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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自在飞花(1/2)

    卷一 自在飞花

    众姑婆一力说媒 小女子误入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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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陌红尘,西风古道,老马旧车。

    我一身白裙,青丝细挽,凭风而立,有泪止不住地从眼角缓缓落下,“布,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声音哽咽难闻。

    他站在我面前,望着我,眼中满是痛楚,一身暗红战袍在风里翻飞,烈烈作响。

    “貂蝉……”他一手轻轻抚上我的面颊,“白门楼一役,吕布倘若得以生还,从此天涯海角,必伴貂蝉你清风明月,同游山湖……”

    “布……”我猛地扑入他的怀中,泪眼婆娑。

    风潇潇,马嘶鸣……何等的凄凉……

    ……

    “卡!”导演大喊,“OK!准备下一场,灯光,化装师,装备!”

    我漠然收起眼泪,推开还在入戏的男演员,让早已等在一旁的助理将大衣披在我的肩上。

    接过助理递上的保温杯,我冻得缩成一团,混蛋导演,都已经大年三十了,还让我穿得那么“清凉”,还闲闲地望着月亮扮演那劳什子貂蝉!

    “安若”,那男演员甩了一下头发,潇洒地走近我,“这一场戏你演得真好,不愧是VL当家花旦。”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喝我手中热气蒸腾的玫瑰花茶,若是三年前,我可能还会因为这种英俊奶油小生而脸红心跳,而如今……在演了那么多情情爱爱、生生死死、分分合合的爱情之后……我已经免疫了……

    “安若,等一下你准备一下最后一场戏,吕布在白门楼殒命,你横剑自刎那一场,要哭得凄惨一点……”那被我在心里骂了无数遍的导演笑着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鼓励性质地道。

    微微弯起被化妆师画得惨白的唇,“放心,一定哭得你肝肠寸断。”

    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完成最后一场哭戏,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如果今生无缘……是否来世还可再见……美人江山,自古两难……”一阵悠扬哀怨的歌曲冷不丁地响起,我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喂。”声音带了些许的倦意,我道。

    手机七彩铃音是最近导演帮忙设置的,说什么要加强我演戏的心境……真是土得掉渣……

    “若若你个死丫头,平时躲着不回家也就算了,今儿个大年三十,你再敢不回来老娘扒了你的皮!”一阵怒吼震得我耳膜都快破了。

    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我将手机拿得远了些,咬牙切齿地微笑,“亲爱的妈妈,大年三十你就这样咒我啊,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都快奔三的人了,再不嫁人,你就真不是我生的!快回来!”吼完,“啪”地一声,电话挂了。

    习以为常地将电话收入袋中,我转身走向停在剧组取景地旁的一辆保姆车里。

    “安若,又被你老妈逼婚啊。”导演笑着凑上前来。

    呵呵,我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想也知道,今天这场年夜饭铁定是场鸿门宴,三姑六婆齐聚一堂,景象蔚为可观,再加上本姑娘今年芳龄二十九,尚且云英未嫁,待字闺中,自然便是那众矢之的了。

    “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今天这一劫是免不了啦。”笑着理了理头发,我靠着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闭目休憩。

    “什么劫不劫的,大年三十,也不避讳一下。”导演笑着斥道。

    我微笑,仍是合着眼睛难得休息一下,若是回了家,肯定也是无法好好休息的,光是听那些三姑六婆的唠叨,怕也是够我受的了。

    “安若,醒醒。”导演推了推我。

    “到了啊。”揉了揉眼睛,我含糊不清地说着,便站起身来。

    “唉,怎么累成这样。”导演叹道。

    我揉了揉眼,笑,“拜你所赐。”

    “哼,若不是你名气够响,你以为我这知名导演会来看你的脸色。”导演不以为然地歪了歪嘴,道。

    我笑,拎了皮包,不可置否地跳下车。

    “别忘了明早要赶月下跳舞那一场戏!”导演的声音又在我身后响起。

    没有回头,我扬了扬手,走进屋去。

    “若若,你可回来了。”开门的是管家刘妈,看到我,一脸的如释重负。

    不安的感觉在我心头逐渐扩大。

    “若若!”

    “若若!”

    “安小姐!”

    一阵略带着嘈杂的声音,我微微一愣,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看清眼前诸人。

    大概五六名着西装打领带,梳着三七分的男子正站起身来,看着我,我饱受惊吓地看向一旁得意洋洋的老妈。

    “妈……这些人……是谁……”嘴角无力地抽搐了几下,我终是开口。

    “呵呵,这是刘医生……这个是赵老师……”老妈忙一脸兴致勃勃地挨着个儿介绍,“这是马律师……都是青年才俊……而且都很崇拜若若你哦……”

    语毕,老妈还唯恐天下不乱地眨了眨眼睛。

    “老姐,你自求多福!”一旁没骨气的一双弟妹早已逃逸。

    “安小姐,我很喜欢你演的《望月》,那个貂蝉真是演得太美了……安小姐在生活里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若若,你应该见过我的,上回相亲宴,对,就是那回你临时有戏后来提前离开的相亲宴……”

    看着眼前的一张张喜笑颜开的嘴脸,我立即觉得头大如斗。

    “可恶,若若你去哪儿!”老妈高八度的声音蓦然响起,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不自觉在迈开步子在往门外跑。

    唉,大年三十的年夜饭竟然演变成一场可笑的相亲宴……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勿需多想,我转身便拉开门便往外跑,如有豺狼虎豹在身后追赶一般。

    “死丫头,今天你有胆子跨出这个家门就别再回来了!”老妈的声音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响起。

    老妈的话犹如耳旁风一般在我耳边掠过,我已经连跑带跳地冲出了家门。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我瑟缩着裹紧了大衣,将衣领拉高,遮住了脸。

    双手插在衣袋中,我一人有些漫不经心地大街上闲逛,耳旁充斥着的是满是烟花炮竹声,过年的喜庆气氛满大街都可以看到。

    虽然已经是凌晨,但马路上已是灯火通明,偶尔有情侣依偎着从我面前走过,甜蜜得令人心生钦羡。

    “呀,烤红薯!”旁边有个女孩笑着叫道,然后那拥着她的男孩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跑到那烤红薯的地堆前。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男孩搓了搓手,买了红薯放到女孩手上,女孩回以甜甜的笑,握着男孩拿着红薯的手,那样的神情满足得仿佛是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一般。微微抿唇,我伸手拍了拍快被冻僵的脸颊,那样单纯的感动,那样单纯的爱情,呵呵……

    演过了那么多生生死死,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却仿佛越来越迷失了自己,故事中,我可以生死相许,相约来生。我冷眼旁观着剧本中的角色,然后演绎他们,我可以掌握他们的命运,只是现实生活里,我却似乎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爱情那种东西,想来应该是存在的吧,只是不会在我身上发生而已……

    年少时不是没有幻想过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嘿嘿,可惜啊,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了王子的存在。

    就算是王子,我也不想成为安徒生童话下的那悲惨的小人鱼啊……嗯?还是那可怜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小时候看到那个在冬夜的墙角下一根根划着火柴的小女孩时,我不知道有多么渴望,会有一个王子从天而降,骑着雪白的大马,穿着黑色的斗篷,带着明净的笑容,对着那卖火柴的小女孩伸出温暖的手来……呵呵,只可惜……看到最后,也只能吸吸鼻子,抹抹眼泪而已……王子,终究是没有出现啊……

    呵呵。我摇了摇头,目前我似乎没有时间来感怀这个,我该考虑应该是如何应付老妈层出不穷的相亲诡计……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嫁人了,我想那一定是屈服在老妈的“逼婚”之下,与爱情无关。

    “咦,那不是安若吗?”

    “安若!”

    “真的是她?!”耳边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待我回过神来时,我已如动物园里被游客观赏的珍禽一般,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微微愣了半晌,再没有时间犹豫,我拔脚便跑。

    “真的是安若,快追!”

    “安若,给我签名吧!”

    “安若!”

    冷风扬起了我的大衣,我跑得气喘如牛,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赶通告赶到凌晨,本期望好好吃顿年夜饭,然后再美美睡上一觉,却遭到如此下场……

    身后追着我跑的队伍已经是逐渐壮大,唉……我一边认命地跑着,一边掏出手机,“喂,导演,快来救我!”

    “在哪儿?”我四下张望了一下,“在桃源路,相约前世酒吧旁边……快点来救我……快,否则明天的通报我怕是没命接了……”

    话还未讲完,手机“啪”地一声坠地,附带着身后的尖叫抽气声,我脑中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直直地坠了下去……

    该死!哪个天杀的连阴井盖都不盖好!

    啊……吾命休矣!

    想不到我安若二十九岁短暂的生命竟是终结在这小小的阴井里……

    老妈……这回我真的不用参加你帮我准备的相亲宴了……也真的进不了家门了……唉,早说了大年初一的,不要咒我嘛……怎么办,如今一语成畿……

    我几乎可以想象明天的报纸头条该有多么的轰动了……影视歌三栖红星安若除夕之夜坠阴井身亡……

    唉……

    意识逐渐模糊,我终是昏昏沉沉没了知觉。

    冷……我是被冻醒的。

    瑟缩了一下,我睁开双眼,呵呵,世界果然是光明的,人类果然是美好的,仍不住感叹,活着真好。

    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一个趔趄,我又重新趴回了地上,和大地母亲做了完美零距离接触。

    疼……眨了眨眼,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我的大衣,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大?

    而我,竟然……站不起来?

    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一片……二片……

    我有些茫然地抬头,是雪。

    天,真在下雪。

    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唉,这大雪天的,哪个没良心的爹娘竟然将这么个孩子丢在地上……”

    “真是作孽啊……”

    “这么可爱的孩子也狠得下心,活该遭雷劈!”

    呃,虽然老妈一再逼我相亲,不过也没有如此罪大恶极吧……

    我张了张口,正想反驳,冲口而出的“哇哇”声吓到我了。

    “啊,这个孩子,莫不饿了?”

    看着围观的众人皆作古装打扮,再蠢我也知道事情大条了,这才发现围观着我的人们都是那么样高大……

    而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竟成了婴儿?!

    大衣还是我的大衣……皮靴还是我的皮靴……只是我,缩水了。

    谁在跟我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要不你抱回家养?”有人笑道。

    “开玩笑,这年头,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来的闲粮再多养一个人……”

    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剧组在演戏……

    “好奇怪的衣服啊。”有人伸手来摸摸我的大衣,有人来拿我的靴子……

    我趴在上,看着他们七手八脚的拿起我的衣服,他们该不是在发了一大通弃婴感言后准备趁火打劫,拿走我仅剩的衣物吧……

    我瞪着双眼,却无可耐何。

    “你们干什么?”有个声音突然响起。

    我努力仰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这莫不就是英雄救美的传说再现?呃……虽然我如今这副缩水的身材算不得美人一个了……

    “董卓!”

    “呀,居然是他,快走快走。”

    “真是的,居然碰到这个天煞孤星,走吧走吧……倒霉……”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中带着略略的恐惧和不屑,不一会儿,便一哄而散,走得一个不剩。

    董卓?我脑子立刻成了浆糊一团,我该不是那么幸运……居然遇上了百年难遇的,那个传说中的穿越时空?……而且一来就碰上个大BOSS……

    那个有些高大的身影缓缓蹲了下来,有些好奇地盯着我看了半晌。

    我也瞪大了双眼,看清了眼前这个被称为董卓的男子,心里直在暗暗祈祷,此董卓非彼董卓……

    一头有些凌乱的蓬松长发上沾了些许的白雪,让他看起来有些张狂,微微带着褐色的眼睛亮得有些刺目,麦色的皮肤,一身有些破旧的短褂。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嗯,是个好苗子,我煞有其事地在心里点头,若是被导演发现了这块宝,一定会磨破嘴皮子也要把他送上T型台……红得发紫指日可待啊。

    犹得这回《望月》剧组里饰演董卓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实力派演员,虎背熊腰,满面横肉,记忆里历史上董卓也该是如此模样,于是乎心下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气,确定,此卓非彼卓。

    这便是我以貌取人的结果。

    他蹲在我面前,研究了我半晌,终是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颊,明亮的眼眸中犹带着好奇。

    痛痛痛……我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冲出而出的还是“哇哇”的哭声……

    刚刚对他外形发出的赞叹完全化成了怨愤,居然捏我的脸!

    他似乎也吓了一跳,有些恼怒地瞪了我一眼,抬手便拿了我的大衣,转身便要扬长而去。

    趁火打劫……强盗!枉我刚刚还把他和英雄救美的那英雄划上等号!真是瞎了眼!

    这么冷的大雪天,还抢走我唯一的大衣……他想冻死我吗?!

    可怜我有口不能言,有腿不能行……我这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这景象好不凄凉。

    “如果今生无缘……是否来世还可再见……美人江山,自古两难……”土得掉渣的七彩铃音突然响起,我愣愣地张大了嘴,我的手机在响?!

    那董卓却仿佛比我更讶异,手中的大衣掉在地上了犹不自知。

    手机,手机!我要接电话,我一定要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我的身子要缩水,为什么我会掉到这个莫明其妙的鬼地方……我手脚并用,奋力地爬啊爬啊……目标是大衣口袋里的手机!

    咬牙,努力!

    我眼睛微微一亮,我的手够到那大衣的衣角了……但是,那七彩铃音,停了。

    歹命……我真是欲哭无泪。

    突然,我身子腾空了起来,抬头,才发现我已经爬到了那个男子的脚边,而且……我已经被他拎了起来,缩水后套在身上的高领毛衣大得可怕,我就这样被他拎着在他面前晃啊晃的,和他平视。

    我狠狠地瞪着他亮得刺目的褐色眼睛,习惯性地抿唇。

    “我讨厌小孩!”冷不丁地,他开口,眼睛里有着嫌恶的味道,接着作势便要把我丢出去。

    我吓得赶紧手脚并用,无尾熊一般攀在他身上。

    然后仰头,眯着眼睛,弯起唇角,谄媚地甜笑。

    我狠狠地唾弃自己,没骨气的东西,但是……唉,总不能让自己冻死在这儿吧……我要回去,我可不能在这儿死得不明不白!

    他愣了一下,要甩开我的手微微凝窒,怔怔地看着我。

    见他如此,我忍不住在心里狠狠臭美了一把,呵呵,虽然身子缩了水,我安若的超凡魅力可是不打折扣的。

    安姑娘初露笑靥 董爹爹食言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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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手儿虽然紧紧的捉着他的衣袖,却根本使不上力,若是他铁了心要甩开我,我一定直直地飞出去,凶多吉少。

    谄媚的甜笑着,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为了小命着想,打死也不放手。

    董卓怔怔地瞪了我好半晌,居然一手将我抱起,另一手捡起地上的衣物打包收起,扛在肩上。

    嗯?决定带我回家?决定收养我了?嘿嘿,看来我的魅力果然不减当年啊。

    只是,我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初来乍到,还变成了无“齿”小儿……好不容易卖笑(嘿嘿,此处解释为出卖笑容)傍到一个主儿,却……眼睛滴溜溜转着四下环顾……好一间,草屋!

    肚子早已唱起空城计……我欲哭无泪。

    平时剧组里难以下咽的盒饭也成了我空前想念的对象。

    董卓蹲在我面前,看着趴在草堆上我的啼哭不止,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别哭了,吵死了!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

    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还是一处破屋……我很快听话地止住了啼哭,一手捉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可恶!退化到连语言功能都没有了吗?难不成真要本姑娘我重新再长一遍!虽然返老还童一向是世人的梦想,但我这也返得太离奇了一点……

    我再一次确定,此董卓只是一个无业游民,兼纵横乡里的小恶霸而已……并非历史上那个妄图谋朝篡位的大奸臣。

    草屋里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我只差没有流口水了,慢慢爬到他身旁,看董卓正生火烤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鸡。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回过头聚精会神地烤他的鸡。

    我直直地瞪着那烤得油滋滋,香喷喷的鸡,哈拉子都快流出来了。他再度回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看到了我眼里的饥饿和渴望吧,他终于良心发现,撕了一块鸡腿放在我手上。

    捧着那鸡腿,我眼里精光四射,低头便要啃。

    “造孽哦”,一声低叹,不知何时,门口多了一个乞丐婆,她亮晶晶的眼神正紧紧盯着我手中得来不易的鸡腿。

    脑中警铃大作,我下意识地便要将鸡腿塞进口中,无奈嘴太小,鸡腿太大……竟然塞不进去……

    下一秒,那肥得流油的鸡腿已经跑到了那乞丐婆有些脏污的手里。

    我可怜巴巴地爬回董卓身边,捉着他的衣襟来回摇晃,希望他为那只鸡腿做主。

    “把鸡腿还给她。”董卓开口,果然不负我所望。

    我满意地抬头,却惊恐万分地发现,那根肥肥的鸡腿早已被啃得只剩骨头一根了……

    哀号一声,我的鸡腿……

    董卓一手捞起我站起身来,皱眉看着那抢食的乞丐婆。

    “唉,这么年轻就当爹了……难怪小孩要受罪……”那乞丐婆摸了一把油汪汪的嘴,摇头叹气道。

    董卓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那乞丐婆,似乎就要发作。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吃得动鸡腿呢,她要吃的是母乳,母乳!”乞丐婆一脸认真地道,“孩子他娘呢?”

    董卓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低头望了我一眼,“一定要吃……”犹豫了半晌,他终于开口,“母乳……吗?”

    “嗯嗯,这么小的孩子,没有母乳吃会饿死的!”那乞丐婆重重地点头保证,说着,眼睛还滴溜溜盯着地上那半只鸡。

    一个不察,那仅剩的半只鸡又跑到她手里去了,董卓竟然也不问,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被他捞在怀里的我。

    “哪有里母乳……”再度犹豫,董卓有些狐疑地抬头,问。

    “孩子他娘呢……”一边大喇喇地啃着烤鸡,那乞丐婆无视我愤怒加饥渴的眼神,道。

    见董卓并不答言,她又煞有其事地点头,“不在了吧……那就去找个女人来喂她吧。”说完,竟扔下一堆鸡骨头,便光明正大地扬长而去。

    我的烤鸡……

    “真麻烦。”董卓嘀咕着,“还是把你扔了吧。”皱了皱眉,他似是考虑一般地道。

    我一听,忙一脸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衣角,露出一脸狗腿的笑来……虽然他穷得叮铛作响,但总比把我丢在马路边自生自灭要好得多……

    见我笑着看他,他又是定定看了我好半晌,直到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才回过神来,一把便捞着我出门。

    我可怜兮兮地皱眉,他该不是真要把我给扔了吧。唉,想我安若,居然混到如厮地步……

    董卓抱着我走到大街上,来来回回转了一圈。

    这时,一个胸围十分可观的胖妇人摇晃着走近,董卓忙上前一把拦住了她。

    “董卓?!你干什么?”那胖妇人一脸受惊地抬头,叫道,“昨儿个我家的鸡是你偷的吧”。

    呵,看来董卓的恶名还是挺响的。

    董卓也不答言,只是双眼直直盯着人家胸部看。

    “你你……你这混小子……你看什么?!”那胖妇人尖叫着一个巴掌便扇了过来。

    呀,吨位不轻。唉,这样直勾勾色眯眯地看着人家胸部,这不讨打么?

    董卓被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一松,眼看我便要从他手中掉下去……我吓得心脏差点停摆,我该不会是摔死的吧……

    一只手快速伸过来,又把我紧紧护在了怀中。

    愣愣地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董卓,本来就破旧的短褂又被扯坏了一块,微褐色的眼眸正有些紧张地盯着我看,而我,却还是安然地趴在他怀里。

    见我没事,他才吁了口气,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

    那胖妇人这才注意到被他抱在怀里的我,立刻变了脸,忙笑眯眯地一手接过,“呀,好可爱的孩子……”

    董卓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什么,任由她抱过我,“你要吗?”他居然道。

    闻言,我恨得磨牙,这个家伙,还是决定要把我丢掉吗?

    “要要要。”那胖妇人眉开眼笑地抱着我,“正好给我儿子当童养媳……冲冲喜。”

    “你那药罐儿子?”董卓的声音高了八度。

    “怎么?”那胖妇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给我当媳妇总比跟着你这只会小偷小摸的混混要好吧,真不知你糟践了哪家姑娘生出来的……再说,你能养得活她吗?”说完,哼了一声,便抱着我,摇晃着肥臀扬长而去。

    我被压在她那可观的胸前差点透不过气来,却仍是努力透过她肥厚的肩奋力地看向站在原地的董卓,我不要当童养媳!我拼命地眨眼,因为我的手机还在他那儿,没了那个,我可怎么想法回去啊!

    那个混蛋居然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去!

    可恶的东西!气死我了。我居然还从他微褐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落寞……

    落寞个鬼!有胆子丢了我,就别摆出那副鬼样子……

    “奉先,看娘给你带什么回来了……”那胖妇人一抱着我进家门,便笑着道。

    我微微抿唇,听她那口气,我倒成了玩具了……

    不一会儿,房里便冲出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瘦得一身皮包骨。

    他便是那胖夫人的药罐儿子,我未来的……丈夫……

    坐在床沿上,我一脸嫌恶地盯着坐在我面前涎着一嘴口水的家伙。

    嘴角抽搐着看他走近我,“媳妇……”他笑着来捏我的脸。

    我想也没想,伸手便去推开他。

    在那胖夫人家待了三四天了,这臭小鬼每天都来烦我,整天“媳妇媳妇”地叫!

    “媳妇……”他笑着捧着手里的拨浪鼓给我看。

    哼,我不屑地转头,谁要跟那小屁孩玩……

    “丫头,怎么可以不理相公!”胖妇人走过来,不悦地捏了捏我的脸。

    疼……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臭小鬼一见我哭,忙一把推开他老娘的手,“媳妇……不哭……”

    “这孩子,媳妇还没娶呢,就忘了娘了……”那胖妇人笑了起来,随即又自言自语道,“这凉州最近兵事不断,你爹又没了,我看还是带你们回五原老家比较安全。”

    这胖妇人说风就是雨,居然立刻收拾了起来。

    一手抱着我,一手牵着儿子奉先,那胖妇人包袱款款便要登上一早就叫好的马车,回五原老家去也。

    这时,马车门却突然一阵风似的开了,我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到董卓正站在马车外面。

    胖妇人有些气极败坏地抬头,“你想干什么?”

    “还给我。”董卓一脚跨进马车,伸手便抱起坐在一边陪那小屁孩玩拨浪鼓的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居然来抢我?他吃错药了?

    “你你你!”那胖妇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养得活她吗?”

    “我的孩子,不劳你费心。”董卓回了他一句,抱着我转身便走。

    ……我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孩子了……

    “哼!”身后,那胖夫人重重哼一声,“车夫,起程去五原。”

    “媳妇……媳妇……”那小屁孩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哭喊着。

    我趴在董卓肩上,看着马车越来越远,那小屁孩的哭着叫“媳妇”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有些贼贼地笑了,我手里正拿着那小屁孩当成宝一样的东西……那只拨浪鼓……

    安姑娘初露笑靥 董爹爹食言夺?

    摇晃着手中的拨浪鼓,我得意地想象那小屁孩发现它不见了时会哭得怎样惊天动地,想要本姑娘给你做媳妇,嘿嘿,你心脏还不够强。

    “给你取个名字吧。”董卓低头看着我,居然弯了弯唇。

    我怔怔地盯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有些脏脏的脸庞,竟然三魂七魄都不知被迷到哪里去儿,这个男人笑起来……好看!比起那些个奶油小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嘿嘿,男人嘛,如此落魄的浪人模样,倒更有男子气概了。

    见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董卓笑了起来,伸手来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我忙仰头,露出一脸的谄媚的笑来,虽然眼前这个靠山不怎么靠得住的模样,但以我目前这副模样,也只能赖着他了。……况且,最最重要的是,我的手机,我的大衣,我的靴子……都在他手里……我笑得有些咬牙切齿,如果我还想寻找回去的线索,我也只能跟着他……直到,我自己有行动能力,而不是只能这样被人抱着……

    “笑笑。”他轻捏着我的脸,道。

    他要我笑?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忙甜甜地笑了起来。

    “笑笑。”他咧嘴,点着我的鼻子,又道。

    嘴角略略地抽搐了一下,我忙笑得更开怀,更狗腿一些,笑得见牙不见眼,呃,虽然目前我是无“齿”状态。

    “笑笑。”他乱蓬蓬的头发和有些脏乱的脸颊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见鬼!还笑!我的嘴角都快抽筋了,要我笑成什么德性你才满意啊!

    “笑得这么开心,你果然很喜欢这个名字啊。”正在我准备翻脸的当口,董卓轻刮着我的鼻子,突然道。

    名字?什么名字?一头雾水,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的脸,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好了,笑笑,我们回家吧。”咧了咧嘴,董卓抱着我往回走。

    笑笑……我闭了闭眼,我……竟然就这样被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家伙取了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名字……

    回到那间破草房的时候,我微微愣了一下。

    屋子虽然还是很破,但似乎仔细收拾了一番,干净许多。

    “呵呵,看吧,这里以后就是笑笑的家了。”董卓低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笑道。

    有胡渣刺痛了我的脸颊,我微微皱了皱眉,这才看清他有些脏乱的脸颊上已经有密密的胡渣长了出来,有些邋遢。

    “饿了吧,我去做饭。”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似乎是刚刚搭好的木榻之上,他转身便去生火。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明明已经把我丢给奉先那小屁孩的娘了,怎么还会把我要回来?

    董卓抬头见我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了一下,低头生火,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石碗,碗里有一根小石棒,我有些好奇那是做什么用的。

    不一会儿,便有袅袅的香味传来,我已经听到自己的肚子已经开始在不争气地叫唤了。

    架在门口那一口小铁锅里煮着的,是鸡汤,不知那董卓又偷了谁家的鸡。

    只见董卓自怀里掏出一小袋什么东西,倒在那放在一旁的小石碗中,然后便坐在一旁用小石棒一下一下地将碗内的东西捣碎。

    我好奇地伸长脖子,爬到木榻的边沿,想看个究竟,董卓一抬头,见我危危险险地吊在木榻的边缘,忙端着碗走了过来,单手拦住我,“别急,再过会儿就能吃了。”

    我这才看清,他手中那小石碗内盛着的,是粳米。

    歪头看董卓一下一下专注地将那蒸熟的粳米捣碎,我有些明白这几日他都干什么去了,将我送给那小屁孩当童养媳只是权宜之计吧,收拾屋子,准备食物,然后再接我回来,他一开始便打得这如意算盘吧。

    呵呵,果然我安若的魅力不减当年哪,暂且原谅他之前弃我不顾之罪吧。

    只可怜那奉先那小子受我荼毒了一段时间,呵呵。

    “笑笑,吃饭了。”董卓端了汤碗放在榻边,笑道。

    此时我也顾不得维护自己的姓名权了,只觉得那声音动听无比,只顾着吞口水了。

    见我如此馋样,董卓笑了起来,将用小勺舀了鸡汤递到我嘴边。我眯起眼,幸福无比地喝得“滋滋”有声。

    饿肚子的日子对于我这一向嘴馋的美食主义者来说,真是一项酷刑。

    抬袖拭去我嘴边的汤汁,董卓有些笨拙地将那用粳米粉拌好的糊糊送进我口中。

    趴在董卓膝上,我口中喝着鸡汤,却眼巴巴地看着他撕了一块鸡肉塞入自己口中。

    “你也想吃?”董卓低头点了一下我的鼻头,笑道。

    我忙不迭地点头。

    董卓微微一愣,仿佛讶异我竟然能听懂他说话一般,又侧头自言自语,“不是听说婴孩不能吃这些东西么……”

    我有些泄气地看着他,一般婴儿当然不能吃,可要我安若整天喝那寡淡无味的鸡汤,吃那粳米糊糊……唉。

    正想着,一只鸡腿已经晃到了我的面前,我忙瞪圆眼睛,伸手便揪住了那鸡腿。抬头,看到的便是董卓带笑的褐色眸子,“呵呵,不听那些废物的话,我的笑笑果然不是一般的孩子,吃吧。”

    呀,能吃鸡腿便不是一般的孩子么?这也太简单了不是?呵呵,不管了,我低头便咬住那鸡腿,奈何无“齿”……只得允着,却咬不下一块肉来。

    唉,面对一只肥肥的鸡腿,甚至是放在自己口中,却无法咬下来,天下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为自己的牙齿哀悼……

    董卓却已是抱起我扬声大笑起来。

    自此,我便在董卓家里住了下来,说是家,其实也只是一间破草房。

    家人,也只有董卓和我而已。

    孤星逐日人皆弃 天降异数成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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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董卓已不在屋中,我两眼圆瞪着看向关着的木板门,无奈连下床的能力都没有……婴儿的悲哀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一阵糟杂,然后竟然想起了撞门声。

    薄薄的木板门不一会儿便被撞开了。

    我有些惊疑地看着一大群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站在我面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衣着神情几乎都与乞丐无异。

    强盗?土匪?小偷?怎么这么不长眼?没看到这屋子已经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吗?

    “就是她,就是她!那天我就是看到她从天而降,然后便掉落在草垛上,昨天我便看到那天煞孤星抱了她从奉先他们家出来!”一个矮小的男子指着我,仿佛见了鬼一般地道。

    我惊讶地抬头,他看到我从天而降?如此说来莫非我果真是穿越了时空?张了张口,还是不会说话,只得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天降异数,天降异数,必有祸端!”那人一脸嫌恶的道。

    天降异数?我开始有些感觉不妙。

    “太平道人普渡众生……此女乃天降异数,不容于世……不容于民……”一个满脸皱纹,面黄肌瘦的老者喃喃念着,便要伸手来抱我。

    我死死盯着她黑黄的长指甲,下意识想后退,太平道人?好耳熟的称呼……那不是黄巾之乱的首领张角在自命“大贤良师”之前的称号?

    我猛地大惊,我莫不是掉到东汉末年了?!那个宦官十常侍横行,天下将乱的年代?!

    玩笑开大了。

    下一刻,我已被那老者抱了起来,正在我想法脱身之迹,那些人却突然都没了声音,我有些狐疑地抬头,却见董卓正一脸不善地站在门口。

    “放开她。”董卓握了握拳,道。

    “此女乃天降不祥之兆,留在临洮县一定会给大家带来灾劫!”那老者说着,竟将我高高举起,作掷地状。

    我被那双脏污的手举在空中,感觉正与死神作亲密接触,穿越还不够?还非要玩死本姑娘不成?想我安若除了二十九岁尚未嫁人之外,并未作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放下她!”董卓咬牙,狠狠一拳砸在门板上,声音是掩不住的怒意,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门板应声破了个大洞,众人皆是一惊,面有惧色。

    这么大力气?我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既然猜测这是东汉末年,那他……莫不就是那个历史上声名极差,被指杀人如麻、骄奢淫逸、横行霸道、烧杀抢掠、淫乱后宫、杀害少帝……的西凉刺史、大汉相国董卓?

    我歪过头自上而下将他打量一番,董卓不是应该满面横肉,膀大腰圆的么?

    再度细细打量,我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黑发微乱,满面怒意,蓄热待发如猎豹一般的男子与历史上那个脑满肠肥的董太师联系起来……

    死性不改,果然是以貌取人。

    那手微微一动,我这才记得自己危在旦夕,只要那老者大手轻轻一松,我便小命危矣,如此一想,我便忙立刻吓得停止了胡思乱想,当务之急,先自救吧。

    “太平道人。”张了张口,龇牙咧嘴地,我有些费力地道。

    “她说什么?”那老者愣了一下道,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回怀中,“她刚刚说什么?”

    “你听错了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开口说话!”一旁有人摇头笑道。

    “太平道人。”口齿有些不清地,我继续努力道。既然他们如此信奉那太平道人,我也只能借他的名字来挡灾了。

    屋里的人都一下子都怔住了。

    鸦雀无声。

    “太平道人……”那老者抱着我的手开始颤抖,“她在说太平道人……这么小的孩子……神女啊……”

    屋子里一下子轰动起来,“神女……天降神女……”

    于是乎,本姑娘一下子由天降灾星化身为天降神女,从鬼门关险险挠了一圈回来,头上还戴了神女的光环……

    所以说,人言可畏。

    一群人抱着她们所谓的神女,便要浩浩荡荡地离去。

    董卓伸手,一下子拦住了他们,“把她留下!”

    那老者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躲到人群后面,才大着胆子开口道,“她是神女,岂可与你这克父克母克兄克弟的天煞孤星在一起!”

    克父克母克兄克弟的天煞孤星?我微微一愣,有些明白之前所见那些村民对他的态度为何又厌又惧了。

    “她是我的,还给我!”董卓仿佛充耳不闻一般,怒道,上前便要来夺我。

    只过了一晚,我便由无人理会的小弃儿转化为炽手可热的香饽饽神女了!那些村民虽然有些惧怕他这天煞孤星,却仿佛更想将我这天降神女据为己有,竟怎么都不愿松手。

    我有些怕怕地看着抱着我的那双皱纹纵横交错,指甲黄黑的手,看他们一脸落魄,饥饿难奈的模样,若是跟着他们,我铁定饿死的多,更惨一点被他们饿急了当点心给吃了,更何况,我的手机大衣都被董卓藏了起来,或想找到回去的办法,也只有跟着他了。

    只是,他真的会是历史上那个最后不得善终的董太师董卓吗?

    没有多想,我一脸天真浪漫地向董卓伸出手去,清晰无比地叫出两个字,“仲颖”。

    如果他真的是历史上那个董卓,那么“仲颖”便该是他的字!

    董卓微微一怔,猛地推开众人,一把夺过我,将我抱在怀中,愣愣地看着我。

    看他如此表情,我心都凉了半截,果然……是他。

    “你……”那老者见“神女”被夺,气急便要拉下老脸来。

    “滚!”董卓咬牙低吼,回头狠狠瞪向众人,“再敢打她的主意,我要你们后悔莫极!”

    众人皆一阵寒噤,见我仍是好端端乖乖地趴在他怀里,还笑得一脸的甜蜜,不由得都退了出去。

    在他怀里,我仰头望他,这副发怒模样,倒颇有几分董太师的影子了。

    “笑笑……”见众人离开,董卓低头看向怀里的我,眼里有一丝困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字?”

    “仲颖。”我笑,心里却在哀叹,如此帅哥,竟是不得善终……扼腕啊……说什么董卓肥胖,看来历史也不能尽信啊……

    他微微一愣,表情愈见困惑,“真的是神女?”

    自此,凉州陇西郡临洮县便有了这样一个传言,天煞孤星董卓蒙上天眷顾,特赐神女下凡,化解其灾难……

    而此时,这个传闻中的“神女”,正趴在木榻之上拼命地吮鸡腿……

    一双大手伸来,轻柔地拭去我嘴角的油污,我仰头,董卓正笑着看我,“笑笑真的是神女吗?”

    “仲颖。”仰头甜甜地笑,我一脸天真,答非所问。

    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董卓笑了笑,转身去门口洗衣服,忘了讲,自从有了我这“神女”在身边后,董卓便不幸沦为煮饭洗衣的保姆了……

    百无聊赖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转眼间本姑娘三岁了,真是值得可喜可贺的事情,唉。

    而且,自从那一回被认为是神女之后,董卓便再不曾带我出过这小屋。

    “笑笑,别跑!洗澡了!”董卓的声音在小小的草屋里高高响起,而本姑娘我自然是围着那热气蒸腾的小木桶打转转,真是虎落平阳啊,本姑娘我从童星开始,从艺数十年,从未上演过“美人出浴”的镜头,到了这个董卓手里,清誉尽毁啊……这不,我最后还是只得恨恨地坐在木桶里,任由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洗干抹净。

    “仲颖,你自己怎么不洗澡!”转头看着他三年都顶着一头乱蓬蓬长发,我磨牙,笑得一脸天真。

    明明自己十天都不洗一回,却天天都捉着我洗澡……就算本姑娘尚且“年幼”,可是有鉴于历史上这董先生名声实在不佳……

    “笑笑是女儿家,不洗澡会嫁不出去。”带了三分宠溺,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头,笑。

    哄小孩的口吻……我皱了皱鼻,任他将我擦干净,套上一件打了N个补丁的棉衣。

    而那补丁居然全是董先生的杰作,若是我有命能回去,这可也是古董……

    替我穿上衣服,董卓将我抱起,细细打量了一番,便将我放在木榻上,皱了眉出去,似乎颇有心思的模样。

    没有多想,我有些无聊地拿起放在床头的拨浪鼓摇了一会儿,便靠着木枕,合上双眼梦周公去也。

    那个小屁孩,一定得哭。

    想起那个倒霉的小药罐,我连做梦都在笑,嘿嘿。

    其实有时会觉得,能够返老还童也不坏,虽然百无聊赖,但我自从进了演艺圈之后,从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到最后号称当家花旦,那种表面风光的生活,真的很累,好久都未曾好好休息了。虽然董卓看似穷困潦倒,但对于我,他从不吝啬,至少,我从未曾挨饿。

    东汉末年,在凉州的这个贫瘠的边陲小镇,能够三餐无忧,已是不易。

    一早醒来,桌上放着大饼,可是董卓却似乎彻夜未归。

    探头看了看屋外,一片银妆素裹,下雪了。

    慢慢爬起身,自己踮着脚跟漱洗了,便从桌上拿了那大饼啃了起来,啃了一半,收了另一半进怀里,我便要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虽然董卓明令禁止我出这屋子,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这屋里当了三年乖宝宝,已是我的极限了。

    偷偷溜出门,四下里转了一圈,我便没了赏玩的兴致,到处都是乞丐,到处都是饿得面黄肌瘦的人。

    天上扬扬洒洒的,是漫天大雪,我冷得瑟缩了一下,虽然我一向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看着那么多快要饿死、冻死的人,我还是说不出的难受,这便是乱世么?

    “喂,那不是董卓那天煞孤星么?”有人交头接耳地道。

    董卓?我微微一愣,竖起耳朵听个明白。

    “对啊,前些年又偷又抢的,这两年好多了。”

    “是啊,听说是上天怜他是孤星逐日的命,特赐了神女下凡,化解他的灾厄呢。”

    神女?我失笑,若不是他,我这神女怕是难逃饿死冻死的命运。

    “嗯,还当了那太守大人的守卫呢,看,那不是太守大人的车驾?”

    一辆马车驶近,那些人忙一轰而散。

    马车缓缓停下,一个肥胖的老者从车驾上走下,董卓便侍立于一旁。

    那老者皱眉微咳了一声,董卓顿了顿,半晌才单膝弯腰跪在雪地里,我瞪大双眼看着那胖子竟然踏着董卓的背脊走下马车。

    我看到董卓的双拳微微握紧,隐隐有青筋显露。

    历史上那个声名狼藉、重权在握的董太师……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太守踩着脊梁下马?那样品性骄傲的人……怎么会?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我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他也看到了我。

    看到我,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忙站起身来。那胖太守还没站稳,董卓一动,他趔趄了一下,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旁边的侍卫忙上前扶住了那一坨肥肉。

    下一秒,那胖太守已经一巴掌甩在了董卓的脸上。

    “你想摔死本大人吗!要不是本大人见你有力气,赏你口饭吃,你三年前就该饿死了……”那太守破口大骂道。

    远远地站在漫天大雪里,我仰头望着他,突然间明白,为何我没有饿死了,除了演戏之外几乎已经干涸的眼眶里竟然有了温热的感觉。更为荒谬的是,竟然为了这个历史上声名狼藉的人。

    董卓咬牙看着我,转身便一拳捧上那胖太守油光满面的胖脸。

    那胖太守被打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给我打死这个贱民!”他恼羞成怒地捂着脸大叫。

    四周的侍卫立刻涌了上来,将董卓围在中间。

    董卓大吼一声,便抡起一旁马车上的车辙,那马车即刻散了架,车头系着的马匹受了惊,飞奔了出去,引起一阵慌乱,他将手中由马车上拆下的木棒狠狠一挥,横在面前,蓬乱的长发在寒风中飞扬,沾染了满头的白雪。

    那样的气势,与刚刚那个卑微地居于人下的侍卫判若两人。

    胖太守也吓得怔在原地,不敢再叫嚣,那些侍卫见他如此神力,不由得也胆怯起来,纷纷后退开来。

    董卓将手中的断木掷于雪地之上,便大步向我走来。

    见他寒着一张脸,我忙笑得一脸天真。这样的他才有历史上那个董卓的雏形吧,只是那样的他,令我胆寒。

    他在我面前站定,抿着唇看着我。我忙弯起唇,从怀里掏出刚刚出门时放在怀里的那半个大饼,有些吃力地高高举起,“仲颖,吃。”

    董卓微微一愣,便弯腰伸手将我抱起,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看他从我手中拿过那被我咬成半个大饼,我有些心虚地笑得更为灿烂。

    董卓也不再言语,只是抱着我往回走。

    “福贵,快回来!娘给你买了新衣衫,今天是你生辰啊,别玩了,快回来。”路过一户乡绅家旁边,一个妇人满面宠溺地扬声叫着在不远处玩耍的儿子。

    那叫福贵的小孩便立马笑着往回跑。

    不敢看董卓,我故意歪头看着他们。

    “笑笑今年三岁了吧。”抱着我走着,董卓咽下口中的大饼,突然开口道。

    “嗯。”我忙点头,如果按照这副身子来算,的确是三岁了,只是他忽然问我这个作什么?

    雪下得越来越大,董卓没有再开口,只是将我藏在怀中,挡去漫天的风雪。

    庆生辰董卓赠新衣 见神女郭嘉初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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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在董卓温热似暖炉一般的怀里,我竟是不知不觉渐渐睡去。

    待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草屋的木榻之上,爬起身四下环顾一番,董卓不在。

    愣愣在榻上坐了许久,想起之前见到董卓那近乎卑微的模样,我微微有些难受,其实对董卓来说,我不过就是一个随手捡来的孤女,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个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的年代,他……

    门突然打开,董卓推门进来,手里拎了几样东西。

    一阵冷风随着他一起猛地灌进屋来,夹带着几片纷扬的雪花,我抬头,这才发现门外天已经全黑了。

    “醒了。”董卓见我坐在床头发呆,笑着走上前来,顾不得拍去头上肩上的白雪,便自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我面前。

    “送给笑笑的。”他看着我,笑道。

    我有些讶异地伸手抱起那纸包,抬头看着董卓。

    “拆开看看。”见我一脸讶异,他有些急不可待地催我。

    礼物么?见董卓一脸神秘的模样,我忙扮出一脸兴奋的神情,低头急急拆开那纸包,纸包很厚,光看那包裹便觉不会便宜,拆开看时,却是一件月牙白的长袄,十分精致漂亮的样子,我有些讶异地抬头,他哪来钱替我买这长袄?

    “穿上试试。”他笑着伸手替我脱下那件破到不能见人小袄,扔到一边,便将那件新长袄穿在我身上,然后点头,满意地笑,“笑笑果然是神女”。

    我不解地看他,他又笑着伸手,点了点我鼻子,“漂亮得根神女一样呢。”

    “嗯嗯。”我立刻得意地点头,笑得一脸嚣张,当然,我安若是谁,能不漂亮么。

    董卓宠溺地看着我臭美,然后便转身去生火煮饭,我好奇地蹲在一旁,看他带回来的鸡,牛肉还有粳米,做的是三年不变的烤鸡,还有粳米饭,另加了一道肉汤。

    相较于那块大饼,显然眼前香味扑鼻的饭菜更为令人心动。

    “马上就可以吃了。”见我一脸馋样,董卓笑着拍了拍我的头,道。

    不一会儿,我便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美味直流口水,经过三年的练习,董卓的手艺堪称大师级啊。

    在这个年代,能够吃到这些,简直是幸福生活嘛。

    不意外地,他伸手撕了油汪汪的鸡腿给我,鸡腿一向是我的专利,三年来如是。

    接过鸡腿,我啃得心安理得,丝毫不见半分愧疚,果然脸皮之厚,无人能及,嘿嘿。

    董卓看着我,忽然开口笑道,“以后,只要下雪,便是笑笑的生辰。”

    隔着火光,我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那顶着一头乱蓬蓬长发的男子,连手中握着的鸡腿都忘了塞入口中。

    “别愣着,快吃”,宽厚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他笑道,“别家小孩有的,我的笑笑也都会有,而且会比他们得到的都多,都好”。

    “嗯。”鼻子微微有些酸,我使劲点头,笑弯了眉,笑弯了眼,笑弯了唇。

    “笑笑今年三岁了吧”,路过那个乡绅家时,见我定定地看着那妇人,他如此说。却原来,他以为我是在羡慕那叫富贵的小孩可以庆贺生辰。

    而我,没有。

    只要下雪,便是我的生辰么?因为我是在雪天被他捡回来的缘故吧。

    我会比别的孩子得到的都多,都好。

    因为,我是他的笑笑。

    董卓的笑笑。

    啃着香甜的鸡腿,我不亦乐乎,第一次,对于穿越时空,我没有那么愤愤不平了。

    被人宠着的感觉,真的不坏。

    第二日一早,董卓便又出门了,昨日因我的突然出现,他打了那胖太守,太守府自然是回不去了,只是虽然不知他去何处,但我知道,他必是去别处找活干了。

    端着董卓放在木架上暖着的肉汤,我地坐在门口,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着。

    历史上的董卓那样的暴戾,可是……我真的无法将那个对我一脸宠溺的男子与历史那个穷凶极恶的董太师联系起来……

    有没有试过,有一个,没有任何理由,不求任何回报地对你好?至少,在那个时代,除了父母,我没有遇见过。

    呵呵,如果有,我一定早就嫁出去了。

    “三国似梦天下乱,自在飞花逐水流,一缕香魂随风逝,凉州铁骑入京都……”蓦地,一个有些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有些讶异地抬头,看到一个青衣童子牵了一只驴子,便“笃笃”地走向我。

    他牵着驴子在我面前站定,然后便死死盯着我手中的肉汤,一脸的垂涎三尺。

    “你刚刚吟的是什么诗?”觉得他刚刚口中所念之诗似乎是意有所指,我下意识地问道。

    他仍是不答,只是死死盯着我手中端着的半碗肉汤。

    看着他垂涎三尺的模样,我有些恶劣地扬了扬眉,一仰头便“咕噜噜”将碗中仅剩的半碗肉汤吞下肚去。

    那小孩傻傻地盯着我手中的空碗,竟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放下手中的空碗,我拿起一旁的半个鸡腿,在他面前晃了晃,诱惑道,“你是谁?”

    那青衣童子的眼珠子咕噜噜地随着我手中的鸡腿晃来晃去,终是吞了吞口水,开了口,“郭嘉”。

    郭嘉?!我瞪圆了双手,看着眼前这个饿得两眼发绿,一脸寡淡的青衣童子,他莫不便是三国里曹操的那个大智囊?!

    我拍拍屁股站起身,抬手将那半只鸡腿递到他面前,这才发现,我竟是比较他矮了一截,唉。

    郭嘉接了那半个鸡腿,也不嫌弃那上面沾了我的口水,便狼吞虎咽起来。

    “奉孝?”我歪着头,试探地轻声唤道,郭嘉或许有重名,但姓郭名嘉,字奉孝的人,便绝无仅有,便是那大智囊了!

    郭嘉一愣,随即拼命咳嗽起来,呛得面红耳赤,“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他!我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地歪头道,“算的。”

    “你是凉州陇西郡临洮县的小神女?”郭嘉看着我,也顾不是啃鸡腿了,只是大惊道。

    我得意地扬了扬眉,好好臭美了一番。呀,想不到我到哪儿都是一发光体啊,在这草屋三年不曾出门,居然已经声名在外了,嘿嘿。

    “你刚刚念的是什么诗?”想起刚刚他来时口中所吟之诗,我下意识地又问道。

    三国似梦天下乱,自在飞花逐水流,一缕香魂随风逝,凉州铁骑入京都。我低头,喃喃重复,“凉州铁骑入京都……”凉州铁骑入京都,莫不就是意指历史上董卓带兵入驻洛阳,杀少帝,立新君之事?可是这都是当下尚未发生的事,怎么会有人知道?

    “三年前一个雪夜,天降异象,我师傅星夜卜了一卦,得此诗。”郭嘉摇头晃脑地道。

    三年前,雪夜……天降异象?我忍不住嘴角抽搐数下,那个“天降异象”该不是正好说的便是我这“神女”吧。

    说话间,忽然感觉一个阴影迎面盖下,我仰头,看清站在我面前背着光的高大身影,随即眯起眼睛,笑,“仲颖。”甜甜一声,软软的童音。

    董卓大步上前,一把将我捞起,抱在怀中,随即低头看向牵着小毛驴站在雪地上的郭嘉,面色不善。

    郭嘉却是不管,仍是仰着头,痴痴地望着被董卓抱在怀中的我,口中喃喃地道,“神女,真的是神女,三年前,师傅占完此卦后与世长辞,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找到神女,告诉她一句话。”

    “什么话?”好奇心大于一切,我有些好奇他那似乎能够未卜先知的师傅给予我什么终告,不自觉地,我便开口问道。

    “师傅说……”郭嘉开口。

    董卓却是不待他说完,转身便抱着我走进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仲颖?”见他阴沉着脸,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怎么了?”

    “没什么,这世道坏人多,不要随便同别人讲话。”董卓将我放在木榻上,道。

    我失笑,坏人?最大的坏人董太师您老人家这不正在我面前站着呢吗?我还怕谁?

    只是早在演艺圈被磨成人精的我又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怕什么?

    “仲颖,抱抱。”甜甜地仰起笑脸,我把肉麻当有趣。

    董卓转身依言将我抱起放在膝上,微微缓和了脸色。

    “不好了,不好了……羌胡人又来抢掠了……”

    突然之间,隔着那道薄薄的门板,门外,喧哗声,吵闹声,惊叫声,乱成一团。

    董卓微微皱眉,抚了抚我的头,“笑笑千万不要出门”,说着,便将我放回木榻之上,从墙上拿了弓箭出得门去。

    犹记得《望月》的剧本里有记载,东汉末年的凉州地处西北边陲,正好与游牧民族交界,时常遭到游牧民族的骚扰。

    看董卓如此匆匆的模样,定是那些游牧民族又越过边境往凉州来劫掠财物了。

    门外杂乱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正在我轻轻吁了一口气之时,门却突然被踢开了。

    我有些讶异地抬头,却是忍不住微微愣了一下,那一日所见的肥太守正带了一群侍卫冲进房来,明明说是羌胡人来袭,他们不去抵御那些使凉州百姓缺衣少粮的罪魁祸首,却来这里,所为何事?

    “大人,她就是董卓那煞星养着的神女。”一个大板牙的侍卫一脸谄媚地上前,附在肥太守的耳边嘀咕道。

    肥太守有些扯高气扬地俯视了我半晌,“她就是神女?”

    那仿佛在估量着货物的眼神让我有种想揍他一拳的冲动。

    “是,是。”众侍卫忙不迭地点头,“难得引开董卓那煞星,此时不带走神女,更待何时?”

    肥太守眯着浮肿的双眼点头,一声令下,那些侍卫便直直地冲过来想要抱起我,我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脑中警铃大作,他们是故意引开董卓的?只为了带走我这“神女”吗?如此说来什么羌胡人根本是子虚乌有?一切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被捉在怀中,我张嘴便狠狠咬一口咬下,那抢先抱起我正准备讨赏的侍卫吃痛地大叫一声,便要将我甩落在地。

    “住手!”肥太守忙拔高了公鸭噪子大声道。

    那侍卫一愣,便不敢再动了,我便狠狠扑上前咬了个够本。

    “摔坏了我的神女可怎么办哪”,肥太守捻了捻小胡子,得意地笑道,“我还要靠着她给我升官发财呢。”

    升官发财?我微微愣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特异功能?

    “只要把神女献给十常侍,嘿嘿……”肥太守得意非常地大笑起来,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升官发财了一般。

    十常侍?灵帝身边那十个罪大恶及的宦官小人?我下口咬得更狠了,我才不要跟着那群不得善终的太监呢!

    那抱着我的侍卫痛得龇牙咧嘴,却碍于那胖太守的吩咐,又丝毫不敢动弹。

    “带走。”那胖太守挥了挥手,便转身率先离开这间让他直皱着眉的破草屋。

    “我要他抱。”我指着那胖太守,颇有意气指使地张口。

    那胖太守微微一愣,随即瞪了瞪我,便我甩袖离开。

    “太守大人,为何要将小女子送于十常侍大人呢?”我弯了弯唇,笑得千娇百媚,只是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一个才足三岁的孩子脸上,便尤显突兀奇异。

    “自然为了升……”那“官”字还未出口,那胖太守才咳了一声,转口道,“凉州出现神女,作为当地的父母官,本官自然有这个职责要将神女献于朝廷,以思报效。”胖大守摇头晃脑,说得颇为陶醉。

    “嗯,献给朝廷自然是献给皇帝,为何要献予号称十常侍的区区几个宦官太监?”再笑,我道。

    “你!”那胖太守油光满面的脸立刻涨成紫红色,“别根她废话,快回府。”说完,便甩袖要走。

    “站住,放下她!”突然,一个声音高高响起。

    我感激涕零地转头,救兵终于来了,英雄救美的千古传奇啊,终于再次发生了……只是定睛一看,我的心立刻凉了半截,眼前那个欲救美人的英雄不是那牵着小毛驴的青衣童子郭嘉郭奉孝又是谁?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一旁有侍卫怒斥。

    “在下豫州郭嘉。”郭嘉开口,声音颇为清亮。

    “哼。”胖太守颇为不屑地轻轻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字,一旁如虎狼般虎视眈眈地侍卫便作势要扑上前把郭嘉一顿好揍,而其中又以那被我咬得龇牙咧嘴的倒霉蛋最为怨气冲天。

    “慢着。”郭嘉淡淡开口,神情竟是莫名的淡定从容,一个不过十岁模样的小童能有如此胆识,真不愧为日后曹操最为倚重的谋士,“我奉劝大人放下神女,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那太守不屑地仰起头,恨不得以鼻孔示人。

    “不然大人非但无法升官发财,还会死于非命。”郭嘉微笑道。

    那胖太守微微一愣,随即仰天大笑三声,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黄口小儿之言,如何能信,本官便非要带走这神女,莫不是上天还会把本官天打雷劈了不成?”

