨根问底的读者直接就给在市委工作的亲友打电话探听消息，这让市委的有关人员警觉起来，立即向分管领导反映。
市委宣传部阅报组的人员，平时阅报重点是看新闻，对风花雪月的副刊一向不细读，竟然也没及早发现这一严重问题。直到市委分管领导来电话寻问，才知道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当时已是下午2点过，当天的《蜀汉报》早已卖得差不多了，想收回都不可能。
对于《蜀汉报》的这一错误，市委宣传部很愤怒，原本是要给予停刊整顿的处罚，但却遇到了来自好几个方面的说情人。这些说情人是《蜀汉报》领导层发现闯祸后，四处活动找来的，特别是还搬出了挂靠单位——四川省娱乐局的领导出面说情。
《蜀汉报》与《商贸早报》不同之处在于，《商贸早报》的领导层平时和挂靠单位——四川省经济厅的领导没啥实质性交往，只是单纯的挂靠关系，每年的管理费往上一交就完事。故《商贸早报》平时的运作没人干涉，但犯了错误也没人卖力为之开脱，而《蜀汉报》犯错误却有很多人为之奔走说情。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活动，《蜀汉报》摆脱了停刊整顿的处罚，改为罚款1千万元。虽然这笔数额巨大的罚款让《蜀汉报》领导层心痛不已，但只要能不在社会上给报纸造成坏影响，尤其是报纸的发行量不会因停刊整顿而降低，前后左右一算帐，《蜀汉报》领导层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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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乔察讲完《蜀汉报》犯错误的前后经过，田木头把香烟头往面前吃饭的碗里一按，问乔察：“处罚通知下来，你们有没有组织政治学习？副刊部的那几个编辑咋个处理的，是开除吗？”
乔察说：“审稿的副刊编辑开除，副刊部主任撤职。其他的几个编辑到没啥子事，跟我们一样参加政治学习。说起政治学习，真的很恼火，人人都要发言的。其实象我这种人不参加政治学习，政治上也是没问题的，要学习政治的就是副刊部那几个编辑，全报社的人都被他们害死了！这几爷子真他妈的挨毬噢！”
看着乔察怒不可遏的骂《蜀汉报》的副刊编辑，田木头有些开心的说：“哈哈，你也不要骂他们了，出了这种事，他们心里肯定也不好过。上次《商贸早报》犯错误被停刊整顿，要闻版的编辑都哭了，那个编辑才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因为犯了错误被开除，在成都媒体圈也混不下去了。”
乔察“哼”了一声：“他们心里肯定也不好过？我看未必！你们是不想搞啥子西藏独立，他们是就想写贪污犯的外貌长得跟市委张书记一样！那个审稿的副刊编辑在会上听到开除的通知还笑，说啥子早就不想干了，报社不开除他也要走人。你看看，这都是些啥子人啊！只顾自己，不管别人。”
田木头一拍桌子说：“嘢，这个副刊编辑有脾气，被开除了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多大年纪了，咋个这么血气方刚的，是不是才从大学毕业没多久哇。”
乔察满脸苦兮兮的，似笑非笑的说：“他才大学毕业没多久？他还血气方刚？他龟儿子都50岁了！他文革的时候被错打成‘牛鬼蛇神’下放农村改造，82年才平的反。现在从大学毕业的谁还去发这种神经病啊，大家都在想着咋样才能多挣点钱买房子买车。”
田木头隔着桌子伸过手去拍拍乔察的肩膀说：“行喽，你也不要那么气愤啦。说起来你比我还大几岁，我咋个觉得你比我还容易冲动。今天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各人回家去睡觉吧，以后有机会我再请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