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有些奇怪，只喜欢黑色，他们说的。黑色在色相学上是所有颜色的集合，是纯度最低的色彩，而在光相学上却是绝对的空白，什么光线都不存在。原来黑色也是种很矛盾的东西，而我是属于黑色的，一直都是，我却很迟才觉察到这一点。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喜欢黑色，我就不会进那个不起眼的小店，就不会遇上潘，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心情。有些讽刺，是的，我喜欢的颜色却成了我痛苦的根源。不过事情原本就该是这样的，最爱的东西总是能伤你最深，世上没有不矛盾的东西。

    潘就又是一个矛盾，那么阳光的一个大男孩却偏偏窝在店中的一个小角落中睡觉，又不小心被我踢了一脚。吓了我一大跳，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大活人，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因为这家店真的是很奇怪，四周都是用那种发亮的黑色壁纸装饰着，也是这个才吸引我进来的，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颜色装饰店面的。不足五平方的小小空间里神奇地弄上了有不下上千件的各式怪异的饰品，大多是恐怖的骨头雕刻，很吸引人的视线，也很容易引起某种联想。所以并不能怪我，我不是故意去奇怪这里怎么会出现不合时宜的活人的。

    “想要些什么？”潘当时似乎是很不高兴地呆了一下，才想起店主的职责，勉强问道。站起来的一个高大身体，塞在矮矮的天花板，很有一种压迫的意味，很绿林的味道。

    我本不该笑的，因为我在人家的地盘上，又刚刚踢了人家一脚。但在潘的脸上有一种睡眼惺忪的不悦和招徕生意的殷勤混合的表情，那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怪异，就像还来不及收起笑容就被人打了一拳时那种又青又白。只有在这一刹那他才似乎和他的这个怪异的地方有些相同之处，而我似乎也沾染上了那种不可抑制的怪异，很突然地就笑了，而且是那重不能控制的大笑，几乎带着神经质，笑得都喘不上气来，我还以为我的生命就会在这样的笑声中停止掉。一个黑色的地方，一个怪异的人，为一个刚刚坐上火车离开这个城市的朋友，我是第一次这样怪异的大笑，我想也会是我今生唯一的一次。

    可惜我这样欢快的笑声并不能让人欣赏。潘在冷眼看了三分钟之后，突然说：“你有没有带钱？我身上的钱不够，听说精神病院费用不低。”

    他这样骂我，我本该生气的，只是我当时可能真的有些怪异，在那样的氛围中。所以我不动声色的出言反讥道：“我的钱不是昨天借你买药了，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这就是我和潘的第一次相遇，在一个有着很伤感落日的时候，暖暖的阳光斜斜射进来，黑色格外发亮，而笼罩在这淡淡流金中的两人对峙着，身后是一大堆琳琳琅琅的小挂件，风吹来有些轻微的撞击声，两人间却有了些许的火药味。

    遇见过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后来我才知道潘和我竟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校区，尽管如此，我们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大多只是在人流两端一笑而过。潘实在是一个很开朗的男孩子，并不记前嫌，看到我总会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暖暖的，就如那日黄昏的阳光，我也不自然地回上一个。那日我确实是很不礼貌，想来总觉得自己理亏一样。

    不过这样尴尬的场面也少了很多，因为夏天到了。我很怕阳光的，也很怕夏天，稍多呆一会，就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并不奇怪，因为我是属于黑色的，太明亮，太灿烂的世界，我不配拥有。所以一到夏天，我就会整天呆在阴暗的寝室中，直到太阳落山，我的一天才开始。

    “觉不觉得，你像一种东西？”后来潘这样问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却偏偏故意装傻问：“什么？”

    “吸血鬼。”一说完，潘早就做好防御的动作，提防我。而我却没有任何动作，这反而让他吃惊。

    “吸血鬼不是很好，不会被阳光下的东西伤害。”我当时的表情幽幽的，一张脸裹在黑色的衣服中苍白地有些不正常，真的就像一个在悠远古堡中等着日落的忧伤吸血鬼。为黑夜的来临而欢喜，又为永远不能望到的阳光消逝而黯然。

    这些都是很久以后，很久以后潘形容给我听的。他说，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意识到我并不属于他，我的灵魂漂浮在某个他未知的世界，那里有我的全部，他却无从得知。他说这话时，我又笑了，笑得当真和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