    “上天不会劈你,大人会活活被人打死。”郭嘉扬唇,说得一脸自信,仿佛在预言一般。

    我趴在那侍卫怀里,愣愣地松开了咬着那侍卫手臂的牙齿,没有去注意那侍卫如释重负,感激涕零的眼光,只是看着那挺着瘦弱的背脊,双目清亮的郭嘉。

    忽然记起一段野史,话说历史上那一场赫赫有名的官渡之战,当时曹操正与袁绍大军相持,突然有消息传来曹营,江东孙策准备尽起大军,偷袭曹操位于许都的根据地,当时孙策骁勇之名亦是如雷贯耳,其此前便以所向披靡之势,在江东举奠定了相当雄厚的基业,而在当时曹操与袁绍相持之中已经明显处于劣势,根本无法再抽出兵力保卫许都,而一旦许都失守,曹操阵营将立刻土崩瓦解。

    就在这时,郭嘉便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建议,他说主公根本无需抽出兵力去守卫许都,因为以他对孙策的了解,他能断言孙策必定会在半路上死于刺客之手。没有任何根据,只是因为了解,在当时看来,这是多么荒诞的事情,可是后来,孙策却的的确确在行军途中被刺,死于许贡家的刺客之手。

    与其说是预言,我宁可相信,那是郭嘉对人性人心的洞察,只是那样可怕的洞察力……绝无仅有。

    那胖太守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地。

    “大人如若不信,在下也不予勉强。”郭嘉极有礼貌地说着,便牵着毛驴退到退一边,“大人请。”

    那太守微微一愣,颇有些下不来台,“可恶的东西,一起带走!”说着,便拂袖往前。

    “是。”几个侍卫忙大声道,说着,便一把擒住了弱不禁风的郭嘉。

    郭嘉手中的小毛驴受了惊,便“笃笃”地跑了。

    “小毛……小毛……”郭嘉大叫着挣扎起来,“呜……呜……小毛别走……”说着,竟哭起了鼻子。

    我傻傻地看着眼前那个满脸鼻涕眼泪的青衣童子,不由得咧了咧嘴,呵呵,是我想多了……什么洞察人心……

    恶太守伏诛府衙 郭奉孝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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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太守一行抱着我,绑了郭嘉便浩浩荡荡回到太守府。

    将我们送到一间尚算清洁的客房,乘肥太守不备,那刚刚被我咬得七窍生烟的侍卫便将我狠狠推倒在地,以泄怨气。

    “樊稠,不得放肆,先把神女好生侍候起来,待三日后本官便亲自将她送去洛阳。”肥太守挥了挥厚厚的手掌,吩咐了后便摇着肥臀先行离开了。

    樊稠?呵呵,我抬头看了看那正对我虎视眈眈的侍卫,露齿一笑,“樊稠,还不将本神女好生侍候起来?”

    那侍卫微微一愣,只得恨恨地甩袖,不再理睬我。

    见他不理会我,我爬起身拍了拍衣袖,转而走到还在嘤嘤哭泣的郭嘉身旁,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神女,你别担心……呜呜……”低头看了我一眼,郭嘉抽噎一下,吸了吸鼻子,道:“那太守不听奉孝之言,必然死无葬生之地……呜呜……”

    我眯起眼睛,笑,“好恶毒的诅咒啊。”

    “呜……我的小毛……”郭嘉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哭得凄惨无比。

    “唉,上天有好生之德”,装模作样地轻叹了口气,我摇头道。

    郭嘉看向我,重重点头,“嗯,上天有好生之德……”说着,又是一脸的泫然欲泣。

    “是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小毛一定会为某一户可怜的人家带来一顿肉吃。”我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忍着笑一脸认真地点头。

    郭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嚎啕大哭起来,颇有哭得风云变色的意味。

    我无奈的掏了掏耳朵,缩到一边,不敢再惹这个泪腺极其丰富的家伙。

    呆呆地坐着,直到有人推门进来送午膳。

    我抬眼瞟了一下,不由得食指大动,菜色竟是丰富得令人咋舌啊,看来那肥太守真的是打算用我来换取高官厚禄了。

    既来之,则安之,有福不享才是笨蛋,我站起身,正准备大快朵颐之时,一直看守着我的樊稠却站起身便大喇喇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我瞪大双眼气得七窍生烟,什么都好商量,夺食之恨不共戴天!狠狠瞪着樊稠,爬上桌子狠狠撕了一块牛肉便塞进口里,鼓着腮帮子有些困难地咀嚼起来。

    樊稠咽下口中的肉来,抬头觑我一眼,“吃吧吃吧,没几天了。”说着,竟是叹了口气摇头。

    我微微一愣,没几天了?“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樊稠自觉失言,忙摇了摇头道。

    “皇上病重,十常侍放榜召告天下,皇上之病需以有灵之物做药引方可治好。”冷不丁地,郭嘉走到我身后,道。

    “有灵之物?”我一头雾水,心里却微微感觉有些不妙。

    “比如……”郭嘉看了我一眼,随即直直地盯着我心脏的位置,“以神女的心来做药引……”

    我彻底怔住,没了胃口,那没天良的太守是想活活剜了我的心去不成?难怪对我言听计从,竟是要宰了我啊!

    “不过神女勿需担心,该来之人应该就快来了。”郭嘉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眼泪,站在我面前,嘴角微扬,。

    虽然此时的郭嘉与刚刚那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郭嘉相比起来已经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虽然此时的他看起来竟有些丰神俊朗的味道,只可惜此时的我没有心情欣赏,只顾想着自己会不会真会剜了心给人当药引,天哪!人心做药引!真是野蛮人!

    “听,来了。”郭嘉突然走到门口,竖起耳朵,道。

    樊稠也停止了抢食,怔怔地站起身来,颇有些惊恐的味道。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侧耳听到门外竟是一片惊叫喧哗。

    “快,出去看看。”郭嘉有些兴奋地拉起我的手,便要向门外冲出去。

    樊稠见状忙一把拉住我,“不准走。”

    郭嘉转头看向拉着我的樊稠,笑着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突然就开口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告诉你活命的唯一办法”。

    看着眼前这个不甚起眼的青衣童子,身为太守府侍卫的樊稠竟是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地点头。

    “流血之时,记得捂着神女的眼睛。”郭嘉笑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拉着我往外跑。

    “等一下,我来抱她。”樊稠仿佛还没有被我咬怕一般,竟是自告奋勇地说着,便一把抱起我,随着郭嘉快步往大厅走。

    刚到大厅外,便听得一片喧哗之声,我愣愣地看着手执弓箭,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仲颖?”我愣愣地低语,他不是被那胖太守调虎离山,骗着去打羌胡人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太守府?刚刚要被剜心的恐惧感尚未过去,此时看到董卓的身影,我竟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安心。

    “笑笑在哪里!”董卓似乎没有看到我,只是咬牙上前揪着那胖太守,隐隐有着怒意。

    “哼哼,这是太守府,岂容你这宵小之徒乱闯!”那胖太守犹不知大难临头,尚在摆着官威。

    董卓咬牙,狠狠一脚便将他踢翻在地,“你这狗官,再不还我笑笑,我让你死无全尸!”

    “哎呀,来人哪,来人哪!有刺客!”那胖太守立刻如杀猪一般叫了起来,虽然害怕,却仿佛高官厚禄的诱惑更为广大,竟没有将我交出去的意思。

    我微微有些心惊,太守府人多势众,虽然董卓骁勇,可是三拳难敌四手,如何是好?

    董卓却是动也没动,只是站在原地冷笑起来。

    随着那胖太守杀猪一般的喊叫声,不一会儿,便冲进来一群人。

    只是那些人并非太守府的守卫,而是一群手执弯刀,衣着怪异的男人。

    我微微有些心惊,看他们衣着如此怪异,定不会是汉人,莫非便是凉州边境的羌胡人?如此说来,羌胡人入侵并非虚言?还是那胖太守真的乌鸦嘴,竟被他给说中了,如此一来,内讧不要紧,岂不被这些羌胡人占了便宜?凉州百姓可要遭殃了。

    我竟然忧心起这汉朝的家国天下来,汗。

    “你们……你们……”看着眼前一群的凶神恶煞,那胖太守肥得流油的身子吓得直打颤。

    董卓也不惊慌,竟是大笑起来,“人已经来了,太守大人想要如何?”

    呆在樊稠怀里,我也有些讶异,忽然想起历史上董卓似乎一向与凉州边境的一些游牧民族交好,莫非这些人皆是董卓引来的?

    “笑笑在哪里?”咬牙,董卓重复道。

    那胖太守此时却只有打颤的份了,连话都说不出口。

    “也罢”,董卓咬牙,“杀了你,搜了这太守府,自然便可以找到笑笑了。”

    “你不敢杀我,我是凉州太守,我是大汉朝的太守!”那胖太守蓦然惊叫起来,一身的肥肉抖动得如秋风扫落叶。

    “董兄弟,你不方便杀他。”一旁一个手执弯刀,留着一脸络腮胡的大汉上前笑道,“不如由兄弟代劳如何?”

    董卓微微抿唇,“兄弟言重了”,语毕,竟是手起刀落,眨眼间,那颗肥硕的头颅便直直地滚落在地,连最后一声惊叫都咽在喉中未曾出口。

    抱着我的樊绸混身一个激凌,随即似乎突然想起了郭嘉的忠告,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却已是惊呼一声,有些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董卓杀人,那样绝决,一丝犹豫都不曾有。

    “笑笑?!”是董卓的声音,带着欣喜,我听得他的脚步声大步上前,只一瞬间,我便回到那个我待了三年,已经熟悉到捂着眼睛也可以认得出来的温暖怀抱里。

    只是鼻端的空气中还带着血的腥味,我甚至能够从他抱着我的手中闻出那股特殊的腥甜气味。

    我轻轻轻颤前从董卓怀里抬起头,看着颓然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接了那么多戏,演了那么多死亡的场景,或悲凉,或壮烈,或哀戚,或惨不忍睹,可是,那都只是演戏而已,都是假的,我从未这样真正直面过死亡,从未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的头颅从脖子上滚落……

    董卓似乎发现了我的轻颤着的身子,皱眉看向樊稠,“你们对笑笑做了什么?”

    樊稠全然没有刚刚的凶神恶煞之样,犹其是刚刚亲眼看到董卓一刀砍了那太守之后,更是惨白了一张脸。

    “没事,他们只是想剜了笑笑的心给皇帝做药引而已。”看着樊稠乍青乍白的脸色,我微微感觉有些好笑,唯恐天下不乱道。

    闻言,董卓的唇角一下子绷紧了,脸上满是隐忍的怒气。

    樊稠闻言早已是面若死灰,我这才轻轻扯了扯董卓的袖子,“笑笑没事,笑笑被捉,还没来得及害怕呢,仲颖就来了,好快的速度。”眯起眼睛,我拼命灌迷汤来缓解刚刚被我挑起的杀意,我可不想真的再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横尸当场,还是我的面前,要知道,我是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耶。

    董卓这才缓和了神情,“念你刚刚还知道捂着笑笑的眼睛,不让她受到惊吓,我就饶了你的性命。”

    我却是怔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站在樊稠身后的郭嘉,他仍是一脸的无辜,可是他说的事竟是全都中了,恶太守死无全尸,樊稠也依他所言保住了性命。

    “董兄弟,这凉州与羌胡相交,如今你将这无耻狗官杀了,太守之位由兄弟你来当最为合适!”一个手持弯刀,留着络腮子的大汉大笑在突然嚷嚷道。

    董卓一愣,“地方官员一向由朝廷指派委任,怎么可能说当就当?”

    “前任太守昏庸无能,激起民怨,死于羌胡人之手,如今凉州陇西郡临洮县的董卓大人可与羌胡达成和平协定,必可胜任太守之职。”樊稠忙不失时机弯身道,“此事在下一定会命人速报朝廷”。

    我回过头来,看着一脸谦恭地拍着马屁的樊稠,轻轻哼了哼。

    “哈哈,如此甚好,有董兄弟作阵,兄弟们自然不会来为难……”大厅之内,那些羌胡人皆笑道。

    董卓一直紧绷的嘴角这才微微有了笑意,“多谢兄弟们帮忙,今晚在这太守府,不醉不归。”

    众人皆扬着手中的兵器欢呼起来。

    我却是微微抿了抿唇,这大厅之内尚且躺着一具尸体,他们如此狂欢的模样着实怪异。

    “你们还不将这些脏东西处理掉!”樊稠眼力倒是不弱,忙不迭在吩咐躲在门外早已吓是哆嗦的府衙众仆。

    几个胆大的男子这才上前,抖拌瑟瑟地抬了那尸体出去,不知要处理到何方当肥料。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樊稠,见风使舵这一招他倒是挺有经验嘛,樊稠……樊稠,樊稠!我蓦然睁开眼,樊稠?!是跟在董卓身边的四个武将之一?

    樊稠已经出现,董卓也要当上凉州太守,这是不是表明一切与历史的进程越一越接近,近到……令我害怕。

    新太守走马上任 郭奉孝辞别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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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董卓小心地抱在怀中,我回头看时,郭嘉已经不在樊稠身后,四下张望了一下,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太守府。

    刚刚这里还是屠宰场一般,只一会儿,宴席已经开了,府衙的厨子一个个心惊胆颤地端酒上菜,宛如董卓真成了他们的新主子一般。在这个成者王候败者寇的乱世,见风使舵的人或者可以长命些吧。

    夜幕很快降临,太守府里吃喝的众人或放声大笑,或纵情高歌,总之是酣畅淋漓,董卓也喝了不少,小麦色的脸庞有些泛着红,连褐色的眼眸也带着微醺的色彩。

    我乖乖待在他怀里啃着手里的鸡爪,也不吭声。

    “笑笑,刚刚没有吓到吧。”鼻间传来一丝酒气,董卓不知何时已经低下头来,看着我道。

    我抬头看向他,因为酒的关系,他淡褐色的眼眸上仿佛被蒙了一层雾,好看得不可思议。

    “没有。”弯唇,我笑,心里却有忐忑,历史已经步上正轨。除了,我的出现。

    “董兄弟,这奶娃娃是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喷着酒气走上前,一掌重重拍在董卓肩上,笑道。

    “她是……”董卓开口,却又停了口。

    我仰头望他,我是他的谁?这话,不怎么好解释呢。

    “哈哈,兄弟,她该不是你养着的小媳妇吧!”旁边一个浓眉的汉子抬头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就是,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抱到现在,左手酒坛,右手娃娃,哈哈……”

    董卓微微抿唇,将我抱得更紧些,似是些怒意,“不要拿她开玩笑,笑笑才三岁。”

    众人见董卓一脸不悦,也就不再多说,“喝酒,喝酒!不醉无归。”

    客厅里一片狼籍,酒气熏天,我趁着董卓有些心神恍惚的时候,悄悄拿了一大块烧猪肘溜出府去。

    屋外天已经黑了,刚出府门,竟看到郭嘉正坐在府门前。

    “怎么不进去?”走到他身后,我道。

    郭嘉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我在等小毛……”

    “小毛?”我愣了愣,对了,他那头命根子一般的小毛驴。

    “那是师傅……师傅他老人家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郭嘉一脸的动情,竟是眼泪汪汪的。

    他师傅只给他留了那么一头又小又瘦的毛驴?那么看来他师傅也是个穷光蛋嘛,我头痛地抚了抚额,在他身旁坐下,看他眼睛晶晶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里的烧猪肘,便抬手大方地撕了一半分他。

    “你在这儿傻等有什么用”,撕了一块肉丢进嘴里,我故意刺激他。

    “小毛会回来的”,郭嘉低头没命地啃着那肉,含糊不清地道。

    “你怎么知道董卓会来杀太守?”看他啃得一嘴的油,我又问。

    “为你啊。”丢了三个字出来,他又继续去与那烧猪肘奋斗。

    “为我?”

    “董卓侠义,有很多羌胡朋友,所以他定然不会被困羌胡,而且那恶太守竟然不知死活动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以董卓的暴虐凶残,定然不会饶了他。”许是吃人家的嘴软吧,郭嘉尽职地解释。

    虽然不满他称我为“东西”,虽然不满他说董卓暴虐凶残,但他却仅凭这些便下了那样的定论,看着眼前满嘴是油的郭嘉,我不得轻轻喟叹,如此年纪,竟能看透人心,着实可怕。

    正说着,突然有什么声响传来。

    我抬头,一下子傻眼,一头小毛驴正在府门前不远处打转,那分明便是郭嘉的命根子小毛嘛!

    又被他说中了。

    “小毛!”郭嘉早已跳起来迎了上去,将手中仅剩的一小块肉递到小毛嘴边,那小毛驴竟然伸长舌头舔了舔,一口吞了下去。

    我哭笑不得,会吃肉的驴子?

    “我该走了。”转过身来,郭嘉抬袖拭了拭嘴上的油渍,道。

    “走去哪儿?”我站起身,有些讶异。

    “四处游历啊,师傅说我必然会有一番大作为的。”郭嘉笑道,“反正神女也见过了,师傅的遗命也算完成了。”

    “给你讲个故事吧。”没头没脑地,我笑眯了眼睛,道。

    “什么?”郭嘉一愣,难得的傻样。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个七仙女,地上有个董永,有一天董永在河里发了下凡的七仙女在洗澡,董永爱上了她,便偷偷藏了她的衣裙,没有那衣裙,七仙女便无法返回天庭,于是便留在了人间与董永成了一对快活夫妻。”笑眯眯地,我没头没脑地道。

    “嗯?所以呢?”郭嘉听得一头雾水。

    呵呵,果然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听故事就听故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嘿嘿,不过本姑娘讲这个故事还真恰恰是有意思的,哈哈,还有这恨不得自诩小神童的家伙猜不透的东西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想让小毛再离开你的话……”我故意拖长了声音。

    “嗯?”郭嘉果然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

    “就把它的毛剪了藏起来,哈哈……”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嘉微微一愣,转头有些古怪地盯着小毛仔细看了许久,似乎在思量那话的可行性一般。

    我仿佛看到了小毛眼里对我极为强烈的怨念,嘿嘿。

    “嗯,我该走了。”郭嘉打量了许久,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道。

    “对了,那一日,你没有说完,你师傅让你对神女说什么?”止住笑,我正色道。

    “何处来,何处去……”转身,郭嘉牵着小毛驴扬长而去,只淡淡留下一句话在风里飞扬,潇洒得很。

    何处来,何处去?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无法言语。

    许久,转身,竟看到董卓站在我身后,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仲颖?”我轻唤。

    “嗯,回家吧。”董卓笑着上前,一把抱起我,转身走进太守府。

    太守府……家么?

    日子一天一天地滑过,虽然我一再阻止董卓当上太守,可洛阳下发的任命文书还是到了凉州,董卓一夕之间由一个痞子无赖混混的天煞孤星变成了凉州太守,而我的阻止也只能被当成是小孩子在闹别扭,无论我多么努力想改变,只是以我三岁的模样,终究还是作战失败,董卓最终还是当上了凉州刺史。

    而我们的家,也由那间破破的茅草屋迁徙至太守府衙。

    董卓一向主张与凉州边境的游戏民族交好,甚至是鼓励通婚,货物的买卖交换也相对的自由起来,一来二去,凉州竟也渐渐不再像过去那么荒凉贫瘠,竟渐渐富有起来。

    虽然太守并不是什么大得夸张的官职,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凉州,董卓操练自己的兵马,倒也是有声有色。

    只是我,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董卓的下场我从开始看三国志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我便开始用尽一切办法想找出那被董卓收起来的大衣和手机,与那个时空取得联系,虽然这听起来十分荒谬,在这个连通信设备都没有的时代,怎么可能会联系到异时空的人,只是初到这个时代时,我的确听到了手机在响,更何况,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在我的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无数次缠着董卓撒娇询问,他都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只得身体力行,自己翻箱倒柜地寻找。

    直到我能够到所有的橱柜时,我已经十五岁了。

    原以为时间会很难挨,原来却也不是,十五年竟是仿佛一瞬间就过去了。

    坐在床头,我静静地低头摆弄着床上那犹如摆地摊似的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左手边第一件是已经破了几个小洞的白色小袄,那是三岁那年的雪天,董卓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左边第二件是一个小巧的手雕木偶娃娃……

    自那三岁那年之后,每逢雪天,董卓都会遵守他的诺言送我一份生日礼物,从未食言过,于是这副身体从三岁开始,到如今十五岁,已经积攒了零零碎碎、花花绿绿许多的生日礼物,比凉州城里任何一个孩子都要多。

    董卓说到做到,我得到的,真的比任何人都多,都好。

    低头摆弄着那个手雕木偶娃娃,我心里突然间有些酸楚,“何处来,何处去”,郭嘉那一日离开前所说的话这十几年一直都在我耳边响着,董卓的下场我不是不明白,只是当初是冷冰冰以一个局外人的姿态去看这一段历史,而如今,我却是身临其境,并且那个所谓十恶不赦、天怒人怨的董卓是疼着我,宠着我,把我当宝贝一般守护了十五的仲颖啊!

    这十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当初被董卓藏起起来的手机。我想尽快离开这个乱世,我要回到原本属于我的时代,就算是再被老妈逼婚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不想到最后,当我能够回去的时候,我去已经失去了回去的勇气,怕……留下太多的牵挂和不舍。

    眼光忽然落在角落里那一个有些破旧而不起眼的拨浪鼓上,事隔十几年,想起那个倒霉又无缘的小相公、小药罐我还是忍不住地想笑。

    “小姐,你的零食。”门忽然响了一下,铃儿端了一些牛肉干和水果进得卧房,站在门口冲我微笑。

    铃儿是我十岁那年在市集捡回来的,当时已经十六岁的她正被一群痞子欺侮,许是因为她那灿若星辰的眼睛吧,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我竟是为她强出头,差点被那些痞子打死,当然,当我蓬头垢面,甚至带着伤痕拉着铃儿回太守府的时候,董卓大怒,将那些痞子统统捉了回来,关进了府衙大牢,据说到现在都没有放出来……呃,倒是颇有些公私不分的味道。

    铃儿自此便是念念不忘我的救命之恩,又因她父母双亡,无处可去,便留在了太守府专门侍候我。而贪吃如我,每天饭前饭后的零嘴自然不可少,一来二去铃儿也明白了我贪嘴,不用我吩咐便会准备一些类似于牛肉干、鹿肉干、水果块之类的东西供我消遣。

    我笑眯眯地抬头招了招手,让她走近,伸手接过她手中端着的盘子放在膝上,伸手便捡了一块切好的水果放入口中。

    “小姐,今天下雪了。”站在我面前,铃儿笑道。

    又下雪了?我弯了弯唇,今天董卓该送我那件我想要许久的东西了吧。“帮我把那小木箱拿来。”指了指放在梳妆台上的小木箱,我道。

    铃儿依言取来。

    我从乱糟糟摆了一床的物件中伸手拿了那一枚有些粗劣银制的发钗,那是董卓亲手做的,在我十岁那年初雪的时候送我的生日礼物。抬手将那银钗插入鬓发间,转身对着铜镜嫣然一笑,呵呵,果然不输当年安若的风采。

    铃儿知道我定是又去讨礼物了,便转身便桌上的牛肉干统统倒进我系在腰间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绣袋里,“大人在前厅议事,你小心不要打扰了他。”铃儿笑着道。

    “嗯。”我笑眯眯地点头,掂了掂腰间的绣袋,那袋子是我画了花样让铃儿帮着做的,粉黄色的绣袋,系在腰间倒也别致,想吃零食时随手可取,呵呵,方便极了。

    “这些东西我帮你收进箱子里吧,你去吧。”铃儿笑着开始帮我整理,我乐得清闲,转身便走了出去。

    十五年时间,董卓惯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笑。那个差不多忘了安若本性的笑笑……

    “小姐。”刚拐过走廊,便听到樊稠的声音。

    停下脚步,我不大想理会他,我可忘不了这个家伙可曾经伙同那混蛋太守一起想剜了本姑娘的心当药引呢!

    樊稠苦笑着走近我,手里拿着一件貂皮大氅,“小姐,穿上吧,不然大人又要生气了。”

    我没有理他,转身便直直地去到前厅,站在大门口,歪着头看董卓与几个乡绅在厅里议事。

    “嗯,今天就到这儿,大家留下用饭吧。”董卓忽然开口停止了议事,我明白他一定是发现我了,便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等他将礼物奉上。

    辞别了乡绅,董卓转头看向我,随即眉头微微皱起,站起身快步走向我,“怎么穿这么少站在雪中,还不快进来。”

    我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看他向我走近,然后仰头看着他紧抿着唇拉着我有些冰凉的手将我带入怀中。

    呵,那个熟悉得已经不得再熟悉的怀抱果然还是一样的温暖。

    “又任性了,不是让樊稠给你拿了大氅吗?”董卓浓密的眉头皱皱的,不悦的样子让他本来就显得威严的脸庞有些可怕,可是我知道他那微褐色的眸中定是一贯的纵容温和。

    十五年时间啊,呵呵,足够我吃定他了。

    见我不为所动,董卓终是叹了口气,将我如小时候一样抱在怀里捂着,“每次都这样,当真生病了可怎么是好。”

    我弯了弯唇,伸手,“礼物呢?”

    皱着的眉头松了开来,董卓笑了起来,“要什么?”

    “你知道的。”我似是撒娇一般。是的,他知道的,我只想要回我的手机。

    一抹不知名的情绪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快是令我无法看清,“这个,满不满意?”他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皮袋。

    我微微一愣,眼光立刻没骨气地胶在了他手中的小皮袋上,忘了原本要讨回手机的意图。

    “你不是一直想有属于自己的弓箭吗?”董卓晃了晃手中小皮革袋子里的弓箭,一张不足一尺长的纯金小弓,弓上雕着奇异的花纹,与之相匹配的,是皮革袋子里的三根银箭,每根银箭上都连着细细的软丝,可以在射出后快速收回,十分的漂亮。

    我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竟是趁手得很,不由得越发地喜欢了起来。自从十岁那年为了救铃儿被痞子打了之后,我便琢磨着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还是学得一技防身比较合算,便使出了浑身解数让董卓教我他的长项:射箭!

    五年时间,我也算得是箭无虚发了,可恨董卓说是怕我受伤,除了平日缠着他练习之外,从不肯给我弓箭。

    “这金弓银箭是我托人请洛阳的名匠打造的,世上只此一套。”见我爱不释手,董卓似是有些得意地笑道。

    我将那弓箭收入怀中,因为小巧之故,竟也看不出来。

    “谢谢仲颖。”我弯唇,笑,尽量忽视心底的那一抹晦暗。

    十几年来,每当我向他讨生日礼物时,他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他总能顾左右而言其他,亲自雕刻的木偶娃娃、亲手打造的银制发钗……每一样东西都让我无法拒绝,于是,一拖便是十几年……

    而如今的我,就算找到了手机,真的还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么?

    赠手镯樊稠堕情海 识嫉妒笑笑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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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亭院里,我细细端详着手中的金弓银箭,颇有些爱不释手,远远见着樊稠向亭子走来,我没有理会他。

    “小姐。”樊稠走进了我。

    “怎么了?”抬头觑了他一眼,我道。

    “嘿嘿……这个……”樊稠搓了搓手,竟是有些扭捏。

    “你想说什么?”从腰间的绣袋里拿了一小块牛肉干丢入口中,我道。

    “呃,小姐,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铃儿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来。

    咦?我一下子来精神,站起来,颇有些不怀好意地盯着樊稠看,直看得他脸上生晕。

    “其实……定情信物那种东西,还是自己亲自交给当事人比较好啦……”我笑眯眯地难得给他好脸色看。

    樊稠一下子结巴了起来,“什么……什么定……定情信物……小姐……你大家闺秀……怎么可……可以讲……这……这种话……”

    我忍不住地笑起来,其实樊稠虽然讨厌,不过对铃儿的居心可是早八百年前就让我看出来了,记得那一日捡铃儿回来时,董卓本不同意留下她的,全亏了樊稠这家伙,当初我还以为他是想讨好我,却原来一早就别有用心啦!

    “放心,小姐我会保密,给你机会自己告白啊。”笑着,我转身便回房去也,留樊稠站在原地闹了个大红脸。

    笑着离了樊稠,我转身回房披了银灰的貂皮大氅,戴了纯白的狐皮围脖,一手拿起桌上摆着的金弓银箭揣入怀中,便站起身来。

    “小姐,又要偷溜啊。”铃儿带笑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也不紧张,只是笑眯眯地点头,许是身存乱世,许是因我每回单独出去都会惹些事回来,董卓不改初衷,一向不准我独自一人离开府衙,只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偷溜之事在这副躯体三岁之时我便干过了,更何况如今本姑娘已经长成十五岁的模样?而对于我的阳奉阴违,铃儿一向是知道的,甚至是我的帮凶,一直帮我躲着董卓。

    本来嘛,要不是我十岁那年偷溜出府衙,又怎么救回她呢。

    “我晚膳之前一定回来,别忘了帮我开后门。”笑着伸手戏谑地轻轻挑了一下她白晰的下巴,我便转身溜了出去。

    嘿嘿,只是不知道一向温柔的铃儿听到樊稠的告白后会是什么表情,看不到真是可惜啊。

    “你们密切注意洛阳的动向,还有在凉州边境蠢蠢欲动的羌胡人,一有情况立即回报……”

    刚走到角门边上,便听到有人在吩咐着些什么,我忙放缓脚步,听清楚那竟是樊稠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全然没有刚刚的说起铃儿时的扭捏和结巴,竟是那么的威严。

    洛阳?听到这个名词我便丝毫没了玩笑的心思,全身开始警戒,莫非黄巾之乱已起?莫非董卓已经作了驻军洛阳的打算?轻轻握手成拳,我咬了咬牙,董卓一直将我困于闺房之中,军务之事从不入我耳,混混噩噩被宠了十五年,而如今这汉朝天下将乱吗?董卓的命运之轮……不知不觉间已经渐渐启动了么?

    “是。”隐隐听得有人轻应了一声,转身快速离去。

    愣愣在角门边站了许久,直到腿开始有些酸麻,才惊觉自己已经呆呆站了一个多时辰,忽然间没有玩的兴致,转身便想去找董卓。

    我想问他,如果我从此不向他追着要回手机,他可不可以也不要再管洛阳的事……就这么在凉州过一辈子也好啊。

    冷不丁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我才惊觉自己想回去的念头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逐渐被消磨得没那么强烈了。

    待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已站在董卓的卧房门口,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卧房休息吧,晚膳前他都习惯先换下练兵时的铠甲休息一阵的。

    三岁开始搬进这府衙之后,董卓说过,这卧房只有我可以如若无人之境呢,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我抬腿走了进去。

    突然,我猛地僵了一下,听到卧室内传来一阵销魂噬骨的呻吟声。

    脚步顿了顿,我站在门口,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那门便消无声息地开了。

    而在床上翻云覆雨的二人对门口站着的偷窥者毫无所觉。

    我站在门口,看着董卓麦色的手臂肌肉贲张,紧抿着双唇的侧面完美得仿佛一樽雕像,而在他身下娇声吟哦轻颤着的女人,竟是铃儿……?

    心里微微一紧,一阵淡淡的酸涩便渐渐弥漫了开来,我被自己的反应吓着了,我,这算是在嫉妒吗?

    随即我忍不住失笑,什么叫嫉妒,嫉妒什么?莫非是嫉妒此刻在他身下的那个女人……不是我?

    心里突然浮现的念头让我笑不出来了,从董卓捡到我开始,在这个渐渐长大的身体中存在着的,一直都是一个叫做安若的灵魂啊!

    如果现在我说,我真的是在嫉妒,如果我说,我爱上了董卓……

    诸位看官们,你们,能接受吗?

    “仲颖。”等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是下意识地开了口。

    董卓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我,微微一怔,抬手扬起被子盖在赤身裸体的铃儿身上,便起身披了袍子转头看向我,微褐色的眼眸中有着尚未褪却的情欲色彩。

    被我捉个正着耶,居然如此镇定?我有些讶异地佩服他强得非常人的心脏。

    “你们在玩什么?”轻轻柔柔的声音蓦然响起,我弯起唇道,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我这副皮囊应该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少女才比较正常吧,演戏这种行当我本就已经驾轻就熟了呢。

    我轻轻瞟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铃儿,她侧着身,我看不清她的脸。

    “笑笑,你先回去。”董卓竟然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的模样。

    我歪了歪脑袋,眼里添了一抹黯然,“仲颖,你说这间屋子只有我能随便进出的。”语气竟是十二万分的委曲。

    董卓你这天杀的,没事对本姑娘乱放电,如今人家沉寂了N年的芳心好不容易萌动了,你倒好,当着本姑娘的面和别的女人“嘿咻”!天真温顺的笑靥下,我早已经开始抓狂。

    唉,如果老妈知道她那堪称铁石心肠的女儿竟然已经心动了,一定会感动得立刻去庙里上香还神。想起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让我结婚的老妈,我弯了弯唇。

    虽然隔了一个时空,但能够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企图,对我一宠就是十五年的男人,也许今生就他一个了吧。

    董卓已经穿好了衣服,走下榻来,他看向我,眼中已经没了情欲的色彩,我在他微褐色的眼睛里只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饿了吧,去吃东西。”说着,抚了抚我的头,便一手将我带进怀里,拥着我转身走出门去。

    传说中的四两拨千金?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回头看了看那个仍旧躺在床上的背影,她有些柔弱的双肩似乎在微微抽动。

    “铃儿在哭。”弯了弯唇,我仰头看向董卓陈述道。

    “嗯。”董卓应了一声,没有下文。

    “她肚子疼么?”微笑,我感觉自己的头上似乎长了两个犄角,类似于某种邪恶种族,只是我脸上的笑容绝对可以和天使相媲美。

    “大概吧。”董卓将我的大衣拉紧了些,不在意地道。

    果然只是泄欲的工具么?我温顺地跟着董卓去前厅用晚膳。我以为铃儿应该很聪明,却原来也是笨人,她错便错在不该奢望永远不会属于她的东西。

    伸手从铃儿绣给我的袋子里掏了一小块牛肉干出来,自己咬了一半,另一半抬头放到董卓嘴边,笑眯眯,“餐前点心。”

    微褐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董卓张口,笑了起来,“笑笑一向很能吃。”

    “嗯嗯。”我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

    董卓是个正常男人,有正常的需求自然正常得很,历史上的董卓是有妻女的吧,可是董卓至今都尚未成亲呢。

    不如……勾引他吧。我眯了眯眼,弯起唇,头上的犄角似乎正明显了。

    唉,我果然很阴暗啊。(小生:为董卓默哀……)

    “笑笑,你在想什么?”董卓的声音猛地在头顶响起。

    我回过神来,仰头,掩去脸上贼兮兮的笑容,掂起脚尖轻轻一吻印在董卓的脸上。

    董卓一下子怔住,宛如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

    “笑笑是在想,这样什么意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我居然笑得一脸的天真。(汗,果然有色女的潜质。真能演。)

    我似乎看到董卓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由得笑得更欢了。

    “是……”董卓咧了咧嘴,似乎是在想什么比较妥贴的说法来打发我,以免污染了他小心翼翼守了十五年的宝贝。

    殊不知,他面对的,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啊。(汗)

    唉,看他一脸困难的样子,我终于发了善心,“是在表示谢谢吗?铃儿肚子疼,所以你帮她检查,所以她跟你说谢谢?”弯着唇,我脸不红气不喘地瞎扯。

    “是。”董卓吁了一口气,忙道。

    “你说那间屋子只有我能进的。”废话说完了,我忙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宜。

    “嗯,以后除了你,都不会有人进去了。”董卓忙保证。

    我立刻踮起脚尖,又软软一吻落在他的颊边。

    “你干什么?”董卓一惊,一把推开我。

    “谢谢你啊。”我舔了舔唇,一脸的无辜,却有些意外地从他的脸上看到一抹可疑的暗红。

    董卓立刻后悔了,刚刚怎么可以就同意了那样一个烂借口呢!

    如果董卓此刻不是心神大乱的话,一定不会错过我眼中有些得意的神色。

    用晚膳时,董卓习惯性地替我布菜,在我表示我的“感谢”以前,他立刻坐得离我远远的了,我只得有些遗憾地享用我的晚膳。

    晚膳过后,我便回房,有些意外地,竟是看到铃儿正好好地坐在榻边,就着有些微弱的烛火,不知在缝些什么。

    见我站在门边看她,她一贯温柔地笑了一下,“大人拿来的上好紫貂皮,说小姐一向不喜厚重的衣物,所以吩咐铃儿赶在下场大雪前缝制出来,作为小姐的生日礼物。”

    我扬了扬眉,没有应声。

    我该说她温柔善良得过分呢,还是心机深沉得怕人?我偷溜了这么多回,安全系数竟是高得一回都没有被发现,却应该是董卓都忙着和她翻云覆雨呢。现在,前一刻董卓还将她一个丢在床上,哄着我扬长而去,下一刻她居然能够如此一脸温柔地按董卓的吩咐替我赶制新衣?

    “小姐,来试试这袍子合不合身。”站起身,铃儿抖了抖已经完成了雏形的紫袍,笑道,依旧是一脸的温柔。

    我依言走上前,将那袍子套在身上,没什么悬念,那袍子十分的合身,那是因为自铃儿十六岁随我进府以来,我所以的衣物都是她一手包办,她的手巧得倒是令我惭愧。

    “铃儿,你肚子还疼么?”我笑道。

    “什么?”铃儿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仲颖说刚刚是你肚子疼,他在帮你看来着。”转身,我看着她,淡淡地道。

    “嗯,不疼了。”铃儿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随即又笑道。

    唉,我果然不是善良之辈。(小生: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人家女主都粉善良,小生我怎么就调教出你这么个奸滑之徒!)

    脸上的苍白只是一瞬而已,“衣服很合身呢。”她笑道,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抚去上面的皱摺。

    一道温润的暗光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侧头看向她的手,烛光微微跳动了一下,我微微眯起眼,清楚地看到在她白晰修长的手腕处,戴着一只手镯。

    那只手镯,与今日亭院内樊稠托我转送给她的手镯,一模一样。

    费思量铃儿心难测 望月楼纤尘初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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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模一样的手镯?随手从绣袋里掏了一块牛肉干丢入口中,我大喇喇地躺在董卓的榻上,坚守我的地盘。

    当然,这大白天的,董卓自然不在。

    “一模一样的手镯……”我嘀咕着。莫非樊稠那小子已经将幻想付诸于行动了?我微微皱了皱眉,虽然在我那个时代从一而终这样的话一钱不值,可是在这个时代,铃儿明明已经和董卓有了所谓的夫妻之实,她又怎么可以再接受樊稠的定情之物?

    想了半天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干脆站起身走出门去,想找樊稠去问个明白,他到底是告白了没有。

    嘴巴里嚼着牛肉干,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便走出门去。

    刚出了卧房,迎头便碰上了樊稠,看那家伙精神抖搂,我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姐。”见是我,樊稠咧着嘴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表白了?手镯自己送了?”看了他一眼,我下意识地问。

    “嗯。”樊稠点头,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某种名为幸福的傻笑。

    看他笑得像个傻瓜,我心里便是莫名其妙的一阵生气,不再理会樊稠,我转身便走向大门,光天化日之下,我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太守府,留下身后傻了眼的樊稠,和太守府守卫。

    要知道,自从十岁那年带着铃儿惹了一身伤回来后,董卓便再也不曾准许我单独出过府门

    等他们回过神,追出来时,我早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难得如此光明正大地出府,我神清气爽地在大街上大摇大摆,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走了一阵,猛一抬头,头顶一块布幡正在风里烈烈飞扬,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布幡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望月楼”。

    自董卓当任太守以来,凉州的变化非同一般,这望月楼便是三年前新建的,菜式新颖,味道极佳,当真是客似云来。

    特别是这里的大厨,手艺简直是……妙不可言哪。

    这间酒楼的掌柜十分神秘,据说从未有人见其从这里出入过,要知这望月楼究竟有多神,端看其三年时间竟一跃成为凉州第一酒楼,便可窥知一二了。

    在门口观望了一阵,我甩了甩袖子,乐颠颠地进了望月楼。

    一个腆着富贵肚的男人从我身旁经过,斜斜觑了我一眼,我咧嘴冲他一笑,他愣了愣,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心情极佳地进了望月楼,站在门口的店小二见了我忙将布巾甩在肩上,跑了过来。

    “姑娘,二楼雅座。”店小二满面笑容地殷勤道。

    是生面孔,新来的吧,呵,服务态度不错。我看了看楼下大堂里的热闹劲,摇了摇头,“就在一楼吧。”

    “是,姑娘要点什么菜?”店小二依然一脸笑容。

    “千层油酥饼、鸭舌头、焖牛肚、胡罗卜汤。”报了菜名,我便随店小二在一边靠墙的桌子坐了下来。

    “姑娘常来的啊。”见我不看菜单便随口报了菜名,店小二笑道。

    我笑了笑,不可置否。

    不一会儿,菜便上来了,迫不及待地饱了口腹之欲后,我眯着眼睛开始喝汤……唉,那小子手艺真是没话说。

    “共三两二钱银子,姑娘。”店小二站在一旁,恭敬地道。

    银子?我抬头觑了他一眼,果真是新来的?

    我看他,他看我,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店小二的笑脸开始变僵,慢慢沉了下来,“你该不是要吃白食吧。”

    我点头,弯唇。

    “你!看你长得挺漂亮,姑娘家家怎么如此不知羞耻!”店小二拉下脸,全然没了刚刚的和气,差不多要破口大骂起来。

    我掏了掏耳朵,任那店小二骂了个过瘾。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微微皱了皱眉。

    正欲发作之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极清脆细微的响动,那叮铛作响的声音竟仿佛如天界的梵唱一般。

    收敛了正欲发作的脾气,我仰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来处,“纤尘……”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开口,做戏做足十分,有晶亮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

    围观的众人皆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在楼梯的尽头,有一个白衣男子正缓缓下楼来,柔和的眉,柔和的眼,整个人如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明明白衣胜雪,却偏偏和暖如风,行走之处,不沾一丝纤尘,一路走来,左脚脚踝上系着的银链叮铛作响,那如梵唱般的声音便由此处传出。

    “咦,那不是望月楼的掌厨吗?”

    “是啊是啊,听说望月楼能够这么兴旺,全靠他的手艺呢。”

    “厨子也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耳边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我微微弯了弯唇,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泫然欲泣的神情。

    在我面前站定,他白晰修长的手轻轻覆上的我的面颊,拭去那犹带着温热的泪珠,脸上的表情是千年不变的温和。

    “大师傅……”那店小二一脸的局促不安。

    “他骂我……”伸手指着那店小二,我似乎委曲得紧。

    “呀,小狗子,快跟姑娘道歉!”还没待那白衣男子开口,旁边已有人叫了起来,听声音挺熟,我抬头看了一眼,是宝正,望月楼的老伙计,说是老伙计,其实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只是记得三年前望月楼刚开张的时候,这宝正便在这里做事了,这小子个性油滑,人也不坏,把这望月楼里的客人都侍候得舒舒服服。

    那叫做小狗子的店小二见了这阵仗也傻了眼,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眼睛就眨吧眨吧地看着一身白衣的纤尘,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不一样的表情,可是失望的紧,除了温和,还是温和……

    “我做了一品豆腐。”半晌,纤尘开口,声音也温柔得紧。

    一品豆腐?我眼睛一亮,顾不得做戏,忙跳了起来,一手拽上了他的衣袖,“我要吃。”

    “好。”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纤尘任由我拉着他往厨房而去。

    “没事没事,诸位客官请继续。”宝正在后面打着圆场。

    不一会儿,望月楼的大堂便又恢复如常。

    “小狗子,下回不要再出差错了,姑娘是惹不得的,若惹毛了她,大师傅也救不了你!……”

    身后,传来宝正的谆谆教诲,和小狗子唯唯诺诺的应声,我不由得笑眯了眼,看来本姑娘是恶名远扬啊。

    拉着纤尘,我轻车熟路,一路堂而皇之地闯进了望月楼的大厨房。

    趁着纤尘转身从一边的蒸笼架上端下暖着的一品豆腐,我四下打量了一下,满意得直眯眼,这果然是我看过最好的厨房啊。

    “又偷溜了?”坐在一边看我眯着眼睛品尝他的手艺,纤尘笑得一脸温和。

    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我旁边那温润如玉的白衣男子,我摇头,“才没有,本姑娘今天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从太守府走出来的。”

    “光天化日?”纤尘笑了起来,“怎么说得好像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空理会他难得的幽默,我埋头苦吃。

    “慢点,你在大堂已经吃了不少,小心胃疼”。

    我点了点头,继续吃。

    纤尘笑了起来,伸手从我腰间解下已经空空如也的绣袋,“上回你说的酥饼,我按你说的方法做了,你带着回府吃。”说着,站起身打开柜子,将放在柜中的酥饼倒入绣袋中。

    喝完最后一口汤,我舔了舔唇,抬头看着他装满我的绣袋,“纤尘……”

    “嗯?”纤尘系上袋口,转身将绣袋放在桌上,“怎么了?”

    “纤尘……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捧起那袋酥饼,我狠狠嗅了一下那香甜的气味,做秀似地一脸的动情,笑得幸福极了。

    我是个名副其实的美食主义者,只可惜我熟知菜谱,却从不曾自己动手做过一道菜,好不容易在三年前溜出府时傍到了纤尘这么个宝贝,当然要好好拍拍马屁。

    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抚了抚我的头,纤尘笑了起来,“是啊,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嗯嗯。”我笑眯了眼,直点头。

    “今天心情不好?”顺手泡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纤尘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道。

    我微微扬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是演员耶,居然被他看出来我心情不佳?

    “府里有事?”

    “你是半仙么?”将绣袋系回腰上,我闷闷喝了口茶。

    “大师傅,太守大人……太守大人来了……”刚喝着茶,小狗子便闯了进来,急急地嚷道。

    见我回头看他,小狗子立刻低下头惴惴不安地站到了一边。

    “这么快就找来了?”纤尘看我一眼,笑道。

    我耸了耸肩,站起身,“水晶饺子,水晶饺子。”

    “好,下次做给你吃。”纤尘也站起身,“走吧。”

    正说着,我刚转身,便见董卓已经大步闯进了厨房。

    “仲颖。”见他面色不善,我忙笑着走上前依到他身边。

    “你怎么独自一人出府了?”董卓皱眉看着我,在微微喘息,似是刚刚走得很急。

    “仲颖守着的凉州,怕什么。”我弯了唇,笑得一脸谄媚,溜须拍马道。

    “除了羌胡以外的游牧民族在凉州边境虎视眈眈,你一人出府,万一如五年前那般出了事可如何是好!”董卓难得沉下脸来,冷声道。

    “又不是第一次出府了,铃儿没有告诉你么?”一脸的委曲,我扁了扁嘴,“她肚子疼,他帮着她看,待她那么好,我以为她都会告诉你的呢。”

    董卓脸色一僵,随即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纤尘仍是那千年不变的温和,只是眼底不自觉添了一丝笑意。

    “你是?”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纤尘,董卓皱眉戒备道。

    “在下绝纤尘,是望月楼的主厨。”微微欠了欠身,纤尘道。

    “有劳你了”,点了点头,董卓回头看我,“回去吧。”

    我只得点头,跟在董卓身后,我回头冲着纤尘咧嘴一笑,挥了挥手,“水晶饺子”张口,我夸张地做了个无声的口形。

    见纤尘的嘴角微微抽动,我有些狐疑地抬头,正好看到董卓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吐了吐舌,我忙一把拉着董卓的手臂走出了望月楼。

    伸手拉我上马坐在他身前,董卓一声不吭。

    一路走过集市,耳边叫卖声,吵嚷声不绝于耳,可是我和董卓之间的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我仰头看着他紧绷的嘴角,他的生气?气什么?

    百无聊赖地在袖袋里掏了掏,不期然竟掏出一个有些破旧的拨浪鼓,那个小药罐的,竟然放在身边呢?大概是昨晚回想欺负那小药罐的辉煌历史时拿出来忘了放回小木箱了。弯了弯唇,我轻轻一摇,那拨浪鼓便发出“咚咚”的声响了起来。

    坐在董卓身前,我轻轻摇晃着拨浪鼓,那“咚咚”的声响虽然不再安静,却又单调得紧。

    “仲颖,你在跟笑笑生气么?”终于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我先开口打破了这安静。

    “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府。”董卓淡淡道。

    我低头摸了摸拨浪鼓,不出府?不出府怎么吃到纤尘的人间美味?正想着怎么回答呢,一阵天旋地转,我一下子往后倒在董卓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我大惊,瞪大双眼仰头看向董卓。

    “别怕,只是马儿受惊了。”董卓低头安慰着我,随即紧紧抿唇,狠狠勒住了马缰。

    发狂的马儿被勒住缰绳,立刻扬起嘶叫起来,扬起马蹄四下乱踢,路旁的行人皆四下尖叫着逃散开来。

    “笑笑别怕。”轻声安抚着我,董卓依然紧勒着马缰,此时若是只有他一人,以他之力制服这匹疯马绝对绰绰有余,只是此时他身前坐着一个我,他又怕伤着我,只得处处受制。

    “仲颖,扔我下马。”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可能被疯马摔下去,到时两人岂不都死在马蹄之下,与其如此,还不如先扔我下马,虽然会受点皮肉之伤,但以董卓的力道,定然不会要了我的性命,没有我在身边,董卓自然不会再受约束。

    “不行。”狠狠咬牙,董卓仍是紧紧拽着缰绳,不松手。

    我惊恐在看着疯马在集市中间四处乱窜,撞翻了好些摊位,突然,有一个人挡在路中央,我瞪大双眼,“快让开……”

    依稀看得是一个少年,十八、九岁的模样,我惊恐地看着那疯马直直地冲向他,董卓死死地拉着缰绳,却丝毫没有解缓疯马的速度。

    “快扔我下马!”我尖叫起来。

    “不。”董卓咬牙,狠狠挤出一个字。

    我有些惊恐地着董卓微褐的眼眸淡淡现出一丝血红,我止不住地轻颤起来……董卓他,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少年的性命么?就因为他不愿让我受一点点的皮肉之伤,他便任由那疯马直直地在这大道中央飞奔么?

    人命……在他眼中,果然如同草芥一般?

    我瞪大双眼,满目惊恐,疯马距离那个少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渐渐看清了那少年的模样,一身有些破旧的布衣,脸上有些许的脏污,头发也散乱着……只是那双眼睛,十分的清亮,清亮得犹如夜空中的星星……

    那双眼睛……他在看着我……

    狠狠咬住唇,我竭力止住喉间的尖叫。

    就在千钧一发之即,那少年却突然一跃而起,狠狠一脚正中马头。

    那疯马哀鸣一声,正欲发狂,被少年已回身一掌劈下,鲜血四溅,疯马立刻倒毙。

    董卓一把抱起我,纵身跃下马来。

    手微微一紧,我握到了一手的粘绸,董卓手轻轻一颤,我竟是往后倾斜,正欲倒地之时,却又被人接入怀中。

    一抬头,看到一双清亮的眸子。

    “媳妇。”他咧嘴,笑道。

    认义父奉先留府衙 收副将董卓壮声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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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我什么?愣愣地看着那清亮的眸子,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还我。”突然间眼前又是一阵目眩,只听得董卓大喝一声,我便又被抢回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仰头怔怔地看着向董卓,想起刚刚的惊险,我止不住地轻颤,他果真视人命如同草芥……虽然,是为了我。

    “你没事吧。”看着董卓的嘴在动,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他低头抚了抚我有些冰凉的脸,我看到了眼前一片殷红闪过。

    他的手,在流血。

    “你受伤了。”心里微微一紧,我有些慌乱地抓着他的手,看清他掌心中的勒痕几可见骨,那应该是刚刚强行勒住马缰的时候被勒伤的。

    “不碍事。”董卓淡淡地道,甚至于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咚咚咚……”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拨浪鼓的声音,我这才注意到手中的拨浪鼓不见了,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竟是刚刚那个一掌劈死疯马的少年!

    他一手轻轻摇着拨浪鼓,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微微一愣,刚刚他叫我什么来着?

    “媳妇。”仿佛是为了印证的我的想法似的,那少年咧了咧嘴,又道。

    媳妇?!我呆呆地看着眼前一脸笑意的少年,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这个刺激实在太大了!……呃,虽然我安若魅力不凡,但是在这个时代,我可是被董卓整整藏在身边十五年(漠视偷溜的部分……),应该没有机会四处拈花惹草吧……

    只是这个少年看起来竟是果真有几分面熟,视线集中的他手中的拨浪鼓中,我蓦然张大了嘴……上帝啊,千万别告诉我,他就是那个小药罐!

    他……莫不是来报仇的?就因为十几年前我抢了他的拨浪鼓?!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十几年时间,当年那个小药罐竟然能够徒手劈死一只疯马?

    “笑笑,你认识他?”头顶传来董卓不悦的声音。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缩了缩脖子,有些驼鸟心态地低头躲进董卓怀里,“不记得了。”

    “她是我媳妇。”耳边传来那少年大咧咧的声音,我当场昏死过去的心都有了。

    “胡扯!”没来由的,董卓突然怒斥道。

    我吓了一跳,仰头看向他,董卓正紧紧绷着唇角,面色铁青,果然是发怒的前兆。

    “她就是我媳妇!”那少年也倔强得很,扬起脖子大叫,说着还扬起了手中有些破旧的拨浪鼓,“这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我一下子傻眼了。

    感情那小子还早熟?那会儿就知道定情?

    “小药罐,那个拨浪鼓……应该是我偷的……吧。”鼓了鼓勇气,我决定坦白从宽。

    “嗯嗯。”见我终于跟他讲话,那少年眼睛亮亮地看向我,直点头,“我知道啊,我故意让你拿走的,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我彻底无语了。

    董卓拥着我的手忽然一紧,我微微皱了皱眉,他抱得我有些疼。

    正想开口,眼前闪过一道血红,我低头下意识地看了看被那少年一掌劈死的马,视线却突然微微一顿,随即挣脱开董卓的手,我走到那匹还在微微抽搐的马旁。

    “怎么了,媳妇?”那少年也好奇地跟了上来,蹲在我身旁。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只是专注地看着那马,伸手轻轻抚上还在轻轻抽到的马腹,那腹上,有一道血红的伤口,显然不是被刮伤的,而是被利器所刺。

    “笑笑,怎么了?”董卓见我一直盯着那马看,走到我身后,道。

    我站起身,指了指马腹上的那伤痕,“仲颖你看。”

    董卓微微皱起眉,“是被刺伤的痕迹,这马不会无故发狂,莫非有人在突然之间刺伤了他,而目的……是想至我们于死地?”思索着,他的语气渐渐有些森冷之意。

    想起刚刚的险境,我轻轻一颤,抿了抿唇,没有发表意见。

    感觉到我的轻颤,董卓掩去了话中的锋芒,将我带着怀中,“先回去吧,你刚刚受了惊吓,这里的事回府之后让樊稠来处理。”

    我点了点,没有异议。

    “媳妇,媳妇,坐我的牛车吧。”那少年跳了起来,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道。

    董卓皱眉看了看他握着我的手,“放开。”他开口,语气中带着森寒。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回头去牵了他有些破旧的牛车来,咧着嘴笑道,“这马不能骑了,坐我的牛车吧,媳妇。”

    董卓轻轻扶我坐上他的牛车,“就坐这个吧,你累了。”

    “是啊是啊,媳妇一定累了。”那少年笑眯眯地道,换来了董卓一记冷眼,他也浑不在意,转身跳上牛车,便驾起了车,“媳妇,你家住哪儿啊?”

    眉毛微微抖了抖,我看他一口一个媳妇叫得自得其乐,叫得顺口极了。

    “太守府。”董卓竟是开了口。

    “哦,好。”那少年扬起鞭子往空中一挥,“大叔,你也上车吧。”

    大叔?我差点岔了气,回头看董卓的脸色更青了。

    那小药罐到底是真憨还是假憨哪?

    “不用了。”董卓咬了咬牙,开口,声音森冷得跟下雪似的。

    “好吧,反正我刚来凉州,也不知道太守府在哪儿,你带路好了。”那少年笑眯眯地道。

    于是乎,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我静静地坐在牛车上,董卓在我一旁随着牛车步行,那少年坐在前头一边驾车一边摇着刚从我手中拿去的拨浪鼓。

    “咚咚咚……”

    气氛比之前我与董卓两人骑马时更诡异了。

    “媳妇,你怎么会住在太守府啊?”前面,那少年回过头笑道。

    “我不是你媳妇。”咬了咬牙,我笑眯眯地磨牙道。

    “啊,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到。”大声喊了一句,那少年继续扬声笑道,“你回去收拾了行装随我回五原吧,我特地来接你的,我们在五原完婚,你看行不?”

    我抿了抿唇,这个家伙,敢情他是一点都没有听我在说什么啊!

    只是在我身旁走着的董卓突然脚步一顿,一股森寒之气凛然而出,“到了。”淡淡两个字,我却是轻轻一颤。

    “这么快?”那少年跳下车来,转身要来扶我。董卓却已经抱我下了车。

    抓了抓头,那少年跟着我们一起进了府门。

    董卓看了他一眼,竟也没有阻止。

    “要进这太守府,必须是我太守府的人。”抱着我,脚步微微一顿,董卓突然开口。

    “哦?”那少年一脸的为难,“可是……”

    “你可愿留在我旗下当一员副将?”董卓抱着我,转身,看向那少年。

    “那样我就可以留在这太守府了吗?”那少年眼睛微微一亮,道。

    “嗯。”董卓点头。

    “好,我当你副将。”吕布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忙不迭答应。

    我仰头看了一眼董卓,眼里微微一黯,他是看中了刚刚那小药罐劈死那疯马的身手,想要收归己用么?

    如此迫不及待地扩大军队,他想干什么?

    “好,报上名来。”董卓放下我,看着眼前的少年,道。

    “在下五原吕布,吕奉先。”那少年咧嘴笑道。

    “什么?!”微微一怔,我失态地大叫起来。

    “笑笑!”见我如此失态大叫,董卓一把将我拉入怀中。

    我却是第一次推开了他,第一次拒绝了他的怀抱,顾不上董卓,我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那个眼眸清亮的少年,“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啊,对对,媳妇只知道我的字是奉先,却不知我全名呢”,吕布笑着一本正经道,“我叫吕布。”

    微微后退一步,我一脸的深受打击,人生怎么能够这么灰暗啊……天哪,吕布!居然是吕布!而我竟然没有想到,只是那个时候,我又怎么会想到大名鼎鼎的吕布竟然是一个小药罐!

    “笑笑,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董卓拉住我,有些焦急道。

    “仲颖,让他走!让他走!”抬头,我猛地一把揪住董卓的衣袖,一时紧张,不由得有些语无伦次,“快让他离开!”

    这是怎么了!穿越已经够离奇悲哀了,结果不是乱世我还不穿,非要穿越到这个东汉末年,三国混战的前夕,如果当个普通百姓也就算了,却偏偏让我遇见董卓、吕布这么些大BOSS,这不是存心折腾我么!

    “怎么了,笑笑?”董卓一手安抚我,一边扬高了声音,“铃儿,铃儿呢!快来带小姐去房间休息。”

    “仲颖,这个人口口声声称我是他媳妇,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可以留在太守府!”看着董卓,我大声道。

    “媳妇……”一旁,吕布闻言一脸受伤地看向我,可怜兮兮地道。

    我咬了咬牙,不行,吕布不能留在这儿!吕布可是董卓的克星啊!历史上的董卓可是死在他手里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靠近董卓!

    “笑笑!不准胡闹!”董卓一把握住我的肩,声音微微有些强硬。

    我愣了一下,随即安静了下来。

    仰头看着董卓,我轻轻弯起唇,“仲颖,让他走……好不好?”声音竟是带了些许的祈求。

    见我如此,董卓缓和了表情,“笑笑……”

    “仲颖,我们一辈子都待在凉州,都待在这太守府,哪儿都不去,好不好?”打断了他的话,我哀声祈求。

    “笑笑……”眉头打了一个结,董卓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仲颖,你娶我吧,娶我当你夫人,我一辈子都陪着你在凉州,哪儿都不去……好不好?”轻弯着唇,我的声音微微有些轻颤。

    虽然被老妈逼婚逼了那么久,但是董卓,你却是我第一个想嫁的人,知道么?

    即使知道你下场悲惨,我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你了,也许是在你第一次捡我回家的时候,也许是在你从那奉先他娘手里抢回我的时候,也许是在你送我第一份生日礼物的时候,也许是我在漫天大雪中看着你匍匐在那肥太守脚下的时候……可是,我竟是真的想嫁人了。

    董卓看着我,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娶我,好不好?”带了三分哀戚,我看着他,哀哀地祈求。

    答应我啊,答应娶我,答应一辈子陪着在我凉州自在逍遥,哪儿都不去,不去洛阳,不去当什么该死的董太师,也……不会死!

    慢慢舒缓了神色,淡褐色的眼睛里注入了温和,董卓伸手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如小时候一般,“笑笑,你病了。”

    呵呵,他说我病了?也许……我真的病了,相思病呢。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大人。”铃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我们身后,恭敬道。

    “你怎么才来,快带小姐去房间休息,还有,请大夫来看一下小姐。”董卓回头皱眉道。

    “是,大人!”铃儿忙走上前来,扶着我往房间而去。

    此时不用演戏,我也不知道自己面上是何表情了,被铃儿扶着往房里走,脚步有些虚浮,也许,我刚刚真的被疯马吓到了吧。

    依稀看见樊稠匆匆忙忙走过,走到董卓身边。

    “樊稠,刚刚我的坐骑在望月楼西侧的大街发狂,好在有奉先一掌劈毙了它,否则我和笑笑皆危矣。”

    “奉先?”樊稠讶异的声音。

    “嗯,我新收的副将,吕布,吕奉先,身手很厉害。”董卓有些愉悦的声音。

    “见过吕兄弟。”樊稠的声音,夹带着吕布回礼的声音。

    “有空再介绍给兄弟们认识,那匹疯马的马腹上有不同寻常的伤痕,你带些人去现场把马拉回来,我要彻查!”董卓的声音恢复了森冷。

    心不在焉地,我随铃儿回房,身后,隐约传来董卓他们的声音,铃儿拉着我往回走,声音也越来越远。

    “小姐,喝点茶水压压惊,大夫一会就到。”铃儿倒了热茶放在我手边,道。

    我扬了扬有些干裂的唇,“我没病。”

    “还是让大夫看看为好。”铃儿的声音温柔得紧。

    不想再与她作口舌之急,我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回身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刚刚我是怎么了,又不是小女孩,怎么会那么地沉不住气,只是一看到董卓与吕布站在一起,我便会不由自主地心慌。

    不一会儿,大夫推门进来,我干脆闭了眼任由他们折腾,最后只听得那大夫开了什么宁神静气的方子,我也懒得理会。

    这么躺着,不知不觉,我竟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翻身下床,铃儿早已把梳洗的用具摆在桌上。

    一边洗着脸,我一边琢磨着如何溜出去找纤尘。梳洗完毕,刚踏出房门,便见着了守在门口的吕布,他正倚着梁柱坐在台阶上。

    “媳妇。”一见我,吕布忙笑眯眯地站起身打招呼。

    “还没走?”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转身回屋。

    吕布也忙跟了进来,“媳妇,你什么时候跟我回五原?”

    “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回五原了?”在桌边座下,我随手从绣袋里拿了一块纤尘做的酥饼丢入口中,微微眯起了眼,果然是入口即化啊……

    “可是……”吕布的声音微微有些焦急起来,“你是我媳妇啊。”

    “我不是。”淡淡打断他的幻想,回头看他一脸受伤的模样,又有些心软,唉,欺侮一个孩子干什么……

    站起身,我走到他身边,伸手替他整了整衣冠,刚刚没细看,昨天那身旧袄换了下来,今日他穿着一身的墨绿长袍,发髻整齐,当真是有些副将的风范了。

    见我如此,吕布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我,清亮的眼睛微微发亮。

    我轻轻叹了口气,“奉先,你知道我是神女么?”在他对面坐下,我决定再当一回神女。

    “嗯,有听人说过。”吕布认真地点头,一脸的与有荣焉。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与你今生注定无缘,他日,你会碰到一个比我貌美十倍的女人,她叫貂蝉”,微微一顿,看着他,我缓缓开口,“而她,将成为你的妻子。”

    “貂蝉?”吕布愣愣地重复。

    “嗯。”我郑重其事地点头,对啊对啊,去找貂蝉吧,赶紧把她娶回家,别让董卓看见,你娶你的貂蝉,我嫁我的董卓,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其实……是你不想嫁给我吧。”清亮的眼神微微一黯,吕布看着我,缓缓开口。

    我怔了怔,这小子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让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咧嘴笑了笑,吕布将怀里的拨浪鼓放回我的手里,“总有一天,你会嫁给我的。”

    显身手吕布一马当先 忆往事笑笑无语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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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呼了口气,我笑眯眯地在街上大摇大摆,望月楼的水晶饺子……我来了。

    想起刚刚在房里吕布说的话,我弯了弯唇,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好动听的誓言呢。

    “媳妇,你刚刚说要我帮忙,只是带你出府而已么?”吕布走在我身旁,见我一脸愉悦,不由得也开心地道。

    “嗯。”心情大好,也懒得去更正称呼,再说,如果不是有他带我翻墙而出,凭我自己想再出府简直难如登天。

    正走着,忽见前面围了很多人,吕布早已拉了我去看热闹。

    我随他往人群里钻,低头看了看他握着我的手,他的手竟也很大、很温暖,手掌中也布满了厚厚的茧,想来他这身功夫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今日得胜者,可赢得美酒一坛!”忽听耳边一阵大喝,我这才注意到吕布已拉着我走到了人群里面,竟是有人在比武。

    耳朵一动,我仰头看着那坛高高吊起的酒,美酒?有多美?

    “想要么?”耳旁有人轻声道,声音极尽诱惑。

    “嗯嗯。”顾不上在意那声音是谁的,我忙下意识地点头。

    正点头,眼前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等我回过神来时,便见吕布早已跃到台上一把摘下那坛美酒。

    我怔怔地看着他在一瞬间冲到台上,那坛美酒已在他怀中,那样的身手……我眼神禁不住微微一黯。

    “媳妇,给。”待我回过神来时,吕布已站在我的面前,将那美酒送入我手中。

    “可恶,哪里来的野小子!如此不懂规矩!”刚刚被吕布身手震慑住的人皆回过神来,围住了我们。

    我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心里说不出的厌烦,抬手一把揭了那酒坛的盖子,我仰头便是一口,烈酒入喉,酒味浓烈而呛人,虽然有劲,却毫无香醇可言。

    这酒,又岂能算作美酒?

    抬手将已启了封的酒坛还给众人,我拉了吕布拔腿便跑。

    “可恶!快追!”身后,被我嚣张的态度惹怒的众人皆大叫着追了上来。

    我拉着吕布拼命跑,拼命跑,跑了几条街,才甩开了他们。

    不知不觉走入一条巷子,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再也不想起来。

    “媳……媳妇……我们,为什么要跑啊……”弯腰蹲在我面前,吕布喘着气,满面的不解。

    我扬了扬眉,喘得厉害,“因为……我……喝了他们的酒。”

    “我……可以打啊,我很能……很能打的。”吕布握了握拳,作了一个攻击的动作。

    蓦然收敛了笑意,我仰头定定地看着吕布,刚刚那样的身手,难怪董卓只一眼便要收他作副将。

    在乱世,美丽的容颜对女人而言,是一种不幸。

    同样,在乱世,如此勇猛无敌,所向披靡的身手,对吕布而言,亦是一种不幸。

    日后,群雄逐鹿中原,天下豪杰尽起,想要夺取江山,如吕布这样的猛将便是所有妄图称王者觊觎的对象。

    所以,才有了历史上吕布三姓家奴的恶名吧……

    吕布见我定定地看着他,不由得微微红了脸,我这才惊觉,收回眼光。

    “小时候不是生病么,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淡淡地,我道。

    吕布在我身旁坐下,“被人打出来的。”笑,他道。

    “打?”我微微一愣。

    “媳妇……你不记得了?是你告诉我的,如果有人欺侮我,我便要十倍地还给他!”吕布转头看着我,眼神亮亮的。

    呃?我微微一愣,我教他的?这么暴力的话……应该不会从我口中说出吧……教坏小孩了……

    “你不记得了?”吕布有些失望,微微低了低头,“你说过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我微微一怔,一直只记着如何欺侮那小药罐了,有些事情真的不知不觉中遗忘了。

    似乎记得那一天胖大娘不在家,我便开口哄了那小药罐背着我出门去,本来我是想去董卓那间破草房找回手机的,结果却在路上被几个孩子挡了道。

    小药罐本来就瘦弱,抱着我显得有些吃力,那几个比他都高的孩子拦着他,有心为难。

    “吕布是没有爹的野孩子!”年纪稍大的孩子出言挑衅。

    旁边的几人孩子皆附和起来。

    小药罐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回头冲我勉强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媳妇不怕……”

    我微微咧了咧嘴,明明他自己已经怕得连手都在打颤,还有心思来安慰我?

    “媳妇?”那个高个子的孩子好奇了起来,“你病得都快死了,还想娶媳妇?”说着,伸手便来抢我。

    小药罐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被绊倒,一屁股坐地上,却是不上已经在流血的手,慌忙转身抱起摔在地上的我。

    “打他!打他!”旁边几个孩子起哄,“病得快死的人还想娶媳妇……”

    小药罐脸色一白,抱着我爬起来转身便跑,只是他身子本来就弱,怀里还抱着我,如何跑得过那几个比他还要年长的孩子,不一会儿便被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依稀记得,他趴在地上,怀里紧紧护着我,那一回,他险些被打死。

    “他要死了。”只记得那一天我蜷在小药罐怀里终于看不下去,不冷不热地轻轻开口,“打死人要偿命的。”

    结果那几个孩子见小药罐已被打得满身伤痕,不由得也是后怕,皆纷纷离去了。

    然后,我记得我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小药罐,轻易灌输了一句话给他,“如果有人欺侮我,我一定十倍地还给他。”

    “媳妇?……媳妇?……”吕布的手在我面前晃了两晃,才惊醒了回忆的我。

    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清亮的少年,我有些后悔,如果他永远只是那个小药罐,说不定,他可以平安一生。

    “天快黑了,回去吧。”扶着墙站起身,我脚步趔趄了一下,有些头重脚轻,这才发觉之前喝的那酒后劲似乎挺大。

    “怎么了,媳妇?”吕布忙站起身扶住我。

    我摇了摇头,吕布已经背对着我蹲了下来,“我背你回去吧。”

    趴在他的背上,我轻轻抱着他的脖子,吕布站起身扶着我的膝将我背好,便回太守府去。

    静静趴在他的背上,我昏昏欲睡,吕布竟也只是默默背着我往回走,难得地不见了聒噪。

    半醒半睡之间,似乎回到了胖大娘的屋子里,他还是那个讨厌的鼻涕虫、小药罐!

    “胖大娘呢?”趴在他背上,我开口,舌头微微有些打结。

    “到五原后第二年便去世了。”吕布的声音有些闷。

    “那你便寄人篱下了啊。”我恍惚弯了弯唇,笑得有些涩。

    “嗯,叔伯兄弟还过得去,总不至于饿了我。”吕布开口,我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是可以吃饱而已啊,只是在这个乱世,寄人篱下,谁又像我这般幸运,可以遇见董卓?

    一个董卓已经让我心惊胆颤,我竭力想与历史抗衡,想保他不死……

    如今……又遇见吕布,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数,我知道他们的下场,我只是在见证历史的发生而已……我是该疲于奔命,改变历史?还是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些都已与我有了交集的历史人物一个个演绎历史的桥段?

    人生如戏,作为一个演员,我真真是入了这戏,以我的生命在演绎一出历史……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此时还趴在家里温暖的大床上翻阅着剧本,细细咀嚼那一段段冰凉而遥远的历史文字。

    “媳妇……”吕布的声音变得似乎很遥远,我安静地趴在他已经很是宽厚的背上,梦到老妈又来逼婚。

    显身手吕布一马当先 忆往事笑

    在吕布踏进太守府的时候,我便已经微微有些清醒了,只是醉意朦胧间,不愿睁开眼。

    感觉他背着我一路绕回我的卧房,感觉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手,转身将我抱回榻上躺好。

    我一直,都没有睁开眼。

    “媳妇”,吕布轻轻开口,我感觉到清亮的眸子正盯着我,我没有睁开眼。

    “你会嫁给我当媳妇的,对吧?”半晌,他轻轻地问,仿佛怕惊扰了我的好梦一般。

    一动不动,我仍是没有睁开眼。

    久久得不到回应,吕布终是推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望着床顶发呆。

    不一会儿,铃儿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怎么这么才晚回来?”铃儿上前道。

    我微微抿了抿唇,感觉自己一身的酒气,难受得很,“铃儿,去打水来,我要洗澡。”

    应了一声,铃儿转身出去吩咐,不一会儿,洗澡水便已经抬了进来。

    一个大木桶,我坐在床沿眯眼看着桶内蒸腾的热汽,待仆佣们都走了出去,我缓缓站起身脱下外袍,大概是桶内有热气的缘故,我竟是不怎么觉得冷。

    “小姐,我来帮你。”铃儿忙走上前来替我宽衣。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那一日在董卓卧房里的事,铃儿仿佛丝毫不觉我在打量她,只顾着抬手替我宽衣。

    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她左手手腕上的那枚玉镯,我眯了眯眼,忽然心里微微感觉有些不适,“出去。”淡淡地,我开口。

    铃儿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低头柔顺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带上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褪下最后一件衣裳,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转身踏入木桶里,缓缓将身子沉了进去,微微有些发烫的热水渐渐没过我的肩,我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皮肤都被热水泡成了粉红色。

    “笑笑!”门外,有人在敲门,是董卓的声音。

    将身子往桶里沉了沉,我缓缓扬唇,“进来。”

    伴随着门开的声音,有脚步声传了进来,“笑笑,你在哪里?”

    “在里面。”我微微带着笑意答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抿了抿唇,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既然早打定主意要嫁他,此时不出手又更待何时?“哗”地一声,有掀开布帘的声音传来,在水下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我微微仰头,隔着那朦胧的水雾不意外地看到董卓掀开布帘的那只手僵在半空中。

    他如石雕一般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微褐色的眼眸微微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放下布帘转身便要走去,我又岂能让他如愿?

    “仲颖。”弯着唇,我开口,微微带着醉意的声音说不出的腻人。

    董卓一下子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进退不得。

    “嗯?”背对着我,他轻应。

    “我在洗澡。”微微忍着笑,我一本正经地陈述。

    “我知道。”他应了一声,嗓子微微有些暗哑。

    “你说不洗澡就会嫁不出去。”终于忍不住泄露了一丝笑意,我道。这句话是在这副皮囊小时候,董卓逼着我洗澡时说的,如今拿来将他,真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呵呵,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嘛。

    听到我声音中泄露的笑意,董卓终于转过身来,微褐的眸子微微瞪了我一眼,轻斥,“不准淘气,快些洗了澡出来,小心着凉。”

    “好啊,我洗了澡出来,仲颖会不会娶我?”笑眯眯地,我道,仿佛讨赏的孩子。

    脸色微微一僵,董卓皱眉,“不要胡说八道。”

    “为什么不娶我?”有些挫败地,我道。连着上回的那次告白,今天已经是本姑娘第二次表白了,他居然仍是一脸的无动于衷?安若的无敌魅力啊,居然失效了……

    “你还是个孩子。”眉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董卓道。

    孩子?我微微一愣,随即有些狡黠地微微笑开,“在仲颖心里,笑笑真的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么?”

    “对,而且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董卓咬了咬牙,神情很是凝重严肃。

    说谎!

    “那好吧。”我点了点头,“那你过来帮我一下。”

    “帮什么?”董卓的声音隐隐带了戒备。我失笑,此情此景,怎么仿佛是我在威逼他一般?

    “擦背啊!”我一脸的理所当然。

    褐色的眼眸微微一深,他仍是皱眉,“别闹了笑笑。”

    “小时候你经常逼着我洗澡的,不记得了么?”我笑得一脸的无辜,“反倒是长大了,你便不理我了?”

    董卓便只得那样站在门口,进退不行。

    我仍是一径地笑,“既然笑笑在仲颖眼里仍是个孩子,那又怕什么呢?除非……仲颖你口是心非。”

    你快些承认,承认会娶我,承认留在凉州哪儿都不去,快些承认啊!虽然带着三分的酒意,我仍是心跳如擂,在水下的双手微微握成拳,心里祈祷着。只待董卓一妥协便起身穿衣,要是被老妈知道她那口出狂言,誓死不嫁的女儿如今竟然以用这种招术来逼人家答应娶我,一定非笑掉大牙不可。

    董卓抿了抿唇,竟是大步向前走到我身后蹲下。

    我一下愣住……呃?

    “不是擦背吗?快点。”董卓的声音带了几分隐忍。

    本来已经有些失望的心境一下子又跳了起来,嘿嘿,看你能忍到什么地步!

    点了点头,我将手中的布巾递给他,被水浸泡得微红的指尖轻轻碰上他的掌手,他如触电一般飞快地缩回手去。

    嘴角的笑意微微扩大,我豁出去了,大不了引火烧身被吃了,那样便赖定他了!不惜一切,我非要绑他留在凉州,坚决不让他去洛阳走历史路线!

    感觉到他微微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拂起我的长发,将那一拘被水浸透的青丝拨到肩前,那沾了热水的布巾在我背上轻轻摩擦,十分的惬意舒服,只是,我无法漠视那个站在我身后曾大言不惭只当我是孩子的男人,无法漠视他极力隐忍着的颤抖……和愈来愈粗重的喘息。

    快要到极限了么?带着三分颤抖,我轻笑。

    看你能忍到何时?

    “仲颖。”我轻声唤道。

    “嗯。”他应,气息有些不稳。

    我正欲开口,窗外突然一道黑影闪过,一排带着幽蓝色泽的暗器齐齐向我射来,我大惊,果然不能做坏事,报应来了!

    “笑笑!”耳旁只听得董卓大吼一声,便被他一手拉出了盛满了热水的木桶,一离了那热水,一阵彻骨的寒意便猛地袭来,我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下一秒,董卓已一把将我拥入怀里,裹入他宽大温暖的外袍之中。

    太守府杀手初露端倪 望月楼笑笑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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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器直直地钉在木桶之上,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我忍不住一阵心惊,若刚刚董卓稍稍慢了一步,那排明显是淬了毒的暗器便该是钉在我身上了,若是那样,我看自己这条小命这回真是要毁了!

    窗外那道黑影只是一闪而过,没有恋战,转身便消失在黑暗里,董卓怀里尚且抱着兀自打着冷颤的我,无法追上前,只得站在原地大吼,“来人!抓刺客!”

    太守府刹时热闹了起来,烛火纷纷亮起,仆佣们提着灯笼赶了出来。

    董卓此时抱着怀里未着寸缕的我,真的如烫手的山芋一般,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大人,府衙四周查看了,未发现刺客。”门外,樊稠大声禀道。

    逃得真快,我微微皱了皱眉,如此想来,上回疯马腹上那道明显的伤口也决非偶然,那刺客该是冲着我来的吧,只是我一向人畜无害,哪里来这种不共戴天,随时准备取我性命的仇人?

    “知道了。”董卓应了一声。

    “媳妇!媳妇!你怎么样了?”吕布的声音忽然叫了起来,似是要冲进屋来。

    我微微一惊,那小子若是进屋来见到我如此模样还不闹翻天?

    “吕兄弟,小姐累了,明天再来吧。”樊稠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属下告退!”高高喊了一句,门外便安静了,想来是樊稠拉着吕由退了下去。

    我扬了扬眉,樊稠那家伙倒是越来越懂事了。

    “没事了。”似乎是感觉到我刚刚的害怕,董卓低头安抚道。

    “嗯。”我轻应了一声。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出来。

    “仲颖,你怎么了?”被他裹在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感觉到他越来越烫人的体温和越来越混浊的气息,我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随即略带了笑意开口。

    从他的外袍中探出头来,我仰头看向董卓,不意外地从他微褐的眸子看到逐渐加深的情欲色彩。

    不由自觉地舔了舔唇,我点燃了最后一把火。

    理智一下子涣散,董卓低头吻上了我的唇,感觉到唇上的湿润和他如雷的心跳,我缓缓闭上眼,感觉到手掌的厚茧轻轻抚上我的背。

    一丝冰冷的空气随着他的大手一同袭上我的背,我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唇上的温热一下子褪去,我有些迷茫地睁开眼,正好对上董卓的眼睛,他看着我,欲望、懊恼、狼狈,各种神情在他微褐的眼眸中交杂繁复。

    “仲颖?”

    感觉到他猛地一怔,随即他抱着我转身,一把将我推倒在榻上,正在我有些紧张害怕的时候,等待我的,却不是他的体重,而是轻软的锦被。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董卓抬手一把用被子将我裹住,随即便转身离去。

    怔怔地躺在床上,我看着他仓皇离去的狼狈身影,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能坚持?明明,他是想要我的吧,可是为什么?

    抬手轻轻抚上温热的唇,他的气息还留在我的唇上,我不禁微微有些迷惘。

    他,真的是董卓么?历史上那个曾经淫乱后宫的董卓?

    他……为什么不碰我?

    这个问题困绕了我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仍是没有答案。

    穿戴完毕,却迟迟不见铃儿进来服侍,虽然我曾经跟她说过我无需她来服侍,可是铃儿却是一直坚持,今天,她竟然没有来?真的好生奇怪。

    微微一愣,我猛地站起身,直直地冲向铃儿的屋子。

    站在铃儿门口,我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气息,猛地推开门。

    “咣”地一声,惊扰了房中的两人。

    铃儿正伺候董卓披上外袍,而她自己则是尚未更衣,白晰的脖颈、丰满的乳沟一览无余,其上满是青紫的淤痕,可见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了。

    呵呵,原来不是不碰,只是不碰我而已呢。

    “铃儿肚子又疼了?”微微扬唇,我有些讥诮地开口。

    “笑笑,你先回房。”皱眉,董卓终于开口。

    做了个深呼吸,我转身离开。

    别以为占了个十五岁的身子,便真当自己十五岁了,竟然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我暗骂自己没出息。

    “小姐,你去哪儿?”樊稠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抬头,看到樊稠正站在我面前,咧了咧嘴,我感觉自己头上的犄角似乎又长了出来,“樊稠,铃儿找你。”

    “啊,真的?在哪儿?”樊稠有些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道。

    “在她房里。”我点了点头,道。

    看着樊稠迫不及待冲向铃儿的房间,我忽然心里有些闷闷的,我果然非良善之辈。

    想了想,我又转身走向铃儿的房间。

    “呵呵,樊稠你来得正好,我正冷备将铃儿收房,今天晚上我请弟兄们喝酒。”刚到门口,便听见董卓的声音。

    收房?我走到门边,不意外地看到微微苍白着脸的铃儿和满面不自在的樊稠。

    “多谢大人,樊稠这就去将好消息告诉弟兄们。”樊稠低了低头,抱拳离去。

    走到门口,樊稠转头看到我,微微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看到他比较哭还要难看的笑,我呆呆站在门边,心里怪怪的。

    董卓要收铃儿为妾?心里微微有些酸涩,我扬了扬唇自嘲。呆了半晌,正欲离去之时,房内突然有声音传来,我忍不住又好奇心大作,附耳细听。

    “铃儿,有了名份不高兴么?”是董卓的声音,只是冷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铃儿很高兴。”铃儿开口,声音怯怯的。

    “当真高兴?”董卓的声音有些危险地扬起。

    “痛。”房内传来铃儿轻呼的声音,声音略略有些含糊不清,似乎是被董卓捏住了下颌。

    “五年前笑笑带你回来时,我便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如果不是因为笑笑喜欢你,你五年前便已经死了,不要再跟我玩什么花样。”董卓淡淡开口,夹杂着铃儿的低泣声。

    “大人,铃儿不明白……”铃儿啜泣着,却突然大叫一声,似乎被董卓推倒在地。

    “我的坐骑被刺伤,还有昨晚笑笑房外的刺客,你在干什么?想杀了我为你爹报仇?太守大人的千金!”董卓的声音危险极了。

    太守大人的千金?我微愣,我捡回来的女人,是那个被董卓一刀削了脑袋的肥太守的女儿?

    一向自诩聪明的现代人,竟然是引狼入室而不知?

    如此说来,从五年前我救铃儿回来时,便是这场骗局的开始?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铃儿微微颤抖的声音满是不敢置信。

    “是你自作聪明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看着我妄想报仇的样子,你一定很得意吧!”铃儿不甘地尖叫起来。

    “你是笑笑坚持要保护的人。”董卓开口,声音淡淡的。

    “笑笑?”铃儿讥讽地笑了起来,“你不怕我杀了她么?”

    “相信我,杀了她,你的下场会比你爹更惨。”森冷的声音,连站在门口的我也忍不住微微颤抖,我几乎可以想象铃儿惨白的脸了。

    不期然地,一阵低低地笑声忽然从房中传出。

    “你笑什么?”董卓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恼意。

    “肮脏的禽兽”,铃儿咬牙切齿地笑道,“你爱上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你爱上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闭嘴。”

    “哈哈,你怕我说么?你敢做还怕我说?你爱上了笑笑!你爱上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铃儿冷笑。

    “我没有。”森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没有?哈哈,若不是昨晚我留在笑笑房里的那一排毒镖,你们早已做出苟且之事了!”铃儿大笑道,声音比哭还难听。

    “我不会!”董卓咬牙切齿地开口。

    “是,你不会!你当然不会!你不敢触碰玷污那个在你心目中一尘不染、纯洁无暇的神女嘛!”铃儿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所以你只敢在我身上泄欲!所以你只敢骑在我身上叫着‘笑笑’的名字!你这个胆小鬼!胆小鬼!”

    “闭嘴!我让你闭嘴!”董卓大怒,吼道。

    铃儿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来,似是被董卓掐住了脖子。

    “不记得了么……昨天晚上……你那么热情地抱着我,吻我……你说……咳咳……你说,我要你,笑……笑……”几近变形的声音硬是从她的喉中挤出。

    我一下子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你想死么?”指骨微微响动,董卓的声音森冷得仿佛是从地狱传出。

    “死?我现在同死又什么区别?”铃儿破碎的笑声令我不寒而栗。

    “死?你不会死。” 放缓了语调,董卓淡淡开口,“你做错三件事,第一,你不该选择报仇;第二,你不该利用笑笑;第三,你……不该爱上樊稠,所以现在,你连选择死的权力都没有。”

    一声清脆的声响,是什么东西掷地的声音,碎了。

    随后传来的,是铃儿掩面哭泣的声音。

    “留在太守府安安份份当我的侍妾,不准再靠近笑笑,再敢有异动,我保证你会比死更惨。”冷冷丢下一句话,董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忙躲到一边。

    悄悄躲在廊柱后看着董卓离开,我才缓缓转身,看向屋内。

    屋内,铃儿衣裳不整,狼狈不堪瘫坐在地,满面皆是泪痕。

    在她脚边的地上,是被那只被摔碎的玉镯,樊稠送给她的玉镯。

    她低头,缓缓捡起地上已经碎为几段的玉镯,手轻轻一抖,碎裂的玉镯便在她手上轻轻划了一道血痕。

    缓缓抬头,铃儿看向我,眼中满是怨毒,完全没有平日温柔顺从的模样。

    “你都听到了?”开口,她淡淡地声音满是嘲讽。

    我缓缓点头,面上无喜无怒。

    “我奉劝你早些离开,不然总有一天他会毁了你!”铃儿的神情有怕人。

    离开?扬唇,我笑,“为什么要离开?我要嫁给他。”

    闻言,铃儿一惊,满面的不敢置信,“你要嫁给他?你这个疯子!”

    “为什么不能嫁,他不是我爹,不是我兄长,我跟他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嫁给他?”我笑,一脸的理所当然。

    微微一愣,铃儿竟是渐渐恢复了常貌,拍了拍裙子自己站起身来,“他不可能娶你。”

    “为什么不?”扬眉,我道。

    “因为”,眼里注入一丝讥讽的笑意,“在他心里你是不可玷污的,所以……他宁可抱着我喊你的名字,也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铃儿笑得如哭一般。

    站在原地,我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他不敢去碰他想要的,你也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铃儿的声音有如悲鸣,“所以,这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不想再听她哭一般的笑,我转身大步离开。

    注定的悲剧么?只可惜她独独算漏了一点,我并非是那个只有十五岁,什么都不懂的笑笑,在我的身体里,一直存在着一个叫作安若的灵魂!我不可能长吁短叹,我不可能顾影自怜,我只会努力地得到我想要的,不惜一切代价!

    幸福那种东西,明明已经唾手可得,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媳妇,你去哪儿了,我在房间等了你好久了。”刚到门口,吕布便迎了上来道。

    弯了弯唇,我道,“奉先,我们去吃水晶饺子吧。”

    “啊?什么?”吕布看着我,满脸的问号。

    “昨天你带我出去,结果我喝多了,没有吃到水晶饺子,我们今天补过。”笑眯眯地,我道。

    今晚要收铃儿当侍妾么?笑笑我离家出走,看你还有没有心思玩什么洞房花烛!我笑得阳光灿烂。

    “好。”看着我的笑脸,吕布微微怔了怔,随即点头,轻声答应。

    “不开心?”我扬手照着他胸口便是一拳,“我保证你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说着,为表诚意,我从袖袋里取了一块酥饼塞进他嘴里。

    吕布笑了笑,一口吞下口中的酥饼,“好,我带你出去。”

    不知是否错觉,我竟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

    背着我无声无息地跃墙而出,有吕布护航,果然是万无一失啊。

    这不,才一会儿时间,我又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了。

    “咚咚咚!”正走着,前头忽然一阵锣鼓喧天,竟是一只迎亲队伍。

    飞扬的乐声,鲜艳的花轿,迎亲的队伍虽然并不奢华,却似乎仍是让大街上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他们的喜悦。

    “媳妇,他们在成亲耶!”吕布拉着我的手大叫起来。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连瞎子都知道他们是在成亲。

    “那个新郎官好神气!”吕布一脸羡慕地道,“不过我比较帅,如果我当新郎,一定更神气!”

    我忍不住微微扬唇,仰头看向那身着大红的喜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男子,虽然长得平庸,但也许是人缝喜事精神爽吧,的确有那么几分神采飞扬。

    “媳妇,媳妇,我们跟去看看吧。”吕布拉着我的手,道。

    “不是说去吃水晶饺子么?”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道。

    “反正今晚你也不会回去,晚点再去吃吧。”拉着我的手,吕布有些兴奋地快步跟在那支喜队后面,仿佛真的那新郎官便是他自己一般。

    闻言,我微微一愣,他知道我今晚不想回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竟是觉得他有些孤单。

    大贤良师阴谋起 天下将乱甲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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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着我,吕布眼巴巴地跟着那支迎亲的喜队走了一路,直到所有人都出了城去方肯罢休。

    “原来新郎不是凉州城里的人哪。”看着那喜队缓缓出了城门,吕布一脸失望地叹道,“本来还想看看那轿子里的新娘呢。”

    见他如此模样,我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他的脑门一下,笑斥,“没出息,大丈夫何患无妻!”

    吕布回头看我了一眼,清亮的眼亮盯着我,连连点头,“嗯嗯,媳妇说得有理,那我们成亲吧。”

    眼前仿佛黑压压飞过一排乌鸦,我懒是再理会他,转身便大步往望月楼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吕布的声音,清晰无比。

    脑中轰然一响,我如遭雷击,这句话,好不耳熟?!这分明便是三国演义里所记,那号称大贤良师的张角造反时的口号!

    慌忙顿住脚步,我回头一把捂住了吕布的嘴。

    “你刚刚在说什么?”我脑门上冷汗直冒,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想找死么?

    吕布被我捂着嘴,忙伸手指向一旁的城门,吱吱唔唔地直摇头。

    我失笑,捂着他的嘴可怎么让他讲话啊,看到摇头的样子倒煞是可爱,只是顺着吕布的手看去,我的笑意不由得僵在唇边。

    黑色的城门之上,用白土赫然写着十六个大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再怔怔看去,眼光所到之处,不知何时,每家每户门板之上,皆有两个大字,“甲子”!

    甲子年?!我微怔,缓缓垂下手,细细一算,如今竟已是甲子年了?!按照三国志所记载,那自封大贤良师的张角如今应该已经起兵造反,先犯幽州了。

    幽州此时应该已经大乱了吧。

    只是张角兵犯幽州,这处于边镜的凉州如何会有此等反动口号出现?正想着,一阵马啼声突然间纷乱而至,瞬间由远及近,夹杂着一路上行人慌乱惊叫的声音。

    我皱眉,何人敢在大街上纵马驰骋?!

    “是樊副将!”吕布道,便要大声招呼。

    我忙一把拉着吕布矮身躲在一边,捂住他的嘴,悄悄转身看去,纵马扬鞭在最前头的,果真便是樊稠!

    樊稠没有看我,只是带着那队人马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城,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

    “媳妇,樊副将是来找我们的吧。”待他们远去,吕布才一把拉起我,道。

    “不是。”我摇头,如果樊稠果真是因我而来,刚刚我便站在这大街之上,纵使我有心躲避,他也不可能没有看到我,除非他此行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我。

    侧头看了一眼街道两边的触目惊心的白色“甲子”二字,我心里隐隐不安。

    “姑娘,大师傅做了水晶饺子等您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声音恭敬谦卑得很,“见姑娘迟迟不至,大师傅便命小人来请您”。

    我回头,竟是小狗子,态度比之上回已是天差地别了,想来是宝正的话起了作用吧。

    微微一笑,“好,前头带路。”我道。

    拉着吕布,我一路笑眯眯地想着我的水晶饺子往望月楼跑。

    一路进了望月楼,我们便堂而皇之地直奔厨房。

    “笑笑来了。”淡淡的声音,温和得很,纤尘正在煮着花茶,清香满屋。

    “在下吕布。”见了白衣胜雪,如天人般的纤尘,吕布微微一怔,随即抱了抱拳,煞有其事地自我介绍道。

    “叫我纤尘便可。”点了点头,纤尘笑着沏了花茶放在我手里。

    捧着那精致的杯子,我低头缓缓啜饮一口,温暖熨贴的感觉从喉间一直滑到腹部,刚刚一路跑来的冰寒之气顿减不少。

    “你便是笑笑的小相公奉先?”不曾厚此薄彼,纤尘笑着转身也递了杯花茶在吕布手里,笑道。

    “你知道我?”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吕布站起身来,“媳妇有跟你说过我么?”

    “嗯。”眼里微微闪过一丝笑意,纤尘点头。

    “真的?真的?媳妇都说我什么了?”吕布一脸的迫不及待。

    “她说……”纤尘笑了笑,看向我。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还能说什么,无非便是当初如何欺侮那个小药罐了。

    懒得听他们废话,我自动自发地站起身,取下一早热在蒸架上的水晶饺子,夹了一只,热呼呼地咬了一口,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喝茶,吃饺子,我乐滋滋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天色晚了,你们不回去?”纤尘看我一脸的乐不思蜀,提醒道。

    吕布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拍了拍吃得有些撑的腹部,我摇头。

    “宝正,带姑娘去客房。”没有多问,纤尘微微扬声道。

    “媳妇,我就睡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随宝正站在门口,吕布不放心地嘱咐。

    我点了点头,便走回一早准备好的房间。

    轻软的棉被,屋里点着纤尘独有的檀香,我深深吸一了口气,和衣躺下,正欲吹灭烛火,一道人影突然闪进屋来,黑衣蒙面。

    我抿了抿唇,看向站在我面前的黑衣人。

    “铃儿。”我轻轻开口。

    那黑影微微一怔,半晌没有动弹。

    虽然黑衣蒙面,但我知道,必是她!

    铃儿的身手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我显然不是她的对手。

    想必董卓此时正在太守府前厅与众人饮宴,铃儿是想趁此时潜入望月楼来杀了我,再回去若无其事地当她的侍妾。

    她……是这么想的吧。

    “笑笑若死在望月楼,你以为仲颖便不知道凶手是你了么?”微微弯了弯唇,我道,轻握着锦被的双手微微有些汗湿。

    “我想我低估你了”,那黑影终是开口,抬手拉下蒙面的黑巾,顿了顿,又道,“你真的是我守了五年的小姐么?”眼中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和顺,铃儿的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

    低了低头,我有些想笑,“铃儿又岂是笑笑保护了五年,那个温柔和顺,手无缚鸡之力的铃儿?”

    铃儿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说话间,她手中的利刃便已闪着寒光直直地向我刺来。

    慌忙侧身闪过,我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慌乱中,我双手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一直放着的金弓银箭。

    单膝着地,我反身搭箭拉弓,银色的箭头直指铃儿,“别动。”咬牙,我低低地开口,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如果一击不中,我怕是再无还手之力了。

    铃儿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未曾做半刻停留,手中的利刃便又向我招呼来,在她眼中,这金弓银箭是董卓送我的生日礼物,不过是孩童的把戏而已吧。

    她,是执意要取我性命。

    咬唇,我猛地松开右手紧拉箭弦的食指,银色的箭身在空中划过一道细细的银丝,风一般射向铃儿。

    “啊!”痛呼一声,铃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满面的不敢置信。

    她是不相信我能够伤了她吧。

    虽然房间很暗,但我知道铃儿定然是被我伤了,眼神微微一黯,右手轻旋,裹着那根轻丝,我咬牙收回银箭,再回头时,铃儿阴寒的双目已在眼前,有什么温热液体滴落在我的面颊,带着腥甜的气息。

    是血。她的血?亦或是……我的血?

    好快的速度!我大惊,凭我这点三脚猫定然是难以逃出生天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奉先!奉先!救命啊……”握紧手中的银箭,没有犹豫,顾不上形象,我张口便大叫起来。

    抵在我喉间的利剑一下子顿住,铃儿微微一愣,似乎是想不到前一刻我还拼死反抗,下一刻我竟然如此不顾颜面地大声呼救。

    但铃儿只是微微愣了一瞬,那剑便已直直地向我的脖子招呼过来,“闭嘴,别白废力气了,就算董卓此刻赶来,他也只能看到你死在我手中的这一幕而已!”铃儿冷冷的声音带着悲怆的笑意,“他会因你的死而痛苦一辈子……一如他当初杀了我爹一般!”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便已有人纵身而出,凭空一剑隔开了铃儿致命的攻击。

    “媳妇,我来了!”大吼一声,吕布英勇现身。

    我吁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呵呵,从来没有感觉过吕布那一声“媳妇”竟然如此动听。

    铃儿恨恨地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拉上蒙面黑巾,提剑便刺,两人斗作一团,只几个回合,铃儿便已明显不支。

    我正坐在地上看他们“乒乒乓乓”打得如火如荼,铃儿狠厉的眼神突然之间透过吕布直直地看向我,一排泛着寒光的飞镖便已直直地向我射来,我瞪大双眼,眼睁睁看自己快变成靶心,却已经来不及闪躲。

    千钧一发之即,突然一柄长剑凌空一挥,飞镖便已尽数被击落在地,吕布跃身而来,伸手一把将我护在怀中。

    趁着吕布为救我而分神,铃儿纵身便跳出窗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吕布,不愧为以后三国著名的悍将,果然身手了得。

    “啊!”猛地张口,吕布一声惊叫吓醒了我。

    “怎么了?”我愣愣地看着吕布大惊失色的模样。

    “你……你受伤了?”声音微微轻颤,吕布一手抚上我的额,染上的一抹殷红。

    我拉下他的手细看,果真是血,只是我额前并无疼痛之感,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随即笑道,“不是我的血。”

    吁了口气,吕布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叹道,“能够伤了那黑衣人,媳妇功夫果真了得。”

    我弯了弯唇,吕布的夸奖,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吕布耶,虽然知道这夸奖带了太多的水分和主观因素,但我仍觉十分受用。

    “发生什么事了?”说话间,被房中的打斗声吵醒的小狗子推门进来,惺松的睡眼在看到我额前的血迹时不由得转为惊慌,“姑娘受伤了?”

    “没事,受伤的不是我。”点了点头,我开口,算作对小狗子关心的回应。

    “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狗子拍了拍胸口,一脸的庆幸。

    我点了点头,正想送客休息,门“吱哑”一响又开了,是宝正,正提了灯笼走进屋来,“小姐?你受伤了?”在看到我额前那一声颇为惹眼的血迹之后,宝正立刻惊叫一声,一脸的惊慌失措,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关切。

    闭了闭眼,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受伤的不是我,我没有事”,再度开口,我道。

    “啊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宝正点了点头,吁了口气,忙道。

    轻轻叹了口气,我准备再度送客休息,一阵细微的响动轻轻传来,门又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我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白衣男子,叹气,再度重申,“我没事,受伤的不是我。”

    “我知道啊。”带了微微的笑意,纤尘仍是一脸的温和。

    低咒一声,顾不得满屋子的人,我直接窝在吕布怀里闭上眼便去会周公,累死我了。

    吕布只得扶了我躺回床上,正在我微微有了些睡意之时,楼下的街道突然传来一些奇怪的吵嚷之声,我猛地瞪大了双眼,没有了睡意,莫不是董卓来接我了?

    他发现我不在太守府,所以来接我了?呵呵,我就知道,自他从胖大娘手里抢回我开始,自他替我取名为笑笑开始,他便从不曾让我一个人,甚至于从不曾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太久。

    因为他说,这个世道不安全。

    在这个不安全的世道,有董卓在我身边呢。微微弯了弯唇,我站起身,便要去看看。

    纤尘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伸手拦住了我。

    “怎么了?”我抬头,看向纤尘,今天的他有些怪异。

    “没什么,你不是困了么,早些休息吧。”一脸温和地,他开口。

    我摇了摇头,“我出去看看就好。”

    “明天回去吧,今天太晚了,而且……”微微顿了顿,纤尘笑道,“明天早膳我会做酒酿圆子。”

    酒酿圆子?我微微吞了吞口水,随即还是有些困难地摇了摇头,食物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坚决不被收买。

    “……还有桂花酿。”纤尘微笑着补了一句。

    桂花酿?!纤尘一直藏着不让我染指的桂花酿?!吞了吞口水,食物的诱惑让我不由地主地点头。

    笑了一下,纤尘转身回房。宝正留下了手中的灯笼便拉着小狗子一起随着跟了出去。

    看他们离开,吕布抬手用袖子试净了我额前的血迹,便也走到门口,忽然转身看向我,“媳妇,我就在门外守着,你别怕。”说完,不待我开口,便反手带上了房门。

    透过微微摇曳的烛火,我看到那个比同龄少年显得要高大的身影微微矮了矮,盘腿坐在我门口,心里不由自主地一暖。

    新嫁娘血溅凉州 擒反贼樊稠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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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望了望窗子,那是铃儿纵身逃离的窗子,我笑得有些贼,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酒酿圆子、桂花酿我所欲也,董卓亦我所欲也,我要两者兼得!(小生:敢情董大人在笑笑您老人家心目和酒酿圆子、桂花酿同一等级啊……= =b)

    窗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吵,甚至间或传来兵刃铠甲相互撞击的声音,我微微皱了皱眉,明明屋外的声音吵得非同寻常,可是纤尘为何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整个望月楼,甚至整条街都没有一个人好奇?

    转身走到窗边,我轻轻推开窗,慢慢爬出了窗子,唉,本来可以更潇洒地纵身一跃,可惜本姑娘此时一身长裙曳地,淑女极了,正抱怨时,一不小心踩到裙边,差点跌了个四脚朝天。

    正兀自嘀咕着拍了拍裙子站好,风中传来的声音更为激烈了,咒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我定定站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为何没有人敢出门来看热闹了,这样如同恶梦一般的声音,任是谁都避之唯恐不及的。

    莫非是羌胡人趁夜进城来抢掠了?循着那声音,我悄悄靠近了去看,望月楼前不远处,有火光闪烁。

    “大人,我追出凉州城几十里,在幽州边境擒住他们,他们果真是黄巾贼所扮,进凉州城来欲图不轨!”樊稠禀道。

    在他身后,有几十人被缚,皆身着红衣,我微怔,他们不是白天我同吕布在市集上所见的迎亲喜队?

    如此想来,城门上的白字,还有凉州城中百姓门上所写“甲子”二字皆是他们的杰作了?

    “大贤良师天命所归!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定会遭天遗!”忽听有人大声叫喊,但被叫喊声随即被一顿拳脚给淹没,变成惨叫。我循声望去,却原来是那一身红色喜服的新郎官,只是此时已被揍成了猪头状,看不出一点喜庆的氛围了。

    董卓一身黑袍,背着火光而立,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隐隐透着肃杀的感觉,“说,你们进城干了什么?”半晌,董卓开口。

    那猪头状的新郎甩头,狠狠吐了一口血沫,颇有几分英雄好汉的气概。

    “不说么?”董卓抬了抬手,不一会儿,便有一女子被拖上前来,大红的衣裙已经有些破损,一身尘土,满面狼狈。

    尖叫一声,那女子纤弱的脖颈已握在董卓手中。

    “你!”那新郎瞪大双眼终于急了起来。

    “说,你们在凉州里干了什么?”捏着女子的脖颈,董卓冷冷开口。

    那一身新嫁娘喜服的女子仰头,在风中瑟瑟发抖。

    “阿朗,不能说,大贤良师会降罪于你。”有些困难地,那女子摇头道。

    猪头状的新郎一些悲戚,“要杀要剐冲我来,放了她!”

    “不说么?我想我的兄弟都很乐意替你洞房花烛。”董卓冷声道。

    那女子的眼中盛满了惊恐,随即竟是惨然回头望了一眼那新郎,歪头不再动弹。

    不一会儿,便有殷红的鲜血从她口中溢出……

    董卓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松开了握着那女子脖颈的手,那一身红衣的女子便如风中的落叶般委顿在地。

    鲜红的嫁衣仍是那么的喜庆,只是此时穿着那嫁衣的女子却已命丧黄泉。

    “纯儿!纯儿!纯儿……”那新郎大叫起来,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迹一齐落下,宛如血泪一般。

    那红衣的女子却是再也没有回头来望他。

    “大人,她咬舌自尽了。”樊稠上前掰开那女子的嘴看了一下,转身禀道。

    董卓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那一脸恨意,仰天长啸的新郎,“都杀了吧。”淡淡地,他终于开口。

    “大人?”樊稠一下子愣住。

    虽然寒冬已过,天气渐暖,但躲在一边的我还是止不住地手脚冰凉,杀人哪,是杀人哪!他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清?

    “此人对我恨意甚浓,此时不杀,他日必来杀我。”董卓转过身去,半晌,又道,“这凉州城内定有内应,杀了他,取其头颅悬于城门之上,我要那个敢于在我眼皮底下生事的贼人心惊胆颤,夜不能眠!”声音森冷,如同炼狱修罗。

    我生生地打了个寒噤,背靠着墙,心里隐隐有些疼痛,纤尘刚刚不让我下楼,是不想我看到如此场面吧。

    娶我,为我留在凉州。这个念头是不是我一厢情愿?董卓他……该是有着雄霸天下的野心吧。

    “樊稠,这里的事你处理,我去接笑笑回家。”董卓的声音再度扬起,声音挟了丝暖意。

    家么?他说“接”,没有说“找”,他该猜到我在望月楼的。

    “铃儿她……”樊稠犹豫了一下,似是要提醒董卓曾许诺今天会纳铃儿为妾。

    董卓却是未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便大步向望月楼而来。

    我心里一慌,忙转身一路跑回了望月楼的后窗,翻窗回到房中,定了定心神,转身关好窗子。

    刚回到床上躺下,门外便有脚步声传来。

    “我接笑笑回府。”董卓的声音在门外扬起。

    “大人,媳妇睡着了。”吕布有意阻拦。

    门,吱哑一声开了。那个脚步声再熟悉不过,是董卓。

    我闭上眼,没有动弹,脑中全是刚刚那红衣女子满口鲜血的模样。

    “笑笑。”董卓开口。

    我仍是没有动弹。

    俯身,感觉董卓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已弯腰将我打横抱在怀中。

    他动作很轻,仿佛怕将我吵醒一般。

    靠在他的怀里,我仍是没有睁开眼,明明是这么温暖的怀抱,为何却可以那样云淡风清地杀人?

    “董大人。”纤尘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一阵银链相互敲击的清脆声响。

    董卓回头望向声音的来处,“绝掌柜。”

    “呵,非也,纤尘只是个厨子而已,并非掌柜。”纤尘笑道,“笑笑姑娘已经睡熟,让她在此借住一宿又有何妨?”

    “不必了。”董卓的声音辨不清喜怒,便抱着我执意要离开。

    “城门上腥味重得很,笑笑若是见了……”身后,纤尘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我感觉董卓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僵,随即咬牙低声开口,“不劳你费心”。

    “笑笑心目中的仲颖,不知道会不会杀人呢?”带了一丝轻笑,纤尘道。

    董卓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绝掌柜对我的笑笑,倒是关心得紧。”转身看着绝纤尘,董卓开口,“我的”二字说得犹其重。

    “呵呵,笑笑如此招人喜爱,理所应当。”纤尘的声音此时在董卓耳中颇为欠揍。

    董卓没有再开口,竟是返身将我放回榻上,“奉先,明日一早带笑笑回来。”

    “嗯,我知道,我知道。”吕布忙不迭地点头道。

    微微有些粗糙的大手轻轻抚了抚我的额,随即竟是抽身离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纤尘也转身离去了。

    我缓缓睁开眼望向门口,门已关上,吕布的背影仍守在门外。

    纤尘的再三挽留,而董卓甚至破天荒地答应纤尘让我留宿望月楼,他们明明水火不溶,却难得意见一致,……这一切,都只是不让我看到那杀人的场面吧。

    只是他们不知,杀人的场面即使无法见到,那血的腥味,却早已没入我的鼻端。

    一早醒来,便见吕布正趴在床沿上,不由得吓了一跳。

    “媳妇,你醒啦?”吕布笑眯眯地看着我道。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揉了揉眼睛,我没好气地道,任谁在醒来第一眼看到这么一张放大的脸摆在自己面前,都不会开心的,虽然这张脸长得还不错。

    “进来一个多时辰了”,吕布还是笑眯眯的,“我从小就希望这么守在床前等着媳妇醒来,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我忍不住失笑,抬手轻轻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待他吃痛地捂头,我才笑道,“什么时候学得如此的油腔滑调了。”

    “我是认真的,媳妇!”一脸的委曲,吕布道。

    “我要更衣了。”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冷不丁地道。

    “嗯。”吕布也点头,完全没有自动离开的意思。

    “莫非你认为看我宽衣解带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微微扬了扬眉,我煞有介事地道。

    吕布后知后觉地讶然望了我一眼,随即“轰”地一声,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没……没有……”说着,匆匆忙忙地夺路而逃,狼狈极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大笑。

    换了衣服,漱洗完毕,大堂里已经客似云来了,穿过大堂,我直奔纤尘的专用厨房。

    刚踏入厨房,酒酿圆子和桂花酿的香味已经扑鼻而来。

    毫不客气地坐下,伸手捏起一个酒酿圆子便咬了一口,糯软酒甜,唇齿留香。

    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吕布,竟仍是红着一张脸,我不禁大奇,平时一口一个媳妇喊得不亦乐乎,皮厚三尺的家伙也会害羞?

    转了转眼睛,我抬手冷不丁地塞了一颗酒酿圆子在他口中,吕布一下子后退一大步,离我远远地。

    我呆愣半晌,随即忍不住地捧腹大笑,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平时里口口声声冲着我喊媳妇,却原来在他的概念里媳妇的便是“点灯说话,吹灯作伴”的过家家,骨子里竟是害羞得很。

    洗了手,纤尘摇了摇头,拿布来擦我的手,“饭前洗手。”

    我满不在乎地由着他帮我擦手,“我妈也常这么说我。”

    微微一愣,纤尘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完全一副好好先生的典型,只是诸位看官可千万不要被这家伙的皮相给蛊惑了,这个家伙的老底,总有一天会让我兜个底朝天。

    “桂花酿我装了一小瓶放在你绣袋里了,早上喝酒对身体不好。”说着,纤尘将手中的绣袋递给我。

    掂了掂手中的绣袋,对里面的分量表示满意,我低头系在腰间,抹了抹嘴站起身,“好了,我要回家了。”

    “回家?”纤尘微微一愣,道。

    “嗯,仲颖不是限我一早回家的么?”我点头。

    眼眸微微一黯,纤尘没有再说什么。

    我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回去的时候走小路,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店,五香牛肉做得特别够味。”身后,纤尘突然道。

    “好。”我弯了弯唇,拉着吕布一起离开。

    走小路么?五香牛肉是幌子,真正的原因是不想我经过城门,看到那两颗高悬的头颅吧。

    虽然明白,只是被人守护着的感觉……并不坏。

    “呃……不走小路去吃五香牛肉么?”出了望月楼,被我拉着手,吕布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

    “不去了,酒酿圆子已经吃饱了。”笑了笑,我道。对付聒噪的吕布,我终于总结出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了,嘿嘿,他真的很容易害羞耶!

    远远地走到城门边,城门下已经站了一群围观的百姓,喧哗得紧,我闭了闭眼,不用看也知道那定是高悬于城门之上的两颗头颅所引起骚动。

    “媳……你怎么了?”吕布见我闭眼,问道。

    我没有开口,拉着吕布的手往城门下走,顺着众人的视线,吕布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他们……”

    我仰头,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城门上高悬着的两颗头颅,一男一女,紧紧相靠着。

    那女子的头颅之上虽然发鬓凌乱,只是隐约可见其发前还佩着半枝珠钗,新嫁娘所佩戴的珠钗……

    “是那个新郎!”吕布惊叫。

    “你之前不是遗憾没有看到那个新娘么?”心里微微一苦,我轻声道。

    “她是……”吕布惊愕地看着那苍白而血迹斑斑的头颅,轻声低喃。

    我终是没有答言。阿朗和纯儿,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随张角叛变,我也不明白他们之间有着怎么样的故事,但他们……是相爱的吧。

    这个战乱的年代,无处不在谱写着英雄的史诗和野心,在这些雄壮背后,小儿女的细语情长便是那样的卑微……

    卑微到……一触即碎。

    接皇命董卓发兵幽州 违心意樊稠吐露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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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回到太守府,吕布再没开口。

    难得地不见他吵吵嚷嚷的声音,我当真有些不习惯。

    “小姐回来了!”刚到府门口,守门的侍卫一见我便大声嚷嚷起来。

    “小姐回来了?!”只听得樊稠的声音从府中一路响起,不一会儿便已跑了出来,在府门前迎接。

    我和吕布站在府门前看他们一脸的大惊小怪,不过是一夜未归而已,至于如此夸张么?

    “小姐,你可回来了,快些进府吧。”樊稠一脸的如释重负。

    我有些狐疑地看了吕布一眼,便同他一起随樊稠进府。

    “小姐。”进了府门,便见铃儿一脸恭顺地站在院子里轻声招呼。

    我微微扬了扬眉,看她如此模样,当真无法将她与昨夜那个黑衣蒙面、欲置我于死地的杀手联系在一起呢,只是在这太守府,她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伤我吧。

    “漱洗用具,早膳毕已备妥,请小姐进房漱洗。”仍是一脸的恭顺,铃儿低头道。

    “不用了,我已经用过早膳了。”摇了摇头,我转身直奔董卓的屋子。

    昨晚我不敢面对他,不敢面对那个能够淡然而随手取人性命的他,所以我选择逃避。只是在望月楼,我想了一夜,与其让藏在心中那些血腥晦暗的想法渐渐发霉腐烂,两相猜疑,不如向他坦白自己的想法。

    告诉他,我不喜欢他杀人。

    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孩子。

    告诉他,我是真的喜欢他。

    告诉他,我想与他在凉州厮守一生。

    “小姐!”身后传来樊稠略带紧张的声音。

    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见他如此奇怪,我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大人不在房中。”樊稠避开我的目光,道。

    “不在房中?那他去哪儿了?”皱眉,我道。

    “大人一早便带兵出城演练去了。”铃儿不急不缓地开口。

    又是演练?!这十几年来,董卓一手培养起来的兵马已是兵强马壮,他真的志在夺取天下么?

    没有理会他,我径自往董卓房里走。

    进了房门,我四下看了看,整个房间的摆设我摸得甚至比董卓自己还清楚,忽然想起那部找了十几年还没有找出来的手机。

    不死心地翻箱倒柜又找了一遍,我终是累极转身靠在榻上兀自发笑,董卓还真是藏得隐蔽呢,算了,事到如今,连心都沦陷了,手机找不着也无所谓了。

    双手自动自发地从腰间的绣袋里掏出纤尘一早准备的桂花酿轻轻啜了一口,我忍不住眯了眯眼,呵呵,果然醇香无比。

    头脑一阵昏沉,抱着薄被,我竟是不自觉地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中,似乎被什么魇住了,头脑一直昏昏沉沉。

    “三国似梦天下乱,自在飞花逐水流,一缕香魂随风逝,凉州铁骑入京都……”

    “何处来,何处去……何处来,何处去……”

    牵着一头小毛驴,那个青衣童子离去的背影,一切仿佛电影的倒带一般在我脑中重现。

    我猛地睁开双眼,额前冷汗涔涔,手心里也是汗湿一片,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做了梦恶一场。

    抬眼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

    已经入夜了么?看来我这一觉睡得真沉。

    抬头按了按有些酸痛的额,我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还握在手中的小巧酒瓶,我的酒量一向不差的,虽然算不得千杯不醉,十几杯还是不成问题的,怎么这桂花酿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便这么厉害,足足让我睡了一整天?

    心下隐隐有些不安,我忙下了榻,脚步有些虚浮地出了门,刚出房门,便见樊稠一脸不安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樊稠。”抿了抿唇,我突然开口道。

    樊稠似乎被我吓了一跳,随即回过神来看向我,有些讷讷地道,“小姐醒了?”

    “睡了一天,都有些饿了,你知道我最怕饿了,午膳时怎么不叫我起来。”隐下心里的不安,笑了笑,我道。

    樊稠看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仲颖呢?还没有回来么?”看了樊稠一眼,我问。

    樊稠的脸色微微一变,我心下有了些数,难怪今日回府便一直没有见到他,如今想来,从我一进府门开始,樊稠便是面有异色的。

    “仲颖不在府中?”有些试探地,我道。

    “樊大哥。”正在樊稠张口欲说时,铃儿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回头,看向走廊拐角处,铃儿正一脸怯怯地站着,晚风吹过,拂起她鬓角的乱发,我见犹怜。

    只可惜,虽然这一招在我眼中看来可笑至极,但我却是在樊稠眼中看到了不折不扣的怜惜。

    樊稠终是没有吱声。

    “铃儿,见过仲颖了么?”笑眯眯地,我干脆直接问正主儿。

    “大人的行踪,又岂是铃儿能知道的?”一脸的柔顺,铃儿道。

    “铃儿不是仲颖房里的人么?仲颖这么疼你,你又岂能不知?”看了樊稠一眼,我道。

    果然,铃儿脸色微微苍白起来。

    看来董卓说得果然没错,铃儿最大的错误便是对樊稠对了真心,所以这便是她的软肋。

    如果你确定要做一个亡命之徒,那么切记要管好自己的心。

    否则,便会万劫不复。

    “仲颖在哪儿?”微微咬了咬牙,我道。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庭院里一片寂静,带着初春的鸟呜。

    “朝廷昨夜来了紧急文书,逆贼张角兵犯幽州,幽州危急,要大人带兵前往相助!”半晌,樊稠终是开口道,“大人一早便已带兵出城了”。

    一早便已出城?

    眼神微微一凝,我森然开口,“为何要骗我?”

    樊稠看了我一眼,忙道,“不要责怪铃儿姑娘,她只是不想你担心而已,而且大人也的确下令暂时不要跟小姐提起此事的。”

    看了一眼站在我面前阴晴不定的铃儿,我强行抑住心里面的慌乱,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铃儿,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对不对?你还做了什么?”

    铃儿看了我一眼,没有开口。

    “铃儿,就算五年来你从未真心对我,但五年前,在地痞手里救回你的我是真心的。”语气带了一丝慌乱,我一手捉住她的衣襟,“告诉我,你还做了什么?”

    嘴角微扬,铃儿温柔的表相终于有了些裂缝,“纯儿,是我的妹妹。”

    微微一愣,我错愕地看向铃儿,“你说什么?”

    “纯儿……那颗挂在城墙上的人头,是我的妹妹啊!”眼里满是不可遏制的恨意,铃儿反手一把抓住我的肩,大声道,声音尖锐得可怕。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手脚冰凉,“所以?所以……”

    “大贤良师救了我们姐妹,若不是他,十二年前爹爹惨死于董卓那狗贼手中时,我和纯儿早已流落街头!”铃儿尖叫,眼中满是令我心惊的恨意。

    我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爹惨死于这狗贼手中,我忍辱负重,不惜委身于他,却不料这狗贼竟是一早便知我的企图,污了我的身子不说,还将我软禁于此,妹妹为了救我……如今,她的人头便在城墙上挂着!董卓!董卓!董卓!”铃儿尖叫着,面容扭曲得可怕,“我要他死!我要他死无葬生之地!”

    我呆呆地站着,任凭她将我的肩抓得生生地疼。铃儿是张角的人,那么董卓如今的一举一动,张角定是了如指掌,此次一行,董卓岂不如同自寻死路?怎么会这样,就算是死,董卓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死啊?

    莫非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出现,所以才打乱了历史的进程?一心想改变董卓的命运,殊不知,我的出现,带给他的,竟是噩运!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莫名其妙的“神女”,董卓便不会与那胖太守结怨,如果不是因为我,董卓便不会杀了那太守,如果不是因为我,便也没有铃儿的复仇!这一切……终究,竟都是因我而起!

    “媳妇!”耳边一个熟悉的大喊声,下一刻,我肩上的疼痛便消失了,呆呆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奉先……”微微颤抖着,我捉住了他的袖子。

    “媳妇,你没事吧?”吕布紧张地看着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

    “奉先,去幽州,帮我救仲颖。”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紧紧握着他的手,道。

    吕布微微一愣,随即低头看我。

    “奉先,帮我救仲颖,好不好?”顾不上其他,我一径地恳求。事到如今,我能求得动,并且有能力救仲颖的,唯剩眼前这个口口声声唤我媳妇的少年了。

    “好。”喉头轻轻动了动,吕布终只是点了点头,轻声吐出一个字。

    说话间,樊稠竟已从马厩牵了两匹马来。

    “我陪吕兄弟一起去。”将手中的马缰递给吕布,樊稠道。

    “樊大哥!”铃儿一惊,叫道。

    樊稠没有回头,径自翻身上马。

    “幽州此行,必死无疑,樊大哥何苦陪那狗贼共赴黄泉!”铃儿握拳大声道。

    “大人阵前有难,身为大人的副将,我樊稠焉能不在左右。”缓缓开口,樊稠的声音分外地低沉。

    “樊大哥……不要去……”咬了咬唇,铃儿再度相劝,倔强如她,声音竟是带了微微的恳求。

    “铃儿小姐。”樊稠突然开口,声音微微有些怪异。

    铃儿仰头望着樊稠骑在马上的背影,微微一愣,“小姐?”声音略略有些颤抖。

    “对,樊稠理应唤您一声小姐。十二年前,我是你爹的副将,你爹被杀时,我便抱着笑笑小姐站在一旁,但我非但没有为你爹报仇,还投入了董大人麾下为其效力,如今铃儿小姐若想算清仇人,樊稠亦可算一份。”

    坐在马背上,樊稠低低地开口,声音分外痛楚。

    铃儿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轻颤着无法开口。

    “此次幽州一行,若樊稠身首异处,便也算了结了小姐的心愿,为你爹报了仇!”语毕,樊稠扬鞭大喝一声,绝尘而去。

    回头定定看了我一眼,吕布也翻身上马,“媳妇的话,奉先一定做到,就算是拼了性命,奉先也会带董卓回来见你。”

    看着他,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下意识地捉住他的手,有些强横地开口,“我要你一起回来!”

    “好!”眼睛微微一亮,吕布重重点头,“我听媳妇的。”说着,调转马头,狠狠一夹马腹,便向远处奔去。

    “我会留着性命回来娶你当媳妇,一定!”远远地,传来吕布的大吼的声音。

    怔怔看着他随着樊稠一起消失在夜幕之中,我回头望向铃儿,见她竟是泪流满面,左手微微握拳。

    半晌,她轻轻摊开手掌,掌心之上,一片鲜血淋漓。

    她望着我,缓缓垂下手,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几声轻脆的声响。细细看时,却是几片沾染了血色的断镯,在月光映照之下,那几片锋利而晶莹剔透的断镯之上染满了鲜红的血液,分外的妖艳。

    那该是樊稠送她的手镯,那一日却被董卓摔碎了,不想她竟一直留在身边。

    “你该死。”怨毒地看着我,铃儿狠狠开口,表情愈显狰狞。

    “你告诉我董卓有难,不就是料定我会求吕布去救他,料定我会孤身一人死在你手里?”淡淡看着她,我道。

    “既然知道,何苦如此?”铃儿微微一怔,随即上前一步,举剑相向,道。

    “一如你的处境,两难。”望着她,我开口,“报了杀父之仇又如何?不过白白枉送了你妹妹和她所爱之人的性命,还有你……樊稠也会离你越来越远。”

    “樊稠背叛我爹,是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他!他也该死!”铃儿红了眼睛,咬牙厉声道。

    “那你为何要哭?如今董卓在幽州生死未卜,而我,也已在你手里孤立无援,你该笑才对,为何要哭?”

    铃儿恨恨地望着我,不再开口,只是提剑便向我刺来。

    见她已下了杀心,招招致命,我只得四下闪躲。

    “铃儿,惊醒了府里的人,你未必能取我性命!”一边闪躲着,我大声道。

    “那你叫啊,把大家都吵醒。”提剑直刺,铃儿开口,带着淡淡的讥讽。

    不一会儿,府中之人便均已被吵闹之声惊醒,纷纷提了灯笼出来。

    “铃儿你干什么?!疯了吗?!敢杀大小姐!”见我逃得狼狈,几个胆大的家丁不由得上前大声喝斥道。

    铃儿冷冷一眼瞥去,厉声道,“是我疯,还是你们疯,我才是大小姐,你们这群无胆鼠辈却由着他们杀我爹,夺其位,非但不为其报仇,还留在这里伺候那杀人凶手,由着他鸠占鹊巢!”

    随后赶来的老管家闻言微微一愣,提起灯笼细细看了一阵,“大小姐?”

    铃儿挥剑指向众人,冷笑,“终于认得了?”

    “管家,你莫不是老糊涂了?这不是小姐的丫头铃儿么?”一个年轻的家丁道。

    “当年太守大人被杀,大小姐和小小姐又都没了踪影,老奴当真不知两位小姐还在人世啊!”老管家一下子跪倒在地,涕泪纵横,泣道。

    “纯儿不在了,只有我还活着,活着回来取你们的狗命祭奠我的爹和妹妹!”铃儿冷冷开口。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随即地上竟是趴了一片。

    一时之间,府门之前,竟是一片求饶之声。

    “奴才们都唯大小姐之命是从,求大小姐饶了奴才们的贱命啊……”

    我微微怔在原地,看铃儿满脸讥诮的神情。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府中的仆役们会如此吧,乱世之中,为求苟全性命,他们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当年董卓杀了那肥太守之时,他们不也一声未吭,便乖乖归顺了么?如今,只不过是重复当年做过的事情而已。

    如今十几年过去,除了那老管家之外,府中又有几人真的能认出铃儿来?只是为了保全性命,认谁做大小姐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样的。

    “真是贱命呢”,冷笑,铃儿看向我,“杀了她吧,替我杀了她,替我爹和妹妹报了仇,你们就可以继续保留你们的贱命了。”

    语毕,众仆役竟是齐齐看向我,眼里满是残忍疯狂。

    我后退几步,看着眼前这些平日里对我皆是恭恭敬敬,连喘口气都不敢大声的仆役们渐渐向我逼近,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爬上心头,真是可笑,自认被磨成人精的我如今怎么连最基本的人心都忘了,果然是被保护过度了么?

    果真是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了么?

    正在此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极清脆细微的响动,那叮铛作响的声音一如那天界的梵唱一般。

    “董大人的死还是未知之数,你们便敢如此明目张胆伤了他的宝贝,就不怕他日,你们的死状比今日恐怖百倍么?”温和的声音,如冬日温煦的阳光一般缓缓传来。

    众仆役闻得此言却皆是心中一寒,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府门外,正有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来,柔和的眉,柔和的眼,整个人如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明明白衣胜雪,却偏偏和暖如风,行走之处,不沾一丝纤尘,一路走来,左脚脚踝上系着的银链叮铛作响,那如梵唱般的声音便由此处传出。

    古今救美英雄事 笑面阎君锋芒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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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纤尘?

    “望月楼的厨子来我太守府有何贵干?”见众仆役皆面有惧色,铃儿出言讥讽。

    我转身,微微扬眉,见纤尘踏着月色而来,仿若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一般,那样的气度,又岂是一个厨子所能拥有的?

    自三年前认识他开始,他便是一脸的温和,从未见他脸上缺了微笑过,那一张笑脸,仿佛与生俱来,又仿佛一张已经长在脸上的面具,偏偏那一份微笑却是那样的温暖而深得人心,令人忍心不住地贪恋那份温暖。

    “笑笑,我做了千层糕,可想尝尝?”浑不将铃儿的讥讽放在耳中,他缓缓走来,在我面前站定,伸手轻柔地将我略显狼狈而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微笑道。

    抬头看他一眼,我扬了扬唇,“想必和桂花酿一样美味呢。”

    若不是那杯桂花酿,我岂能只一口便不省人事,浑浑噩噩直到天黑,错过留下董卓的最佳时机!导致如今这局面!

    绝纤尘,他究竟是谁?

    铃儿潜伏在我身边五年,只为复仇。

    而他,绝纤尘,开了这望月楼,却又是为何?我一向疲于揣度人心,只是如今,若无防人之心,便是被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一根,也只能是自讨苦吃,怨不得天。

    眸中的神色微微黯然,纤尘面上温和不变,“不要任性,你是想随我回望月楼吃千层糕呢?还是留在这太守府被撕成碎片?”

    仰头望着纤尘雷打不动的温和表情,那一刻,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此时真的留在这太守府被撕成碎片,那么便万事皆休了,历史的兴衰成败也再与我无关……

    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可是我没有。

    “纤尘做的,一定好吃。”仰头,微笑,我终是缓缓开口。

    我想再看一眼董卓,再看一眼那个历史上臭名昭著,却偏偏待我极好的人,那个我第一个想嫁的人。

    还有吕布,那个总是口口声声唤我媳妇的少年,若他此回拼了性命带回董卓,却见不到我……会不会失望?

    赞许地替我掸去衣裙上的灰尘,纤尘眼中是满得快溢出来的温柔,“听话的好姑娘”。

    “还等什么?!杀了她!”铃儿见纤尘旁若无人的模样,不由得气急大叫。

    众人略略迟疑了一下,终是提起刀剑围上前来,欲置我于死地。

    “唉,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人终非好事。”纤尘轻轻一声叹息,不沾半点尘埃,满目悲天悯人的温和神情,恍惚间令人以为天神临世一般。

    许是急于在新主子铃儿面前表现,许是求生的信念作祟,恶从胆边生,一个年轻的家丁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便直直地向我刺来。

    我立于纤尘身畔,并未闪躲,直直地看着那匕首闪着寒光向我刺来。

    唇边仍是温和,纤尘面色未变,轻轻抬手,我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但只是一个瞬间,那家丁便已躺倒在地,双手捂着脸惨叫起来,紧捂着脸的十指之间竟是有血水缓缓渗出……

    凄厉的惨叫声在这暗夜的太守府愈发地令人心惊。

    不一会儿,那惨叫声便戛然而止,那家丁双手僵直下垂,再不动弹。

    院子里冷不丁地有抽气声响起。

    那张脸,溃烂得可见森森的白骨,其间流动的,是腥臭的血水。

    庭院里静寂得有如坟场一般,再无一丝声息,众人皆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一袭白衣,宛如天人般的男子,无法想象这样温和的男子下手怎能如此狠厉?

    “真是罪过。”温和的声音伴着初春微凉的晚风轻轻响起,温和得令人胆寒。

    铃儿怒目而视,却不敢再作造次。

    “千层糕快凉了,走吧。”纤尘轻轻拉起我的手,便向府门外走去,全然不顾众人或恐惧,或不甘的目光。

    我们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下堂而皇之地步出了太守府。

    随纤尘踏出这住了十二年的太守府,明明是暂离了危险,但我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如果我早一些知道日后还将面临些什么,如果我早一些知道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那么今日,我想我会选择死在这太守府,选择作一个历史的观众。

    “你是谁?”跟随着他的脚步,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我侧头看他,终于开口。

    “笑笑的专用厨子,纤尘。”带了一丝笑,他回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地开口,甚至是带了一丝宠溺。

    只是他一向温暖的笑意在此时的我看来只剩冰凉。

    “笑笑不敢。”低了低眉眼,我淡声道。

    单手挑起我的下颔,他细细凝视着我,左手轻轻画过我的眉,“笑笑怎么不笑了呢?”

    仰头,我微微弯唇。

    “你的眼睛,没有笑。”望着我,纤尘开口,眼里带了一丝怜惜,只可惜此时的我已经分辨不出他何为真心,何为假意了。

    望着眼前的他一脸的儒雅,这样的男子,谁又能想到他下手竟可以那般的狠厉呢?从来都知道这个男子并不简单,只是却从未想过他会如此令人胆寒。

    他,究竟是谁?

    拉了我的手,一路回到望月楼的厨房,纤尘按着我坐在椅子上,转身在架上拉开一屉蒸笼放在桌上。

    “试试看,按你上回说的方法做的。”看着我,纤尘笑道。

    隔着雾气蒸腾的朦胧,我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晶莹玉润,漂亮极了,轻轻一口咬下,本该是香气四溢,只是此时吃来,却如同嚼蜡。

    董卓与吕布在沙场生死未卜,我却在这里束手无策,而他们如今所面临的危险,却都是由我一手带给他们的。

    莫非……我便是那传说中的祸水。呵呵,真的好苦。

    “你在恨我?”冷不丁地,纤尘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没有看他,没有回答。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恨我。”淡淡的声音,说不出的冰凉,说不出的温和。

    我蓦然抬头,站起身,一脚踩在凳上与他平视,“铃儿是为了报仇,但你,你又是为了什么非要董卓去送死?!”咬牙,我道。

    看着我,他温和的眼眸微微一紧,“他必须死。”

    “为什么?你有什么权力去判定一个人的生死!”咬牙,我恨恨地开口。

    “因为,他是天煞孤星。”

    我一怔,随即忍不住地想笑,哈哈,天煞孤星?就为了这么个可笑至极的理由,就要董卓去死?!就为了这么个可笑至极的理由?

    “他命格带煞,如若不除,死的,便不只是那些被他克死的亲人,天下,将因他而大乱。”纤尘平静地看着我,道。

    “若果真如此,那我,为何不死?我,可是在他身边整整待了十五年!我为何不死!”笑出了一脸的泪水,我有些失控地大吼。

    只一句天煞孤星,便要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天下就算大乱又如何,历史早已记载的事实,如何又必须由董卓一个人承担恶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因为,你是董卓的克星。”看着我,纤尘淡淡开口。

    笑意一下子止在胸腔,只剩下满心的空洞,我怔怔地抬头,看向纤尘。

    克星?

    “铃儿是劫数,但此劫由你带来,你,便是董卓的克星,命中注定,董卓将因你而死。”

    忽然想起郭嘉所说,在我穿越的那一天,他师傅曾看到天降异象。

    莫不是这绝纤尘也懂夜观天像?真是讽刺至极,我微微扬了扬唇,面上有些苍白,“如此说来,纤尘你三年前出现在凉州,也并非偶然么?”

    眼神微微一闪,纤尘终是开口,“的确,十五年前天降异像,但我并未加以留意,只是三年前帝星突然黯淡,与帝星遥遥想对的孤星却是寒光大盛,那颗星所在的位置便是凉州。”

    “然后呢?”看着他,我似笑非笑,想知道他还能说出多少的惊人之语来。

    “孤星现世,天下必将大乱,只是,我却发现孤星之外有紫气升腾,牵挂着它,令其隐忍难发。”看着我,纤尘继续道。

    “那便是我,十五年前天上所降下的异象?”嘴角仿佛挂了千斤这重,再也飞扬不起来,我的声音忍不住有些轻颤。

    “是。”简单一个字,仿佛将我打入地狱,“董卓注定因你而死,这是命。”

    “我不信。”手脚冰凉,我平静地说完,跳下凳子,转身便要离开。

    克星?我安若,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这种命格之类悬乎的事情,我为何要信?我为何要信?!

    我不信!

    白色的衣袖微扬,纤尘伸手拦住了我,“你不可以离开。”

    仰头直视他,我咬牙,“你想囚禁我?”

    “出了这望月楼,铃儿等着取你性命呢。”手臂微屈,他竟是一手将我拥入怀中。

    我伸手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半分力。

    温暖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面颊,他拭去脸上冰凉的泪珠,容不得我挣扎,“一切都结束了,随我回洛阳吧,我会做最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狠狠咬牙,我默不出声。

    “董卓一死,天下安宁,不好么?”温暖的食指抚过我的唇,他诱哄一般轻声开口,声音如往常般温和似水,如今听来却是残忍如刀。

    董卓是否作乱还是未知之数,我那样尽力地想留在他在凉州,可是你们,你们为何偏偏要来招惹!

    眼中染上一抹冰寒,我咬牙嗤笑,“即是命,便是天所定,天下要乱,便注定会乱,如今这汉朝天下宦官当道,就算董卓会死,天下也未必安宁!”

    纤尘难得地有些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淡然,“你知道些什么?”

    我冷笑,“绝纤尘,你究竟是谁?”

    “回洛阳你便知道了。”绝纤尘淡淡开口,伸手想要抚上我的脸。

    我后退一步,他的手僵在空中,随即不可置否地收回手去。

    “王大人。”门外有人恭敬地道。

    王大人?

    “进来。”绝纤尘看了我一眼,道。

    进来的是宝正,见我也在屋内,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姑娘……”

    我抿了抿唇,将头甩向一边,铃儿、纤尘一个个都来头不小,甚至连宝正也并非一个普通的店小二。

    原来,早在我浑浑噩噩享受幸福的时候,一切便都已经仿佛黑暗中的一张大网般缓缓张开,只待时机成熟,便一网成擒……

    “无妨,说吧。”纤尘在一旁坐下,道。

    “我刚刚得到消息,董卓在幽州边境遇到张角伏击”,说着,宝正看了我一眼,又道,“虽然董卓以一当十,但人数悬殊太大,情况危急。”

    我微微一愣,蓦然看向宝正。

    “很好,收拾一下,准备返回洛阳。”点了点头,纤尘道。

    “是。”宝正抱拳领命,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宝正离去的背影,我狠狠咬唇,绝纤尘定是认为历经三年谋算的计划已经借由铃儿的手完成,认为董卓必死无疑,所以准备打道回府了吧。

    我没有再看他,转身便要离开。

    “去哪儿?”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绝纤尘道。

    “幽州。”

    “不行。”他拒绝得很彻底。

    我不可思议地瞪向他,“你是谁?你是我的谁?你有什么立场阻止我离开?”

    一向温和的眼睛微微一黯,纤尘看向我,“相信我,随我回洛阳是最好的选择。”

    “别逼我恨你。”狠狠咬牙,我瞪着他。

    他没有开口,只是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截竹罐。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我想你喝了这个,或许你会没有那么痛苦。”纤尘看着我,抬起手,道。

    “是什么?”看着他,我忍不住地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我配的药,可以让你忘了一些事情。”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罐,纤尘道。

    我有些恐惧地瞪大双眼,忘记?失忆么?忘记董卓,忘记吕布,忘记过去……甚至是忘记眼前这绝纤尘……然后行尸走肉,如同一具活死人?

    “笑笑,你想随我回洛阳当司徒夫人,或者,你想喝下这罐药?”抬头,纤尘看着我。

    司徒?王大人……东汉末年的王司徒?王允?!

    我心里空得可怕,可是却又是忍不住地想要大笑,王允!绝纤尘居然便是王允!历史上董卓的死对头!

    又是一个选择题么?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该死的选择题!

    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刹那间,我泪流满面,狠狠一把推开他。

    只是他一动未动,我自己却反倒是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仰头望着他,“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恶梦,一觉醒来,一切还和以前一样,铃儿会温柔地对我笑,纤尘会宠我,会给我做好吃的,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大叫着,我如哭闹的孩子般,形象全无。

    纤尘的眼中有过一瞬的错愕,伸手想要来抱我,却被我狠狠一口咬在手腕上,直至有鲜血渗出。

    松口,我后退一步,有些轻颤地开口,“我要去幽州,我要去找仲颖,你果真不让我离开么?”

    皱眉,纤尘微微抿唇,坚持,“不。”

    惨然一笑,我连连后退,直至墙角,从腰间的绣袋中取出那一瓶桂花酿握在手中。

    纤尘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你干什么?”

    看到纤尘的神情,我便知道,我押对赌注了。桂花酿只一口便可让我不省人事,若是灌下一瓶,还能活么?

    “呵呵,仲颖疼我了十五年,宠了我十五年,没想到,他竟是蠢得养了一个克星在身边……”我扬了扬唇,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尝到口中咸涩的味道,没有再开口,我举瓶便将那桂花酿一饮而尽,香甜得醉人的液体从我嘴角滑下,甜得腻人。

    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我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笑笑!”纤尘温和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缝,大步上前一把将正倒下的我拥入怀中。

    “纤尘做的桂花酿……能够让人醉死吧……”微微扬了扬唇,我的舌头有些不利索。

    “来人!来人!快来人!”纤尘若显惊慌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他也会惊慌么?我以为,他永远只有一种表情呢,呵呵。

    “像我这般贪吃,醉死,也不错……”意识有些朦胧,我舌头开始打结。

    “你宁可死,也不愿待在我身边么……”耳边,唯剩下纤尘低低的声音,竟是莫名的酸楚。

    “克星若殒,仲颖的性命,便可保住了吧……”喃喃着,我终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逃虎口笑笑劳心劳力 寻靠山子龙不幸中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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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我做了水晶饺子,你最喜欢吃的,睁开眼,好不好?”

    “笑笑,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待在我身边呢?董卓死了,天下得以安宁,我做的不对么?”

    “笑笑,不记得了么?你说过的,没有我你该怎么办,现在我在你身边,为什么不愿醒来呢?我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醒来看我一眼,可好?”

    耳边,是纤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声音,温暖清晰得不可思议。

    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纤尘便一直坐在榻旁,寸步不离,我只得继续尽责地扮演着昏迷。

    直到,门被推开。

    “王大人。”是宝正的声音。

    纤尘微微带着冰凉的手指在我脸颊上游移,“何事?”半晌,他低低地开口。

    “皇后从洛阳传来消息,皇上病重,请大人火速返回洛阳相助。”宝正全然没了平日的油滑,正声道。

    纤尘的手微微一僵,随即从我脸颊之上挪开,“董太后有何异动?”

    “董太后欲拥立王美人之子刘协为帝。”

    “十常侍呢?他们偏帮哪方?”

    “中常侍蹇硕已为董太后所用,其他几人似乎尚在观望,只是形势对皇后不利。”

    “准备行装,即刻返回洛阳。”半晌,纤尘终是开口道。

    “姑娘她……”似乎是看向我,宝正的声音微微有些犹豫。

    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唇,我继续尽职地扮演着我的昏迷,然后,只听得那个声音轻轻开口,温柔得令人心惊,“她要随我回洛阳,就算是阎王,也休想从我手中带走她。”

    微凉的指尖从我唇上放下,纤尘终于站起身走出房门,“明天天亮之前,望月楼便要从凉州城消失,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是。”

    两人的脚步越行越远,直到再没任何声音。

    房中一片死寂,手心中全是冷汗,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我终是缓缓张开了双眼,房中果然除了我便再无他人。

    迅速站起身,我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个房间竟是那晚留宿望月楼时曾住过的房间,果然天助我也!

    回头望向那个有些松动的窗户,我弯了弯唇。

    在这个乱世,为了能活着,为了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必须动用所有的智慧,赌命走在独木桥上。

    而这一回,我赌赢了。

    桂花酿不假,只是我一发现桂花酿有问题时便动了手脚,渗了水,绝纤尘的桂花酿或许可以醉死人,但渗了水的桂花酿便不会了。

    这种小伎俩,纤尘本来不难发现,但我在他面前喝下整瓶桂花酿时,他难得的讶异和慌乱给了我可趁之机。

    所以,我赢了。

    正在我暗自庆幸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银链相互敲击的声音,是纤尘!

    一阵慌乱猛地袭上心头,我犹豫着是该回到床上继续昏迷,还是从窗户逃出去,此时纤尘脚踝上那越来越近的响声在我耳中分外的清晰可怕。

    我从未如此害怕见到那张一层不变的温和面孔。

    正犹豫不决着,那个脚步声已在门口站定,我大惊,下意识地慌忙从窗口爬了出去,有些狼狈地跌倒在窗外有些冷硬的泥地上,不敢再做声张,我跪坐在窗外不敢轻举妄动。

    “笑笑?!”屋内,传来了纤尘的声音,他发现我不见了!

    四周一片漆黑,我抿唇甚至不敢轻易呼吸,抬头看了看那尚未来得及关好的窗户,我忙弯着腰,手脚并用地爬到窗外不远处一棵老树下,抱着双膝尽量将自己缩在树后,恨不得缩成一团,谁也看不见。

    “笑笑,不要调皮了,快出来。”窗户被一掌击飞,纤尘的声音仿佛在叫着自己宠爱的孩子,可是我却不寒而栗。

    四周一片寂静,纤尘的话语消逝在风中。

    “桂花酿?呵呵……”纤尘低低地笑了起来,“还真是狡猾得可爱呢……”

    下意识地咬唇,我摒住了呼息。

    “宝正,彻查望月楼。”纤尘的声音微微扬起,带了一丝寒意。

    “是,大人。”

    心脏漏跳一拍,我仰头望了望大树,趁着夜色,我忙手脚并用爬上了大树,隐于树梢之间。

    人的潜能果然无限啊,想不到我还有爬树的潜质呢,苦中作乐地弯了弯唇,整个院子突然间都亮堂了起来,众人皆举着火把四处搜寻,好险我早一步爬上树,否则此时便是无所遁形了。

    “大人,没有发现姑娘的踪迹。”宝正上前禀道。

    “呵,不愧是我的笑笑,果然机灵”,纤尘淡淡轻笑,“传令下去,封锁城门。”

    我猛地一怔,封锁城门?那我怎么出城去幽州?

    “既然笑笑想玩,纤尘便陪你玩。”微微扬高了声音,纤尘缓缓开口,仿佛是知道我便在不远处听着一般,声音温柔得可怕,“若是被我捉到,笑笑便输了,若输了,笑笑便要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了。”

    生生打了个寒噤,我不敢动弹。

    抱着树杆坐在树梢上,我看着底下的人忙忙碌碌,东方竟然不知不觉露出了鱼肚白。

    “大人,城里找遍了,没有发现姑娘的踪影。”宝正上前道。

    “望月楼的伙计都打发了么?”纤尘淡声道。

    “是,都拿银子打发了。”

    “放火烧楼。”微微启唇,淡淡两个字从纤尘口中吐出,吓得我心脏差点停摆。

    “大人?”宝正也大惊,“万一姑娘躲在望月楼里……”

    “放火。”淡淡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坐在树上,眼睁睁看着众人捧了衣物出来点火焚烧,除了宝正和纤尘外,其他人皆是面生得紧,竟是从未在望月楼见过他们,想来定是一直隐藏在凉州城内的眼线。

    不一会儿,雄雄燃烧着的火苗渐渐窜至窗棂、墙壁之上,一时间浓烟四起,望月楼竟已然变成一片火海。

    完了,这回要被活活地烤熟了。

    闭了闭眼,我在心里哀号,这么大年纪白活了,竟被人逼到如厮田地!

    该出去么?纤尘此举,摆明了是要逼我现身。

    “大师傅!”正在万念俱灰之时,突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口,竟是小狗子!

    “小狗子,你不是拿了银子回乡了么?”宝正一惊,忙疾步走上前道。

    小狗子愣愣地看着拿着火把的众人,有些结巴地开口,“我……我本来拿了银子回乡……娶媳妇,可是刚刚走到城门边,看到这边在冒黑烟……就有些担心大家……便回……回来看看,……你们这是……”

    “你不该回来的。”宝正跺了下脚,叹道。

    小狗子似乎也有些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双腿一哆嗦,一下子跪倒在地,“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放过我……放过我吧……我媳妇还等着我回去娶她呢……”

    宝正有些犹豫地看向纤尘,却见纤尘转过头去,微微合上双眼,没有出声。

    咬了咬牙,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长剑便贯穿了小狗子尚有些单薄的胸膛。

    “宝……正……”小狗子蓦然瞠大了双目,不敢置信地看着向这个平日里与自己嘻笑打闹的宝正竟然出手如此狠厉。

    宝正手中饮了鲜血的长剑缓缓垂下,微微泛着寒光,我咬牙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趁着他们围着小狗子,“哧溜”一下滑下树去,摒住呼息没命地往后门跑。

    “是姑娘!”身后有人大叫起来。

    此时我已跑出了望月楼,跑到了大街上,清晨的大街行人不多,但大概因为望月楼浓烟滚滚吧,这边倒也围了不少人,只是并无一人上前救火,均在看热闹一般,的确,在这个纷乱的年代,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已属于易,何人又会去管别人的死活呢?

    “姑娘,别跑,姑娘!”身后传来宝正的声音,还隐约夹杂着其他人的脚步声,我愈加地恐慌起来,急急拐了个弯,躲在墙角。

    “姑娘!姑娘!……”宝正带着众人四处搜寻,面上带着焦急。

    我咬牙暗暗着急,如此下去,他们早晚搜到这边来。

    “这个价线……唉,赵公子果然年少有为,老朽自叹弗如……”正着急,一旁突然传来一阵谈笑声,我忙看去,只见一个满面肥油的老者正笑容满面地对站在他对面的男子道。那男子正背对着我,一身上等着白色衣袍,黑色的长发在身后结成一条辫子,那白衣之上绣有点点金钱,说不出的灿烂夺目。

    “金老板说笑,这批兵器皆是上等货色,据说是从前朝地下兵器库中寻出,如此宝货,金老板你才是慧眼呐。”明明是极为低沉悦耳的声音,却偏偏带了满身的铜臭。

    我眯了眯眼,那男子是何人我并无甚兴趣,只是此时在他身后的那辆极为奢侈的大马车却是让我垂涎三尺,如果躲在上面,一定可以避过纤尘的人马。

    转头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我忙弓身悄无声息地接近那辆马车,一抬头,却见那满面肥油的老者正有些讶异地看向我,我忙拍了拍衣角,趁那男子尚未回头,忙堂而皇之地转身爬上马车,放下车帘。此时我越镇定,便越不会引人起疑。

    “金老板,怎么了?”那男子略带不解的声音微微扬起。

    “啊,没什么,赵公子的丫环真是国色天香。”那老者的声音带了丝羡慕,果然没有疑心。

    “金老板莫不是昨夜喝花酒尚未清醒?”那男子的声音微微带了笑。

    “呵呵,既然银货两讫了,那老朽就此别过。”那老头也不以为意,笑道。

    拍了拍胸口,我刚想吁口气,门外却突然传来了纤尘的声音。

    “这位公子可有见到一个穿着淡黄色衣服的女子经过?”纤尘的声音依然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她梳两条辫子,样子十分可爱。”

    “没有。”那赵公子的回答我吁了口气。

    银链相互敲击的清脆声音渐渐远去,我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是四肢无力了。

    车帘突然被掀开,我吓了一跳,忙抬头,不由得微微一愣,鬓间碎发细垂,微微上挑的眉眼,清秀的鼻唇,白晰的面容,好一个漂亮的……男人。

    “国色天香的丫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男子道。

    我知他是在说刚刚那老者的话,抿了抿唇,我默然不语,希望多拖些时间待绝纤尘走远。

    “淡黄色衣服的女子,梳两条辫子,样子十分可爱?”左手摸了摸下巴,那男子皱眉道,似在思索一般。

    我往后退了些,有些不安。

    “刚刚那人找的黄衫姑娘便是你吧?”挑了挑眉,赵公子直点头,“不知道如果把你交还给他,他会不会重重地酬谢我呢?看他的模样,应该挺有钱……”

    我在心里哀号,这个嗜钱哪命,满身铜臭的家伙!

    一脸的眩然欲泣,我已是俯身盈盈跪倒在马车之上,“求公子怜悯……”轻轻啜泣着,我不胜柔弱,所谓蒲柳之姿,用来形容此时的我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嗯?”狐疑地看我一眼,他道,“看那寻你的公子一脸温和,莫不是你逃婚?”

    心里狠狠低骂一句,我面上神色不改,依然悲悲切切,“并非如公子所言,小女子名为笑娘,本已许配董家,但可恨那强人仗着自己家中有钱有势,便趁着笑娘未婚夫婿出征幽州之时强行要娶我过门……”抬袖拭了拭眼泪,我悲切道,“可怜小女子未婚夫婿在幽州生死未卜……”我信口胡诌着,演戏于我,真是如吃饭睡觉一般简单。

    微微后退一步,那赵公子皱紧了眉,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大字,“麻烦”!

    “嗯,既然那人已经离开,那么也请姑娘下车。”

    见他这么直白地撵我下车,我是不是该感恩一下,因为他居然舍得放弃拿我去向绝纤尘换酬金的打算!

    抬眼看了看马车外,不远处的望月楼似乎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纤尘的人马也已去远处搜寻,轻轻吁了口气,总算被我逃过一劫,正想下车之时,我突然一怔,又缩回了车里。

    “你又怎么了?”不耐的声音响起。

    因为……我看到铃儿了,她竟然就站在望月楼的废墟之前!此时出去,简直是刚离虎口,又掉进了狼窝里……

    “公子……”泪眼婆娑的仰头,我轻轻颤抖着开口,希望博取怜悯。

    皱眉,他甩开我的手,后退一步,“我是个生意人,一切以利益为先。”

    无敌魅力失效……不过他自己长成这样,天天对着镜子看自己,美人便也看腻了嘛,在心底撇了撇嘴,我面上仍是楚楚可怜。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直带在身边的金弓银箭,双手奉到那男子面前,“小女子欲前往幽州,千里寻夫,恳请公子载笑娘一程,这金弓银箭举世无双,权先当作定金,他日公子若将笑娘平安送到幽州,董郎定当重重酬谢!”

    眼巴巴看他伸手接过那金弓银箭,我心里那个疼啊,可是此时狼狈如我,全身上下只剩这个最值钱了。

    拿了金弓银箭在手,那男子细细端详了一番,点头,“果然是好兵器,尤其适合女子使用,若同剩下的这批兵器一起卖了,定能得到个好价钱。”

    钱钱钱!早晚掉钱眼里去!我狠狠鄙视了一下这个东汉末年的奸商一名!

    “好,定金我收下了,我会如约将你送去幽州同相公团聚,剩下的酬金到幽州后我会向你相公索取。”收起金弓银箭,那男子道。

    我忙一脸感激地点头。

    转身走出车厢,他放下车帘坐在车前驾车,“坐好,既然凉州城中有人在四处搜查你,我们即刻便启程出城。”

    “好。”我忙不迭地点头,早一点离了这龙谭虎穴,我是再高兴不过了。

    “在下常山赵子龙。”说完,他扬鞭大喝一声,马车便动了起来,笃笃地往走。

    坐在有些摇晃的马车里,我微微怔住。常山赵子龙?

    随便搭个车也能见到历史上那大名鼎鼎的赵云?我这是捡了什么狗屎运?不过有他护航,平安到达幽州便不是难事了。

    赵子龙,唯利是图的奸商……呃,这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名词,怎么都让我碰到了?

    赴幽州笑笑一路磨难 为报酬赵云全力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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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微微摇晃着前行,我坐在车内,透过被风微微拂起的车帘看向坐在前头驾车的赵子龙。他随意束着的长发随风轻扬,一袭白色衣袍的背影本该分外清秀绝伦,但那清雅的白袍上所绣的的丝丝金线映衬着已逐渐升起的太阳,泛着点点金光,耀得我的眼睛生生地疼。

    白马银枪,一身孤胆。忍不住抚额长叹一声,我实在看不出历史上形容的赵子龙与眼前这名满身铜臭,却又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奸商有何相似之处。瞟了一眼那被栓在马车前头的马,我再度叹气,虽然……那的确是白马没错,但千里名驹如何会沦落到拉马车的下场……

    虽然他自称常山赵子龙,但会不会那么衰,刚刚好碰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只是此时的我已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岂求上苍,让那嗜钱如命的老兄看在酬金的份上,安全护送我到幽州。

    再看了一眼那白衣金钱的背影,困意止不住地袭来,连日来的孤军奋斗让我犹如困兽一般疲累不堪,绝纤尘、铃儿,他们本该是除董卓外在这个时代与我最亲近的人,只是当真是我太天真。活到这把年纪还能如此“单蠢”,我真该好好反省一番。

    只是虽然困倦,我仍是强自打起精神不敢放松警惕,虽然有了马车藏身,但眼前这位老兄是否半桶水还很难说,我实在不敢放下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然托付给他。

    在董卓身边十五年,是我此生最逍遥无忧的十五年,我不必去争什么,也不必为了任何人期盼的目光而拼命挣扎。

    但是,真的如此短暂么?

    “你是董卓的克星……”

    “命中注定,董卓将因你而死……”

    纤尘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我耳边响起,如附耳魔咒一般,我生生打了个寒噤。

    不会的,不会的,我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算纤尘有天大的本事,又岂能算到我这个异时空的人呢?

    此时的我一心想见到在幽州作战的董卓,还有应我之求前去增援的吕布,唯有亲眼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我才能放下心来。

    自我安慰着,我惴惴难安。

    “天哪,你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人?”车帘外,赵云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我一下子收回云游天际的心神,“怎么了?”

    “城门口有官兵在盘查。”赵云的声音微微压低,似是已有官兵上前来了。

    我微微一惊,这才想起在望月楼时绝纤尘的确说过要封锁城门。

    “车座下有暗格,躲进去。”忽然,车外传来赵云低低的声音。

    闻言,我忙站起身一把掀开车座,底下果然有暗格,官兵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没有时间犹豫,我便矮身藏于暗格之中,刚把座垫拉好,车帘便被掀开了。

    “没人。”仔细查看一番,那官差回禀道。

    “先将所有马车一并拦下,如若放了画中人出城,我们便都吃不了兜着走!”城门边有人高高喊了一句。

    画中人?纤尘画了我的画像?如此岂非宛如被通缉一般?

    “是。”那官差不敢怠慢,忙道。

    “拦下?现在不能出城么?”赵云微惊。

    “你也看到了,并非我们想要为难,只是上头下了命令,我们也只是按吩咐办事而已。”大概是见赵云穿着华丽,那官差的态度倒是不差。

    “呀,这可怎生是好?”赵云击拳,懊恼道。

    “怎么了?莫非这位大爷有急事出城?”那官差见他声音急迫,便道。

    “是这样,我欲出城迎我娘子,因我纳妾,我娘子气急便要回幽州娘家,一个弱女人孤身上路,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欲出城便她寻回,唉,如此耽搁下去……”赵云唉了口气,道。

    躲在车座下的我闻言,忍不住微微扬眉,娘子?人不可貌相,这谎说得也挺溜嘛。

    不过……眉毛微微抖了抖,看他如此模样,若说人不可貌相,也着实看不出来他竟是如此的嗜钱如命……

    “糟糕,幽州正打战呢!”那官差也惊叹道。

    “是啊,这世道如此之乱……万一……”赵云的声音愈加急迫起来,我仿佛能够看到他白晰姣好的面容之上满挂的担忧神情了。

    孤胆英雄……孤胆英雄啊……居然说谎,汗。

    “不如……官爷您通融一下?”赵云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上前,“这些碎银让官爷买酒喝。”

    “这……咳……嗯,上头抓得紧,我也没办法”,那官差咳了一下。

    “是啊是啊,不过以官爷你的神通广大,一定没问题,这些钱给嫂夫人买些首饰。”一阵悉悉索索,大约赵云又掏了些银子出来。

    又掏银子耶……我几乎可以想象他的心有多痛了……

    “咳……嗯,这世道这么乱,大家是该互相帮着点的,这正门是行不通了,你从侧门悄悄走,不要声张。”钱能通神,那官差果然松动了。

    “多谢官爷提点。”赵云说了声,车门外便没了声音。

    不一会儿,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不知行了多久,我也不敢出来,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座垫被人拉开了,我慌忙抬头,一阵刺目的光猛地照了进来,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出城了。”是赵云的声音。

    蹲在暗格里仰头看着正俯视我的男子,白衣似雪,金线如芒,额间碎发轻扬,衣袂飘飘,竟如谪仙一般。

    “刚刚出城时给了那官差白银二十两,日后一并算入帐。”冷不丁地,那声音又道。

    完美形象轰然崩塌,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果然……嗜钱如命。

    正欲从暗格中站起身,我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已蹲得酸麻,动弹不得。

    一只白晰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我微微一愣,抬头看他。

    “劳务费,一两。”扬了扬好看的眉,他道。

    磨牙,忍!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忍!

    扶着他温热的大掌,我站起身来,坐在马车上。

    “已经正午了,快马加鞭,预计明日清晨能到幽州。”赵云说着,转身便将一包衣物丢到我面前,“换一下衣服,万一被追上也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经过一路逃难,又翻窗又上树的,衣服早已又破又脏,也的确该换一身了,转而拿起赵云扔给我的衣裙抖开一看,是一件白色的罗衣,襟口绣着血色的梅花,长裙曳地,说不出的抚媚风情。

    “这是在洛阳最大的一家衣铺买的,本来是准备……”顿了顿,他没有多言,只道,“你先穿着吧,日后一并入帐。”

    早知他会如此,我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这长裙美则美矣,但看这飘飘欲仙的样式,绊手绊脚的,穿来逃难真是不大方便……

    “换件衣服,换个发式,否则你一露面别人便知那画像是你了。”说着,他跳下马车,转过身去,“反正你乘马车,也无需步行。”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又道。

    细细一想,他的确说得有理,我只得点头,放下车帘换衣。

    时下正值三月,这质地的裙装穿在身上着实舒服得紧,抬手散开长发,以手代梳,粗粗地将长发束成一束,伸手将发辫拢于胸前,换装完毕。

    “好了没。”马车外传来赵云稍有不耐的声音。

    “嗯。”应了一声,我拉开车帘。

    赵云转过身来,微微愣了一瞬,随即从手边的袋中取了水袋给我,“喝些水,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我点头没有异议,早一些到达幽州正是我所愿,接过水袋喝了口水,我有些疑惑,“赵公子,你的马车内如何会有暗格?”

    嘿嘿,莫非他并非是正当的生意人?

    赵云看我一眼,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用来储藏货物而已。”

    货物?是兵器么?我猛地想起刚刚在凉州城内他似乎便是和一个老者谈兵器买卖来着,即是货物,又何需如此遮遮掩掩,那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兵器,我记起刚刚躲在暗格里时便感觉一阵森寒,若是普通兵器又岂能有如此气息!

    隐约记起赵云与那老者的谈话中有提到什么“前朝的兵器库”,看来这些兵器也绝非泛泛啊。

    “上车。”收回我手中的手袋,赵云坐在马车前准备赶车。

    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换上了这身衣服,赵云对我的态度便有些奇怪,马车再度前行,我靠着座垫坐着,手腕碰到刚刚换衣时解下的绣袋,心里一阵恍惚,铃儿做的绣袋,纤尘做的美食,不过相隔短短一天,此时看来,竟已如隔世,人世间的事情,总是那么令人无法预料,绝纤尘到此时还未追来,想来该是回洛阳去处理宫廷内部矛盾,故而无暇顾及我吧,若果真如此,我便该庆幸了。

    远远地,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我立刻警觉起来,“赵公子,后面似乎有追兵!”

    “我知道。”赵云的声音稳稳地传来,莫名地,我没有那么紧张了。

    偷偷掀开马车后窗的一角,我向后看去,骑在马背上那玄衣女子,正是铃儿。

    她是单骑,而赵云驾着马车,不一会儿,她便已追上前来,我忙放下车帘,正襟危坐。

    果然,马车停了下来。

    “这位姑娘拦住在下去路,所为何事?”赵云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带着三分冷漠。

    “我要找人。”铃儿开口,声音带着杀意。

    “姑娘说笑了,天下之大,姑娘要找人自可去别处找,如何要拦住在下。”

    “我要找的人不在你的马车之内么?”铃儿冷笑,“今日自凉州城内出来的马车仅此一辆呢。”

    果然,那日绝纤尘自太守府将我带走,铃儿虽不敢妄动,却也心有不甘,便日夜派人守在望月楼外,只要我一出望月楼,她便会至我于死地。

    “在下车内唯有病中的内子而已,并无姑娘所说之人。”赵云的声音仍是不咸不淡。

    “既然如此,不介意让我看看吧。”铃儿讥讽道。

    闻言,我忙散开长发,遮去了半张容颜,“咳咳……子龙,怎么了?”被逼至此,料得子龙可能要硬碰,我忙刻意暗哑了声音,开口。

    虽然铃儿并非赵云的对手,但此时铃儿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如若硬碰,必是两败俱伤,那样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此时,车帘猛地被掀开,铃儿的长剑已挑了进来。

    避无可避,我只得惊叫一声,佯装受了惊吓,咬牙跌出马车。

    赵云忙一把接住我,我顺势靠在他怀中,咳个不停。

    “婉儿,婉儿!”赵云大惊失色,忙一把扶住我的肩头,急道。

    我不敢答言,只是径自靠在他怀中假意啜泣。

    此时的我长发半遮面,又是一身的曳地长裙,而已整张脸似乎都已埋入了赵云的胸膛之内,饶是铃儿再多疑,又岂能认出我来?

    赵云的身上却突然积聚了涛天的怒意,将我护在怀中,突然徒手便击向铃儿。

    铃儿本就不是赵云的对手,此时又是一个措手不及,虽然赵云并无兵器在手,她还是不由得连连后退。

    “公子请住手,小女子方才无理了。”见没有找到我,铃儿也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口中大叫道。

    赵云哪里肯听,一手护着我,一手出拳狠厉无比,全然没了平时的温和。呃,虽然平日里他也只对银子温和而已。

    我见赵云反应如此之大,不由得心生疑惑,但铃儿并无起疑,我忙一手紧紧抱住赵云的手臂,“子龙,不要惹事。”暗哑着声音,我咬牙开口。

    赵云微微一怔,这才停下手来。

    一旁铃儿见赵云停手,也不敢再恋战,忙转身跃上马便往幽州方向而去,想来她是料定我会去找董卓。

    只是以她的速度必定在我之前到达幽州,她断然不会想到我会跟着进入幽州城,这样我们的危险系数便降低不少。

    抬头看了看赵云,他正愣愣地看着我。

    “刚刚你怎么了?”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我道。

    他没有开口,还是一径地看着我。

    感觉到他拥着我的手臂微微有些紧,我皱了皱眉,挣扎了一下。他这才醒悟过来,忙松开了手。

    “婉儿是谁?”虽然刚刚是为骗过铃儿,但我总感觉这个名字并非是他胡诌的。

    “赶路吧。”推开我,他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

    捉神女绝纤尘隐匿客栈 保美人赵子龙逆鳞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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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寂静,倒也再无追兵,我静静坐在马车内,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绣袋,里面什么吃食都没有,只空空如也,一如我现在的心。

    赵云只在前头赶路,自从我换上这身衣裙后他便一直都怪怪的,一人在车内百无聊赖,忽然想起车座下的暗格,我倒有些好奇,起身将绣袋收于怀中,我便跪坐于地,小心翼翼地翻开暗格门。

    马车内有些黑暗,我抬手微微撩开车窗上遮阳的帘子,暖春的风连带着一丝阳光铺进马车内,我看清了那暗格内的器物,是三样兵器。一样便是董卓赠我的的金弓银箭,相较之下,另两样便是庞然大物了。其中一件是一柄银枪,银制的枪身,其上还篆刻着两个小字,细细一看,竟是“逆鳞”二字,枪头微微泛着寒光,一看便知绝非凡物。只是此时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另一件兵器吸引过去,那是戟,却亦非一般的戟,那样的庞大而霸气,我禁不住地伸手轻轻抚上那兵器,一股寒凉之气便随着我的指尖慢慢蜿蜒开来,我微微后退一步,这……该不会便是传说中的……方天画戟!

    愣愣地关上暗格,我端坐在车内,若无方天画戟,吕布即使英勇如斯,也是有限;若无吕布,这方天画戟即使天纵神兵,也只是个死物。

    吕布现在并无此兵器在手,若是得了这命定的兵器,岂非如虎添翼?

    只是,难以匹敌的身手,对吕布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下车吧。”车外传来赵云的声音。

    我忙回过神来轻应一声,掀开车帘下车时才发现天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全黑了。

    “这里是?”我疑惑地四下看了一下,眼前渺无人烟,只有一家孤零零的小客栈,门前挂着两个有些破落的灯笼。

    “天色已晚,幽州正打战,不大太平,明天一早入城吧”,说着,顿了顿,他又道,“方圆几里,只这一家客栈。”

    我点了点头,在一边看他安顿好马车,随他一同进了客栈。

    客栈并不大,店中只一个酒保坐着发困,并无他人。

    赵云伸手自怀中取了些碎银丢到柜上,那酒保立马醒了过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收了银子,那酒保笑得见牙不见眼,显然在这荒凉之地,生意并不怎样。

    “住店。”赵云道。

    “好好好,正好还剩一间空房。”那酒保忙点头如捣蒜地道。

    “还剩一间?”我禁不住暗暗纳罕,这客栈如此偏僻,况且幽州战事连连,怎么会……

    “是啊,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住一间没有问题吧,这生意不景气,大概老天爷垂怜,但今儿个真真是生意兴隆啊。”那酒保打着哈哈笑道,随即看我一眼,却怔怔地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我心里略略有些不安,也没有在意那酒保有些无礼的直视,只在心中暗想,这么荒凉的客栈突然间住了这么多人,该不会铃儿也在吧。

    “我们住哪儿?”赵云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酒保无礼的注视,道。

    “是是,请随我来。”那酒保忙走在前面,将我们领到左侧的一处房间,推开门将我们让进屋内。

    “我们客栈虽然破落,但幽州没有开始打战的时候这里也是客似云来的,所以这房间皆是上好的木材所建,屋里有再大的响动外头也听不到,请二位放心。”那酒保神秘兮兮地又道。

    我微微有些转不过弯来,响动?在屋里能有什么响动?随即看那酒店一脸“我都了解”的神情,便忍不住地想笑。

    赵云白晰的面容上隐隐沾了一丝微红,斥道,“准备一些馒头和牛肉,外备一些茶水,都送到房里来。”

    那酒保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莫非天上的神仙都下凡来观顾我这小店了……啧啧,什么是天姿国色,今儿个总算见识了,真真是……还有身旁那郎君,原以为那位大爷已经够俊俏了,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一边走着,还隐隐能听到他絮絮叨叨的声音。

    我弯了弯唇,忍不住地想笑,但听到后半句时我却一下僵住了,他说的俊俏男人,莫不是……

    隐约间,一阵银链轻击的声音没入我的耳朵,我的手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再侧耳细听时,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该是我听错了吧,他现在应该在洛阳助皇后与董太后争那太子之位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偏远的小客栈里呢。

    “酒保嘴碎,勿需太见怪,若你觉不便,我在门外休息便是。”见我脸色乍青乍白,赵云想是会错了我的意,道。

    我回过神来,心下稍安,不觉弯唇笑道,“如何敢劳动赵公子守门,怕不是又要付费了。”

    赵云微微一愣,随即有些呐呐地开口,“不收你银子便是,姑娘家的声誉,到底是该珍惜着的。”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是是,公子教训得是,只是如今事有特殊,而且礼数固然重要,但笑娘亦相信公子为人,大不了委屈公子打地铺了。”

    “打地铺?”赵云颇有些困惑。

    我笑了笑,趁那酒保未来,转身将床上的被褥分作两份,随即指了指地。

    赵云这才了然,“你倒跟她不一样”,看了我一眼,他轻声道。

    我微微一愣,她?哪个她?他口中的婉儿么?

    说话间,那酒保已端了晚膳来。

    那酒保一边慢吞吞地摆放着吃食,一边拿眼偷瞧我,我也只是敛眉顺眼,并不看他。

    直到赵云不耐地开口,他才带上房门离去。

    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白色衣袖上的金线晃晃耀眼,“吃吧。”说了声,他径自拿了馒头便吃将起来。

    我心里头记挂着客栈的情况,不由得有些食不知味。

    “安心吃,好好睡一觉,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放了一块牛肉进口中,他淡淡地开口,不在意地斜睨了一眼桌边,又道,“既然拿了你的酬金,我自然会完成你交托的事情”。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边,银晃晃的一柄长枪,上面篆刻着“逆鳞”二字,不就是我在暗格里看到的那柄银枪么?原来那本是他的兵器呢。

    只是他一向自诩为生意人,身边从不带兵器,如今拿了这逆鳞在手,可是为了让我安心?

    吃过晚膳,赵云令那酒保来撤了碗筷,随即再不看我,只是径自将被褥铺于门边地上,便提了逆鳞侧身躺下。

    我知他心下不自然,便也不再逗他,也和衣躺下休息,只是虽然疲惫不堪,但我却怎样都无法安眠。

    心里一片烦乱,不知吕布有无及时赶到?不知董卓是否安然无恙?若知在望月楼那一晚竟是董卓上战场前最后一次抱着我,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任性,不会假装睡着,一定乖乖随他回去的。

    还有绝纤尘和铃儿,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见到他们。

    “安心睡吧,我在呢。”赵云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我微微一愣,看着他抱着逆鳞侧躺的背影,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想来他是知道我的恐惧,知道我一路无法安眠,所以特意守在门口?

    缓缓合上双眼,我终是累极沉沉睡去。

    一股诱人的香味缓缓飘入鼻端,我微微一惊,蓦然睁开双眼。

    天已经大亮了,四下寻了一下,赵云不在屋内,我有些慌乱地下床套上鞋便推门走出房间。

    “客官醒了?”大堂里很亮,酒保正精神抖擞地翻着帐本,见我出来,他忙走上前招呼道。

    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微微皱眉,“我相公呢?”没有多想,我开口便道。

    “哦,他在屋外喂马呢。”那酒保忙道。

    心下稍稍一松,我便要出门寻他。突然之间,一阵更为浓郁的香味忽然从我身后飘了过来,我微微怔住,好熟悉的味道,是纤尘以前常做的千层酥!

    只一瞬间,一个有些粗劣的盘子便递到了我的面前,盘子虽然粗劣,但那装在盘子内的糕点,却异常精致。

    千层酥!

    没有看到美食的喜悦,我见鬼似地瞪大了双眼。

    “叮铛……”身后,银链敲击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丝毫没有转过身面对现实的勇气,绝纤尘此时不是应该正在洛阳助何皇后立太子么?为何会出现在这幽州边界?

    正在踌躇间,猛一抬头,却见赵云正提了逆鳞走进屋来。

    “相公。”温柔似水地轻唤一声,我便疾步上前埋首于他怀中,自始至终未敢回头。

    赵云身子微微一僵,随即似乎明了,只一手轻轻扶着我的肩,“怎么了,婉儿?”

    “快些离开这家店吧,婉儿害怕。”顺着他的语气,我故意轻颤着道。

    赵云低头看我一眼,点了点头,便拥着我往门外走。

    “笑笑,我特意一早起来做了你爱吃的千层酥,不尝尝么?”身后,那声音温和地响起,果然是他!

    那一瞬间,我几乎有一种错觉,一切都还未发生,他还是那个望月楼的主厨,我还是那个贪嘴的笑笑,此时他正站在我身后温和地冲我笑,端着细心做给我的千层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千古的至理明言。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未停顿,我低着头在赵云怀里,扮演着婉儿的角色。

    绣了血色梅花的白色罗衣,长及腰际的青丝,此时的我定是一个温婉的女子,不是纤尘眼里的笑笑。

    “不吃么,也罢,我替你装在绣袋里让你带着在回洛阳的路上慢慢吃吧。”绝纤尘的声音再度响起,波澜不惊,依然温和如水。

    我微微一惊,伸手探了探袖内,果然,绣袋不见了!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婉儿,怎么了?”赵云低头看我一眼,握住了我有些冰凉的手。

    我这才回过神来,硬着头皮摇了摇头,“没事。”

    “真是淘气,以为换了衣服我便不知道你是笑笑了么?”绝纤尘的声音淡淡地散开,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随我回洛阳吧”。

    “我想你认错人了”,赵云微微皱眉,转身看向绝纤尘,握了握手中的逆鳞冷冰冰地说完,拥着我便要离开。

    我低眉顺眼全当耳背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躲在赵云怀里当驼鸟。

    “董卓死了。”

    刚刚步出门槛,绝纤尘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我身后扬起。

    我怔了一下,缓缓回头,“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呵呵,果然是笑笑呢。”一看到我,纤尘便轻轻抚掌笑了起来。

    “你……刚刚说了什么?”怔怔地,我有些迟疑地再度开口。

    “真是妒忌呢,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这么伤心?”眯了眯眼,绝纤尘微笑道。

    “你刚刚说什么?!”扬高了声音,我有些尖锐地喊道。

    “好凶,我说董卓死了。”耸了耸肩,绝纤尘淡淡道。

    心里突地一跳,我脑中空白半晌。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是赵云。

    我缓缓摇头,“你撒谎,我不信。”

    似乎是毫不介意我的话,绝纤尘笑了笑,微微抬手,让我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我脑中刹那间空白一片,绝纤尘手中拿着的……竟是我寻寻觅觅找了十五年的手机!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握了握拳,我抑制住心里的恐慌,轻颤着开口。

    “董卓怀里”,绝纤尘抿了抿唇,又道,“他万箭穿心,全身上下,只有这么一件完整无缺的东西,便被我拿了来。”淡笑,他道,仿佛在陈述一件什么值得喜悦和骄傲的事情。

    全身上下,只有这么一件……完整无缺的东西么?微微扬了扬唇,我以为我会哭的,却没有想到我竟是哭不出来。

    没有眼泪呢,为什么?

    “还我。”上前一步,我走到纤尘面前,伸手,道。

    “不哭么?”绝纤尘抬手将手机放在我手中,抚了抚我的脸,道。

    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他,我低头看向久违了的手机,这个被董卓藏了十五年,与我的时空唯一有联系的东西。

    “他在哪里?”低低地开口,我的声音暗哑得有些可怕。

    “不要一直问我,我会很难过。”绝纤尘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头发。

    “他在哪里?!”嘶哑着嗓子,我的声音难以入耳。

    “谁知道呢,也许被埋了,也许被一把火烧了……”绝纤尘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着,又道,“这衣服不适合你,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模样。”

    耳中一片嗡嗡作响,我笑了起来,张了张口,竟只说了一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笑笑,我是笑笑,仲颖的笑笑!我当然要笑啊,长歌当哭,我是不能哭的。心心念念来寻仲颖,便只得了他万箭穿心的消息么?死死盯着手里的手机,我竟是笑得有些癫狂。

    “别笑了。”赵云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轻轻道。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俊秀的眼中竟是有着一丝不忍。

    为何不忍?我又没有哭,我在笑啊,“抱歉,你的酬金怕是给不了呢。”弯着唇,我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赵云皱眉,“你哭吧,不要笑了。”

    我微微一愣,随即咧了咧有些苍白的唇,“笑笑的名是仲颖取的,他喜欢看我笑,不能哭的。”

    “真是个好姑娘。”绝纤尘伸手送了一块千层酥进我口中。

    我无意识地张口,咽了下去,只觉喉中火燎一般干涩疼痛。

    那千层酥还未入腹,我便已经抑制不住地低头干呕了起来,绝纤尘这才微微变色,伸手轻轻抚着我的背,也不闪躲,任由我吐了他满身都是。

    我只顾着一径干呕,掏空了胃,仿佛连心都一并掏空了。

    直到此刻,我才仿佛知道了什么是爱呢,呵。

    假笑笑无泪祭仲颖 真安若隐恨随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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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样的感慨若发自我口中,当真是可笑。岂只是君生我未生,我和仲颖根本是间隔了千年的时空!

    如果这故事的结局注定了是离别,我还会不会选择相遇?可笑的是上天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力,他老人家便自作主张让我穿越了千年的时空,遇见我本该一生都不会遇见的人。

    十五年的相处,十五年的疼宠,如何割舍?

    他说,只要下雪,便是笑笑的生辰。

    他说,别家小孩有的,他的笑笑也都会有,而且得到的比别人都多,都好。

    因为,我是他的笑笑。

    董卓的笑笑。

    可是……仲颖你,为何……

    眼中涩涩的,却是什么都没有,我只能蹲下身将脸深深地埋于双膝之上。

    自始至终,绝纤尘都看着我。半晌,他终是扶起我,抬起纯白如雪的衣袖轻柔地拭去我嘴角的秽物,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那一袭沾染了秽物的白衣。

    “很难受么?”略略带着些凉意的手覆上我的额轻轻探了探,纤尘面色微变,不复一贯的温和。

    我漠然,满嘴都是苦味。

    “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回洛阳。”门口突然传来宝正的声音。

    绝纤尘点头,伸手便要来扶我。

    我心下微微恻然,连悲哀的时间都不肯给我么?

    手臂微微一紧,只一瞬间,我便已被赵云拉到了身后。

    “如果不想跟他走,只需说一声,我便带你离开。”背对着我,赵云的话稳稳地响起,莫名地令人心安。

    我却仍是征征地,喉间如火烧一般,无法开口。

    “离开?”纤尘笑了起来,看向我,“笑笑,董卓死了,太守府你回不去了,天下之大,你预备容身何处?”

    容身何处?……我微微一愣,抬头看向纤尘笑得一脸悲悯,真残忍啊。我缓缓扬唇,是啊,十五年了,如今,没有董卓的东汉末年,我该容身何处?

    “笑笑,随我回洛阳。”纤尘伸手,一脸温和地开口。

    我只是看着他,没有开口。绝纤尘?或许我该称呼他王允?这个总是一脸温和的男子,他处心积虑在凉州待了三年,只为亲眼见到董卓命丧黄泉吧。

    “你不是说,我是克星么?”轻笑着,我终是缓缓开口,“随你回洛阳,你不怕我克了董卓,再来害你么?”

    闻言,他眉间微微一紧,随即兀自抬起手,看着自己掌中的东西,“或许,你失去这段记忆会比较好。”仿佛是思量一般,他低低地开口,随即抬头看向我,笑得一脸温和,“不如你自己选择吧,你是想随我回洛阳呢?还是喝了这个再走?”他抬起手,让我看清了他手中所握着的小巧竹罐。

    视线集中到他手中的那支竹罐上,我咧了咧干裂的唇,一丝疼痛自唇上传来,我伸舌,将唇上的那一抹腥甜勾入口中。又是选择题么?自愿,或者选择失忆?

    赵云伸手将我护在身后,手中逆鳞一挥,冷声道,“这位公子并非像是习武之人,如何会这么自信能自我手中带走笑娘。”

    绝纤尘不会武?我微微一愣,那日在太守府,我明明是见他谈笑间便杀人于无形哪!随即一想,绝纤尘如此通晓药理,该是用毒吧。

    纤尘却不讶异,笑了起来,“公子当真好眼力,在下是文官,并不懂刀枪之术。”

    “如此还不让开?”赵云双眉一凛,道。

    仿佛并不介意赵云的话,绝纤尘笑了起来,“公子是生意人,如今笑笑所托之人已死,这笔生意便不了了之,若我愿意付完酬金,此事便与公子无太,不是么?”

    赵云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忽然之间,我有些害怕赵云的答案,并非害怕别的,只是害怕被出卖,纤尘和铃儿的背叛于我而言,是场噩梦。甚至于,我因此而失去了仲颖。

    但绝纤尘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赵云是商人,在商言商,如今没了酬金,他没有理由无条件地保护我,我对他而言甚至只是一个有些陌生的人而已啊。

    “有道理。”赵云点头,笑了起来,白衣上的金光闪闪发亮

    我微微后退一步,心下只觉一阵空落,并非是害怕会被纤尘带走,只是心下茫然。

    或许,我该习惯这背叛?

    “笑笑,还不随我回洛阳么?”绝纤尘淡笑着上前一步,向我伸手。

    赵云手中的逆鳞却突然微微一挑,在绝纤尘白晰的手腕处留下一道血痕。

    “公子言之有理,只可惜今日我赵子龙神智不清,管不了自己的手,劝公子早早离去,免得无辜成为我逆鳞之下的亡魂!”赵云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微微抬头,看向他的背影,有些愕然。

    绝纤尘似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收回手去,轻轻抚上的自己的手腕,叹息,“赵子龙?”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常山赵子龙。”赵云冷冷的开口,于我耳中,却凭添了一丝暖意。

    “呵呵,有趣有趣……婉儿,刚刚似乎听你唤笑笑婉儿?”绝纤尘眉梢微挑,“这婉儿跟如今洛阳的长公主可是一个名呢。”

    赵云背影微微一僵,“你究竟是何人?”

    “在下王允,官拜司徒。”绝纤尘抬手做了个揖,淡笑道,白色的衣袖随风轻扬,说不出的飘然出尘。

    终于开口了啊。

    这样如谪仙一般的人儿,竟是高居庙堂之上的官员呢,呵呵。真是难以想象,若是按着我以往以貌取人的习惯,定然是不相信的,只是此时此地,却是由不得我不信了,之前的猜测,全都不幸地变为现实,并且是由他口中亲自说出。

    赵云定定地站在我面前,背对着我,半晌没有言语。

    “婉公主是当今皇后的女儿,在下是为皇后当差,若是赵公子你阻挠了在下办事,相信公主定当十分困扰……呃,不会那么巧,公子口中的婉儿便是当今的公主殿下吧。”纤尘的声音温温地响起,明明是温润如玉的神情,此时却如刀锋般凌厉。

    赵子龙和婉儿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纤尘,你在说什么?”心中虽然疑惑,但终是感觉到赵云的不寻常,我微微咬唇,开口。或许此时我该称呼他王允更为合适,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承认自己的身份呢。只是此时唤他纤尘,是否更能博他怜惜?

    犹记得那一晚他自铃儿手中救下我时,我便曾问他,“你是谁?”

    “笑笑的专用厨子,纤尘。”当时,他是如此回答,那样地一本正经,甚至语气中是带了一丝宠溺的。

    他的话,可还算数?

    微微抿唇,双目低垂,此时的我已经辨不清自己应该在脸上挂上什么样的表情。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情,我是一个演员,演了那么多的角色,喜怒哀乐,或嗔或痴,只是可悲的的是,此时的我,已经不知道脸上应该挂上什么样的表情了。

    “笑笑那么聪明,应该猜到的。”纤尘笑了笑,一针见血。

    “嗯。”我点头,没有继续装傻。

    “那么现在可以随我回洛阳了么?”扬了扬眉,他道,随即又叹息,“笑笑你一早便该随我回去的,乖乖陪在我身边不好么?非要如此调皮,孤身一人来到幽州,现在还不是要随我回去?”

    我仍是低着头,没有应声。

    绝纤尘一步一步向我走近,赵云仍是站在原地,背对着我,没有阻止的意思。

    微微弯起唇,我想我应该要表示理解的,至少,他没有因为金钱而背叛我,如今纤尘以他心爱之人为要挟,他此时的反应亦是无可厚非。

    毕竟,我们本来不熟,对于我,他已是仁至义尽了,不是么?

    绝纤尘终是越过赵云,站在我面前,一手轻轻将我带进怀中。

    “我们回洛阳吧。”他低低地开口,语气竟是带了三分欣喜,仿佛是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我木偶一般被带他进怀中。

    “如果当时你便肯乖乖随我回洛阳,便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见我如此,他抚着我的脸,轻叹道,“董卓是注定因你而死的”。

    “董卓的死……你是亲眼所见么?”微微一震,我忽然开口,声音压抑得没有一丝风波。

    “对。”定定看了我一会儿,纤尘缓缓点头。

    果然如此,董卓的死,绝纤尘你居功至伟呢!

    此时的我孤立无援,洛阳之行避无可避,已然被逼至此……

    眼神略黯,我微微握了握拳,紧抿的唇角轻轻拉开一抹弧度。

    仲颖,我为你报仇,可好?

    若非当初你一刀砍了那胖太守,铃儿也不会处心积虑来寻仇,那么今日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虽然杀人的你令我心生畏惧,但若非那胖太守心怀不轨,要取我的心来铺他的升官之路,你也不会因我而杀人。

    那个人,是你杀的第一个人吧,为了替我报仇而杀的人呢。

    一切皆因我而已,如今笑笑来为你报仇,可好?挟着仇恨的心,如今我已是退无可退,不如玉石俱焚,不枉你宠我一回。

    一直都是你在宠着我,而如今我能够为你做的,竟唯剩报仇而已了么……

    “纤尘,我随你回洛阳。”轻轻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如是说。

    “真的?”我听到纤尘的声音,不似平时的温和,带了一丝喜悦。

    然后,下颌被轻轻抬起,我看到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眼中带了欣喜。

    “真的。”我点头。

    喜悦些什么,又欣喜些什么呢?我是来取你性命的罗刹呢。

    轻轻推开他,我转身走向客栈外,眼角的余光看到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的酒保,昨夜他还在庆幸,昨夜他还在惊艳着如见仙人,现在,他又在恐惧些什么呢?

    “姑娘,请上车。”刚出得客栈,便听到宝正的声音。

    我没有理会,径自抬头望天,头顶碧空万里。莺飞草长的三月,当真是风光如画,山水明媚,只是……没有雪。

    不是冬天呢。

    还好不是冬天,还好没有下雪。

    记忆仿佛回到了三岁那年的冬天,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呵,那个许诺会给我过生日的男人,他有着微乱的长发,他有着褐色的眼眸……他有时会很凶,可是我不怕,因为……我吃定他了啊……

    可是……我微微握紧了手机,感觉到手心的疼痛。万箭穿心是什么样的感觉?全身上下唯剩这一件完整无缺的东西么?

    唯剩……我的手机?

    天,不要再下雪了吧。

    因为……给我过生日的那个呆子,不见了呢。

    真真是个呆子啊……如若不然,疼了我那么些年,图个什么呢?甚至于连碰,都不敢轻易碰我一下?……

    痴痴地仰头望着天,明晃晃的太阳灼痛了我的眼。

    听说想哭的时候望着天,那么眼泪,便不会流出来了,是吗?

    嘴角狠狠拉开一个弧度,笑的弧度。

    看,我在笑呢。

    仲颖,笑笑不哭,不哭……

    “笑笑,上车吧。”耳畔是纤尘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径自掀开车帘坐进马车之内。

    “起程。”宝正扬声道。

    “等一下!”赵云的声音突然响起,下一刻,他已掀开车帘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没有言语。

    他伸手将一个小皮囊放入我的手中,是我的金弓银箭,董卓送我的金弓银箭。

    “对不起。”低低三个字,他的拳握了握,又放开。

    我握紧了手中的金弓银箭,甚至感觉自己的手心紧紧嵌入了弓弦之中。

    我笑,“没有关系。”

    马车终于缓缓离开客栈,离开幽州,向洛阳而去。

    赵云一直立于客栈门口看着马车离开,白衣金钱,手提逆鳞,却是万分的落寞。

    我突然间有些好奇,那个婉儿,是何许人也。

    寻毒果笑笑遭遇毒蛇 返洛阳纤尘路遇张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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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车帘随着三月的微风轻轻扬起,朱红的矮桌上是三只雕花碧玉盘,镂空的碧玉盘内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糕点,糕点是纤尘亲手做的,左手边是一壶紫金壶,壶内泡着菊花茶。

    马车内很宽敞,我坐在白色的座垫上,一袭白色的衣裙,头发用白丝带绑了两条长长的辫子,微风拂过,发梢扫在脸上,痒痒的。

    衣服是纤尘准备的,头发是纤尘梳的,白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而我,只要乖乖当一樽瓷器娃娃就好了。斜斜地倚着靠垫,我第N次试着按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距今已过了十五年,电板大概也已经耗光了。

    从幽州出来已经两天,纤尘对于我,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最精细的。

    而我,却无时不在仔细权衡利弊,绝纤尘如此聪明,就算是想要同归于尽,也是困难重重。他若不死,一到洛阳,我便得当那劳什子司徒夫人!

    我一心想保董卓不死,却从不曾想我的出现竟是加速了他的死亡!我不甘心!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或许,我可以选择绝纤尘最擅长的东西来攻击他,因为没有人会想到自己的敌人会用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去攻击他,不是么?

    下毒是最笨的办法,但也许,也是最好的办法。

    “笑笑,过了涿郡便出了幽州了,我们不回凉州,直接从幽州取道回洛阳,你说好么?”车窗外,纤尘骑着马“笃笃”地走到窗边,弯腰从车窗里看着我,微笑道。

    “你说好,那便自然是好。”没有看他,我将手机收回衣袖内,淡淡地道。

    “好。”不介意我的冷淡,他伸手抚了抚我的脸。

    看了看窗外,是一片林子,心下拿定了主意,我轻声开口,“停车,我要方便。”

    “停车休息。”闻言,纤尘翻身下马,引来脚裸处的一阵“叮铛”作响。

    我闭了闭眼,掀开车帘便走出马车去,不待纤尘开口,我便直直向密林深处走去,在不远不近约离我三米处,那“叮铛”作响的银链声一直随着我。

    他是怕我借机逃跑吧。

    知道跑不掉,我也不费那个力气,只是四下打量,想凭着我有限的野外求生技能找出些有毒的果子来,只是单凭毒果当然毒不倒绝纤尘,所以那果子不是用来喂他,而是喂我自己。

    并非我吃饱了撑着嫌命长,而是我另有打算,只偏偏那老天爷与我唱反调,若大一片林子,我竟是找不出半个有毒的果子来。

    找不到毒果,我只得慢慢后退着准备回马车上,正咬牙懊恼着,我突然感觉自己左脚踩到了什么滑腻腻的东西,心下一阵恶寒,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我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我想到某种我最恐惧的生物。

    脚下轻轻一颤,一阵轻微的刺痛便从我小腿边漫延开来。

    恐惧慢慢爬上我的心头,仿佛是电影的慢镜头一般,我一点一点低下头去,随即惊恐地瞠大了双目,看清了在我脚边的,竟是一条约摸有孩童手臂一般粗的青蛇!

    三角形的蛇头告诉我,他是一条毒蛇。……

    苍天哪,我只是要毒果,你老人家也忒实在,竟给了我一条毒蛇!

    “啊!蛇!……”虽然时空不同,但从小对于这种冷血动物的恐惧却让我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

    “笑笑!笑笑……”纤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清晰可闻,“笑笑别怕……”

    我僵在原地,看着那已经咬了我一口的青蛇正冲着我昂起头,扁平的嘴里“嘶嘶”地吐着腥红的信子。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起来,我狠狠咬唇,让自己清醒些。

    “笑笑,你在哪里,应我一声,不要怕。”纤尘的声音再度传来,一贯的温和,不急不躁。

    也许是他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吧,我的恐惧感竟渐渐不再那么强烈,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我应声,“我在这里。”

    一阵草木分开的声音,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与他温和的声音不相称的是他的脚裸上的银链声,银链那样急促撞击着的声音是我从未听到过的,他总是那样不慌不忙的。

    “我来了。”他淡淡开口,白袖轻扬,不知洒了些什么,那青蛇竟是瘫软成一团,再也昂不起头来。

    看那刚刚还凶神恶煞的青蛇这会儿再也嚣张不起来,我禁不住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纤尘疾步上前,脱下我的鞋,卷起我的裙子,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即看向我的左腿的小腿肚上,脸色微变。

    我抿唇不出声,事实上刚刚我已被吓得出不了声了,看他脸色如此,这青蛇之毒并非泛泛。

    虽然受了些惊吓,不过我也算达成了目标,虽然……比预期的要严重一些。

    意识有些模糊,我还在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却不料小腿上微微一痛,皱眉望去,我愣了一下,绝纤尘正单膝跪坐在我脚边,吸了毒血,侧头吐在一边。

    那么清高的人……为何不嫌我吐出的秽物脏?为何可以这样以口来渡出毒血?

    “天下没有我不会解的毒,不用怕。”见我愣愣地看着他,纤尘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一把撕下衣袖,紧紧系在我的左腿关节处。

    一向微抿带笑,却又残忍的嘴唇沾了污血,说不出的刺目。

    一手将我打横抱起,纤尘抱着我走出林子去,我看他一身白衣上沾染污血,还少了一截袖子,连一向干净整洁的长发上沾了枯叶也不自知。

    “大人,姑娘怎么了?”刚出了林子,宝正便迎了上来。

    “汲些干净的溪水来,再取些干净的布。”纤尘匆匆吩咐了,便抱着我坐回马车里。

    一阵忙乱,总算是处理好了伤口。

    “还疼不疼?”靠近了我,纤尘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吱声。

    “刚刚那条蛇是白眉腹,它头比较大,与颈区分明显,头背的小鳞起棱,背部呈棕灰色,具有三纵行大圆斑,每一圆斑的中央为紫色或深棕色,外周是黑色,最外侧有不规则的黑褐色斑纹,腹部为灰白色,散有大的深棕色斑。”拿帕子拭了拭我的额头和颈部,他轻声道,“这是剧毒蛇,罢了,等你好了,我教你一些用毒解毒之道,若你再碰到这类状况,便不会像今天这般凶险。”

    我仍是不开口,微微闭上双眼,似是已经睡着一般。

    教我用毒?我的目的,这么容易便达到了?我原以为要等我挟着中毒来求他,他才教我。想不到他竟然先行开口了。

    但,为何我没有计谋得逞的快感?

    做人千万不能起坏心眼,这不,报应来了。

    伤口处理好没多久,我便开始发高烧,若是以前,在医院里量个血压,打个点滴,照个X光什么的,便也没什么,只是现在,我也只得躺在马车里,一动也不能动,还得喝着苦得让人生不如死的药……

    宝正将马车里的垫子撤了,铺了厚厚的被褥,让我好生躺着。只是虽然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层锦被,我还是蜷缩着瑟瑟发抖,全身都是寒凉。

    “姑娘,该吃药了!”门外有人喊了一声,便掀开车帘,端了药准备进马车。

    居然不是纤尘?之前都是纤尘亲自煎了药,然后亲手送到我口中,虽然对着那些苦如悬胆的药没什么好感,但碍于面对着纤尘,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喝,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却害怕喝苦药,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认命地坐起身,准备接受再一次的苦刑,车帘却又突然被拉上了,然后门外传来宝正压低了声音的喝斥声。

    “混帐,大人不是吩咐了姑娘不能吹风,你这么大喇喇掀开车帘,若是姑娘再受了寒,你有几条命可以抵!”

    微微皱眉,我有些奇怪,纤尘说我只是受了惊吓,又郁结不解,所以才感染了风寒,既然只是风寒,宝正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车门外再没了声音,过了吃药的时间也再没人送药来,我便又躺了回去继续昏睡。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动了动眼睫,我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双柔和的眸子,那眸子柔和得仿佛盛进了整个春天的暖阳一般。

    “笑笑,吃药了。”见我醒来,那双眼更柔和了。

    他扶着我坐起身,靠在他怀中,一手端过一旁温着的银制药碗放到我的唇边。

    我看了一眼那黑褐色的液体,没有张口。为何他可以如此若无其事?明明他曾那样残忍地将我逼入绝望的境地,明明他知道我得知仲颖的死讯后对他恨之入骨,他却为何仍旧可以笑得如此温暖怡人,仿佛三年前在望月楼初见我时,他笑着的模样?

    “我加了蜂蜜,不苦的。”见我不喝,他开口,诱哄道。

    我垂下眼帘,启唇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里夹杂着缕缕甘甜,果然不难喝。

    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了药,一阵困倦便猛地向我袭来。

    “笑笑,先别睡。”纤尘伸手拭去我嘴边的药渍,替我掖好了被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道。

    我不想理会他,只是径自闭上双眼。

    “笑笑……”不知是否错觉,纤尘的声音里竟带了些许的焦急。

    静了半晌,纤尘突然开口道,“笑笑,我教你用毒之法,可好?”

    用毒之法?我睁开眼,点头,却是微微有些疑惑,以纤尘的城府之深,他不会猜不到我在想什么,如果他明明知道我的企图,却又为何愿意教我呢?

    见我睁开眼,纤尘眼中微微一黯,随即又微笑道,“用毒之道在于方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就如之前咬伤你的那条白眉腹,它的牙有剧毒,但我却用它的血来炼制了解药”,他说着轻轻抚了抚我的脸,“还好捉住了它,如果找不到它,你的毒便是无药可解。”

    “是血清么?”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只是想不到绝纤尘竟然知道毒蛇的血液可以提炼出血清,并用那个来救我。

    “血清?”纤尘侧头想了想,“祛除毒蛇血液里的其他杂物炼制的解药,说是血清也未尝不可。”

    困意袭卷而来,我强撑着听纤尘讲,不知不觉过了三四个时辰。

    到了凌晨时分,胸口一阵刺痛,一股腥臭自喉间涌出,“哇”地一声,我便吐了纤尘一身的黑血,说也奇怪,那黑血吐出后,我便觉身子轻松了不少,不再坠坠地浑身酸痛沉重了。

    “好了,睡吧。”见我吐了血,纤尘似是轻轻吁了口气,拿布巾拭了拭我唇角的血迹,扶我躺下,笑道。

    本来困意已是难已支撑,听纤尘如此说,我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身体也舒畅了许多,抬手拉开车帘,射进一室的暖阳。

    车外几匹马正静静地低头吃草,我只觉喉间有些干涩,抬手想拿水喝,才发现紫金壶内已经没有水了。

    我只得自力更生,自己下了马车找水喝,刚出了马车没几步,便一脚踩上一团软绵绵,蠕腻腻的东西,心下顿觉一阵恶寒,忍住拔腿便逃的冲动,我缓缓低下头去,入眼的竟是一颗丑陋的蛇头,生生抑制住喉间的尖叫,我没有那么衰吧,昨天刚遭蛇吻,今天便再度遇上毒蛇,而且还是昨天那条的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剧毒白眉腹!

    再定睛一看,我这才吁了口气,看它软趴趴地瘫作一团,竟是一条死蛇,想来便是昨天那不知好歹吻了我的小腿肚,最后被纤尘抽干了血用来给我入药的倒霉蛇吧。

    着魔一般定定地看着那死蛇半晌,我抿了抿唇,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我想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如那白眉腹一般恶毒丑陋。

    既然这条白眉腹的血清都已经入了我的腹,那么如果再有人中了这蛇毒,岂非必死无疑?

    握了握拳,我终于还是从袖中掏出帕子,上前一步,微微蹲下身子,压抑住满心的恶心和惧意,伸手掰开白眉腹丑陋扁平的嘴,隔着帕子狠狠于它口中拔下一颗毒牙来。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谈话声,我忙用帕子包起毒牙放回袖内,悄悄躲到了马车后。

    似乎是宝正又在教训人。

    “你怎么这么糊涂,昨天就害姑娘差点吹风受寒,今天呢?大人明明吩咐了你把那死蛇扔远点,你怎么随手乱扔,万一吓坏了姑娘,看你怎么跟大人交待!”

    “可是姑娘没什么事嘛。”那人顶嘴道。

    “你还敢说,姑娘中的是白眉腹之毒,你知道有多少人被它咬了都死状极惨?!如果不是大人昨天连晚膳都不吃来炼制解药,姑娘性命危矣,而且那解药也凶险至极,服药后人会昏昏欲睡,如果不将毒血及时吐出,那么中毒者便会一睡不醒,死在梦里!”

    “这么厉害?”那人微微抖了抖,忙抬起一脚将地死蛇踢进林子里。

    微微怔了怔,原来昨天纤尘一反常态地缠着我说话竟是为了怕我睡死在梦里?我皱了皱眉, 是他太自负,认为我学了用毒之术也伤不了他,还是,他在赌我不忍伤他?他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他为何如此?他不必如此的。

    缓缓转身,我冷不丁撞到一堵肉墙。

    “纤尘?”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伸手拥入怀中。

    “身体如何了?”扶我站定,纤尘微笑道。

    心下一片纷乱,袖中包在帕子里的毒牙却仿佛长在了我的心上。

    原来恨,可以把人变得狰狞,现在的我,便如铃儿一般。

    “大人,不好了,我们遇到伏击了!”宝正的声音有些慌乱的响起。

    宝正一向冷静,怎么会慌乱至此?

    就在这时,忽闻后山里喊声大震,如雷一般由远及近。

    我忙抬头,随即瞠目,后山丛林之间漫山遍野,黄巾扑天盖地一般而来,远远可见旌旗烈烈,旗上大书“天公将军”!

    纤尘也微微皱起眉,“幽州太守刘焉是怎么办事的,竟然放任逆贼横行!”

    绝纤尘所带的卫队最多不过百人,如今这黄巾军的数目多得令人结舌,现在碰面,岂非以卵击石?

    “前方何人?”领头一人大声喝道,瘦瘦的一个中年人,留着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此人便是自称“大贤良师”、“天公将军”的张角!

    “你先回马车。”纤尘将我推进马车,转身走到军前,扬声道,“在下绝纤尘,路过幽州,常闻大贤良师之威名,得知将军心系天下,在下不敢打扰将军行军作战,容我等告辞。”

    一番马屁拍得张角飘飘然,正欲放行,张角旁边一员小将突然凑上前说了句什么,张角脸色突变。

    “你是那狗皇帝手下的司徒王允?”张角怒道。

    绝纤尘冷眼看向刚刚告密的小将,“这位不是伍大人?何时改投逆军门下成了走狗了?”

    那小将闻言,紫胀了脸不出声。

    绝纤尘知此战难逃,索性挥袖,远远的,刚刚造密的小将竟然坠下马去,一命呜呼,面色青白交错,死状可怖。

    张角大惊,扬剑大喝,“拿下那狗官!”

    杀戮瞬间开始。

    绝纤尘虽然人马不多,但个个皆是精兵强将,但黄巾军人数众多,想来定是赶去幽州作战的,只是行至此地算绝纤尘倒霉,让他给碰上了。两方交战,屠戮让这刚刚还一片宁静的山林变作了修罗战场。

    静静坐在马车内,我看着车窗外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插手探入袖中捏了捏那颗裹在帕子里的毒牙,嘴角形成一个冷冷的弧度。

    总算见识了什么叫乱世,乱世便是哪怕出门上街买菜,也会随时遇上这般屠戮呢。一直担心对绝纤尘下不了手,如今可好,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好一片修罗场,可以吞噬了所有的性命,包括……我。心里渐渐一片冰冷,我冷眼看着一个小将狰狞地笑着走向我坐着的马车,手中举着明晃晃的大刀。

    纤尘一抬手,不知怎地,便放倒了一大片,一直竟是顾不上我。

    微微闭了闭眼,我考虑着那颗毒牙是不是该丢进自己嘴里比较好,看那家伙眼神如此淫邪,落入他手里,我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笑娘!你的董郎未死!……笑娘!你的董郎未死!……”于一片惨叫哀嚎中,远远突然一骑飞奔而来,那声音越过所有的声音,直直地传入我的耳中。

    心下微微一怔,我冲出马车,站在车座上,远远看到一个白衣白马的男子手提一柄银色长枪疾驰而来,那白衣在阳光下散着点点金光。

    是赵云?!

    方天画戟吕奉先 万马千军若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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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马横枪,赵云一路飞奔而来,白衣飞扬,金线耀眼。在他的身后,是一队人马,其中有两人极其面熟,只是远远的,看不真切。

    或者说,我不敢看真切。

    站在车座上,我仰头怔怔地看向赵云来的方向,阳光耀得我的眼睛生生地疼。狠狠闭了闭眼,我看清了与赵云并排拍马疾驰而来的两骑。

    一人手提方天画戟,一人浑身血迹斑斑。

    “笑娘,你的董郎未死!……”赵云的喊声渐渐由远而近,我心神俱失地看向与他并排的两骑,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笑笑!”突然之间,纤尘的声音猛地灌入我的耳中,不复往日的温和。

    我低头看向纤尘,他已被数十名黄巾名团团围住,虽然无人敢上前,他却也出不来,只得站在原地大喊,只是一贯从容不迫的他为何面上如此焦急?

    “小心!”见我只是愣愣站在马车之上看着他,纤尘抿了抿唇,从袖中挥出一些白色的粉末,便疾步向我飞奔而来。

    “叮铛……叮铛……”他脚踝处的银链急促地敲击着。

    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已有数十名黄巾军团团围向马车,危险迫在眉睫!宝正和其他人都自顾不暇,只余我一人站在马车之上,竟仿佛成了靶心一般。

    赵云还我的金弓银箭在我怀里蠢蠢欲动,赵云在百米开外,他身旁两骑一左一右正奋力向我奔来,绝纤尘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双手自动自发地从怀里摸出那金弓银箭,齐齐三只银箭并排搭于弦上,眼眸微眯,右手紧紧拉弦,食指轻放,三只银箭齐刷刷离弦而出……

    锋利的箭头直直射入胸膛的声音在我耳边放大,耳边一片片翁翁作响……双手微颤,我咬牙拉回银箭,白色的箭身染上一片殷红,血的腥味扑鼻而来。

    我……杀人了。

    耳边乱成一团,止不住地轻颤。我只得怔怔地看着赵云远远而来,加入战局,逆鳞所到之处,便是一条血路。

    在他身旁,有一少年,手提方天画戟,马前一挥,无不血肉横飞,哀嚎四起,竟仿佛战神临世一般。

    吕布?

    血红!血红!眼前一片血红!这仿佛已不是人间,竟已成修罗地狱一般!

    赵云吕布双双杀开一条血路,有一人便踏着这条血路直直地奔向我。

    我看到一双微褐的眼睛,然后,我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那个熟悉得我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来的怀抱。

    “没事了,笑笑。”有个熟悉的声音自我耳边响起,温暖的大手轻轻抚上我的头,将我拥入怀中,挡去一切血腥,一切杀戮,让我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温暖,血腥与杀戮倾刻间仿佛离我好远……

    没事了……么?

    我缓缓抬头,看到那双再熟悉不过的褐色眼眸,一道可怖的伤疤从额前斜划到左脸颊,险险地避开了眼睛,给那张熟悉的脸庞凭添了一丝狰狞,我伸手轻轻抚上他暗黑的战袍,手掌所到之处,一片濡湿。

    低头,我看向自己的手心,是暗红的血渍。

    见我如此,他抚了抚我的头,轻笑,“放心,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不会死。”

    心里微微一定,我终是仰头看向他,弯起唇角,“仲颖。”轻唤一声,眼中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滑下,止也止不住。

    “笑笑?”董卓有些慌张地伸手捧起我的脸,那样慌张的神情我想就算是他自己面临万箭齐发的困境时也不会有的。

    我却是不管不顾,一头便栽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叮铛。”突然,一声银链敲击的声音凭空响起,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到处都是厮杀哀嚎的战场,听在我的耳中,却是分外的清晰。

    我蓦然抬头,透过那个怀抱看向不远处纤尘失去温和的眼睛,他的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我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从那个怀抱中褪了出来。

    他在说,“克星”。

    看着纤尘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董卓浑身血迹班斑的模样,我心里竟然莫名地一寒。

    见我挣脱开他,董卓微微有些讶异,我待要开口之时,董卓突然将我紧紧护在怀中。

    有箭刺入皮肉的声音……沉闷的声响,令我心惊肉跳。

    听到他闷哼一声,我慌忙抬头。

    一滴,二滴……粘稠的液体缓缓滴落在我的脸颊之上,我一下子怔住。

    一直抱着我的宽厚肩膀微微一松,董卓看着我,一下子无力地跪倒在我的面前。

    “仲颖!”惊叫一声,我忙也跪下,想扶起他,却是怎么也扶不起来。

    “我没事。”吃力地抬起染血的手,他轻轻抚上我的面颊,董卓笑得有些无力,“那么多的箭都要不了我的命,这么小小一支箭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咬牙,我忙点头。

    “小心身后。”董卓突然开口。

    是啊,怎么能忘了自己的处境,我身在站场啊!我忙转身看向身后,黑压压一片黄巾军涌上前来。

    纤尘就站在不远处,可是他没有过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温和。

    我知道,他是想告诉我,我是董卓的克星,董卓注定因我而死,董卓没有死于万箭穿心,如今,他却是要我亲眼看到董卓死在我的面前,为我而死!他要我彻底死心!

    绝纤尘,你好狠!

    在我还没有来得体会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时,他便要我再度尝到得而复失的痛苦么?

    “媳妇不怕,奉先在此!”一声大吼平地而起,吕布一身血衣纵马而来。

    虽然他口中喊得乱七八糟,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确已有了大将之风。

    “吕奉先么?”张角大喝道,竟是带了些惊慌。

    “正是你吕爷爷我!”口中大叫一声,颇有些威震八方的味道,吕布勒马拦于我与董卓之前,手中方天画戟一挥,横于马前,那些黄巾军竟是连连后退。

    方天画戟吕奉先 万马千军若等?

    吕布端坐于马背之上,手提方天画戟,隐隐透露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杀!”骑在马上的张角被激怒,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黄巾军便是扑天盖地的涌来。

    我跪坐于地,双手紧紧捂着董卓左胸的伤口,殷红的液体却还是从我的指间汩汩流下,双手止不住地轻颤,我心里一片冰凉。

    一手提起身边的弓箭,董卓有些摇晃地拉着我站起身,“别怕,很快就没事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董卓有些吃力地开口。

    吕布手执方天画戟,始终守在距离我前方不出三米处,左冲右杀,如砍瓜切菜一般,下手之狠厉,绝非像是第一次出战沙场的模样。

    “谁敢再上前一步!”一阵杀戮,收戟回马,吕布微微低头,眉梢微抬,寒声道。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应战。

    “混帐,我黄巾军有数万人之众,岂怕他小小一个吕奉先!杀!”张角见众人皆无胆上前,大怒道。

    张角身边一员小将大概是求功心切,听到张角如此说道,便提了剑拍马冲上前来。

    吕布甚至是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抬起手只一戟,便将那小将刺于马下,胸口多了一个血窟窿。

    吕布方天画戟横扫一圈,随即凌厉地指向黄巾军,众人皆是大骇,节节后退,再无一人敢上前送死。

    “这便是在幽州城内一夜之间破了大贤良师先锋攻城人马的吕奉先啊……”

    “就是他,看他手里那支戟就知道了……那是见血才回的凶物……”黄巾军中开始窃窃私语,军心动摇。

    我微微有些讶异,他应我的恳求去幽州救援董卓,但是他吕布经此一战,竟已是威名赫赫了么?

    张角第一个回过神来,忙大叫着从怀中掏出一些黄纸洒于天上,“大贤良师张角在此,得此符者战无不胜,永生不死!给我杀!”

    闻言,我微微皱眉,这张角自称“大贤良师”,能够救苦救难,若是再夸张一些,就该嚷嚷着“信我张角者得永生”之类的大话了。但却偏偏因他,散布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流言,在这个信仰空虚的年代,这无疑便是一道灵符,可助他得天下的灵符,利用这些信徒得到他所觊觎的天下。

    眼前这些黄巾军虽然皆是乌合之众,但张角这一句话无疑是给黄巾军打了一只强心剂,连死不怕的人,便是最可怕的敌人。

    一时间,杀声又起,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人数悬殊如此之大,就算是杀人,只怕也会杀到手软无力。

    正在砍杀之际,黄巾军后方突然又出现打杀之声,我微微有些讶异地看向不远处黄巾军后方已是乱成一团。

    “大人,快上马!”樊稠不知何时牵着马避开正面交锋走到跟前,将董卓扶上马背。

    “后面发生什么事了?”董卓皱眉道。

    “大概是朝廷派来增援幽州太守的兵马到了,请大人趁机先行离开!”樊稠道。

    董卓点头,伸手便要来拉我一同上马。

    这时,一把利剑突然挥来,硬生生让董卓收回手去,抬手一剑结果了送到跟前来找死的黄巾军,董卓伸手再度想要拉我上马,一只戟却横向前来,随即我腰际一紧,便被人勾上马去。

    “大人伤重,请先行离开,奉先一定安全将媳妇带出去!”吕布勒住马缰,一手稳住坐在他身后的我,正色道。

    董卓咬牙,看向我,“笑笑,随我一同离开。”

    我正要伸手,纤尘的话却仿佛如魔咒一般在我耳边出现,如今董卓已经身受重伤,若我在身边,他岂非还要分心保护我?

    “仲颖,你先回凉州,我随后就回来。”抿了抿唇, 我终是开口。

    赵云也且战且退,道,“董大人放心,子龙会保护好笑娘的。”

    未待董卓开口,樊稠便已扬起一鞭狠狠落在董卓的马背上,那座骑长嘶一声,便扬起四蹄飞快地奔向前去,董卓伤口吃痛,竟是一头倒在马上,无力再开口。樊稠忙也拍马赶上,一路护送。

    看着董卓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这满溢着血腥气味的战场,我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回头下意识地寻找纤尘的身影。

    纤尘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一身白衣,悠闲地站在战局之外,冷眼旁观着战局之内的生死,与之前在战局中的狼狈之状大相径庭,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了一个荒谬的错觉,之前绝纤尘一身狼狈,不惜手染血腥地搅入战局,只是为了我。

    微微扬眉,我冲着他有些挑衅地勾了勾唇角,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如今董卓已经安然离开了战场,你绝纤尘的预言,又如何能算数?

    纤尘却仍是站在原地看着我,双目间无一丝波澜,平静得令人心慌。

    “奉先,后方那队人马似乎已经占了上风,张角自顾不暇了。”身旁的黄巾军渐渐后撤,赵云拍马走上前来,道。

    “好,我们趁乱离开吧。”吕布点头,掉转马头。

    “好。”赵云答应着便扬鞭往前。

    出现在黄巾军后面的军队?我忍不住好奇地看向身后已经逐渐远离的战场,在一片黄巾军之间,有一个紫衣男子的身影分外的耀眼。

    “媳妇坐好,我带你回太守府找董大人。”吕布回头看了我一眼,咧了咧嘴,笑得一脸的灿烂。

    只是那脸颊之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告诉我这个笑得一脸纯净的少年刚刚的杀戮。

    而那场杀戮,是我带给他的。

    心里一片纷乱,我忍不住抬手拭去他脸颊上的血迹。

    那双眼睛格外地明亮了一下,随即他笑了笑,扬鞭拍马,赶上了前头的赵云。

    “叮铛。”银链敲击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分外的清晰。

    “媳妇,你放心,董大人不会有事的,你不知道,他之前在幽州遇伏,我赶到的时候,他伤得比这个严重多了……”坐在马背上,吕布开口笑道,试图安慰我。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地轻应,铃儿在幽州找不到我定然回凉州太守府了,如今太守府已然变天,董卓却是毫不知情,他又身受重伤。

    但有樊稠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媳妇,你认不认识我手里的这个兵器,赵兄弟给我的呢!”吕布忽然又开口嚷道,扬了扬手中的戟,仿佛一个得了称心玩具,急于与人分享的孩子。

    “不是给,是卖给,一百五十银子。”赵云的声音淡淡地从前面飘过来。

    呵呵,赵云本色呢。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媳妇笑了,媳妇笑了”,吕布回头看我一眼,继然笑眯眯地又叫道,“两百两我也给!”

    心里蓦然轻松许多,我也开口道,“不能多给,他一路都在剥削我,是奸商。”

    “我是生意人,不是奸商。”赵云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不过我感觉他心情不错。

    “哈哈”,吕布笑了起来,“媳妇,你知道吗?本来我与董大人在幽州苦战,多亏了赵兄弟及时来助,还有赵兄弟送我的这戟,当真是件宝物!”

    “不是送,是卖。”赵云强调。

    “好,是卖!”吕布点头,复满不在乎地又笑道,“媳妇媳妇,当时我便是提戟那么一扫,回马一刺,荷!万夫莫敌呢,逆贼全都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笑意微微僵住,我看着眼前这个已是十分高大的背影,吕布,幽州一战,吕布之名虽然算不得名扬四海,却也是小露锋芒。

    他,终究是吕布,天生的战神。

    而我,亲手将他推到这个位置。

    “不过赵兄弟的枪叫逆鳞,这名字威风,我的戟叫什么好呢?”吕布嘟囔着思索。

    “方天画戟。”我冷不丁地开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方天画戟?”吕布微微一愣,“方天画戟!好霸气的名字!”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扬着手中的戟,吕布笑道,“就叫方天画戟了!”

    “嗯,果然好名字。”越云回头看了我一眼,赞同道。

    我怔了怔,终是没有说了什么,只道,“你跟我们回凉州么?”

    “嗯。”赵云点头。

    “回凉州作什么?”

    “向你的董郎讨银子,当初你答应我的。”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微笑,“当初我还以为你会丢下我不管呢。”

    “做生意讲究诚信,既然答应了会送你到董郎身边,自然我就要亲自确定他死了没。”赵云的声音仍是淡淡的。

    “谢谢。”弯唇,我终是道。

    因为有他,我才不至陷入绝望。

    “不客气,该我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

    我无语,只是嘴角微微漾起一丝笑意。

    “媳妇,坐好,我们已经出了幽州了”,吕布不甘寂寞地大声道,“很快便能回太守府了。”

    “嗯,好。”我轻应。

    太守府,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呢?

    返凉州景物依旧 众仆役人面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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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吕布和赵云两员勇将双双护航,一路自然顺风顺水,盗匪之徒避之唯恐不及。

    行至两日,刚到凉州城外,便见一队人马相迎,为首的一名便是太守府的老管家。

    “媳妇,董大人派人来迎咱们了。”吕布笑着回头看我。

    我也仰头微笑,终于还是回到凉州了。董卓,此时你在太守府里等我么?等我回家?

    “小姐。”远远地迎上前来,那老管家慌忙双膝着地,磕头便拜。

    “起来吧,老人家莫要折了我的寿。”敛下笑意,我淡淡开口。

    那老管家抖抖瑟瑟地站起身,抬头看我一眼,眼中满是哀求和惧意,随即欲言又止,弓着身站在一旁。

    “回府。”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一手下意识地揪紧了吕布的衣摆,我道。

    “好,回府!”吕布回身拍了拍我的手,扬声说着,也不管前来迎接的人马,狠狠扬起一鞭,便带着我单骑向凉州城内拍马疾驰而去。

    赵云也不言语,只是扬鞭纵马追上。

    远远便看到夕阳下的那栋大房子,春日夕阳的余辉暖暖地照在房檐上,那里曾是我和董卓的“家”,也是让我认清人心险恶的地方。

    那一晚,没有董卓。

    那一晚,太守府里那些平日与我日日相见,一声一个“小姐”的仆役们想杀了我来保全他们自己。

    那一晚,我是在纤尘的庇护下狼狈地逃离这个曾经的“家”。

    我忘不了那一日他们嗜血而残忍的眼睛,如夜空下饥饿的狼群,只待将我撕作碎片来祭奠他们自己的生命……

    从来没有那一刻,让我更能体会人性的自私与残忍。

    “媳妇,到了。”翻身下马,吕布伸手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接我下马。

    “嗯。”缓缓低头看向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双即使经过杀戮也依然清亮的眼睛,我终是微微弯起唇,借着他的手跃下马来。

    仰头望着那栋大房子,太守府。

    “小姐回来了。”老管家不知何时也赶到,就弯身站在我身后,道。

    府门大开,令我讶异的是大门内侧竟是齐刷刷跪了满地的人,再细细看时,便全都明了了。

    “媳妇?”吕布也讶异得紧,看着我道。

    我略略有些苦涩地扬了扬唇,没有出声,当晚之事除了铃儿,再无其他人知晓,如今他们如此谦卑地跪在我的面前,无非是想要求得我的怜悯吧。

    因为,此是的我,不再是那晚那个无依无靠,被逼入绝境的孤女。

    他们惧怕董卓的怒气,他们惧怕强者的怒意,所以,他们惧怕我。

    “滚!”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怒吼,是董卓的声音。

    那些跪倒在地的仆役们慌忙低头起身,弓着腰退到一旁。

    我微微扬眉,董卓并没有出来,他在对谁吼?

    “进去看看不就明白了。”赵云的声音冷不丁地自我背后响起,不愠不火。

    “知道你惦记着你的银子,我这就给你讨去。”弯了弯唇,我向房间走去,刚刚那一声大吼倒是中气十足,他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大人,您刚醒来,不要动怒!”樊稠略带焦急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混帐,你竟敢冲撞于我!幽州之战,是谁准许你先行带我离开的!”董卓怒道。

    “形势危急,望大人谅解。”隔着门窗,我看到樊稠的身影跪在地上。

    “笑笑一人身在战场,你要她怎么办!”董卓一脚踢于樊稠身上,便要推门出来。

    “大人,你身体尚未痊愈,况且小姐并非一人在战场,有吕布和赵云护航,绝不会有意外的!”樊稠忙站起身,一把拉住董卓,道。

    董卓气力尚未完全恢复,被樊稠拉着竟是动弹不得,只得大怒,“谁给了你这天大的胆子,放开我!”

    “大人!”樊稠拉着董卓,急切地劝道,“大人有鸿鹄之志,所以樊稠愿随侍在侧,如今大人重伤未愈,当以身体为重才是!”

    “放开我。”董卓气急咬牙,“笑笑从未出过凉州城,你却丢下她一人私自去幽州参战,让她孤身上路,竟然一路从凉州寻到幽州,笑笑从未离开过我,如今她却孤身一人在凉州之外!”

    樊稠却是再不出声,只是死死拉住董卓。

    孤身一人?我微微弯唇,在董卓心里,只要他不在我身边,我便是孤身一人呢。

    心里蓦然一暖,我缓缓转身,看向惴惴不安的众仆役,“大人没有出征幽州,我没有离开过太守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忙点点称是,纷纷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退了下去。

    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董卓还活着,我还活着,这里还是我们的家。

    这样,真好。

    “大人!”屋内的两人还在纠缠,“笑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柔弱!”樊稠终于忍不住大声道。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董卓怒意一发不可收拾,“我愿意宠着她,我愿意守着她,我愿意!她就不该见到血腥,不该见到肮脏,她就该安稳舒适,就该笑语嫣然!”勃发的怒意,董卓大吼。

    “还不进去?他的伤口可经不起折腾。”赵云的声音还是淡淡的,飘进我的耳朵。

    心里微微一颤,我终是抬手,轻轻推门。

    门应声而开,站在门外,我看到那个背对着门的身影,白色的单衣上隐隐渗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想来刚刚一阵折腾,身上的箭伤都裂开来了吧。

    “滚!”背对着门,董卓看也不看我,只顾着大吼。

    “你确定?”站在门口,我轻声开口。

    闻言,那个背影微微一僵。

    “那笑笑就滚了。”低低地嘟哝一句,我做势假意转身要离开。

    还没有来得及转身,我便被扣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许久都没有声音,我甚至感觉到他的轻颤。

    “战场上为什么不随我一起离开。”终于,他开口,隐隐有些生气。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反手抱着他的腰,感觉到他微微一怔,我忍不住地嘴角缓缓上扬,软语轻言,“笑笑错了。”

    董卓低头凝视了我半晌,张了张口,终只是抬手轻轻抚上我的头,微褐的眸中只剩下温和,“下不为例。”

    知他不会生我的气,我甜甜地轻笑,乖乖点头,“好。”

    呵呵,我吃定他了。

    就这么靠在他怀里,就这么仰头看着他,之前从凉州到幽州的一路的胆颤心惊都抛到了脑后。

    此时,莫名地,心就安了。

    只是,我没有看到身后吕布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你的娘子,我送来了,连一路伙食费共白银五百一十二两。”不知何时跟上前来的赵云阴魂不散地站在我身后,冷不丁地淡淡开口。

    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家伙怎么这么的不知情识趣呢,这种你侬我侬,两相依偎的时候,他来搅什么局嘛!

    悄悄跟赵云弄了个白眼,正兀自抱怨着,我突然感觉肩上一重,随即一个趔趄,竟是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地,而董卓则已是无力地倒在我的身上。

    心下狠狠一击,没了玩笑的心思,我忙抬手有些慌乱地想要扶起他,却是使不上半分力。

    樊稠已是大步上前,扶起了董卓,“小姐勿需担心,大人只是伤重未愈,现在见了小姐,安了心,便又昏睡过去了。”

    闻言,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吧,才五百一十二两银子,我已经打了折,居然还吓晕过去了……”身后,传来赵云的碎碎念,“早知如此,就少算一点好了,做人还是厚道一点好,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脆弱,这么经不起刺激,如果一早知道,我一定少算一点,五百两,五百两就好……零头就不用了,看,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啊……还有……我至少是救了你娘子嘛,五百一十二两已经很便宜了……你以为我容易嘛,我不容易……水里来火里去……拿命在拼耶……”

    旁若无人地,赵云陷入自我的世界里,面无表情地一个人碎碎念……

    头痛地按了按额,究竟是什么样的一根神经,才会认为董卓晕倒是被他那五百一十二两银子吓晕过去的啊!

    忍不可忍地挤出一张笑脸,我走上前,“赵公子,你的银子我一点也不会少给你,先请后堂歇息好么?”

    “不少给?”赵云终于恢复意识,低头看我。

    “对,绝不少给。”看着他那张漂亮得非同寻常的脸,我咬牙切齿地微笑,看你什么时候掉钱眼里去!

    “好,休息。”点头,赵云二话不说拉了吕布转身便走。

    “喂喂!你拉我干什么!我还有话要跟媳妇讲!”吕布挣扎着大叫起来。

    “我们要好好谈一谈你那方天画戟的价格……”赵云一路拉着吕布走出房间,还听到他没甚起伏的声音。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忍不住地失笑。

    “小姐,大人交给你了。”身后,传来樊稠的声音。

    缓缓转身,我看到董卓正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双目微闭。

    “没有你在身边,大人的伤我看也好不了。”樊稠低头看着董卓身上刚刚因争执而渗出的点点血迹,道。

    “我知道。”点头,我轻应,“你出去吧。”

    “铃儿的事,还望小姐多多包含。”稍稍迟疑了一下,樊稠突然开口道。

    “铃儿?她在哪儿?”皱眉,我看向樊稠。之前赵云用计骗过了她,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幽州了才是,莫不是她得了消息,又……

    “她在府里,一直不敢来见小姐,求小姐念在她只是报仇心切,又身世可怜的份上,莫要将此事告诉大人。”樊稠低了低头,几近恳求。

    我微微皱眉,铃儿如今眼里只剩下仇恨,要她放下心头之恨,等于是天方夜谭,明知她如今留在太守府是别有居心,我又岂能容她。

    “小姐,当年樊稠差点害小姐被剜了心做药引,小姐都能宽宏大量,一直未对大人提起此事,如今恳请小姐饶过铃儿这一回,樊稠能保证铃儿再不会多生事端。”言毕,樊稠堂堂七尺男儿,竟是屈膝跪于我面前。

    心下微微一怔,以他男儿之尊,如今竟肯为了铃儿向我屈膝么?脑中冷不丁地想起三岁那年的雪天,董卓被那肥太守踩着背脊下马的场景,同样的屈辱,该是怎么样深沉的爱才能令他甘于矮人一等?

    “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吧。”抿了抿唇,我终是开口。

    “小姐你答应了?”樊稠眼睛微微一亮,有些急迫地跪着上前挪了一小步,道。

    “出去吧,不要被仲颖听到了。”转身,我淡淡开口。

    樊稠闻言微微一愣,半晌才体会过来,忙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小姐之恩,樊稠铭记于心,他日若小姐有难,樊稠必以死相报!”说着,起身走出房间。

    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我缓缓坐于榻旁,低头细细端详着董卓。

    幽州之战差点命丧他乡,返回凉州后又为我担忧。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休息过了?

    一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我心里从未像现在这般踏实过。

    “黑匣子……笑笑……”冷不丁地,董卓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皱眉,似是睡得极不安稳。

    他在说什么?听他气息不稳,我忙握着他的手,附耳在他唇上,细细听他讲明白。

    “黑匣子……黑匣子……”董卓皱眉,口中翻来覆去在说的,却只是“黑匣子”三个字而已。

    黑匣子?

    稍稍一想,我忽然记起绝纤尘当日为了使我相信董卓的死讯,而带给我的手机,他口中的黑匣子莫不就是那只手机?

    伸手自怀中掏出手机,我试着轻轻放在董卓手中,董卓有些粗糙的手掌一触到那手机,便紧紧握住,仿佛竟是安了心一般。

    “神女……我的……笑笑……不会离开……”气息渐渐平稳,握着那只手机,董卓喃喃着终是沉沉睡去。

    看着他如此模样,我微微一怔,忽然想三岁那年郭嘉离开时,我玩笑一般所讲的“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莫不是这十几年董卓费尽心机地藏着我的手机,竟是为了那一个莫明其妙的故事?

    细细一想,不觉好笑,若非当初我为了逗弄了郭嘉而讲的这个故事,当年我早就拿回自己的手机,说不定便可以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回去继续当我的明星了。

    只是,我微微侧头,细细端详着董卓的睡容,忍不住抬手轻轻画过他深邃的眉眼。有他在,我又怎能舍得轻易离开呢?

    “叮铛。”银链敲击的声音在我耳边微响,我蓦然一惊,四下张望着,无半个人影。

    是我的错觉么?

    “你是董卓的克星!”纤尘的话猛地我耳边响起,如魔咒一般,我的手如触电一般猛地缩回,心有余悸地盯着四周看了许久。

    克星?我握了握拳,我不甘心,难道说就因为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字眼,我便不能待在董卓身边,不能待在这我最想待的位置么?

    我不信!我偏不信!

    难道我要因为这两个莫明其妙的字眼黯然离开,从此与董卓永远避不见面么?

    我不要!

    我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子,怎么能因为这两个甚至是莫须有的字眼而退缩?

    作为演员,我不是没有演过类似的言情剧,按着那滥俗的剧情,我必须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的安全从此远走天涯,天各一方,从此日日以泪洗面,从此日日牵肠挂肚,魂牵梦萦么?

    可是我偏就不要这样。莫要说我不想听“克星”这两个字,就算真是如此,董卓不是天煞孤星么?既然他克死了身边所有的人,既然他如此命硬,那我们一个克星,一个天煞孤星,更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是!

    我决不要放任他一个人孤独。

    因为,那样比死更凄凉。

    只要不出凉州,只要不去洛阳,他一定不会死!就像这一回,他不是已经逃过一劫了么?

    “仲颖,你不想笑笑离开,对么?”一手轻轻抚上他蓄满胡渣的脸,心里微微有些酸楚,我轻声开口。

    “嗯。”迷迷糊糊中,他竟是无意识地轻应。

    “仲颖,你喜欢笑笑,对么?”嘴角淡淡拉开一个弧度,我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颇有诱哄的嫌疑。

    “嗯。”无意识地,他轻应。

    我终于轻声笑了起来,笑出了泪。

    一手轻解罗衫,随即只着一件几近透明的单衣爬上他的床榻,躺在他的身侧,弯唇,我轻轻靠向他,“仲颖,笑笑冷。”

    如我所料,大手一勾,便将我拥入的怀中。

    呵呵,好暖。

    我真是坏女人呢。

    就算从此只能沉沦于地狱,我也不悔!

    只是,明日醒来,董卓会不会受不了这个刺激?

    筹婚事笑笑诡计得逞 全情义吕布欲走他乡

    *******************************************

    一宿未睡,我就这样静静靠在董卓怀里,睁着双眼看着他睡着的模样。

    直到烛火都灭了,直到第二天的太阳从窗口倾入房中。

    其实我心里仍是有些忐忑,董卓心里的心结一时三刻不是那么容易解开,我怕是要费一番唇舌才行。或者,我该扪心自问,董卓他会因为我而放弃他进驻洛阳的野心么?

    以前提到结婚我便是避之唯恐不及,看吧,如今报应来了,做人果然不能太绝对,不然老天爷总有法子来整你。要是被老妈知道如今我为了结婚连“生米煮成熟饭”这种烂招术都使,定是笑得她直不起腰来。

    就这样安静侧身躺在他怀中,突然感觉他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我忙趴在他胸口,闭上双眼。

    他醒了。

    我正考虑着要不要也假装醒来,却突然听到一阵不敢置信的雷鸣自头顶响起。

    “笑笑?!”

    我吓得一下子坐起身来,肩上的单衣微微滑向一边,露出半截肩来。

    “大人,怎么了,怎么了?”门口的侍卫听到吼声,慌忙一把推开门进得房来。

    “出去!”董卓一手将我护在怀中,不让春光外泄,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吼,“都带上房门给我滚出去!”

    只这一瞬间,那些侍卫们已经看清了室内的暧昧,忙相互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神情,转身快速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呵呵,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人言可畏呢。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就这样被董卓护在怀中,听他心跳如雷。

    半晌,他远远地推开了我,竟是避之如毒蛇猛兽一般。

    我便乖乖坐在床上,看着他低垂着头,握紧双拳不敢看我,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仲颖……”慢慢爬到他身边坐下,我轻轻贴上他的背,一脸的无辜,“怎么了?”

    感觉到我的贴近,他浑身肌肉猛地一僵,随即有些慌乱地站起身,退到一边。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长发披散于肩上,一身几近透明的单裙,赤着双足,半裸着左肩,直白地表明了我要诱人犯罪。

    寂静,寂静……房里一片寂静。他远远地站在墙边,如被罚站一般,我只得坐在床上,渐渐地,我意识到想要等他先开口,估计我都得变成远古活化石了!

    “仲颖,你在怕什么?”终于妥协,我先开口。

    “我”,董卓顿了一下,有些困难地咬牙,“昨晚,我做了什么?”

    “嗯?”我故作思考状,皱了皱眉,赤足下了床,走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随即微微红了脸,“你抱着我,脱了我的衣服……”抿了抿唇,我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任他自由发挥想象的潜能。

    闻言,他的脸色竟然瞬间变得铁青,褐色的眼睛一下子变黯,口中竟是微微溢出血来。

    “仲颖?仲颖,你怎么了?”我一下子被吓住,伸手抱着他,扶他在一旁榻边坐下。

    这回,他没有躲开我,任由我扶着他坐下,竟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我。

    “仲颖,你说话,不要吓我啊。”有些慌乱地抚上他的脸,我急道。

    “我……竟然还是糟蹋了你……”说着,他轻咳一声,鲜血自口中溢出。

    糟蹋?我皱眉,为什么会用这么严重和不堪的字眼。

    “你偏心。”心里微微一乱,我站起身,开始胡搅蛮缠。

    “什么?”董卓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看着我。

    “铃儿都可以睡在你身旁,为什么我不可以?”可怜兮兮地低头,我漠视他嘴角的血迹,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轻轻低叹一声,他终是重新将我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上我的头顶,他低低地开口,“她是她,你是你。”

    “有什么不同?”我故意哽咽,“你都可以要娶她,为什么不要娶我?难道我不够好?”

    抬手拿起一边的衣袍裹在我身上,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褐色的眸中满是道不明的情感,“我没有要娶她,只是侍妾而已。我的笑笑很好,比任何人都好,没有人可以跟你相提并论,知道么?”

    “那你为什么不娶我?”步步为营,我终是不忍,抬手轻轻试去他嘴角的血迹。在他心里我该有着怎么样的份量,竟会让他用“糟蹋”这个字眼来形容他自己?竟会让他因以为自己碰了我而悔极吐血?

    “我不够好,我太老了。”眉间紧紧打了一个皱摺,他叹息,“而你,太小。”

    “你不老,我也刚刚好。”我也皱眉,继而又开口举例子,摆事实,“城东的王老爷昨天娶了个小妾,才十四岁,王老爷都五十多了呀。”

    “胡说,那样一个舞姬怎么能和我的笑笑相提并论!”董卓再度皱眉。

    “是啊,你的笑笑,仲颖的笑笑”,我将头靠在他胸前,细语轻言,“总有一天我会嫁人,你怎么舍得把我给别人呢?只有嫁给仲颖,笑笑才能一辈子都是仲颖的笑笑啊。”

    闻言,董卓微微一愣,随即低头看着我,“经过昨晚,你不怕我么?”拥着我的手微微一紧,似是有些紧张。

    怕?我怔了一怔,随即明了,他该不是在说男女之事吧?呃,介个……

    “不怕,笑笑永远都不会怕仲颖,无论仲颖变成什么样子。”赶紧装乖卖傻,我甜甜道。

    褐色的眸子微微一暖,我知道他定是妥协了,正待额手称庆之时,他突然低头,轻轻覆上了我的唇。

    唇上一片酥麻,脑中轰然一响,这……这前后变化也太快了吧。

    “我该拿你怎么办?”轻吻着,他叹息,仿佛我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珍贵得令他无所适从。

    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看他微微吃痛的模样,我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娶我啊,娶我,然后一辈子都陪我在凉州,哪儿都不去。”

    诡计得逞。

    这便是幸福吧。原来结婚,竟是这样的幸福。

    无需多说,那两个见到“暧昧”场面的侍卫便自动报了喜,太守府便热闹了起来。

    “夫人。”

    “夫人,早。”出了董卓的房间,迎面碰上几个丫环仆役,一个个都掩唇轻笑,连称谓都变了。

    不是“小姐”,是“夫人”。

    不过,这感觉还不错,呵呵。

    刚回到自己房门口,便见了坐在台阶上正擦拭着他方天画戟的吕布。

    “媳妇,你回来了。”抬头一见我,他眼睛微微一亮,忙提了戟站起身随我进了屋。

    “媳妇。”他张了张口,“你要嫁给董大人了?”

    我点头。

    静了半晌,他笑了笑,声音有些落寞,“原来这是真的啊,我早知道的,你们本来就一直在一起嘛。”

    见他如此,心下微微不忍,抬手整了整他的衣冠,“你会有自己喜欢的人。”

    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吕布低头看我,“我知道,你说过,叫貂蝉嘛。”

    我抿唇,无言以对。

    “等你婚礼结束后,我便回五原了。”咧嘴笑了笑,他说着转身离开我的屋子,“如果当初捡到你的是我,该有多好”。走出了房门,他脚步微微一顿。

    我微怔在原地。

    婚期在半个月之后。

    董卓说,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因为,他的笑笑是最好的。

    这半个月真的很忙,董卓忙着养伤,我忙着当个快乐的待嫁新娘。

    赵云拿了银子便离开了,连我留他喝杯喜酒他都不乐意,或许这天底下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也只有银子……和那个叫婉儿的姑娘了。

    亦或者,府里面喜庆令他触景伤情,想起了婉儿。

    总之,他拿了银子第二天便离开了太守府。

    太守府张灯结彩,处处都是满溢的喜庆气味,从守门的侍卫到扫地的丫环,一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人在幸福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转眼间,婚礼近在眼前了。

    坐在榻上,我看着手里的金弓银箭发愣,这是董卓拿银子替我从赵云手中赎回来的。

    过了明天,我便是董夫人了。

    双手支着下巴,我呆呆地坐在榻上,做董卓的妻子,呵呵,真是不可思议呢,像做梦一般,穿越了千年的时空,重新再长一遍的身体,还有董卓,那个本该是十恶不赦的大奸臣。

    嘴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我眼皮渐渐重了起来。

    “小姐。”铃儿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脸上温柔如常,不见丝毫戾气。

    我料她在太守府内不敢拿我怎样,便不去理会,只是刚一个转身,腰间便是一阵疼痛,我诧异地回头,这才惊觉她眼中刻骨的恨意。

    皱眉忍住腰间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有些惊恐地看向铃儿。

    “放心,一时半刻你死不了。”铃儿冷笑。

    “笑……”就在这时,董卓推门进来,随即笑意隐没在唇边。

    铃儿微微一愣,随即反手一把握着我的脖子后退一步,“让开。”

    “放开笑笑!”董卓咬牙。

    见他如此,铃儿反倒笑了起来,“大人,铃儿实在很讶异您竟然也会有失措的时候呢。”

    “你想要如何?”沉下声,董卓怒吼。

    “咣”地一声,刚刚刺在我腰间的匕首被扔到董卓的面前,那闪着寒光的匕首上犹带着我的血迹。

    “你死,她才能活。”铃儿一手掐紧了我的脖子,冷笑。

    闻言,我大惊,奈何被掐着脖子,涨红了脸却是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得瞪大了双目拼命摇头。

    “看到她腰上的伤口了么?再过半个时辰,她便会血尽而亡了,你,想好了么?谁死比较好?”见董卓只是看着我,铃儿笑道。

    我缓缓低头,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腰间的伤口内,鲜血正汩汩地涌出……

    董卓低下头没有看我,随即弯腰,伸手从地上捡起那把还染着我血的匕首,一言不发地刺进自己的胸口……

    时间瞬间静止,我忘了尖叫,忘了流眼泪,只能怔怔地看着有血缓缓沿着那匕首涌出。

    铃儿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出了满脸的眼泪。

    我趴在地上,一步一步,爬到董卓身边,伸手所及之处,便是一片殷红……

    “仲颖……仲颖……”我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他却闭着眼,一动未动,那双微褐的眼眸,我再也看不到了么?

    铃儿蓦然蹲下身凑近了我,扭曲变形的脸庞在我面前放大,“知道么?他是为你死的,他是为你死的!哈哈哈,你便是他的死穴!没有你他不会死!克星!你是他的克星!”

    “克星……”

    世界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灰暗?

    “媳妇,媳妇……”一个聒噪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响着,我猛地睁开双眼,看清了一张在我面前放大的脸庞。

    “媳妇,你怎么了?刚刚你一直在摇头,怎么都叫不醒你”,吕布抬手擦了擦我额前的冷汗,“是不是被梦魇住了?”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双清亮的眸子,半晌回不过神来。是梦么?怎么会那样……真实得可怕。

    “媳妇?”吕布见我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他有些慌乱地拍了拍我的脸颊,“不管你梦到了什么,都是噩梦,不是真的。”

    我仍是怔怔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满脑子都是董卓浑身是血的模样,低头看向一直握在手中的金弓银箭,手指不自觉地划过箭弦,轻轻一颤,已在箭弦上留下一道血印。

    下一刻,我的指尖已被吕布含在口中,温温热热的感觉自指尖传来,我怔怔地看着吕布。

    “好甜。”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我的指尖,吕布突然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

    满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下子被他打散,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吸血鬼啊你!”

    “吸血鬼?”吕布委屈的看我一眼,“你骂我”。

    我抖了抖眉毛,没有理会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媳妇,你不是还要去买绣枕的嘛!”见我不搭理他,吕布又笑眯眯地拉我站起身来,“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陪你去买呢。”他比任何人都要积极地道。

    “我不是你媳妇。”懒懒看他一眼,我纠正他的称谓。

    “喊一下会怎样嘛,我也只是过过干瘾罢了。”抬手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吕布拉长了脸,“等你真嫁了人,我改口便是了”。

    我弯了弯唇,没有再反驳他,由着他拉我出了门。

    “媳妇,是这个店吧,凉州城最好的绣纺。”拉着我的手,吕布一路兴高采烈地进了商店。

    “这套衣服是一早樊大人托人拿来改的喜服”,一见我们,那店老板忙迎了出来,拿着一套喜服道。

    “是男装,女装呢?”我有些期待地道。

    “女装没有在小店订做,樊大人说要给小姐一个惊喜。”那店主笑得跟弥勒一样,道。

    我点了点头,接过那套男装看,做工很是精细。

    “不如让新郎试试,看合不合身。”见我看得仔细,那店主笑道。

    “新郎?”我微微一愣,董卓没有来啊。

    一旁吕布却已是乐癫癫接过那喜服走进了内堂。

    大概是吕布一口一个“媳妇”让那店主误会了吧,抿了抿唇,见他如此高兴,我终是没有开口。

    不一会儿,便见吕布掀了帘子出来,大红的喜服衬得他挺拔的身材愈发的俊秀,如暖日一般。

    “媳妇,好看吧。”得意洋洋地看我一眼,吕布笑道。

    我失笑,一本正经地开口,“一点都不适合你,好丑。”

    闻言,吕布立刻垮下脸来,装腔作势地道,“唉,本来还想说你看我比较帅,会改变主意嫁给我也说不定呢。”

    我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努力忽视心底的那一块酸涩。

    见我笑,吕布也摸了摸头,笑了起来。

    “你会幸福的。”上前理了理他因刚刚换衣而有些凌乱的长发,我淡淡开口。

    “嗯。”重重地点头,吕布笑,“会啊,一定会,说不定一离开凉州,我便能找到我的貂蝉了,呵呵。”

    心里知他是顺着我的意,不让我难过,只是如此一想,我愈发地难受起来。

    解心结幸福无嫌猜 新喜袍铃儿显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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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了喜服回府,我不自觉地走到董卓的卧房门口。怔怔地站了许久,我终是推门进了房间。

    董卓正躺在榻上,似是已经睡着了,我轻轻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睡着的模样,忽然想起之前那个梦,望着那一样闭着的双眼,心里禁不住狠狠一阵抽痛,我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探到他鼻前,感觉到他的鼻息,一直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怔怔地看着他,我忍不住讥笑自己的神经质,以为自己有多豁达,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手上忽然一暖,再看时,董卓已经握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这么凉?”睁开微褐的眼睛,他看着我,皱眉道。

    “呃……呵呵,你没有睡着啊。”有些尴尬地打着哈哈,我笑眯眯地道。

    褐色的眼睛里微微渗进了一丝温和,董卓笑了起来,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一拉,我便一头栽进他怀里。

    “我的笑笑那样急不可待地投怀送抱,我可得防着点,怎么能睡着呢?”他捏了捏我的鼻头,宠溺地笑道。

    “是啊是啊,我等不及要嫁给你啊。”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笑眯眯地赖在他怀里,一直忐忑的心归回了原位。

    “不会后悔么?”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他忽然开口,“如果你给了我拥有你的希望,那么一旦失去你,我会发疯”。

    闻言,我抬头看向他,“疯?怎么疯?”

    “我会杀人。”褐色的眼睛微微变深,他道。

    心里微微一震,随即我轻笑起来,“好可怕,笑笑要考虑一下了,除非你答应笑笑一个条件。”

    “呵,这么快就学会谈条件了,说吧,笑笑要什么?”一把将我抱坐在膝上,他抚了抚我的头,满不在乎地笑道。

    “要什么都会给么?”歪头看他,我认真地道。

    “都给!”董卓点头,宠溺地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就算笑笑要这江山,仲颖也会打下来送你!”

    “不要,笑笑不要江山,仲颖也不准要。”拉下点着我鼻尖的手,我双手紧紧握着,看着他,我道,“我要仲颖一辈子陪着笑笑在凉州,哪儿也不去”。

    “这便是你所希望的?”微微收敛了笑意,董卓看着我,道。

    “嗯。”没有迟疑,我点头。

    “为什么要一辈子都在凉州?”董卓看着我,“洛阳不好么?那个大汉最繁华的地方。”

    洛阳,又是洛阳,那个战乱的开端!我心里一阵慌乱,忍不住站起身,微微后退一步。

    “笑笑?”见我面色微变,董卓忙道。

    “洛阳是不吉之地”,低垂着头,我闷闷地道。

    “为何这么说?”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他看我,眼中有着疑惑。

    “因为我是神女啊”,我低头紧紧抱着他,“到了洛阳我就会失去你,所以记住,千万别去洛阳。”

    “你是谁?你到底从哪里来?你故乡在哪里呢?”轻轻叹息一声,董卓拥紧了我。

    “我是仲颖的笑笑,我住在凉州太守府。”闷闷地,我道,我该怎么解释,我来自千年之后?我能够预见你的未来?

    “好,哪儿都不去,就陪着笑笑在凉州当个土皇帝。”董卓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你的条件我答应了,如果失去你,我真的会疯……”

    我一头扎进他怀里,“不会,笑笑赖定你了,从小就这样,甩也甩不掉。”

    “嗯”。

    同董卓一起在房中用了晚膳,我才回到自己的卧房,嘴角弯得不知今兮是何兮。

    大概是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现在放下心头重担,我一挨着枕头,便沉沉睡去,一夜香甜无梦。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便钻进了厨房。

    “呀,你在干什么?弄得一头一脸都是。”吕布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看他一眼,也不生气,笑眯眯地专注在手上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好奇地站在我身后,仗着身高优势探出头来看着我手上在忙着的东西,吕布道。

    “不知道吧”,我笑,扬了扬手里不大成形的东西,“这叫饺子”。

    呃,虽然没什么样子,但真的不是我的错,没有面粉,我只能手制,能出这种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好难看。”吕布摇了摇头,很不给面子地诚实开口,“你把厨房的丫头仆役赶出去就是要做这个?”

    我斜睨他一眼,随即又笑道,“我们家乡新婚之夜都要吃这个的。”

    “是哦?”吕布左看看右看看,冷不丁伸手便丢了一个进嘴里。

    “呀?”我吓了一跳,忙掏他的嘴,“吐吐吐,快吐出来,是生的!”

    没有等我动手,他自己先吐了,“好难吃。”

    笑着看他直吐舌头,我都有些想象不出他之前在战场上的狠厉,“吃这个吧”,拿了一块切好的水果片塞进他嘴里,我仍是低头继续努力做我的饺子,真难做。

    本来要做九个,长长久久嘛,好不容易做完还被吕布吐了一个,只能重做。

    “要不要我帮忙?要不要我帮忙?”一脸的跃跃欲试,吕布挽了挽袖子道。

    “别!”我忙拦住他,“你要上街去给我买礼物!”开玩笑,他上场还不越帮越忙。

    “礼物?”他满脸问号。

    “就说你不懂事嘛,我们是不是哥们?是吧,董卓是不是你领导?是吧。你怎么能不送礼呢?”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吕布有些消化不良地出门给我买礼物去了。

    少了吕布的捣蛋,我端了好不容易完成的饺子放在新房里,笑眯眯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什么?”董卓的声音冷不丁在我身后响起。

    “生饺子。”

    “干什么用的?”好奇地看了一眼,董卓道。

    “吃的。”回答得简洁明了。

    董卓也不含糊,伸手便要拿。

    我忙拍掉他的手,“不是现在,是明天晚上。”

    “为什么?”董卓皱眉不解。

    “这是生的,生的!意为‘生子’的意思,讨个吉利。”我笑眯眯,没有一点新娘该有的羞涩。

    “生子?”董卓微微一愣,竟是可疑地红了脸。

    啊?我愣愣地看着他,下巴差点掉下来,居然脸红?

    “嗯嗯。”我点头,“说好啊,要计划生育,我只生一个,绝没有二胎,产后保持身材很费劲的。”不但不知羞涩,我还大言不惭,若是老妈在此,定会一个爆粟赏过来,怕我吓跑新郎。

    “计划生育?”董卓微愣,满面问号。

    我笑得一脸灿烂。

    虽然一头雾水,董卓还是一手将我拥入怀中,笑,“笑笑说什么都好。”

    我靠在董卓怀里,正兀自笑得开怀,却突然注意到门外有一道阴影,笑容一下子僵在唇边,那是铃儿。

    回太守府后虽然知道铃儿也在,但却是一直没有碰面,现在她怎么会在这里?

    董卓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门口,随即收敛了笑意,“有事么?”

    “大人,明日便是大婚之日,新郎新娘应该暂时避不见面,都在新房里会不吉利。”铃儿微微后退一步,低头恭顺地道,屋外的阳光柔柔地平铺在她的身上,看上去那样的温和无害。

    “是么?”董卓皱眉,轻轻放开我的手。

    手指渐渐感觉到不到他掌心的温度,不知为何,我心下竟是一慌,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不肯松开。我,真的越来越患得患失了,那样的我都不像我自己。

    一手轻轻将我带进怀中,董卓抚了抚我的头,“过了明天,我们便一辈子都在一起。”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

    “大人,新房还需要布置,请大人和小姐先回房。”站在门口的铃儿再度开口催促。

    董卓没有理会她,却仍是依言拉着我的手一同走出了新房,他并不信奉鬼神,他只相信自己,可是如今他却愿意为我谨守规矩,那是因为,他的真的很在乎我吧。

    他的卧房在东院,我的卧房在西院,站在张灯结彩、华丽非凡的新房门口,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松开,“明天见。”

    “明天见。”我笑着轻轻松开手,指尖划过冰冷的空气,回到自己的身侧。

    转身,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如果我能够预见我自己的未来,那么这一刻,怎样,我都不会放开他的手,绝对不会。

    整整一夜,我都在发呆,嘴角洋溢的笑容一定像极了傻瓜。幸福竟是就那样不可思议地来到我身边了么?

    第二日一早起床,便见一排丫环站在床边,为首的一个手里捧着一只大红的盒子。

    “夫人大喜。”

    见我醒来,众人忙都笑着弯腰道喜。

    “谢谢。”披上衣服,我起身下床,眼角眉梢全是满溢的幸福,一切晦暗都在今天消失无踪。我居然结婚了,原以为会当一辈子老处女的我居然结婚了,想起我在二十九岁“高龄”未嫁之时,老妈的心急如焚,我便止不住地弯唇。

    小时候的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终是没有等来王子的拯救,冻死在那个热闹的除夕之夜。而我,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却在那个雪天被董卓捡回了家,虽然只是一间草房,虽然并非什么王子,但,我真的好幸福。

    我的新郎竟然是董卓,二十九岁之前,怕是做梦都不会梦到自己会嫁给历史上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如果董卓不去洛阳,那么历史上那将没有董卓这一号人物,至于之后的历史该何以为继,我也不想再去理会,因为,我已经幸福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转身看了一眼那大红的盒子,我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夫人的喜服,樊大人一早送来的。”

    我的喜服?有些期待地揭开盒盖,一件大红的喜袍整齐地折叠在盒内,精致漂亮得令人挪开不眼睛。

    “请夫人更衣,准备拜堂。”一旁的贴身丫环伸手取出那喜袍,那如缎一般光滑的布料便在我面前轻盈抖开,其间隐隐有光彩流动,说不出的令人目眩,怔怔地看着那喜服,不知为何,心下竟然微微发冷,这便是樊稠给我的惊喜么?想来他是谢我没有对董卓说出铃儿之事吧。

    我定定地看着那如火一般眩目得仿佛有魔力的喜服,只要披上它,我便是董卓的女人了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几乎可以看到幸福已经在我面前向我招手了。

    “夫人,穿了这喜服,新娘便不可以再与人有所接触,只有新郎才能碰哦。”那丫环抿唇轻笑着,上前一步,便要替我换上喜服。

    “好。”我微笑着点头答应,伸手便要套上那喜服。

    “等一下。”吕布不知何时闯进屋来,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了我便走。

    我目瞪口呆地一路被他拖着拉出了屋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随即一把甩开他,我大叫起来,“等等,你干什么?我可不想当逃婚新娘!”

    吕布没有出声,只是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额前的长发覆住了他清亮的眼睛,在他的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怎么了,你?”见他有些不寻常,我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安静了半晌,他忽然抬起头来,嘴角有着明媚的笑容,“给你结婚礼物啊。”

    我这才想起昨天对他讲的话,想不到他竟是当了真,撤去脸上的疑惑,我笑得一脸期待,“是什么?”

    他笑着伸手。

    我低头看向他的手,他手里握着一块红色的方巾,绣着金丝,很是别致。

    抬手,他将那红色的方布盖在我的头上,我没有躲开,任由那光滑的布料自我面前垂下,挡住我的面容。

    那双手微微收紧,将我拥在怀中,我微惊,眼前又被那盖头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别动,最后一次了,等披上喜服,我便再不能这样抱着你了。”正欲推开他,耳边却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我静了下来,没有再挣扎,任由他拥着我。就那样靠在他怀里,四周安静得很,这里是后院,少有人来。只是这样静静地靠着他,我却仿佛听到了他左胸口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新婚快乐,笑笑。”许久,他终是低低地开口。

    这一回,他没有唤我“媳妇”。

    出闺阁笑笑大礼难成 毒嫁衣王允痛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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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铜镜之前,我细细端详着镜中身着喜服的自己,当真是眉似远黛,眼如新月,双颊生晕,如笑春山,那一身五彩绣花大红喜服流光溢彩,点点行行,果真是令人挪不开眼去。

    转身看向一直放在桌上的那一碗亲手所做的生饺子,饺子共九只,长长久久,每一只都弯弯圆圆,如笑口一般,让我忍不住从心底涌上一丝甜意。

    “夫人,该拜堂了。”有丫头走进房来,禀道。

    我伸手拉下吕布所赠的红盖头,由着那丫环扶我出门,因为我原本就住在太守府,便省去了好些烦琐之事。

    只是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丫环只是远远地执着我的手,却不敢不上靠近我一步。但这次回太府之后,府内的仆役们便对我一个个都是又惧又怕的,唯恐我将他们那晚的事抖给董卓知道,因此心下也未多想。

    走出了庭院,随着丫环的搀扶,盖着盖头的我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往前走,从新房到庭院是二十七步,进庭院右拐三步,直行一百三九步,再左拐……

    笑闹吹奏声已经近在耳边,我的嘴角也愈发地弯起,“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三……”随着脚步缓缓向前,我小声地数着。有没有试过这样细细地数着脚步走向自己的幸福?

    呵呵,我想量一下,我距离幸福有多远。

    “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啊”,轻呼一声,有人撞上了我,红色的盖头轻轻一颤,缓缓从眼前滑落,我忙伸手接住,眼前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

    “夫人?”那丫环似乎吓了一跳,松了手。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口,“一百一十五。”轻轻念出口,我没有去看倒在我脚边的醉鬼,而是直直地看向大堂内的董卓。

    他一身大红喜袍,一向微乱的长发整齐地束起,微微讶异地看着他,我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扬,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模样,见过他野心勃勃的心机,见过他对敌人的不留余地,见过他杀人时的狠绝,也见过他对我的宠溺,但从未见过现在的他,一身红袍衬得他风姿卓绝,长发高束,眉目朗朗,没有一丝晦暗,仿佛整个人都明亮了许多,眉眼之间有着与我一样的神情,我相信,那叫做幸福。

    你相信么,幸福出现在那样名叫董卓的男人脸上?呵呵。

    “嘿嘿,兄弟当年我说这女娃娃是你养着的小媳妇,还不承认,被我猜中了吧!”一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上前一拳敲在董卓的胸口,大笑道。

    我细细一看,大堂之内尽是些羌胡人,剩下的便是董卓军中的兵士了,这些年董卓虽然将凉州整治得井井有条,但他“天煞孤星”的名号却仍是让百姓不敢亲近。

    董卓拍了拍那大汉的胸口,大笑起来,“算你说中了。”

    “只是兄弟,下回可别这么打扮了,弄成跟个文人似的清秀,我都不敢认你了!哈哈。”那大汉不客气地取笑。

    董卓也不翻脸,只是径自地笑。

    “你懂什么啊,难道像你这副络腮胡的德性吓坏人家美娇娘,是不是?啊?哈哈。”旁边有人起哄道。

    众人闻言,皆大笑起来。

    我也止不住地笑,正准备举步进屋的时候,却发现刚刚倒在我脚边的那个醉鬼压住了我的脚。

    抬了抬脚,他却仍是没有反应,心下微微纳罕,用力一抬脚,那人却是被我踢得翻过身去,面部朝天,仍是一动不动。

    我低头一看,笑容一下子僵在唇角,那个人,紫青着面孔,竟已是七窍流血而亡!

    心下顿时一阵发寒,种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刚刚还好好的,为何一撞到我便一命呜呼了?

    回头看时,刚刚扶着我的丫环早已苍白着脸,躲我躲得远远的了。

    “怎么回事?”我看向她,问。

    那丫环却是始终抖抖缩缩地不敢上前。

    “小姐,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樊稠的声音冷不丁地从门口传来。

    我回头看向他,心里隐隐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却又想不真切,只得缓缓开口,“这个人,死了。”

    “什么?”樊稠闻言微微一惊,忙低头看。

    我却心里疑窦丛生,抬头四下张望着,希望看到某个人影来证明我的猜测,果然,在不远处,我看到一个人影冷冷地站着,阳光再暖,那个人的身影却依旧冷得可怕。

    那是铃儿。

    她正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有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讥讽。

    抿唇,抑制住心底的不安,我还她一个冷笑,佯装脚下微微一软,便要跌倒在地,站在一旁的樊稠注意到我要倒下的身子,忙抬手来扶我。

    一切仿佛冗长的慢镜头一般,倒下的那一刻,我紧紧盯着铃儿,我在心里祈祷,我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疑心太重,我希望那个人的死纯属偶然,跟我没有任何关联……我希望铃儿不要出手……

    可是,眼前银光一闪,一枚薄薄的暗器从樊稠的手背上磨擦而过,留下一道血痕,樊稠吃痛地松手,我便重重地跌坐在地,鲜红如血的嫁衣上惹得一袭灰尘。

    心,一瞬间沉到谷底。

    “小姐!”见我摔倒在地,樊稠忙伸手来拉我,却被铃儿挡住了。

    “樊大哥!”

    “怎么了?”铃儿尖锐的声音吓了樊稠一跳。

    “新娘除了新郎官是谁也不碰的,这样不吉利。”铃儿放缓了声音,温柔笑道。

    “这样啊。”樊稠摸了摸头,笑着收回手去。

    “弄脏了这身衣服真可惜。”自己缓缓站起身来,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道。

    铃儿眼中微微一深,没有开口。

    “是啊,这衣服是铃儿给小姐的惊喜,是她亲手做的呢。”樊稠轻轻拥过铃儿,笑道。

    果然……

    心下顿时明了,我看向铃儿,咬牙冷冷开口,“真是一份很大的惊喜呢”。

    “笑笑!”隔着人群,董卓看到了我,他喊了一声,便大步向我走来。

    我心下一紧,顾不上其他,直直地瞪向铃儿,“你在我衣服上动了什么手脚?”

    “铃儿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似乎不敢我会如此直白,铃儿一脸无辜地道。

    “不要装傻,你在我衣服上下了什么毒!”冷声,我压低声音道,潜意识里,我不想去破坏大堂里的喜庆气氛,那是属于我的幸福,属于我的喜庆,我不想破坏它。

    哪怕是……多维持一秒,也是好的。

    “铃儿不明白。”可怜兮兮地摇头,铃儿继续装傻。

    我微微侧头,董卓已经渐渐走近,那样明亮的神情,那种名为幸福的神情,我不忍心见到那样好不容易从他脸上出现的神情只是昙花一现……

    “是么?”我咬牙,拉起衣袖便要去碰樊稠。

    铃儿面色微微一变,伸手便拉开了樊稠。

    樊稠皱眉,反手一把拉住铃儿,“是真的?你在喜服上动了手脚?”

    铃儿微微侧头,没有吱声。

    “你不是说你诚心悔过,你不是说你愿意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吗?”樊稠不敢置信地看着铃儿,“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去求小姐,可是……你居然……”

    “给我解药!”董卓的脚步越来越近,顾不上樊稠对她的质问,我忙压低了声音,“把解药给我,我便不声张,不追究!”

    “你以为,那样厉害的毒,我会有么?”铃儿定定地看着我,如着了魔一般,突然笑着道。

    我微微怔住,毒?莫非是……

    “叮铛……”不知是否错觉,那如梦魇一般的银链声竟是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笑笑。”董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怎么不进屋?”

    我仰头,恍惚间怔怔地看向董卓难得明亮的神情。

    见我定定地看他,董卓笑了起来,伸手便想将我如往常般拥在怀里,“傻笑笑。”

    我心下微微一惊,想起了地上那具尸体七孔流血的模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董卓一下子愣住,“怎么了,笑笑?”

    我没有时间开口,低头伸手便要去解衣带。

    “小姐,众目睽睽之下,您想干什么?”铃儿忽然开口。

    “我以为,你应该更了解我一点。”我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铃儿,她在想什么?她以为我不敢脱下这件染了毒的喜服?她以为我会为了所谓的贞洁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下这件喜服?

    铃儿咬牙看向我,冷嗤,“你这个疯子,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养大自己的男人都敢嫁,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闻言,董卓脸色微微一变,反手一掌便扇在铃儿脸上,“你想死么?”

    铃儿被打得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樊稠面上不忍,却是握了握拳,始终没有上前扶起她。

    “死的不会是我。”铃儿抬手狠狠拭去嘴角的血迹,抬头冷笑,“今天在场的,谁都别想逃!”

    此时这里的变故已经引起了在场宾客的注意,众人纷纷围上前来,闻得铃儿此言,皆是摩拳擦掌,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董卓你勾结羌胡人,杀害前太守,欺上瞒下,恶贯满盈,如今这太守府已被官兵重重包围,在场的人都得死!”铃儿大笑起来,“我要你们血溅婚礼!”

    微褐的眼睛微微一黯,董卓抿唇,“不要试图激怒我,一切等大婚结束之后再作定夺。”

    “大婚之后?”铃儿兀自笑了起来,“还记得纯儿么?就是那颗被你挂在城楼上的头颅啊,我的妹妹纯儿,还记得她身穿喜服的模样么?!那晚你怎么没有放过她!”

    看铃儿笑得疯癫,我忙趁机要解开衣带,手微微轻颤,我忍不住皱着眉,这衣带怎么如此繁琐。

    “笑笑,怎么了?”董卓见我竟是在低头解衣,忙走上前。

    我急急地解着衣带,却是连连后退,“别碰我,这喜服上有毒!”

    董卓闻言,竟是微微白了脸,“有毒?那你在干什么,不能碰!”

    闻他此言,我倒是有些疑惑,刚刚那人只撞了我一下便七窍流血而亡,只是我为何没事?

    正是怔仲间,背部猛地一阵刺痛,我缓缓低头,竟是见着一把长剑自我背后贯胸而出。

    “笑笑!”董卓惊吼,伸手便来抱我。

    若是碰了我,董卓便是必死无疑吧,这便是铃儿的计策么?本来她是想在新婚之夜,她想在我们最幸福的时候,在董卓亲手为我解开衣带的时候,让董卓毒发身亡的吧?好恶毒的计谋!所以我的贴身丫环只敢远远地扶着我的手,所以铃儿不让樊稠扶我。只可惜刚刚那个替死鬼先行撞到了我,所以她的诡计便出现了漏洞!

    “别过来!”忍住钻心的疼痛,我连连后退。

    “笑笑你在流血!”董卓眼中是彻骨的疼痛,仿佛那把剑是伤在他的心口一般,他急急地上前。

    撑住有些模糊的意识,我倒退着,“别碰我,别碰我……”一手在解衣带,可是却是越忙越乱,想来铃儿定是故意将这衣带连得如此繁杂。

    “笑笑!”董卓却是不管不顾,伸手便要来将我拥在怀中。

    我后退着,一下子跌坐在地,看董卓慌忙来扶我,咬了咬牙,我狠狠拔下刺在胸口的长剑,殷红的血猛地喷薄而出,浸透了血色的嫁衣。

    我转身右手反手握剑,横在脖颈之上,“站住,不准上前!”咬唇看着董卓,我大叫。

    董卓一下子顿住脚步,看着我,眼中有着惊惶,“笑笑?……”

    “不要……过来……”呼吸有些困难,我右手顿觉无力,微微一颤,便在脖颈之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只是胸前的伤口夺走了我全身所有的痛觉神经,脖颈之上的细小伤口便没了一点感觉。

    心里又急又慌,我右手执剑横颈,左手如疯了一般拼命撕扯着那件血色的嫁衣,那嫁衣却如附骨之蛆一般,怎么都扯不下来。

    董卓再不敢上前半步,只是心惊胆颤地看着我,“笑笑乖,放下手里的剑,不要吓我。”

    笑笑乖?好熟悉的话语,虽然我并非真是孩童,但不知为何,自小每回他抱着我这样说的时候,我便会果真乖乖听话呢,看着他眼中的惊惶,我手里的剑微微迟疑了一下。

    “小心哦,碰到你他会死的。”铃儿突然笑道。

    眼前一片模糊,鼻子酸酸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董卓,我猛地惊醒,拼命摇头,“不要过来……不能过来……”

    “哈,哈哈……”铃儿大笑起来,“真好玩,董卓,看着你一心疼宠的宝贝在死亡边缘徘徊,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死去……这种滋味如何?”

    “闭嘴!”董卓咬牙大吼,面色青白得可怕。

    “叮铛……叮铛……”银链越来越急促的敲击,那不是梦魇,我费力地看向声音的来处,果真是他,王允!

    在他的身后,是一队黑衣人,虽然并非是官兵的打扮但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模样,分明是朝廷的人马,看来铃儿所言非虚,王允是想将董卓剿灭于此。而我,便是他们杀害董卓的媒介。

    只是剿杀董卓是密令吧,若是朝廷要明目张胆地剿杀董卓,也不会如此迂回费劲了,所以只是董卓逃过此劫,他便会没事吧。

    ……我满心欢喜,我满心期待,却原来这场婚礼竟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王允要董卓死,是因为他算出董卓会危害这汉家天下;铃儿要董卓死,是因为董卓杀了他的爹和妹妹。可是以董卓之强,他们无从下手,而我,竟成了董卓唯一的软肋。

    所以,我便是董卓的克星,一颗自以为会为他带来幸福的糖衣炮弹……

    “你干了什么?!”一向温和的面容在见我狼狈的模样后有了裂缝,王允猛地看向铃儿,眼神凌厉得可怕。

    “按你的计划杀董卓啊,你不是说,他是天煞孤星,他会毁了这汉朝天下么?”铃儿眼中满是疯狂,随即又幽幽地道,“可是计划出了一点纰漏,被笑笑发现了……所以……”嘴角缓缓划起一个弧度,铃儿缓缓开口,“这样不也挺好么?”

    “你疯了,我警告过你不准伤害她。”修长白晰的双手微微握起,王允淡声道,眼中有着明显的杀意。

    “是啊,我疯了,你不也疯了么?”铃儿笑了起来,“你明明要杀董卓,却偏偏爱上了笑笑,所以连下毒也会手软,那件喜服你做了手脚不是么?”

    王允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铃儿笑,并不开口。

    “你在喜服里面加了解药,所以即使笑笑碰了毒衣也不会毒发身亡,但真是可笑,董卓若死,你以为笑笑还会爱上你么?她会恨不得杀了你,食你肉,啃你骨!”铃儿面色阴沉得可怕。

    “你是谁?”樊稠戒备地看向王允,“你不是望月楼的主厨么绝纤尘!”

    “他,王允?他可是官拜司徒呢。”铃儿笑道。

    当是时,在场做客婚宴的羌胡人纷纷拔剑严阵以待,而王允身后数百名黑衣人已经开始了剿杀。

    一时间,杀声四起,兵刃交接,四处鲜血淋漓。

    当真是血溅婚礼。

    明明前一刻还是笑语交加,喜庆祥和,为何转瞬间便成了修罗炼狱?

    明明前一刻还是幸福在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转瞬间便只剩鲜血淋漓?

    董卓站在我面前,丝毫不看身后的杀戮,只看着我,“笑笑,回来。”咬牙,他伸手对我道。

    我摇头,随即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到一把大刀狠狠自他背后砍下……

    血,沿着他宽阔的肩缓缓滴落在地,绑发的红色喜庆发带一下子断开,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在风里飞舞。

    “仲颖……”喃喃着,我进退不得。

    “你是想我一个人孤独地被砍死,还是宁愿拥着我一起被毒死?”嘴角微微扬起,董卓仿佛感觉不到背后的疼痛,只是一径看着我,缓缓开口,伸手,“笑笑,过来我身边”。

    泪水和着血水,我面上一片狼藉,进退两难。

    王允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面色温和,“笑笑,放下手里的剑,我替你解毒,可好?”

    我回过神来,看向王允,嘲讽地弯唇,“然后呢?再利用我来取董卓的性命?”挣扎着站起身,我便跌跌撞撞地跑向府门口。

    “笑笑!”董卓大叫着追了上来。

    “不准伤她!”身后,王允淡淡的声音里微带着一丝急躁。

    “还真是担心她呢。”铃儿刺耳地笑道。

    “蠢材,若是笑笑死了,而董卓未死,那么董卓与生俱来的残暴嗜血会让天下大乱,而这一回,再没有一个笑笑来牵制他!”

    王允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却又带着一丝隐忍。

    冲出了府门,我一眼便看到门外王允的坐骑,提着长剑,我咬牙翻身爬上马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太守府,里面早已成了一片血海……

    王允,蠢的是你,董卓已经答应陪我留在凉州,他答应了我。可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幸好,吕布走了。

    幸好,他送了我结婚礼物后便走了。

    幸好,他以为我是幸福的。

    幸好,他没有参加这场血洗的婚礼……那个孩子,幸好没事。

    狠狠扬鞭,一夹马腹,我直奔城外。留在这里,我只能成为王允制肘董卓的武器……

    原以为与幸福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原以为幸福已经近在咫尺,却原来,幸福,竟是一场海市蜃楼……

    以为近在咫尺,却原来还是远在天涯。

    “笑笑,别走!”身后,董卓追出了府门。

    “大人,你的伤在流血!”樊稠跟在董卓身后,劝道。

    董卓全然不理会,转而翻身上马,便向我追了过来。

    樊稠只得上马,随董卓一起飞奔而来。

    胸口的血如我的生命般,渐渐流逝,模糊间,只觉得胸前的伤口已痛得麻木,离太守府越来越远,距离我丈量的幸福,也越来越远……

    马儿忽然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我吃力地睁开双眼,竟已是到了城外的护城河边,天色已暗,河水拍岸,湍急得怕人。

    “笑笑!”董卓在身后也追了上来。

    我回头,竟见董卓、樊稠、铃儿、王允不知何时都已在我身后。

    “笑笑,你的伤口在流血,快随我回去。”董卓看着我,步步上前,几乎是在恳求。

    我看着他,心里只剩下痛。

    见董卓只顾着看我,心神俱失,全然不在意自己,铃儿微微抿了抿,眼中满是阴狠,无声无息地提了剑上前便刺!

    樊稠大惊,忙挡在身前,铃儿一个收手不住,竟是一剑刺伤了樊稠。

    微微怔住,铃儿来不及伤悲,突然感觉到身后一凉,想也未想,便抱住了樊稠。

    “放开。”樊稠有些嫌恶地推开他,“我几次三番求大人小姐饶恕于你,你却……”声音微微一顿,樊稠这才发现一枚匕首已浅浅地刺入铃儿的腰间,虽然刺得并不深,但那匕首之上隐隐泛着幽蓝的光泽,明显是淬了剧毒的,“铃儿?”眼间的嫌恶瞬间消逝无踪,樊稠眼里只剩下惊痛。

    口中渐渐溢出黑血来,铃儿的面色瞬间扭曲得恐怖,几次张口,却是什么都无法讲出口,纤细的双指紧紧攀住樊稠的肩,衣袖缓缓滑下,露出微微泛着青黑色的手腕,那手腕之上,赫然是一枚玉镯,是一枚满是裂纹,却修补得整齐的玉镯……

    那是樊稠送给铃儿,那只被董卓摔碎的玉镯……也是她曾经渴望的幸福。

    脸上的皮肤也开始泛黑,铃儿十指蜷曲着,双目深深望进樊稠的眼底,仿佛用尽了全身之力张口,却始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

    圆睁着双目,铃儿终是在樊稠怀里咽了气。

    樊稠怔怔地看着铃儿,随即将她因中毒而僵硬的尸身紧紧拥在怀中,哽咽,“对不起……小姐。”

    终于,他唤她小姐了。

    本来,她就该是小姐。

    那一场变故,谁又是无辜?

    铃儿她,刚刚想对樊稠说什么?诉说她的恨,她的怨,她的苦么?亦或者,她只是想告诉樊稠,她有多爱她?

    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笑笑,看,我替你杀了铃儿。”王允的声音蓦然响起,他看着我,依旧满面温和,“现在好了,不气了,我替你解毒,可好?”

    我狠狠打了一下寒颤,微微后退一步,王允,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那样残忍地杀了一个人,他竟然还可以如此平静温和?

    “王允,我要杀了你!”樊稠大叫起来。

    “杀我?杀了我笑笑的毒谁来解?”王允的声音仍是淡淡的。

    樊稠几欲咬断牙根,紧紧抱着怀里的铃儿,硬生生忍了下来。

    “笑笑,听话,过来。”王允看向我,面色温和得令我毛骨悚然。

    不自觉地后退,忽觉脚下悬空万丈……

    冰凉的水浸没我的头顶,冰凉的水呛入我的肺。

    我,该不是掉下护城河了吧……

    抬头,我看到董卓目眦尽裂,我看到王允满面惊痛……惊痛?那个人,会有那样的神情么?该是我的错觉吧。

    没有犹豫,董卓一头便扎进了护城河中,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不怕。”董卓咬牙说着,一手抱着我奋力游向岸。

    突然之间,一块尖锐的石头自上游仰面砸下,我瞪大双目,拼出全身的气力推开了董卓。

    借着浮力,董卓被我推开,但那石头却狠狠划过我的面庞,一阵钻心的痛,我隐约看到水面浮起淡淡的血色……

    “笑笑!”耳边,是董卓几欲发狂的吼声。

    而我,却仿佛已经轻得如一块绵絮,随着护城河的水流一直漂,一直漂……

    只是我不知道,沿着这水,我将飘进历史,真正融入那历史的尘埃。

    十五年,在董卓身边,虽然在这东汉末年,历史却仿佛依然离我遥远,而现在,随着这流水,我将真正的流入了那段悠长的历史……

    魂断·乱起(董卓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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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国似梦天下乱,自在飞花逐水流。一缕香魂随风逝,凉州铁骑入京都。

    ——题记

    “笑笑!笑笑……”暗夜里,那一声声孤寂如狼嗥的悲鸣,沿着护城河一路响起。

    一个身着喜服的男子全身湿透,长发纠结,他站在湍急的护城河水之内,双掌不停地拍着激涌的流水,“还我笑笑!……还我笑笑!”

    一遍又一遍的悲鸣被浪涛声吞没,黑夜笼罩着护城河,天地仿佛连成一线,唯剩那惊涛拍岸的声音……

    王允一身白衣如雪,仍是如谪仙一般纤尘未染地站在岸边,定定地看着护城河,面色无喜无悲。

    “司徒大人,趁董卓未上岸,快些离开吧。”站在一旁的宝正牵了马上前,低声劝道,“若他发了狂,怕是便走不了了”。

    王允看了一眼那个在湍急的河水中无望寻找的男人,那样的痴狂,那样的悲怆,仿佛失了配偶的孤狼一般。

    他转而翻身上马,“天下,怕是要乱了。”喃喃着,王允开口。

    “司徒大人?”宝正微微一愣,不解。

    “笑笑若死,董卓便是一匹脱了缰的疯马。”淡淡开口,王允扬鞭拍马,绝尘而去,只留下脚踝处那一阵“叮铛”乱响的银链声。

    乱的,岂止是这天下?

    宝正了然,不再言语,只是扬鞭追上王允。

    “大人,大人!太守府出事了!”王允刚刚离开,便有人远远地高喊着一路疾驰而来。

    来者是董卓旗下的兵士,见着樊稠,慌忙滚鞍下马,满身是血地跪倒在地。

    怀中抱着铃儿僵硬的尸身,樊稠回过神来。

    “大人!大人!”听得那兵士的垂死的禀报,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咽气,樊稠大叫着冲到护城河边,混沌的眼里恢复了清明,“王允的人马在血洗太守府!”

    董卓置若罔闻,仍是一径拍着河水,不放弃他那无望的寻找。

    他仿佛能够听到笑笑在河水深处哭泣呼救的声音,他的笑笑在哭……她在喊他,她要他救他……他总觉得,只要继续寻找,说不定,下一刻,他的笑笑就会回到他身边……回到他怀里……

    可不可以,让他保有这样的希望?

    “大人!王允的人马在血洗太守府!”见董卓不为所动,樊稠急道。

    耳边是空白,他人性命与他何干?他董卓本就是暴虐之徒,笑笑若死,他便要所有的人都来为他的笑笑陪葬!

    樊稠怔怔地站在岸边,看着董卓如疯了一般在那被暗夜笼罩的护城河内拍浪寻找……那无望的寻找啊……

    直到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心头微微一跳,董卓怔怔地看向不远的前方,那一抹随着河水缓缓摇摆的殷红……

    涉过流水,董卓上前,缓缓伸手,自水中捞起那一抹刺目的殷红,那是笑笑的盖头,被水中的石头拌住而没有飘远的红盖头……

    心,如坠冰窟。

    终于,可以结束这无望的寻找了么?

    连一丝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抿唇,他定定地看着手中那一抹喜庆的红,绝望灭顶而来……他董卓,终究是注定孤寂!

    为何,连他仅剩的温暖都要剥夺?

    今天,是他同笑笑的大喜之日啊,为何苍天,可以如此残忍?

    “大人……”樊稠牵着马跟上前来,见董卓面色青白,不由得有些迟疑。

    “回府。”冷冷两个字,董卓转身上岸,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之上,留下一道血红。

    跨下的坐骑吃痛,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踏着朝阳,董卓一路策马狂奔。

    太守府内的杀戮仍没有停歇,断肢残臂,血色蜿蜒。

    跳下马背,低头一脚踢开府门边一颗断裂的头颅,抬手拦腰一刀砍断一名迎面而来的黑衣人,董卓大步走进府内。

    杀!杀!杀!凌乱的长发随着夜风乱舞、纠结……微褐的眼睛渗着血红。董卓一身刺目的喜服,手执弯刀,如死神般左劈右砍,踏着尸体和鲜血一路走进府内。

    他心中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必须用这鲜血来清洗!

    有笑笑,这里便是家。

    没有笑笑,他要这里化为坟场!

    “王允!滚出来!”狂吼着,董卓一剑将面前一个黑衣人劈为两半。粘稠暗红的血带着新鲜的温热,溅了他一头一脸。

    东方,红日如轮,愈来愈暖。可为何,他的心,冰冷彻骨……

    笑笑,他的笑笑,不见了……在他的大婚之日。

    从未想过,他董卓有一天,也能成婚。他背负着天煞孤星之名,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可是,那个总是如笑春山的女子,她愿意一生一世陪着他。

    可是,这一生一世,为何竟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令他猝不及防。

    他的笑笑告诉他,她爱他,她愿意嫁给他。

    可是……她竟然在自己的面前掉下了护城河!他竟然眼睁睁看着他的笑笑被那湍急的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杀红了双眼,董卓疯了一般,数百名黑衣人瞬间横尸当场,惨叫声、呻吟声交织了一个修罗地狱。

    地狱又何妨!他董卓的人生,本就是一场灾难。

    许久许久,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人……”樊稠站在他身后,低低地开口。

    董卓未出声,凌乱的长发挡住了他阴鸷的双眼,那双微褐的眼中,连最后一抹温情都消失殆尽。踩着一路的狼藉,一路的残肢,一路的血腥,他缓缓回房。

    脚步微顿,他站在门口,仰头看向新房。刺入双目的,是门上所贴的一对红色的奇怪图案。

    那是笑笑亲手剪来贴在门上的。笑笑说,那叫红双喜,在她的家乡大婚时一定要有。

    象征着喜庆,双双对对,永不分离。

    “双双对对,永不分离……”宽厚的双肩微微抖动,董卓垂下头,低低地笑,那笑声却是如哭一般悲怆。

    蓦然抬手,狠狠一把撕下门上的红色双喜,董卓将它揉作一团,掷于地上。昨日此时,他松开笑笑的手,说,“明日见”。

    若知那“明日”是今天这结局,他,决不会松开她的手。

    大步走入新房,新房内,是满目的红。红色的新床,红色的绸被……那般的喜庆,喜庆得讽刺呢。

    脚步微微凝窒,董卓看着新房内华丽的铜镜。

    铜镜里那个男人,一身狼狈。红色的喜服上处处皆是濡湿,只是不知道那是护城河的河水,还是……死在他手下的冤魂。

    青白的面色仿佛一具死尸,脸上斑斑点点,尽是暗红的血迹,……如屠夫一般。

    这是笑笑的新房呢,如此污秽的他,踏进这里,是亵渎。因为笑笑,不喜欢他杀人。

    微微抿唇,他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是突然注意到了桌上那一只孤零零的碗。那是……“饺子”?

    饺子……她,是这么说的吧?

    “这是生的,生的!意为‘生子’的意思,讨个吉利。”

    “说好啊,要计划生育,我只生一个,绝没有二胎,产后保持身材很费劲的。”笑笑带笑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董卓微微眯眼,看着碗内的饺子,一只只皆是圆圆弯弯,如笑口一般。

    笑?笑什么?

    阴沉着面容,他狠狠挥手,碗一下子被扫落在地,碎成几瓣,饺子全都滚落出来,静静地躺在地上,仍是笑。

    董卓定定地看着滚落在脚边的饺子,突然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一个雪天,那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如藕一般洁白粉嫩的小手紧紧地攀着他,她对他笑。

    她居然对他笑呢。

    从懂事起,他便知道,他是天煞孤星,他是不祥之人,他克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

    所有的人都对他又厌又惧,从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笑脸。

    ……连村头的那只瘌皮狗看到他,都要绕路走,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那样年幼的他,便已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存在,即使自己突然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寻找,也不会有人心痛,甚至……他们或许会额手称庆。

    因为,他是天煞孤星。

    而她,是第一个对她笑的人。

    她,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他在照顾着笑笑,殊不知,笑笑才是他的存在。他依赖笑笑,唯有宠着她,护着她,董卓才能感觉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不是孤独一人……

    因为,即使污秽如他,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呢。

    所以,他要给她所有最好的一切。

    所以,他要把天底下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的笑笑面前。

    然后,看她笑,笑得那般温暖,那般甜蜜。

    或许,笑笑永远不会知道,她握着他衣襟的小手,有多暖。

    或许,笑笑永远不会知道,小小的她仰头冲着他甜笑的模样,有多暖。

    暖得……足以融化他快冻死的心。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牵挂。

    有牵挂的感觉,真的很好。所以就算身在战场,也再不会以命相搏,以死相拼。

    因为,他有牵挂。呵呵,看,他也有牵挂呢,他董卓,也有!他再不是孤寂一人了。

    “仲颖!”弯了眉,弯了眼,笑笑站在他面前,甜甜地笑。

    愣愣地伸手,他想要将她再次拥入怀中,直到……怔怔地拥着空气,才知一切都是幻影。

    缓缓蹲下身,董卓低头看着地上笑口一般的饺子,半晌,他伸手,拾起地上的饺子。

    一枚一枚,将那沾了泥的脏饺子尽数放入口中,咀嚼,咽下。

    不多不少,一共九枚。

    笑笑亲手做的。笑笑说,是长长久久。

    可是,真难吃。笑笑,看来不让你下厨真是明智之举呢。咧了咧嘴,董卓无声地轻笑……

    屋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暖得仿佛要将人融化。

    那阳光沿着董卓冰雕一般的面容在墙上留下一个孤独的剪影。

    危害天下么?既然已经白白担了这天煞孤星的名,他董卓又岂能让天下人失望?!

    “洛阳变故已生,樊稠,召集人马,随时准备进驻洛阳。”和暖喜庆的新房之内,冰冷的声音突兀而空洞。

    “是。”

    卷二 江山美人

    困浅滩笑笑遭遇危机 初登场曹操坐壁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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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若,别忘了明早要赶月下跳舞那场戏!”导演不放心地高喊着提醒的声音。

    “知道了。”那个背影挥了挥手。绵绒大衣,皮靴,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那背影……是我么?

    四周一片黑暗,扑天盖地、漫无边际的水,从来不知道溺水的感觉,竟是那般的痛苦……胸腔在抽搐,冰凉的水一下子随着呼吸呛入肺中……

    “安若,别忘了明早要赶月下跳舞那场戏!”

    明早还要赶戏么?那只舞我还没有练好呢,心下微微皱眉,却不期然引来面颊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缓缓睁开双眼,强烈的阳光猛地刺入我的眼中,不适地眯了眯眼,我想抬手挡住强烈的阳光,刚刚抬手,胸口便牵连着一阵疼痛,痛得我几乎昏厥。

    牵着那彻骨的痛,我的思绪却是渐渐清晰了起来。演戏?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还在我还未穿越时空之前,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只是……掉下了护城河,被石头仰面砸中,还被湍急的河水冲走……我还没死么?

    董卓,该是急疯了吧。

    推开他的那一刻,董卓目眦尽裂的神情在我面前隐隐浮现,缓缓闭了闭双眼,我挣扎了一下,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在隐隐发痛。

    耳边有河水拍岸的声音,这荒郊野外,渺无人烟,我又动弹不得,莫不是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既然一样是死,那刚刚便该死在河里,总比现在等死要强。或许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濒临死亡,等待死亡的过程……那样的痛苦,会生生把人逼疯。

    我的婚礼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早知如此,我便不该贴什么红双喜,不该做什么饺子。洞房之夜,董卓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些极尽喜庆之物,他会崩溃!

    有我在,已成了他的习惯,那个太守府里到处都是我的影子,若我死在这里,他该怎么办……

    咬牙,我机械地动了一下,再度试着站起身,却仍是重重地摔倒在地,换来的,是更剧烈的疼痛,连凌乱散开的长发覆于脸上,我都无力拂开。

    “看,那边有个女人!该不是死了吧……”远远的,似乎有声音传来。

    “没有死,她还在动。”有人答道。

    有人!心里一喜,我忙张口想呼救,却是忍不住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呛得我肺部缩成一团。

    好疼。

    那两人却是未等我呼救,便已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

    我看着头顶的二人,似乎是两个伤兵,头上还扎着黄巾,莫非是走散的黄巾军伤员?

    “喂,好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吧……”还未等我想好,其中一人便突然咧了咧嘴,笑道。

    心脏狠狠一抽,我如遭雷击。

    “哈哈,看来是上天可怜咱们兄弟,赐个女人来给咱去去火。”

    我大惊,狠狠挣扎了一下,身体却仍是无法动弹。

    僵着身子躺在地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脏污的手探到我的颊边,挑开覆在我面颊上的发丝。

    未等我挣扎,那人看清我的样子后,竟是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愕地瞪着我,“她的脸……”

    旁边一人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蹲下身,伸来便来解我的衣带,“你不要我要”。

    来不及细想我的脸是怎么了,我狠狠咬牙,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狠狠撕扯着我的衣带。

    今天,本该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却为何,我要沦落到被人玷污的下场?

    从天堂直坠地狱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还有比这更悲惨可笑的么?

    “喂,怎么回事,许久没有碰女人,手软了是不是?”旁边那人见他久久解不开我的衣带,不由得嗤笑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拿刀一把划开我的衣襟,随即狠狠扯开。

    红色的喜服猛地被扯开两边,然后,我看到他们盯着我的身体,眼中满是贪婪的神情。

    心里的晦暗聚顶而来,眼底的晦暗逐渐加深,心底奇异地没了惊慌,我任凭自己玉体横陈,任凭自己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之中,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诡异地弧度。

    我躺在原地,看着他们眼中的贪婪渐渐转化为痛苦,我看着他们的眼、耳、口、鼻皆渐渐溢出血来,甚至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他们便直直地僵硬着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无法嚣张。

    咧了咧干裂的唇,我无声的轻笑。

    忘了告诉他们,我的衣服上有毒呢。

    晦暗的笑意猛地僵在唇边,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头顶上便多了一片阴影,猛地抬头看向那道人影,窜入眼帘的是一双狭长的双目,那深不可测的眼神,笑得有些轻浮。

    感觉到他放肆的目光在我裸露的肌肤上蜿蜒流转,我微微打了个寒颤,明明阳光很是炎热,但我却连牙关都在打颤。

    站在我眼前的这男子一袭明紫色的华丽长衫,面色白晰如女子一般,薄唇狭目,一看便是冷心无情之相。

    他流连在我躯体上的目光让我有一种如在砧板上的感觉,心惊胆颤了许久,他竟是突然抬了抬手中的长剑,轻轻挑去我刚刚已被扯开的衣物。

    感觉到了仅剩的衣料一寸寸自我的身躯上滑落,而我,竟是连动弹、反抗,甚至尖叫的能力都没有!我只能狠狠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这个男子,他让我感觉危险!

    修长的双手轻轻搭在我裸露的肩上,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掌心的厚茧!死死咬着苍白的唇,我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只能狠狠地瞪视着他,所有的屈辱、不甘在瞬间要将我淹没……

    他轻轻拥着我的肩,从头至尾,都没有碰到那喜服一丝一毫。

    “在想什么?期望我跟变得跟他们一样?”扫了一旁七孔流血的两具尸体,不期然地,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很。

    被看穿了心事,我仍是定定地看着他,连眼神都没有闪动一下。当了那么多年的艺人,其他本领没有学到,只是这演戏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就算我怕得连血液都快凝窒,我也仍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刚刚应该站在一旁许久了吧,他眼睁睁看着我要被那两个伤兵污辱,他眼睁睁看他们被我的喜服毒死,所以他绝不会再上当了。

    只是……他想干什么?强暴我?然后杀了我?还有比这更糟的么?

    恐惧到了极点,我反而平静下来,胸前的伤口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身体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了麻痹,现在的我,连轻轻一个呼吸都连着刺骨的疼痛。这副早已被毁得没了知觉的躯体,就算他再怎么糟蹋,我怕是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吧。

    小心翼翼地避开染了剧毒的喜服,他竟是将我贴身衣物拉拢,随即打横抱起。

    预期的恶梦没有发生,我眼里不自觉微微透了一些讶异。

    “我对一个快死的女人没什么兴趣,不过……”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他忽然似笑非笑地低头凑近了我,“我对你的眼睛很感兴趣。”

    眼睛?

    没有再开口,他一手抱着我走出浅滩,回到了官道上。

    “大人,我们还在凉州地界,传言说凉州太守暴虐非常,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怔仲间,有个副将模样的人迎了上来,道。

    我这才注意到官道上有一队人马,再看向抱着我的这个一身明紫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我不禁微微在心底皱眉,我这又是遇上了何方神圣?自从到了这东汉末年,我的星运便是出奇的好,至今为止还没有遇见过一个正常一点、普通一点的人。

    “无妨。”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响起,声音很是清透,凉凉的融进心里,连头顶的烈日都没有那么炎热了。

    “如何见得?”抱着我的那个明紫色长衫的男子饶有兴趣地反问。

    “凉州太守董卓我幼年时见过,虽然暴虐,但尚有人制得了他。”那个声音清清凉凉,好听得紧。

    “哦?”那抱着我的男子微微讶异,“何人?方外奇人?还是能者异士?”

    “都不是”,那个声音笑了起来,“是个女娃,凉州的小神女,不过如今也该长大了,十多年未见了呢。”

    我心下微微一愣,他口中的女娃该是我吧。忽然想起了记忆里某个一脸寡淡的青衣小童。该不是……我有些困难地从那男子怀中侧头。

    看到的是……一头没毛的毛驴。

    呃?

    看着那毛驴滑稽可笑的模样,虽然遭遇至此,我仍是微微弯了弯唇,然后牵得脸颊上一阵刺骨的痛。

    那没毛的毛驴圆圆的眼直瞪着我,眼里满是哀怨,事隔十多年,它还记得我这害它不浅的人么?

    我想了那青衣小童临行前,我所说的那个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呵呵,看来我这是遇到故人了。

    “这位是?”终于注意到了我,那个声音略略迟疑了一下,疑惑地开口,“孟德兄你只是去湖边洗剑,如何会带回一个女子?”

    孟德兄?我嘴角抽搐数下,该不是那个孟德吧……

    “嗯,一个快死的女人,但她的眼睛很有意思。”紫衣男子低头看了我一眼,狭长的双目里带着一丝兴味,“奉孝你来看看”。

    奉孝,果然是他。

    他依言走上前来,一身宽大的青衣在他稍显瘦削的身上显得有些奇怪,却偏偏还有那么一丝玉树临风的感觉,眼睛明亮得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手里还牵着一头奇怪的无毛小驴,此驴应该名为:小毛。

    呵呵,果然是他,郭嘉,郭奉孝。

    那么此刻抱着我的人,便该是那大名鼎鼎的曹操,曹孟德了吧。

    我是不是该做个名人录,让他们一一签名,保不定哪天我真如郭嘉所说“何处来何处去”,拿着他们的签名,我岂不成了古今第一拥有这么多历史大牌签名的艺人?

    苦中作乐地异想天开一回,我看着郭嘉,期盼他能认出我来,最好能够送我回董卓那儿,刚刚听他们说这不还在凉州地界么,离太守府应该不会太远吧。

    现在赶回去拜堂,可还来得及?

    此时的我,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漂流了一天一夜,距离幸福,已是遥不可及……

    “怎么如此狼狈?”郭嘉上前看了我一眼,随即皱眉,“她的伤口很严重,急需就医。”

    他没有认出我来……

    也是,现在的我一身血迹,满面狼狈,距离他心目中那个被董卓疼宠在手心里的女娃娃自然是十万八千里,更何况,已是相隔十多年。

    “先交给你吧,你是书生,自然比这些粗人懂些。”曹操松手将我丢到郭嘉怀里。

    “可是我只看过医书,对医术一知半解,怕会……”伸手不自觉地接过我,郭嘉难得地犹豫,没什么自信地道。

    看着一向言词清晰,自信满满的郭嘉如此神情,我心里凉了半截,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一定从未医过人。

    而我,将不幸地成为白老鼠,沦为他的实验品。

    “没关系,反正她看起来也快死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医死了也没人责备你。”曹操有些恶质地看我一眼,见我瞪大了双目,他微微笑了起来。

    什么叫反正也快死了?什么叫死马当活马医?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他怎么能够说出口!

    郭嘉点头表示同意,便抱着我进了马车。

    看了我一眼,他口中念叨着,“男女授受不亲,但医者父母心,所以若有逾距,请姑娘莫怪。”说完,便轻轻拉开了我身上仅着的单衣,露出受了伤的半边肩。

    刚刚一阵折腾,现在伤口又有血溢了出来,疼得我直抽凉气。

    他一手捧着医书,一手把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涂在了我的伤口之上,“姑娘莫担心,书上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

    折腾了半天,他才磕磕碰碰地把伤口包好,随即又拧了湿布来擦我的脸。

    清秀的眉毛微微皱起,“姑娘,凡事要看开,虽然破了相,但人生在世,容貌并非最重要的,懂么?”

    破相?没有太多的讶异,我只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只是他的絮絮叨叨却让我不耐烦起来,身上的伤口痛得我已经快要昏厥,他还要在一旁罗嗦个不停。

    一边说着,我的左半边脸都被层层包裹了起来。

    “好了,外伤处理好了”,长长吁了口气,郭嘉坐起身给我套上了一件有些过大的长衫,“先穿件衣服吧,只着单衣的话得风寒就麻烦了,这是我的衣服,先将就些。”

    替我卷起过长的衣袖,郭嘉转身捧过放在后面的医书,低头看了半天,又抬头道,“你溺水,又伤了脾肺,这属内伤,应该给你熬一些汤药来喝。”

    我脑门上立刻出现了黑线,就算没有淹死,没有被人杀死,我看我会莫明其妙被他当白老鼠药死!

    看着郭嘉前脚拿着医书出了马车,我便忙挣扎着要出马车,就算用爬的,我也得离开……

    挣扎了许久,刚刚触到马车的槛,郭嘉便捧了一碗墨黑的汤药又回来了。

    “怎么了?要小解么?”见我一脸痛苦地趴在地上,他自作聪明地眨了眨眼,道,“不用害羞的,人有三急嘛。”

    感觉头顶有一群乌鸦华丽丽地飞过,我闭了闭眼,无力地摇头。

    “哦,那把药喝了吧。”不在意地笑了笑,郭嘉便将药碗凑到了我的唇边。

    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我猛地闭了一口气,死死瞪着碗里的那不明物体,粘粘稠稠的模样看了我便心里直发寒。

    死死地抿唇,我侧头,闭上双眼,表示宁死不屈。

    “良药苦口嘛,不要任性。”他的声音清清凉凉,说不出的好听,可是如今听在我耳中却是万分的痛苦。

    天知道他在那碗药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从来不知道药居然能发出那样薰死人的气味。

    “不喝不行。”语闭,他竟是仗着我动弹不得,强行掰开我的嘴,将药尽数灌入了我的口中。

    “咳咳咳……”死命地咳嗽了一阵,我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恨恨地瞪着郭嘉,如果我的眼神可以杀人,那么郭嘉肯定早已横尸当场了。

    郭嘉!我跟你势不两立!

    “没有关系,救人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太感激。”郭嘉笑眯眯地扶我躺下,谦虚地道。

    闻言,我差点没厥过去,拜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感激你了?请不要擅自将我“愤恨”的眼神解读为“感激”!

    出凉州往事随风 入洛阳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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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剂药入腹,顿觉天旋地转,腹内翻江倒海,当真是痛不欲生……

    腹内一阵痉挛,口中又腥又涩,我咬牙,双手死死抓着郭嘉宽大的衣袖,一头栽进他怀里,吐了他一个满怀。

    呃,我不否认我是故意的。

    郭嘉怔怔地看了我半晌,面色竟是有些青白,似是被我吓到了。

    “姑娘,姑娘……”半晌,他终于抖抖瑟瑟地拍了拍我的背,一副文弱书生的典型模样。

    一阵干呕,整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直到口中苦得什么都吐不出来,我才惊觉腹中竟是舒服了许多,抬头觑他一眼,莫非竟是被他歪打正着,瞎猫碰着了死耗子了?

    呜呼哀哉,算我命大,这样都整不死我。

    此次算是死里逃生,上天保佑了。

    “奉孝,如何了?”车帘突然被掀开,曹操站在马车外,狭长的双目看着我,仍是似笑非笑的。

    “……还没死。”怔怔地看了我半晌,郭嘉抬头,说了一句差点没让我噎死的话。

    感情这家伙真把我当白老鼠了!

    “哦?那就好。”曹操点头,“快要城门了,出了凉州,我们便回洛阳。”

    曹操一句话让我猛地怔了一下,到凉州城门了?他们要去洛阳?

    不,我不要去洛阳!揪着郭嘉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刚刚一阵呕吐让我的身体轻松了许多,但现在却是四肢乏力,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似的。

    “你想说什么?”见我扯着他的衣袖,郭嘉低头看我,倒没有在意我吐了他一身的酸水腥臭。

    困难地张了张口,牵动被包裹着的左脸,仿佛被撕裂一般地疼痛,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能是打着颤儿,最终还是无力开口。

    “姑娘城中有亲人?”郭嘉皱眉看着我,猜测。

    亲人?

    我微微一愣,是啊,十五年时间,我同仲颖,早已是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了。

    以郭嘉的聪明,他能猜到应该不是难事吧,我挣扎着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郭嘉微微皱起俊秀的眉,抬头看向曹操,曹操正站在马车外,始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的眼睛,狭长的双目却是深不见底,令人心生恐慌。

    “大人,前面城门似乎封锁了。”突然,马车外有人低声禀道。

    闻言,曹操转头,看向禀报的侍从,“出了何事?”

    “似乎是凉州太守下令封城,要寻人。”那人禀道。

    “寻人?”曹操若有所思地回头看我一眼,随即淡淡地掉头看向城门口。果然,城门两边尽是铁甲侍卫,过往行人皆需盘查。

    透过掀开着的车帘,我看清了站在城门边的人,竟是樊稠。

    “见过此人么?能够提供线索者,太守大人重重有赏。”几个侍卫走上前,拿着一张画像。

    曹操身边一人接过画像,看也未看便抱拳道,“这是骑都尉曹大人,前日在幽州平黄巾之乱有功,特回洛阳,途经凉州,望兄弟行个方便,开城门放我等通行。”

    那侍卫面面相觑,略有迟疑,此时,不远处的樊稠已经是走上前来,见过腰牌之后抱拳行礼,“见过骑都尉大人。”

    曹操伸手扶起,笑道,“不敢,劳烦兄台开个城门。”

    樊稠点头,随即扬了扬手,城门便已大开。

    侧身靠在郭嘉身边的我急急地看向樊稠,樊稠却只是淡淡扫过我,便转过身去,竟是没有认出我来。

    此时的我身着郭嘉的青灰长袍,左脸被紧紧包裹着,认不出我来,也是常理之中吧……轻颤着闭上双眼,心里渐渐变得冰凉,我无力地靠着郭嘉。

    “唉,小姐分明已经坠河而死,大人他一连几日封城寻人,弄得人心惶惶……”一旁有侍卫小声说着,被人喝斥着噤了口。

    “董大人。”那声音微微带着惧意,轻颤着开口。

    我猛地睁开眼,董卓?他来了?!

    透过车窗,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了一双微褐的眼睛,只是……鬓发间竟为何染了丝丝白霜?

    如何会……一夜白头?那该是怎样绝望而深刻的哀恸?

    心里蓦然变得空洞,我眼里却逐渐变得温热。在这个总是一脸狂傲的男子面前,以前我在演艺界学到的所有生存法则都化为乌有,没有利益,不计得失,只是纯粹的疼宠,纯粹的疼惜,只是两个孤寂寒冷的灵魂互相依偎着取暖……

    董卓面无表情地看着城门,始终未下马,似乎眼中并无曹操这个骑都尉一般,半晌,他缓缓低头,看向手中的画像,冰寒的褐色眸才注入了些许的温暖,只是一瞬间,便是灭顶而来的哀恸……

    明明是站在人潮之间,但他的身影却仿佛一人身置沙漠,那般孤寂。

    明明是站在阳光之下,但他的身影却仿佛千年冰雕,那般寒冷。

    城门大开,曹操转头看了我一眼,缓缓抬手轻扬。

    车轮渐渐开始滚动,我眼睁睁看着马车渐渐往前,与董卓侧身而过……

    不!我猛地剧烈挣扎起来,我要下车!董卓就在车下,董卓就在车下啊!他在找我,他在找他的笑笑!

    可是……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我却连站起身都做不到,只能揪着郭嘉的衣袖直打颤。

    郭嘉却是被我吓坏了,“别动啊,你的伤口裂开了,在流血!”

    如溺水者攀到一根浮木般,我紧紧揪着郭嘉的衣袖,困难地仰头,看着他的清澈如水的眼睛,我轻颤着唇,嗓子却是仿佛被火烤炙过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颤抖着双唇,我的嘴一张一合,仿佛离了水的鱼儿一般,连呼吸都费力,却是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只感觉到左颊上被牵着着撕裂一般的疼痛,混和着血的温热。

    长发披面,我狼狈不堪,车子一寸寸往前……如同从我的心上辗过去一般。

    我不要放任他继续孤寂!

    我不要……让他一人背负着天煞孤星的唾骂……

    纵使,我是他所谓的克星……

    凉州城远远地被抛在身后,泪水终是夺眶而出,在脸上肆意漫延,蛰得脸上的伤口钻心的疼。

    “啊……”张着口,我只能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字,声音如从地底深处传来,那般的嘶哑难辩……我低头俯首在郭嘉胸口,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直到郭嘉轻轻扶我躺好。

    “看你,伤口都裂开了。”郭嘉锲而不舍地清理我刚刚因挣扎而裂开的伤口,如水的眼中有着淡淡的疼惜。

    我只是怔怔地任他摆布,半点反应也无。

    “董卓要找的人,是你么,小神女?”曹操不知何时进了马车,扬了扬他手里刚刚从守城的侍卫手中拿来的画像。

    双手微扬,他轻轻展开画像。

    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我缓缓侧头,看向曹操手中的画像。

    图上所画的是一个女孩,一个如笑春山的女孩,眼目间的笑意仿佛能够把天底下最寒冷的冰山融化。

    那画功很是粗劣,可见并非出自专门的画师之笔,只是那一笔一画之间都是极其的认真,女孩的神韵竟是跃然纸上。

    曹操缓缓伸手,修长的食指带着温暖轻轻划过我冰冷的脸颊,避开溢着血的左颊,他拂开遮避在我右颊上的长发。

    光洁无痕的右颊,一模一样的眉眼,与那画纸之上的女孩绝无二致。

    只是此刻的我形容枯槁,满面泪痕,哪有半分笑笑该有的模样

    定定地看着那画像,我几乎可以相像董卓一人坐在那喜庆至极的新房之中,搜寻着脑中十五年来所有的记忆,一遍一遍地画着我的模样。

    笑笑的眉毛是弯的,但有一点点上挑,有半分英气,半分可爱;笑笑的眼睛是弯的,因为她总在笑,但很漂亮,难以形容的漂亮;笑笑的鼻子很秀气,小小巧巧的,每回笑笑做了坏事被捉,他总只能无可奈何地轻点着那小巧的鼻头,不舍得罚她半分;笑笑的嘴唇红红润润的,很漂亮,诱人犯罪的漂亮,所以他才忍不住抛去了所有的坚持,覆上了那唇,就算万劫不复,他也甘之如怡……

    痴痴地盯着那画像,我如着了魔一般,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漠视左颊撕裂的疼痛,我终是轻笑,眼底眉梢,全是笑意。

    只有这样的我,才与那画上的笑笑一模一样呢。

    只有这样的我,才不负笑笑之名吧。

    见我不哭不闹,竟是蓦然间浅浅一笑,那双狭长深遂,总是自信笃笃的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曹操微微一愣。

    “乖,不要笑了。”一手覆上我的眼睛,让我不看那画像,郭嘉如水的眼中有着清楚的心痛,“你的脸在流血。”

    眼前终究化作一片黑暗,如堕入了万丈深渊般,麻木的身体再无知觉……

    昏迷,清醒;再昏迷,再清醒……这便是这么多天来我人生的全部内容。当然,也不会忘了某个以救我之名行害我之实的家伙!

    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我猛地睁开双眼,汗水涔涔而下,直到看清自己置身于马车之内,才略略松了口气,心下轻松了一些。

    刚刚,在那恶梦之中,我双手持剑,满身是血。而那剑端,竟是刺入董卓的胸口……腥甜的鲜血溅了我满头满脸……然后满脑便都是王允温和得可怕的声音,“克星……董卓注定因你而死。”

    马车静止着,看来曹操他们都安营休息了,车外有阵阵蛙叫蝉鸣,衬得这夜晚愈发的宁静。

    有阵阵凉风袭来,拂开车帘,我侧头,看向车窗。

    窗外,明月悬空,竟是满月。

    下意识地坐起身,我讶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意外的听使唤,天可怜见,看来郭嘉那家伙的折腾倒有些功用。

    “师傅……小毛别跑……”一阵呓语突然传来,我微微低头,这才发现那始作俑者便趴在一边睡着了,睡得还很是香甜。

    月光下,他微卷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稍嫌单薄的肩靠在矮桌旁,瘦削清秀的脸颊在月光下愈发的清冷如玉,只是睡得却像个孩子。

    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吧。

    低头看自己一袭不合身的淡青色儒生袍,衣袖处还细心地卷了几卷。

    没有再迟疑,提了衣摆,我蹑手蹑脚地下了马车,好不容易这身体才重新归我管,我能不赶快回凉州么,那个我一心想回去的地方,那个我同董卓的家。

    只是一跳下车,我便傻了眼,四周竟是一片荒凉,这是哪儿?

    我到底昏睡了几日啊?!

    微微转身,我看到马车便停在江边,一旁有几处火堆,兵士们三三两两围着火堆睡着了,还有几个坐着守夜,我下意识地躲到了车后,避开他们的视线。

    背靠着马车,我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这江边夜色竟是出奇的迷人。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矣,江月年年只相似。同一个月亮,这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看过?”仰头望月,我轻轻开口。宁静的夏夜,我孤独一人站在异时空的江边,望着天空高悬的明月,心下不由得戚戚然,会不会明日一早醒来,我才发现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喜也是梦,悲也是梦。那样,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文采不错。”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才看清站在眼前竟是曹操,这个家伙何时发现我下马车的?

    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扯着我的衣袍,好奇地低头看时,嘴角忍不住地一阵抽搐,我当曹操无所不知,却原来是某头无毛的小毛驴正站在我身后,没剩几颗牙的嘴里叼着我长袍的下摆,大喇喇地向众人宣示:马车后面藏着人!

    真是头记仇的驴子……

    不就是信口开河让你没了毛嘛,冤有头债有主,剃光你的是你主子郭嘉,又不是我……呃,虽然我是始作俑者。

    “想逃么?” 见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开口,他又笑道。

    收起了脸上的惊愕,我微微一笑,从容开口,“大人言重了,大人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尚且感激不尽,又如何会逃?”微微顿了顿,我仰头看他,笑容加深,“除非……大人救人是别有所图?”

    曹操但笑不语,半晌才点头,“果然是个有趣的女人。”

    看着眼前这个紫衣男子一脸的高深莫测,我脑门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这个形如鬼魅,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后的家伙果真是曹操么?

    那个立下“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宏志的曹操?

    “大人图什么呢?图财?我身无分文;图色,我已是形同夜叉。”伸手抚了抚尚且包裹着白色的左脸,我道。

    “有没有人你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有意思?”他笑着,果然直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没有。”微微垂下眼帘,我抿唇。

    “明明很害怕,还要逞强,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连眼睛都可以武装的女人呢。”伸手勾起了我的下巴,他逼近了我,看着我的眼睛,道。

    被迫看着他的眼睛,我心底微微一颤,这个人,当真危险。

    “我与大人并无半点交集,但对大人之名却是如雷贯耳,像大人这般人物, 自是不会同我这般无知的小女子相计较吧,不如大人高抬贵手,放我回凉州,董卓也会对大人感恩在怀。”看着他的眼睛,我放缓了心里的惧意,如站在镁光灯下演戏一般自在地开口。

    “哦?”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对我的提议不甚感兴趣似的,他松手放开我,抬头望着夜空,不再出声。

    月色如银,倾泄于他一身明紫色的长衫之上,竟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我也不再开口,只抬头望月,心里揣度着他的心思,却是半分也摸不透。

    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竟会为了一双眼睛去救一个人,又因为一双眼睛而任性地将一个几乎是陌生的女子强硬地留在身边?

    不知不觉间,天空已经微亮,失去了逃跑的先机,我干脆转身,准备回马车上继续休养生息。

    “喝药了。”刚转身,便见郭嘉不何时已经熬了药,一手拿着医书,一手端了药碗。

    那碗粘稠而刺鼻的汤药是我所深恶痛绝,是我噩梦的根源!更让我呕血的是,他居然每次都仗着我动弹不得而强行灌食。

    如今本姑娘我能跑能跳,又岂能乖乖就范?

    “臭书生。”从鼻孔里轻哼一声,我转身便上马车,虽然碍于身体原因,不便大吼,但这一哼也充分表达我的意思。

    “呀,你不但能够下榻,也能够开口讲话了?”迎接我的是郭嘉一脸的惊喜,“师傅果然没有骗我,书果然是好东西。”

    狠狠磨牙,我瞪着眼前一脸欣喜的郭嘉。半个月,半个月啊!大家可以想象我是怎样遭受着非人的折磨……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我发誓,那种药,打死我也不喝了!

    “喝了它吧。”伸手,将药碗递到我面前,郭嘉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脑门上隐隐出现黑线,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喝,你奈我何?”哼,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能奈我何!

    郭嘉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清秀的眉头微微皱起,如水的眼睛有着些微的困惑,但大家千万不要被他如此无辜的神情给骗了!要知道,他可是强势地灌了我半个月的药!

    “孟德兄。”缓缓张了张口,郭嘉一脸求救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曹操。

    “你怕苦?”冷不丁,耳边有人轻语。

    “呃!”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曹操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走到我身后,拍了拍被吓得活蹦乱跳的心脏,我觑了一眼一脸无辜的郭嘉,“是啊,我怕苦。”点头,我老实承认。

    激将法?我宁死不喝!拜托,那碗药的恐怖已经不是“苦”所能够形容的!

    “怕苦也得喝。”扬眉,趁着我怔仲间,他竟是抬手从郭嘉手中接过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倒进了我的口中。

    被他贴着鼻子灌药,实在不雅,我只得抿唇咽下口中苦如悬胆的药,回头狠狠瞪了郭嘉一眼。

    甩袖回到马车内,我倚着车窗坐下,心里盘算着如何回凉州去。

    “神女”,郭嘉也跟着我上车,在我面前坐下,“你是不是气我带你出了凉州?”

    看他一眼,我淡淡挑眉,知道还问?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便是小神女,但孟德兄拿了画像进来时,我们已经出了凉州城,若我们再回头,加上当时你重伤未愈,又不能开口辩解,董卓必然会误解,局时,以他的个性,我们必然开战。”说着,他轻轻解开我的衣带,替我换药。

    “男女授受不亲,臭书生,我快被你看光了。”淡淡地看他一眼,我无从反驳,却又是心有不甘,便咧了咧嘴,有些恶质地道。

    清秀的脸庞“腾”地一下变成红色,仿佛煮熟的虾米一般,全然没了平日里那看透人心的模样,“医……医者父母心。”有些结巴地,他反驳。

    我耸了耸肩,没有再糗他。

    “不……不用担心,伤口已经结痂,过几天就好了。”低着头,他红着脸,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都换了半个月的药了,现在才来害羞,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一些?

    初到洛阳纷争起 容颜不在梦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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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倚着车窗,我微微抬头,从窗里看去,外面一片烈日炎炎。

    心里忍不住有些许的烦躁,手中拿着郭嘉的医书,当然,那本曾让我深恶痛绝之的医书此时的功效等同于一把扇子。

    扇了几回,反觉得更加闷热了,便狠狠将医书卷成一团,复又展开,无奈地再扇,我开始无限怀念家里的空调房。

    当然,我更怀念凉州的太守府。

    马车一路吱吱哑哑地走着,我侧目看着前后步行的兵士,一个个身着重甲的模样,我都替他们累得慌。

    “大人,就快到洛阳了,让大家休整一下再进城吧。”一旁,有一个副将模样的人禀道。

    连日来,虽然一路随军在走,但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马车上不动弹,所以除了郭嘉,唯一认是出来的便是让人想忽视也困难的曹操。其余人等,一律视为路人甲乙,到目前为止仍是面目模糊。

    而之所以待在马车上不动弹,其一,是为修养生息,准备养精蓄锐,方便跑路;其二,是为在思索逃跑的路线和方法;其三,实在是有些害怕曹操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唉,我是胆小鬼,我承认。

    “距离洛阳还有多远?”曹操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仿佛那炎热的天气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还有小半日的路程。”有人答道。

    “好,停军休整,准备进城。”曹操点头,随即唤一人上前,“李副将,你先行快马进城,打点一切。”

    那李副将领命退下,我坐着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我却是怎么都坐不住了,还有小半日就要到洛阳了?这么快?我到底是磨蹭了几天,若知如此,一早我便该开溜的。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在入城前先一步离开,潜意识里,我抗拒进洛阳。因为,历史上,太多人的不幸和霸业便是从那里开始的……

    “神……神女……”不知何时,郭嘉已经上了马车,正弯腰盯着我手里被糟蹋成一团的医书,痛惜不已。

    此时我心情正是郁闷至极,故而白他一眼,继续我行我素,拿他的医书当扇子扇个痛快。

    “其实……那个……心静自然凉的……”一边依依不舍地看着我手中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医书,郭嘉在我面前坐下,“我是来给你拆布的,结的痂已经差不多脱落了,天气这么炎热,若是再闷着,我怕会伤口反而会……”

    手里扇着的医书停顿了一下,我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伤口,终于好了么?能不能一切回到从前,只要我活蹦乱跳地回到凉州,董卓一定会很开心吧……或许,那不是开心所能够形容的呢。

    他清瘦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左颊,清清凉凉的感觉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倒是舒服是紧。

    “我要拆布了。”清澈如水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没了玩笑的心思,他道。

    微微弯了弯唇,我终于大发慈悲,放下手中的医书,“好,拆吧。”

    郭嘉点头,那模样似乎比我还紧张。

    我安静了下来,任他一圈一圈缓缓揭开蒙在我脸上的白布,心里却没闲着,我啊,最善于粉饰太平了,呵呵,就像我曾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太守府,日日与那些曾经要取我性命的仆役们相对一样,如今的我,只要完好无损地回到太守府完成那个未完成的婚礼,我和董卓,便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就像那一日我数着幸福的脚步,踏过那个未踏进的门槛,缓缓走向那个一脸明亮,身着喜服的董卓。

    终于,我的皮肤感觉到了空气的碰触。有些迟疑地,我轻轻抚了抚左颊,没有一丝疼痛,手感很是光滑,呵呵,果然。

    心里自动删除一切不愉快的回忆,我开始筹划着怎样逃回凉州却继续完成我的未完成的幸福之路。

    “奉孝。”心情甚好地看了一眼郭嘉,我笑眯眯地开口。

    郭嘉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我,自从他灌药以来,我一直都是以“臭书生”来称呼他的,难得如此温柔呢。

    “放我走吧,现在我能跑能跳,回到凉州,董卓定然不会误解你们,说不定还会对你们感激不尽呢。”涎着脸,我轻言软语,比起曹操那个总是一脸深不可测,似笑非笑的家伙,我宁可从郭嘉这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毕竟他也算是故人了吧,想当年,我可是把从自己嘴里拿出来的鸡腿分他了呢(口水,恶……),还有那块红烧猪肘……连他的小毛都了一杯羹……对于吃的,我的记性一向是出奇的好。

    清秀的眉微微皱起,我从郭嘉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还有……怜惜。

    蓦然,我微微一愣,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张熟悉的脸,那是我,只是……那左颊上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心里蓦然一愣,仿佛有一盆水迎面浇下,凉透了。

    我的脸……怎么了?

    车帘再度被掀开,曹操走了进来,“小神女……咦,伤口复原了?”略略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他道。

    我微微转头,看向曹操,想要从他眼睛里读出些什么异样来。只是,他仍是那样一副雷打不动的神情,淡淡地看着我,“你从未到过洛阳吧,过了正午便要进城了。”

    “有镜子么?”一手下意识地揪紧了郭嘉的衣袖,我开口。

    曹操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别过眼去,“行军作战,谁会像个女人一般带着镜子。”语罢,转身便拂下了车帘,离开。

    “臭书生,镜子!”回头,我已经有些恶狠狠了。

    郭嘉咧了咧嘴,竟是跳下马车夺路而逃。

    唯剩我一人坐在马车内,呆呆地愣了半晌,转而跳下马车,郭嘉的长袍穿在我身上,显得宽大而滑稽。

    车外在树荫下或坐或站的军士们一个个神情自若,无一人盯着我看,只是愈是如此,我愈是心慌。

    就算他们刻意地忽视,但一个女人出现在军营里,就算脸上没有疤,他们也会盯着看吧,现在他们如此明显地漠视我的存在,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下了军令!

    心里的疑惑和恐慌几乎将我压垮,后退几步,我发现不远处的一处水源,而近处,曹操正在与一副将谈论什么,郭嘉正假惺惺地看他的医书,抿了抿唇,我便向那湖边奔去。

    急切地跪在湖边,还没有来得及低头看清水中的倒影,便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了。

    被拖着走了几步,我感觉身上的衣服被人一把扯开了,心下不由得一阵恐慌,虽然是乱世,但会有人光天化日,如此明目张胆地施暴吗?

    “放开我!骑都尉大人就在前面,你不怕他杀了你!”稳住心神,我咬牙道。

    那人狠狠将我压在身下,声音十分的令人作呕,“嘿嘿,想不到曹操军中竟然有如此美人随行,真是不枉此行……”

    被他狠狠压在地上,我面朝地,背对着他,感觉到的手已经触到我赤裸的背,他不怕曹操?而且知道我是随军而来的,莫不是他是冲着曹操来的?

    “嘿嘿,我家大人权倾天下,连天子都尊他一声……”说着,他顿了口,只道,“曹操算什么,在我家大人眼里,不过一只蹦不起来的蚱蜢罢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哪知有一日,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尔等都将死无葬生之地!……”感觉到他的上下其手,我挣扎起来,口不择言地尖叫。

    感觉到他的手,我感觉如吞了一只死蟑螂般恶心,狠狠一推,我转过身来。

    那人面上蒙着黑布,该是属于见不得光的杀手之类吧,那人一见我的脸,却竟是立即一脸嫌恶地放开了我,“只道是个美人……”

    我没有看他,只是双手遮避着自己几近赤裸的身体,看着他身后的那道阴影,那一道明紫色分外的耀眼,他在那边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却原来是个丑……”那人嫌恶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冷咧的眼睛。

    那个“丑”字还未出口,他的头颅便搬了家。

    鲜血猛地喷涌出来,那离了体的头颅圆睁着眼,被人背后一剑,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缓缓收剑回鞘,曹操淡淡看我一眼,“没事吧。”

    “笑笑!笑笑……”不远处,郭嘉慌慌地跑了过来,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长衫,罩在我身上。

    我微微低头,再侧目看他,一向一本正经的他,此时半裸着上身,苍白得有些不健康的肤色在太阳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怔怔地看着郭嘉胸前一片光裸的白色肤理,我抬头,对上他清澈的双眼,那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焦急,扯了扯嘴角,半晌,我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书生,你衣冠不整,有损文人的形象。”

    闻言,郭嘉“轰”地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只是虽然脸色红得像虾米,但抱着我的双臂却未松动分毫。

    我微微抿唇,轻笑,极力忽视心底那渐渐蔓延开来的恐惧。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这种时候,我居然还能信口开河。

    曹操正看着我,他狭长的双目总让我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刚刚那一剑,那般的狠厉,便见着那颗头颅直直地从那人颈上飞落下来。这果然是人吃人的时代么?你不杀人,别人便来杀你?

    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一滩快被太阳蒸发的殷红,还有那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那个人……他本来是来取曹操性命的,现在反倒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头顶的烈日令我有些目眩。从我一开始被挟持时,曹操便跟在身后吧,他迟迟未出手,只是因为他想探究那黑衣人的幕后主使者,而我,便是绝佳的诱饵。

    只是如此想着,心里竟是并没有太多的难受,想来是习惯了。

    背后杀人一向是为那此自诩为忠义之士者所不耻的,但曹操冷冷一剑,便将那人砍了个尸首分离,面上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歉疚,有的,只是理直气壮的坦然。

    曹操仍是看着我,狭长的眼中辨不出情绪。

    “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玩味着这句话,曹操看着我,终于缓缓扬唇。

    我这才记起刚刚慌乱中的口不择言,“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哪知有一日,曹操二字会名留青史,尔等都将死无葬生之地!……”刚刚,我是这么喊的吧?

    “是啊,骑都尉大人文韬武略,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暗暗懊恼刚刚一时说溜嘴,我满口奉承。

    定定地我看我半晌,曹操终于开口,“借神女吉言。”

    我低眉顺眼地靠着郭嘉,再不愿开口,尚未从刚刚的差点被施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明明全身都是因挣扎而濡湿的汗液,我却仍是紧紧裹住了郭嘉披在我身上的外袍。

    “不怕,不怕,没事了。”轻轻拍了拍我,郭嘉开口。

    果然是个心思透彻的孩子,就算我插科打混,他还是能看出我藏在心里的恐惧,所以……他一直没有松开拥着我的手。

    靠在郭嘉有些单薄的臂弯里,我忽然想起了那个蒙面人临死之前看到我的面容之时所露出的嫌恶。

    鬼始神差地,我微微侧头,从郭嘉的臂弯里,终于在湖面上看见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眉如远黛,眼如春山,只是……原本光滑的脸颊之上,伤口所结的痂脱落之后,留下的是竟一块粉色的新肉,与原本白晰的肌肤相衬着,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丑陋。

    我的心里微微颤了一下,第一个浮上心头的便是: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有了这样一道丑陋的痕迹刻印在脸上,我又该如何粉饰太平?

    “笑笑?”见我面上苍白得无一丝血色,郭嘉急急地唤道。

    “回去穿衣服吧,否则被我玷污了清誉,小心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回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我笑眯眯地气他。

    郭嘉却是看着我,眼中有着了然的悲悯,“为什么不哭呢?”

    那样天真,却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为什么不哭?是啊,为什么不哭呢?唉,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是那个老掉牙的理由。因为,仲颖……他叫我笑笑。

    只是,真是庆幸,没有被董卓看到我如此这副模样。

    还好他没有看到,因为他若看到,他的心,会痛死。

    如果一样会痛,那么何必让他再痛一回?如果我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带给他的不是喜悦和快乐,而是他的心痛和不舍,那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现在的董卓已经很痛了,总有一天,他的心会痛得麻木,到那时,便不会再痛了。

    那么笑笑这个女孩,便仿佛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仿佛缺了一个口子,有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从心里缓缓蜿蜒……

    “如果伤心的时候不能哭,那么眼泪,是用来干什么的呢?”认真地看着我,郭嘉皱着清秀的眉。

    微微一愣,我潇洒地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头,顺便弹了一个他的额,这个家伙,差点引得我破功掉眼泪。

    趁着他轻揉着额头呼痛的时候,我便从他怀里站起身来,脚步微微一个趔趄,差点又跌坐在地上。

    我没有看到,身后,曹操几度抬手,终是垂下手去,没有上前。

    晃了几晃,我终于站稳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郭嘉,“眼泪啊,那种东西,是用来喜极而泣的。”

    说完,我便潇洒至极地返回马车,回不去凉州了,洛阳,那个曾让我避之如蛇蝎的地方,终于还是逃不开。

    一路回到马车上,郭嘉的长袍裹在我的身上,一走一晃,一步一扬,颇有几分“人生在世不趁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气概……

    刚刚被那蒙面人扯烂的衣衫自外袍下露了出来,走几步,晃几晃,就差没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了。

    真是应景啊。

    无声地咧了咧嘴,背对着郭嘉和曹操,一路潇洒地走着,终于,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又咸又涩,该是眼泪吧。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说了不哭,还哭!

    我哀悼我还没有来得及埋葬,便已经死在路上的爱情,不可以么?

    拜托,只这一次,以后,真的再也不哭了。

    真的,只这一次。

    让我再放纵一回吧。

    泪水,终于绝堤。

    还好,没有人看见,还好,董卓没有看见。

    遇天子笑笑不识真龙 进宫廷曹操未得进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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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昼长夜短,傍晚时分,天际仍是一片明亮,气温也未见消褪半分。

    西天一片残阳如血,伴随着漫天的彩霞,在马车轴规律的“吱哑”声中,曹操一行终于进了洛阳城,那个东汉的都城。

    伸手轻轻撩开车窗的帘子,仰头,我看向那高高的城门,其上正中所书“洛阳”二字。那般气势,自然不是电影的布景所能比拟的。

    即使黄巾作乱,即使天下已成一片水深火热的乱世,但在这天子脚下,倒也是一片歌舞升平,锦绣繁华。

    郭嘉没有骑马,就坐在马车内陪着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概是怕我一不留神寻了短见吧。

    呵呵,真傻,怎么会呢。像我这种贪心怕死之徒,焉能寻死?聪明如郭嘉者,也会料错了人心?

    “臭书生,曹操这次来洛阳作什么?”反正曹操也不在场,我大喇喇直呼其名。洛阳那般复杂,按时间来推算,现在该是正值董太后与何皇后为立太子之事争执不下的时候吧。原本那些距离我那么远的事情,那些该尘封在久远历史中的事情,偏偏一件件在我面前发生。

    “孟德兄是奉召进京,只是虽然名为封赏,但……”郭嘉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到这里些微有些迟疑。

    我知道他是对刚刚黑衣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只是不便多说而已,便岔开了话题,“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淡淡开口,只这一句,才有了一些故人的意思,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此时才有叙旧的感觉。

    郭嘉有些高兴,一贯清清秀秀的模样头一回有了兴高采烈的感觉,“我听师傅的话,这些年四处游历,这才知道天下原来竟是那么大,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我微笑,看着眼前这个高兴起来便像孩子一样的郭嘉,想到他的结局,微微有些黯然。

    “后来遇上了孟德兄,他……”郭嘉皱了皱眉,想该怎么形容。

    “乱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不自觉地引用了三国演义中汝南许劭对曹操的评价,我淡淡接口,随即懊悔。

    郭嘉却是眼睛一亮,一把执起我的双手,“你也这么认为?!”

    我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点头。不是我这么认为,是本来便是如此。

    他的手有些瘦削,冰冰凉凉的,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握着很是舒服,只是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他的身体都这么寒凉,当真是身体堪虞。

    查觉到自己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郭嘉不自觉地又红了脸,如被烫了一般收回手去。

    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

    心里却在暗暗思索,凉州我是回不去了,既然如此,我便要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曹操注定留名历史,他算是一个赢家,但他的城府太深,跟在他身边,我断然不能够安稳,血腥杀戮也在所难免。还是再穿回去?董卓的历史我无力改变,也不愿亲眼见证,那样的结局,会让我肝胆俱裂,所以我宁愿做个胆小鬼,回到自己的世界,读着剧本,继续演我的《望月》,然后看着剧组里那个演董卓的又胖又凶的中年男人,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历史,只是历史……然后像个驼鸟一般催眠自己,逃避一切的发生……

    但我已经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推断引起这次穿越的可能,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在董卓手里的手机之前也已经试过,根本是一丝反应也无。

    所以结论为:穿越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不能够回去凉州,也不能够回去自己的世界,那么目前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避世隐居,眼不见为净,不再参与任何历史的发生,不再与这个时代的任务人产生任何感情……

    因为那样,会让我万劫不复。

    因为,我是外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人。

    “神女?”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郭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是一个类似于驿馆的地方。

    我扯了笑脸,表示自己没事,便掀开车帘自己跳下车。

    “请曹大人先行歇息,明日等候皇上召见。”门口,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弓着腰道,声音尖尖细细,说不出的怪异。

    “知道了。”曹操淡淡地开口,似乎对那个男子很是不屑。

    再仔细看时,那身着锦服之人,皮肤似女人一般光滑,行动说话的神态也怪异得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呃,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太监?

    嗯,应该称宦官。

    “那么奴才……”那人堆了个笑脸,便拂了拂袖,正准备坐车马车离开之时,一抬头,正好看到刚下车的我,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面露嫌恶。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对不美的事物会心存厌恶。很不幸,那太监应该便是那种人,而我,已成了不美的事物。

    曹操随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到我,随即皱眉,冷声道,“张常侍,请回。”

    那太监这才干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登上马车离去,虽然他对曹操表面态度恭敬得很,但却似乎并不把曹操放在眼中。

    遇天子笑笑不识真龙 进宫廷曹?

    那太监嫌恶的眼神并未对我造成什么心理阴影,曹操的事情我亦不想多加参和,随着他们一起进了驿站。

    一夜无眠。

    窗外的知了响个不停,为这夏夜平添了一丝烦躁。

    烛火摇曳中,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光洁的脸颊上那一道刺目的痕迹显得有些怪异,说不在意是骗人的,是女人都爱美,更何况以前二十九年的时间里,我是靠着这张脸混饭吃的。

    一手轻轻抚上脸颊,怔怔坐了半晌,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将长发微微挑了一些下来,遮住了那半张面孔,随即站起身,准备趁夜离开驿馆。我四下环顾,想收拾一下行李,才发现自己竟是身无长物,连一件衣服都没有,身上穿着的,还是郭嘉的衣服。

    转头看了看房间,也是无一件值钱的物件,只得无奈地站起身,准备趁着夜色溜之大吉。

    悄悄开门,屋外除了蝉鸣,便是寂静。这间驿馆有些破败,来时也未见门口有人把守,而且曹操一行人一路行军早已累极,现在应该也不会守着门口,我便堂而皇之,从正门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驿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仰头望天,虽然天色仍是炎热,但悬于天际的月亮却是有些清冷。

    安若,又是一个人了啊。没有关系,二十九年的老处女都当了,不差这一回,月老定是喝醉酒,搭错了红线。大隐隐于市!揉了揉鼻子,我振奋精神,准备在这东汉末年的都城里自食其力。

    正慷慨激昂着,忽觉有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衣摆,脑门上多了几条黑线,我立刻想到某只对我怨念极深的的动物……

    没有勇气低头,我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便要夺路而逃。

    刚转身,便对上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眸,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眸里正带着笑。

    “臭书生?”我讶异地低叫,心里吁了口气,还好不是曹操。再低头看时,果然是某只无毛小驴!它正死死咬着我的衣摆,不知是否看错,它亮晶晶的眼睛里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你要去哪里?”看着我,郭嘉开口。

    我扬了扬眉,“我应该是自由身吧?”

    郭嘉点头,继续坚持不懈,“你要去哪里?”

    眉毛轻轻抖了抖,我咬牙,“去死。”

    “我陪你啊。”不在意我恶劣的语气,郭嘉道。

    “陪我去死?”笑眯眯地,我噎他。

    “如果你是去死的话。”他闲闲地加了一句。

    这个家伙!偶尔装一次笨会死吗?!“这么聪明,小心讨不到老婆!”我有些小心眼地诅咒。

    “呵呵。”他好脾气地笑,随便拍了拍腰间的小包。

    我眼睛立刻放光,死死盯着他腰间的小袋,那该不是目前我最需要的……银子!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是至理名言。而现在,我身无分文。

    “你猜对了。”笑眯眯地捂着腰间的小袋,郭嘉一脸的小人得志。

    可偏偏那该死的小人得志也那么可爱。有钱,果然好。

    我微微转了转眼,盘算了一下,不如等把钱骗到手再甩开他?呃,真是卑鄙的念头。不过财不露白的真理他没有奉行,那么我产生的觊觎之心也不能全赖我吧。

    “我会做饭,还会洗衣服”,郭嘉放软了声音,趁着我犹豫,继续游说,“还会帮你赚钱……”

    会赚钱?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个奸诈的小子,果然聪明得不像人类,如果他是一只怀里揣着蛋的母鸡,我可以抢了蛋,然后甩了他。可是如果他是一只会生蛋的母鸡,我便会心甘情愿地养着他了,养着他给我赚钱……

    再者,现在我正站在驿馆门口,我若不带他一起离开,他放开嗓门大呼一声,我的出走计划便要宣告破产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吧?

    没有再开口,我抬脚便跨上了那无毛小驴的背,无视于小毛哀怨的眼神,扯了扯它的耳朵当作报仇,笑得开怀,“走吧。”

    终于出了口恶气,小人心态。

    郭嘉笑眯眯地点头,也不为可怜的小毛平反,甩了甩宽大的衣袖便跟了上来。

    “神……”郭嘉跟在我身旁,开口。

    “叫我安若吧。”淡淡地,我开口。

    神女两个字让我心生畏惧,畏惧某个预言的存在,或许脸上的伤疤只是我为自己的怯懦找的借口,午夜梦回,那叮铛作响的银链声,和那一句“克星”的预言,才是我真正不敢面对自己的原因……

    到底,我还是一个卑劣的人。

    我承受不了董卓的毁灭,更承受不了他因我而毁灭。即使,那只是一个预言。

    “安若?”郭嘉微微一愣,不解。

    “嗯。”淡淡应了一声,我没有多作解释。

    “安若”,郭嘉立刻乖乖改口。

    “好孩子。”坐在小毛背上,我的手也没闲着,拍了拍他的头,笑。

    郭嘉也不抗议,一径笑眯眯地。

    两人在洛阳城里逛了一晚,鉴于长期抗战的准备,我便筹谋着该以何来维持生计,郭嘉所带的银子虽然不算少,但总也不能坐吃山空。

    于是乎,在我的号召下,第二天,新的糕点铺便热火朝天地开张了。

    “若若……”炉灶下,郭嘉可怜兮兮地看我一眼,一头一脸的黑泥。

    我一身粗布裙,长发粗粗挽起,只余几缕遮住左颊,看也不看郭嘉,只一径卖力地招呼着,“来来来,新出炉的胭脂糕……”

    招呼了半天,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却也不见有人光顾。

    “若若……”鼓着腮帮子使劲地吹着炉子,郭嘉侧头看我,满面哀怨。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擦汗,见郭嘉着实被欺负得可怜,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把拉他起来,抬起袖子仔细地拭去他面上的脏污,清秀的面容被炉子熏得红红的,少了份不食人间烟火,多了一丝人气。

    郭嘉也不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乖乖任我蹂躏他的脸。

    “你就这么随我一起出走,曹操不会追缉你么?”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长发,我道。

    “不会,孟德兄是明理之人,我有留书言明一切,他自会明了。”郭嘉摇头道。

    我笑,随即抬手拿了一枚胭脂糕放在他唇边,“唉,可怜我的手艺无人欣赏,你倒尝尝,当真该是无人问津么?”

    张口吞下,郭嘉摇头晃脑,“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我忍不住失笑,抬手轻轻弹了他的前额一下,“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抬手抚了抚额,郭嘉也笑。

    “这个……怎么买?”突然,有一个声音,带了几分怯意,又有几分理直气壮。

    有顾客?我忙丢下郭嘉,满脸堆笑地转身迎接我的第一个顾客。

    “先尝尝?”拿起一声,我看着眼前是一个粉雕玉琢,极其可爱的女娃娃,大约不到十岁的模样。

    见我如此热情,那小女孩受惊似的后退一步,随即怯怯接过我手中尚算精致的糕点,有些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

    在我无限期盼的眼光里,她细细咀嚼了半晌,随即不辜负我期望地回头广而告之,“姐姐,这个东西很好吃,比宫……”

    “笨蛋!”又一个女娃娃跳上前来,竟是同先前一个长得一模一样,她狠狠一记粉拳砸在正吃着的女娃头上,“我们住在宫里,这种话怎么能够随便说!”

    呃……看着眼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娃,我忍不住抖了抖眉毛,忍住笑意,也递了一胭脂糕在她手上。

    所谓胭脂糕,便是加了红豆沙的白糖糕,卖相极佳,味道也是极好。

    后来的那女娃馋馋地将那胭脂糕塞进嘴里,漂亮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吃,我们买一些回去给皇帝哥哥吧。”

    “姐姐……你说在外面不能提皇宫的事情……”另一个女娃委委屈屈地道。

    看着眼前两个活宝一般的女娃,我笑了起来。

    “放肆,笑什么,都包起来。”那被称为姐姐的女娃皱了皱眉,有些娇蛮地喝道。

    我也不恼,敛了笑,依言将蒸好的胭脂糕都包好,顾客便是上帝,这是我一直奉行的道理。更何况眼前这两个娇娃娃也不是我能惹的主,她们称皇帝为哥哥,便该是公主之尊吧。

    公主,公主耶!那种历史名词居然会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

    “哥,你也来尝尝啊。”那被姐姐训斥了的女娃转身叫道。

    我顺着那女娃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街角,是一个苍白的少年,一身锦衣华服遮不住面上的苍白,像是长年不见阳光的模样。

    他远远站着,面上无甚表情,并不上前来。

    收回目光,我将手里包好糕点递给那两个女娃,“请拿好,共一两银子。”我笑眯眯,极为和蔼可亲地道,准备迎接我在这东汉末年的第一笔收入。

    “银……子?”

    看那两女娃一模一样的脸上,那一模一样的问号,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这些公主王孙该不是不懂银子为何物吧!

    自动自发地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我突然有点想念赵云了,现在的我,绝对能够体会他爱财的心情!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啊。

    我没有察觉自己此时收不到银子的脸有多么可怕,更何况我的整个左脸都被埋在了头发的阴影里……

    强烈的怨念啊……

    两个小女娃皆一脸受惊地后退一步,快哭出来的模样。

    “若若……”郭嘉适时地拉了拉我的衣袖,“算了……”

    我转头,一副晚娘的面孔,“算了?怎么算?如果个个都只吃不给钱,我干嘛大热天的自己找罪受?”

    “给你。”一只白晰的手突然递到我面前,摊开。

    我拿眼一觑,立刻喜笑颜开,那手心里是一枚玉佩,看那质地,绝对的价值不菲。

    “够付糕点的钱么?”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

    我这才注意到是那个站在街角的锦衣少年,看着我的神情颇有几分不屑。

    伸手接过那玉佩,我无视他的不屑,仍是一径笑眯眯地点头,“够了够了。”当然够了,买下我整个摊子都够了。我不知自己此时十足一副奸商的嘴脸。

    倾盆大雨天留客 万般无奈命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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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刚刚还艳阳高照,只一会儿功夫,便是大雨倾盆了。

    “臭书生,快收摊子!”我嚷嚷着一把将那玉佩揣入怀中,便开始收摊子。

    “哦哦。”忙不迭地应着,郭嘉慌慌地上前帮忙。

    看他手忙脚乱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我脑门上不由得多出了几条黑线,终于明白为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了,真是越帮越忙。

    “别去管那炉灶了!你认为你能搬得动它吗?”实在看不下去,我忍不住大吼,“快把柴都搬进屋子!”

    “哦哦。”郭嘉忙转身帮搬柴,看他慌里慌张地搬着柴,我忍不住笑了笑,忙也搬了木板来盖在炉灶上,免得受潮。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正准备关门时,一抬头,却见门外屋檐下挤着三个人,可不就是那两公主和那少年?

    风向是往里的,所以他们三个早已浑身都湿透了。

    “进来吧。”虽然打定主意不跟皇室之人打上交道,但人家好歹也是肥羊,而且刚刚被我宰过,于情于理,怎么都该发挥一下恻隐之心的。

    “不劳费心。”那一脸苍白的少年冷冷转头,不假辞色。

    我微微扬眉,“呵呵,有骨气。”

    “哥……”两双胞胎轻轻拉了拉那少年的衣袖,满面哀求。

    少年只是抿唇,仍是倔强地摇头。

    我无奈地冲那两个眼泪汪汪的女孩耸了耸肩,便作势要关上门。

    突然,一道闪电自天边猛地一亮,仿佛划破了半片天空,然后一阵响雷便猛地袭来,轰隆隆震耳欲聋。

    那两个双胞胎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猛地冲进屋来,一左一右扑倒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伸手轻拍她们的肩,却突然想起这个身体两岁那年的一个雷雨天。

    也跟今天一样,那一日,大雨倾盆,雷声隆隆。我正坐在草屋的榻上望着屋外的电闪雷鸣,洋洋自得。对于打雷闪电诸如此类的自然现象,我一向都是兴致高昂,为此,老妈常说我是怪胎。因为我呱呱坠地之日,也是这么个天气,所以对这一切,倍觉亲切。

    正当我流着口水,惬意地观赏着大自然的景观之时,门却突然大开,一身湿透的董卓急匆匆冲进屋来,一把扯掉湿透的上衣,随手拿了布巾拭干,便将我一把搂在怀里,捂着我的耳朵。

    他说,“笑笑不怕……”

    那一日,他的神情,我至今还记得,有点慌张,有点自责,似是自责不该将我一人留在屋里。

    那一日,他一手轻捂着我的耳朵,一手轻轻摇着我,有些笨拙地哄我入睡。

    口中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笑笑不怕,仲颖在呢。”

    “贪钱的女人,我……我会给报酬的……”一个有些僵硬的声音煞风景地响起,打碎了我的回忆。

    我抬头,这才发现那个锦衣少年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屋子里,一脸的不自在。

    “谢谢。”淡漠地看他一眼,我放开了怀里的两个女娃,转身坐下,“诸位小贵人,等雨停了,你们请自便。”

    宫廷里的人,少惹为妙。

    两边衣袖微微一紧,我低头看时,却是那两个双胞胎正一脸讨好地扯着我的衣袖。

    “嗯?”低头看着他们,我扬眉。

    “阿若姐姐,我叫小优,她是小艾。”拉着我左袖的女娃娃冲着我讨喜地笑了一下,对于打雷的恐惧让她们不惜屈尊降贵地躲在我怀里。

    “嗯,小优,小艾。”淡淡点头,我重复。

    “小优是姐姐,她是妹妹。”那女娃继续笑着道。

    “嗯,姐姐,妹妹。”没有表情地,我继续点头,重复。

    一道闪电再次划下,有风扬起,吹起了我的半边头发……

    那两个女娃嘴巴微微一扁,受惊似的后退一步,便要哭出声来。

    郭嘉安置好了柴,便一头灰地走了出来,刚到前屋,便见着如此状况,他转头看我一眼,竟是伸手将我带进怀里,“没事吧?”

    他一向冰凉的胸膛有些热,我扯了扯嘴角,“有事的似乎是他们。”

    郭嘉看向锦衣少年和那两个受了惊吓的女娃,微笑了一下,“请坐。”说着,他先扶了我坐下。

    “干什么那么听她的,她那么坏?”小艾怯怯地开口。

    “坏?”我阴恻恻地抬头,这雷雨的天气下,多了几分诡异地气氛。

    “你……你刚刚那么凶地叫他做这个做那个……”小艾吓得躲到了小优身后,小优继续楔而不舍地道。

    “而且,还那么丑。”一个冰冷刻薄的声音。

    我再度抬头,看向那个毒舌的少年。

    郭嘉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人,叫刀子嘴豆腐心?”半晌,郭嘉有恢复了温和,开口。

    “刀子嘴?”小优一脸的疑惑。

    “豆腐心?”小艾满面的问号。

    “是啊,如果若若不开门让你们进来,你们只能站在门口淋雨,如果若若不将你们藏在怀里,你们只能被雷电吓到,不是么?”郭嘉的话语带着蛊惑人心的温和,仿佛他的话便是真理,“而你们,却因为她不幸的印迹而惧怕她,甚至伤害她……”清澈的眼神里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令人沉沦,“你们说,这样对么?”

    不!不对!简直罪大恶极!怎么可以伤害如此善良的人!我差点没有感动落泪,外加掌声雷动。好动人的说辞!多么凄凉而美丽……我一脸的陶醉,完全忽视自己就是那女主角!

    说话间,小优小艾早已扑到我怀里,擦了我满怀的鼻涕眼泪。

    呃?什么状况?

    一时间,情切切意绵绵,好感人……

    “很明显,她不是那种女人。”又是那个煞风景的声音。

    我抖了抖眉毛,不跟他一般见识。

    “啊!还有红豆!忘了收红豆!”惊叫一声,我站起身来,忙开门要去拿红豆。

    郭嘉忙一把扯住我,“咳咳……外面在下雨!”

    我狐疑地回头看他一眼,“怎么咳嗽了?”仔细看时,竟发现他满面潮红。

    皱眉,我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再将脸颊贴上他的脸,随即大惊,好烫!

    转身扶住他,我才发现他看似瘦削的身子也不轻。

    “你生病了?怎么不早说?”有些着急,我皱眉大吼。

    “这个……我也是才感觉到啊……”有些疲倦地笑了笑,郭嘉靠在我怀里,有气无力地道。

    鬼才?第一谋士?揣度人心?我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满面潮红,像个孩子一般的家伙,“你答应帮我赚钱,我才带你出来的,现在你生病,小心我甩了你……”

    “果然是狠毒的女人。”某个毒舌派又开口。

    “你不会。”笑眯眯地看着我,郭嘉吃定了我。

    唉,果然揣度人心的高手。

    “你自己写个药方,我去抓药。”拂了拂他额前散乱的发丝,我决定对他温柔一些。

    “药方?”一脸困惑地看着我,郭嘉满脸问号。

    “你不是会看病吗?”

    “谁说的?”

    “我不是你治好的么?”

    “那是巧合。”

    巧……巧合?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紧紧握拳,我告诉自己要温柔,温柔,他现在是病人……

    “而且外面在下雨,不要去了。”戏谑的神情消失不见,郭嘉拉着我的手,道。

    我叹了口气,再度将脸颊凑上前去试了试温度,不知道是否错觉,我的脸颊靠上他时,他的温度又升高了一倍……

    “小毒舌,你帮我看一下,我出去找个大夫来。”转身看了一眼那个仍是一张死鱼脸的锦衣少年,我道。

    那少年别过头去,没有开口。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有些霸王作风地说完,我要站起身。

    郭嘉却是揪紧了我的衣袖,“等雨停了再说。”

    我轻轻掰开他瘦长的手,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温柔的斜度,伸手抚了抚他发烫的脸颊,“等雨停了,万一烧坏脑子成了白痴,我上哪儿去陪曹操一个大谋士?”

    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我不顾郭嘉的阻止,便冲入了雨中。郭嘉分明病得不轻,若是误了就医的时辰,只怕……

    凭着记忆走了好几家医馆,却家家都是门窗紧闭。

    “有人吗?有人吗?开一下门,求诊啊!”雨水沿着双手滴落,我拼命拍着门板,把手都敲疼了,还是半丝反应也无。

    这么大的雨,想来都是怕麻烦的主,无奈地转过街角,我决定再走远一些。

    大街上半丝人影也无,漫天大雨中,只有我一人在满大街乱窜。豆大的雨点迎面而来,打在脸上,有些疼。

    唉,这景象好不凄凉,我感觉自己此时像极了往日所演的苦情戏女主角,就差没有脚下一绊,扑倒在地,然后泪水与雨水混合,再说一两句感性的话,例如,“XX,我会救你……等我……千万等我……”

    正苦中作乐地幻想着,雷鸣电闪间,我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抬着轿子。

    “大人,王司徒的义女身体可好些了?”走近时,我听到有人开口。

    “无妨,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老夫下了几帖药,便可保痊愈。”一个老者的声音。

    “说是义女,其实只是个歌姬而已,如何敢劳烦大人?”一人不屑地道。

    “你有所不知,王司徒对那歌姬疼宠入骨,说是义女,只怕是要纳为妾也不是不可能……”

    是大夫?!雨声太大,模模糊糊间没有仔细分辨,我眼睛微微一亮,忙上前拦住了轿子。

    “大胆,何人拦轿!”轿前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单手按刀,警惕道。

    “我……”我张口刚想说明原委,却不想脚下一绊,一下子五体投地,趴在轿门口,地上的积水溅了我一头一脸。

    “姑娘莫要如此大礼,有事直说。”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稳稳地响起。

    我正诅咒着要爬起来,忽然听他如此道,这才发现自己趴在雨水中,头上的斗笠也掉下来滚到一边,这模样与我刚刚设想的场景……真是太像了……

    事实证明,胡思乱想是不正确的……看吧,刚刚还想着,转眼便成事实了。

    唉,既然跤也摔了,衣裳也脏了,不如将错就错,就好好利用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吧……

    “大夫,求你救救我弟弟……”隐隐带着颤音,我趴在地上,哀哀地恳求,那神情,真是……感人至深。

    “开玩笑,你当我家大人是什么,大夫么?!”偏偏有人铁石心肠,一个侍卫冷声斥道。

    “无妨,让她讲,令弟怎么了?”那个声音相当温和。

    不是大夫?算了,只要能治病就成,我仍是一径趴在地上,哀诉,“我弟弟从小身体就弱,今天突然发起高烧……呜呜……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我答应爹娘要好好照顾他的……我跑遍了整个洛阳城,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出诊,求大人发发善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救下我弟弟,要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嘿嘿,看他们如此排场,银子自然不缺,也不会缺了丫头,再说,我这副尊容,白送也不见得人家会要呢。

    “快快扶姑娘起来。”那个声音终于开口,“姑娘前头带路。”

    旁边有人扶起我,还将地上的斗笠捡起,递还到我手上。

    对于轿中的老者,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毕竟在这个乱世,能够有如此济世心肠的,怕是不多了。

    想起郭嘉,我脚下愈行愈快。

    “阿若姐姐,他快死了……”刚到门口,便听到小艾微微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微微一愣,忙冲进屋里,郭嘉虽然短命,但好歹也活到了三十多,不会现在就蒙主宠召吧!

    我急急地走到郭嘉身边,却见他面色灰白,连呼吸都困难得紧,“大夫!”心下微微一紧,转身急急地看面停在门口的轿子,我有些慌。

    我不得不承认,如此郭嘉现在就死,那么他的死亡,便是我带来的。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缓缓走下轿来,随即稳如泰山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愕,“公主!陈留王?!”

    “蔡邕?”那个锦衣少年的死鱼脸终于有了点反应。

    陈……陈留王?!蔡……蔡邕?!我微微一愣,重新打量那个小毒舌,他便是历史上做了一辈子傀儡皇帝的苦孩子刘协?当然,现在当皇帝的应该还是他那个短命的哥哥。

    还有那个老者,竟是那个著名的文字家蔡邕!呃,只是……他会医术吗?

    “你来做什么?皇祖母让你来寻我的?”刘协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非也,老臣是陪同这位姑娘来看病的。”蔡邕摇头,恭敬地道。

    “是么?”刘协转头看我一眼,漆黑的眼睛闪着算计的光芒。

    看着那小毒舌,我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噤,有些后悔带蔡邕回来了。

    “……只是皇宫里到处都在寻王爷和两位公主,还请王爷随老臣回宫。”话锋一转,蔡邕又道。

    “好。”刘协点头,爽快得令人心生疑窦。

    显然,蔡邕的想法同我一样,因为他也满面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刘协。

    “那么即刻回宫吧。”刘协点头,甩袖就要上轿。

    “哥哥,这个公子还病着呢,让蔡大人先行替他看病吧。”一旁小优小艾怯怯开口。

    呼,终于还算有良心,我吁了口气。

    “既然如此,带这个女人和那个药罐一起回宫吧。”刘协看了我一眼,淡淡开口。

    闻言,我差点没有厥过去,皇宫?!那种地方,我死也不会去!

    因为,我会窒息在历史的旋涡里,然后……尸骨无存。

    “王爷,太皇太后不会允的。”蔡邕面有难色,“就这样带两个身份不明的入宫,太冒险。”说着,他颇为抱歉地看了我一眼。

    我忙不迭地点头,十分识大体地帮衬着开口,“是啊是啊,像我们这等粗鄙之人,如何能登大雅之堂……皇宫那种地方,又怎么是我们能去的!”我使劲地撇清自己,贬低自己,就差没把自己踩在脚底下,再吐两口口水了。

    “多谢姑娘体谅。”蔡邕感触道。

    我忙陪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公主和王爷,实则罪该万死,还请大人屈尊,替我弟弟写张药方,然后快快带公主和王爷回宫。”我忙着摘干净自己,只要替郭嘉留张保命的药方下来,我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扫地出门。

    “放肆,想来我陈留王是半点命令都下不得了?至于皇祖母那边,我自会解释。”刘协冷冷看了一眼蔡邕,随即又睇向我。

    我打了个寒颤,看那小毒舌的神态,若是不随他回宫,怕是不会让蔡邕出手诊治了。这个任性的家伙,为什么要为难我,为什么要带我回皇宫!皇家子弟,生死予夺,大权在握,纵使明知他的威风不会盛行几日,但此时,我却不得不低头。

    只是皇宫……那个地方……

    衣袖微微一紧,我低头,看向郭嘉。

    他正紧紧握着我的衣袖,“不要勉强自己……”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唇,他吃力地道,声音十分的嘶哑。

    心里微微一颤,我安抚地抚了抚他苍白而烫人的面颊,“我知道。”

    随即转身,我下意识地将左颊的发丝勾到耳后,露出面上的疤痕,然后走到刘协面前,阴恻恻地开口,“留我在身边,小王爷不怕夜夜恶梦么?”

    有些恶劣地咧了咧嘴,刘协看向我,“本王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恶梦,不差你这一点。”这样小的孩子,神情竟是阴诡莫辨。

    这个孩子……

    微微皱了皱眉,我垂下眼帘,“既然如此,小人不敢强人所难,请诸位贵人速速离去吧。”

    刘协有些嘲讽地看我一眼,随即拂袖转身,“既然人家不领情,蔡大人,带本王和两位公主回宫吧。”

    蔡邕略略有些抱歉地看我一眼,只得吩咐下去,准备回宫。

    我默然转身,走到郭嘉身边。

    他双眼微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这是什么鬼时代,没有120,没有救护车!若是在以前,就算某些人见钱眼开吧,有钱还能保条命!

    “等一下!”我大叫起来,“我随你们回宫!”

    天姿绝色皇家女 如雪少年初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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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这轿子……”蔡邕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轿子。

    不用说,轿子只有一顶,只能坐一个人。但王爷要坐,公主要坐,还有病人,也要坐。

    刘协回头看了我一眼,转身看向蔡邕,“你带那药罐先回宫诊治,然后派人来接我们”。

    我觑了他一眼,还算有良心。

    蔡邕忙应了一声,示意随行的侍卫上前扶郭嘉坐进轿子。

    “若……”走过我身边,郭嘉一手无力地搭上我的手,一贯清澈的眼睛有些模糊,他在摇头。他该是知道,对于皇宫,我有多么的深恶痛绝。

    看他如此,我心里哀叹一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便要跟上前。

    “你留下。”刘协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皱眉,“他需要人陪着。”

    “你能治好他?”有些讥讽地,刘协开口,“如果你执意的话,那这轿子由我来坐好了。”

    收回刚刚的好感,我忍!

    咬牙,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可怕的笑容,转而安抚郭嘉,“别担心,我随后就来。”轻轻松开手,我看着他被扶进轿子。

    “请王爷和两位公主稍待,微臣会尽快禀明太皇太后。”弓身说完,蔡邕便扶着郭嘉,勉强两人同坐一乘轿子离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帘之中,我心里终于吁了口气,如此也好,能够进皇宫医治,此时他的性命定然是无碍的了。

    雨,一直在下。

    这天,仿佛破了似的。

    刚刚在外面淋雨而回,头发湿漉漉的,雨水还在往下滴。小优小艾一径钻在我怀里不肯出来,刘协也始终坐在一边看着我。

    真是如坐针毡。

    “恭请陈留王,两位公主回宫!”不知坐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哥哥,是张让来接我们了。”小优小艾忙站直身子,拉了拉裙角。

    刘协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唇,“进来。”

    门应声而开,有大约二十余人站在门外,共四顶轿子,其中一顶轿门开着,上面坐着一人。

    我微微一愣,这人不是上回在驿馆传旨的那个太监?他就是张让?十常侍之一的张让?难怪如此嚣张。

    “好大的架子。”刘协扫了一眼张让,声音寒得不像一个孩子。

    “奴才不敢。”那张让笑眯眯地在轿子里趴下,以头抵着轿门,“请王爷和二位公主随奴才回宫。”

    “张常侍好大的眼力,知道我们共有四人,便预备了四乘轿子来,难怪父皇在世时那么倚重你。”看着张让,刘协眼中是掩不住的嫌恶,他缓缓开口。

    四个人?我忍不住兀自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该感谢这小毒舌把我当“人”看?只是……看那张让瞬间变了颜色的脸,我不禁哀叹起来,以后我的日子想来是不会好过的了。

    “奴才不敢。”那张让仍是堆着一脸的笑意,只是那张笑脸假得可怕,仿佛只是一顶浮在脸上的面具一般,干笑着说了声,那张让便下了轿门,站在雨里。

    一旁立刻有侍卫解下身上的斗笠蓑衣,替他披上。

    “请王爷和二位公主上轿。”张让面上没有半丝的气愤,仍是笑得一脸恭敬。

    看着这人,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如果他此时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或许会视而不见,但此时他非但没有半丝的怨言,还仍是笑面迎人,我反而害怕。

    “你在干什么?不想见那个药罐了?”刘协已经坐在了轿子上,隔着雨帘,淡漠地看着我。

    在心里哀叹一声,我认命地坐上了轿子,这个小毒舌,仿佛是一只浑身都长满了刺的刺猬一般。

    只是,他为何一定要我随他回宫?什么事都有理由,像当初铃儿对我好,是因为她想报仇,王允对我好,是因为他想董卓死,看吧,我已经习惯了万事万物都有理由。

    但这个小毒舌,又为什么要我随他回宫?

    坐在轿上,我转身依依不舍地看向那个刚买了一天的房子,要知道,买下这栋房子几乎已经花去了郭嘉身上一大半的钱,而且还是我拼命砍价才谈成了的。

    现在只住了一天,便要离别了么?

    原以为以我这副尊容,定是可以安然无忧了。都说红颜薄命,我这副模样,“红颜”二字早已与我再无任何瓜葛了,却如何还是逃不过?

    “起轿!”随着一声尖细冗长,标准的宫廷式嗓音,我渐渐靠近那一座坐落在历史尘埃中的宫殿。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到宫门口的时候,天边已经架起了彩虹。

    “请小王爷先行去见过太皇太后。”张让尖细的声音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太皇太后已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刘协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微微一愣,他的声音是那般的死寂,哪里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孩子,分明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一个小古董。

    只不过隔了一道宫门,他的神情怎么竟是变得那般的彻底?

    下了轿,转而坐上宫里奢华的软轿,一路舒服地摇晃着,从车窗里望去,这宫里到处一派奢华,只是奢华间,却是似乎无形地散发着腐坏的气息。

    再次下轿时,我们已站在一处宫殿门口,小优小艾也在一旁,只是都低垂着头,一副等着受罚的模样。

    我知他们口中的太皇太后便是董太后,一想到要见到那么个大权在握的老太太,我不由得有些紧张。

    “害怕了?”刘协不知何时站到我身边,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火气上涌,我抬手便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可不可以有点小孩子的模样!”

    刘协微微一愣,怔怔地看着我,有点呆,但很可爱。

    我随即便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他是陈留王耶!我这不是拿自己和郭嘉的脑袋开玩笑么?

    奇怪的是,那个小毒舌竟然转过身去,没有发难。

    气氛实在诡异得紧,我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姐姐!”一直安静着的小优小艾忽然欢呼一声,随即又喏喏地低头噤了声。

    我忙抬头,看到有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大约年过五十的老夫人,雍容华贵,不怒而威,布满沧桑的脸上依稀能够看到年轻时的美貌,她便是董太后了吧。

    在她右手边有一个女子,年龄与我相若,只是其风华自然不是此时狼狈如厮的我所能够比拟的。

    她青丝高挽,有几缕散落颈间,平添了几分娇美,发鬓间斜插一枚金步摇,走一步,颤一下,我见犹怜,一身白衣如雪,其上梅花点点,绣工精致,整个人如挟着一股清风,即使身处六月,仍是凉爽袭人,温暖似春。

    听到刚刚小优小艾的一声“姐姐”,那女子微微扬了扬唇,缓缓摇头,如云的鬓发间金步摇也来回轻晃,当真是赏心悦目。

    “还不见过皇祖母?”那女子开口,声音清婉,带着几分嗔怪。

    想起自己,不由得自惭形秽,这便是公主风范吧,举手投足间,都是夺目的风华。

    “见过皇祖母。”小尤小艾,还有刘协都跪下请安,我忙也跪下,低头不敢吱声,躲得一时是一时。

    “竟敢私自出宫,你们可知错?”董太后缓缓开口,眉目间不怒而威。

    小优小艾早已磕着头,一叠声地说着,“知错知错,小优(小艾)下回再也不敢了。”

    董太后转身看向刘协,“协儿你呢?知错了么?”

    刘协微微抿唇,乖顺地答道,“协儿知错,求皇祖母原谅。”声音没有起伏,乖得跟个小绵羊似的,全然没有了小毒舌的风范

    只是不知为何,我宁可他还是说话夹枪带棒地与我争锋相对,也不喜欢看到他如此低眉顺目的模样,因为这样的他,仿佛一只没了刺的刺猬,看起来竟那样的……可怜。

    看吧……我果然在说胡话,一定是被那小毒蛇气疯了。

    “瞧瞧你们这个姐姐,一听说你们被逮回来了,便忙不迭地来给你们求情,这回看在婉儿的面子上便饶过你们,莫要有下回了。”董太后一手持起那女子白晰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多了一丝温和。

    婉儿?我微微一愣,和赵云的心上人一个名字?呃,赵云应该没有那么拉风的女朋友吧,应该只是同名……

    “谢皇祖母垂怜。”婉公主笑了一下,刹那间,仿佛满堂生春。

    “嗯,乏了,你们年轻人聊吧”董太后眯了眯眼,从头至尾瞧都未瞧我一眼,便伸手由一旁的侍女扶着进了内堂。

    刘协看了我一眼,刚想上前开口,婉公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刘协只得住了口。

    董太后前脚刚走,小优小艾便欢呼一声,扑到那婉公主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为什么不让我跟皇祖说她的事,我要留下她。”刘协扫了我一眼,像在讨一件玩具,那样的口气让我不爽。

    婉公主淡淡看了我一眼,随即微笑,“要留下她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跟皇祖母讲了,便闹大了,就让她先跟在你身边吧,日后再说。”

    皇宫里的人,果然都怪异的得,一个个都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刘协点头。

    我微微一愣,正要开口,刘协回头冷冷扫了我一眼,我只得噤声,因为郭嘉还在他手上!

    唉,真是挫败,想我一把年纪,居然任这个小毒舌摆布!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宫廷里的人和事与我无关,转眼间,被刘协带回寝宫已经半个月。

    “喂,王爷要你过去一下。”远远地,一个侍女怯怯地喊了一声,随即见了鬼似的,转身便一阵小碎步跑开了,连一刻都不愿多待。

    唇角微微扯动一下,此时的我,长发随意挽着,遮着右颊,偏偏露出左颊那道怪异丑陋的疤痕,乍看去,与夜叉无异。

    生人勿近的办法,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只要惹人嫌恶,便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人人都会避而远之,连那个张让,都没有再因为那一日轿子的事来寻我麻烦,想来他大概早已忘了我这号小人物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任性的小毒舌什么时候才会腻,才会放我离开。

    放下手里的抹布,我已经任命地降格为丫环,只可恨那个小毒舌始终未让我见到郭嘉,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找我什么事?”推开书房的门,这个时间他一向都在这里念书。

    只是随即,我愣住了,屋子里不止他一人,看那一身的明紫的男子,分明就是曹操!

    “听说你拐跑了人家的谋士?”刘协转头看向我,淡淡讥讽。

    拐……拐跑?我嘴有抽搐了一下,看向曹操。

    狭长的双目带了一丝笑意,曹操看向我,“郭嘉我带走了”。

    心里突然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恼羞成怒,可恶,把老娘当猴耍!

    将长发勾到耳后,让左颊的伤疤更显眼一些,我抿了抿唇,“很好,既然如此,请放我出宫吧。”

    “他就是来找我要人的,郭嘉让他来的。”刘协看了我一眼,没甚表情地开口。

    我心里轻轻吁了口气,还好那小子没有丢下我不管。

    “可是……我不准。”恶质地咧了咧嘴,刘协的话一下把我打入地狱。

    磨了磨牙,我看向那个小魔头一般的家伙,“你丫环婢女成群,留着我这无盐女要干什么!”

    “好玩。”

    好……好玩?!我差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既然王爷不允,那微臣便告退了。”淡淡告辞了一声,曹操转身便要离去,一点都没有尝试着为我的福利争取一下下。

    我忙将自己的面子踩在脚底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想,这皇宫应该没有驿站那么容易逃出去了……”凑近我,狭长的双目里微微闪过一丝戏谑,他轻轻在我耳边开口,温热的气息扫在我的颈上,痒痒的。

    这个记仇的家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潇洒地走出门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暴跳如雷。

    狠狠瞪着那个一脸自得的始作俑者,我恨不得把他撕成几片。

    拿了几块冰和几枚水果,我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公器私用,快乐地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做消暑用品。

    人哪,得学会自得其乐,否则我早被闷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宫里了。

    倒在这个宫廷的角落里,我吃得一肚子凉爽,无人打扰。

    当丑到极致时,便也是一种幸福,无人打扰的幸福。

    无声的咧了咧嘴,我倒头睡了个午觉。

    “皇上呢?见着皇上了么?”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我翻了个身,继续睡眠。

    他们在找皇上?这个皇帝应该叫刘辩吧,是刘协的哥哥,自从入宫来一直未曾见过,还是不见为好,既然知道他性命不得长久,便不要认识为好。

    突然感觉光线亮了一下,我立刻惊醒,看到有人快速地闪进屋来,关上了房门。

    “谁?”翻身坐起,我皱眉,这个时间那小毒舌应该午睡了,谁还会来这里?自从这屋子归我后,几个同屋而眠的宫女都搬了出去。

    “嘘!”来人背靠着门,屋里光线有点暗,我看不清楚来人的模样。

    被小毒舌逼出来的火气正无处发泄,我上前一步,便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拉到亮处瞧了个仔细。

    他不适地眯了眯眼,我看清了他的模样,很漂亮,我见犹怜的漂亮,无害得……像只小白免。

    寒,小白免……

    此时他身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当真像只迷路的小白兔。只是,当一个男子长得必须用漂亮来形容,便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了。

    毕竟,这个时代,漂亮的男人跟漂亮的女人一样,是种罪过,是薄命的征兆。

    懒懒松开他的衣领,我顺手抚平他被我拉出皱摺的衣领,转身回到榻上躺下。

    “你……”迟疑地看我一眼,他的声音也是软弱无力。

    我在心里为他哀悼了一把,他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男宠?可怜的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呢,看他一身狼狈,一身单衣,该不是刚从魔爪下奋力逃出来吧。

    看着他,我又开始习惯性地想当然。

    “你是?”他走上前,在我身旁坐下,看着我,漂亮的眼睛灰蒙蒙的,不像郭嘉一般清澈,也不如吕布一般明亮。

    吕布……我微微一愣,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孩子了,自从凉州一别,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不过还是不见的好,在他的记忆里,我应该永远都是那一日,他送红盖头时的那个漂亮而幸福的新娘吧。

    “无盐。”摸了一下自己的左颊,想到自己为他编的可怜身世,我决定笑眯眯地跟他讲话。

    “你叫无盐?”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单纯无害的眼睛让我快忘了他是个男的。

    “丑女,即无盐也!”我指了指自己的左颊,笑道。

    他伸手,缓缓抚上我的左颊,指尖平滑,连手都如女子一般令人心旌动摇。

    “很痛吧。”触到我的脸颊,他指尖轻轻颤了一下,道。

    “曾经很痛。”任他抚上我的脸,我没有推开他。他的身上自有一种令人不舍抗拒和伤害的特质。

    “一定很痛。”他的手瑟缩了一下,仿佛那伤疤长在他脸上,那样的神情,纯洁得跟天使一样。

    我有些迷惑地看着他,甚至怀疑他便是堕落凡间的天使了。

    待我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经自动自发地拂开了挡住我右颊的长发,看着我,他微微一愣,随即说了一句让我半天回不了神的话。

    他说,“你和王司徒家的歌姬长得好像。”

    心里猛地漏跳一拍,我不敢深究。

    “这是什么?”他转头,看到桌上我刚刚吃剩的半碗水果刨冰,“很漂亮的样子。”

    “你吃吧,消暑的。”看他满头大汗的,刚刚一定逃得很慌。

    他伸手端过那碗,舀了一勺在口中,动作优雅得不可思议,随即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那夹杂着红红绿绿水果的刨冰,“很好吃。”

    我笑了笑,当然好吃,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尚未诞生的产物。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门外的嘈杂声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们在找什么?

    想起那个小毒舌,我站起身,拢了拢头发,“我该去受那小毒舌的荼毒了,你自便吧,如果要逃跑还是小心一点,我不会告密的。”

    “小毒舌的荼毒?”他疑惑地看着我,满面不解。

    “唉,跟你说了你也不能帮我”,一脸扼腕地摇了摇头,我走了出去,“你自己小心”,转身吩咐了一句,我小心翼翼地带上房门。

    夜未央刘协皇家威仪 寻天子笑笑五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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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重重叠叠的走廊,绕过弯弯曲曲的楼阁,我一路低着头去刘协的昭寰宫,低调,一定要低调,长得丑不是我的错,但出来吓人一定是我不对。

    “你来迟了。”黑着一张小巧苍白的脸,小毒舌站在昭寰宫的门口。

    他在等我?我狐疑地抬头看他,高高的台阶之上,他双手负在身后,站在昭寰宫门口,在两边高悬的数盏宫灯照耀下,他一身华衣美服,峨冠博带,那样厚重而奢华的衣冠压在他苍白瘦弱的身上,竟然令我感觉莫名的心酸,见鬼!我居然有些心疼那个小毒舌。

    “本王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恶梦,不差你这一点”,刘协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想起他日后一生的郁郁,我的心竟是忽然有些疼。

    这个孩子,他的童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心下一软,我微微弯唇,装模作样地曲膝请罪,“是,奴婢来晚了,请小王爷恕罪。”

    刘协漠然看我一眼,转身走回宫里,神情倨傲得很。

    “你的事我已经让婉公主跟皇祖母说了,皇祖母也允了,所以,你别尽掂记着出宫了。”一路走回卧房,刘协仍微微带着些稚嫩的声音有一份掩不住的得意,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瞪着他尚未成形的单薄背影,我哑然。

    “好,我知道了,奴婢给您宽衣,准备歇息吧。”轻叹了口气,我伸手上前,便要替他解开那一层厚重奢华的锦衣。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顺着这小毒舌要紧。

    “这种事……这种事本王自然会叫别人来做……”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小毒舌竟然连连后退着。

    这个小毒舌,居然怕羞?

    我讶异,随即坏笑一下,愈发的殷勤起来,“怎么会,王爷的事便是奴婢的事,奴婢决定以侍奉王爷为己任,决不辜负王爷留下奴婢的‘厚爱’……”一步一步紧逼着走到墙角。

    我发现自己此时像极了要吃小红帽的狼外婆。嘿嘿……

    终于伸手逮住他,如剥虾米一般除去他的外袍,我心里竟是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那样小小的身体,如何能够负荷那样沉重奢华的衣饰?

    “他们怎么照顾你的,天气这么热,还穿这么多?”微微皱眉,我道。

    他微微一愣,停止了挣扎,半天,巴巴地吐出一句,“不用你管,这是皇家威仪。”

    皇家威仪?看他漠然不语的模样,我仍不住抬手摘下他头上的束发紫金冠,放到一边,揉乱了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好吧,睡觉的时候没有人看你的皇家威仪,好好睡一觉吧。”

    刘协愣愣地被我扶着躺在榻上,脸上没有了防备讥讽的神情。

    我站起身,便要吹灯。

    “不要吹灯。”那个声音又冷了起来,草木皆兵的感觉,又恢复了刺猬的模样。

    我转身看他半晌,忽然明了,“你怕黑?”

    难怪这昭寰宫里夜夜都是处处都高悬着宫灯,亮如白昼。

    不自然地吱唔了一下,刘协侧了个身,背对我,嘟囔,“本王的事不用你管。”

    于是乎,我明白了小毒舌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怕黑!

    可是我却笑不出来,自从入宫以来,因为一直未向董太后言明我的存在,我便被婉公主安排在那间小屋里,现在婉公主已经报备了我的存在,那么我想出宫……便真的是希望渺茫了……

    “协儿。”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

    我微愣,回头,是婉公主!呃,她站在门口多久了?看了多少?会不会治我一个大不敬?

    闻言,刘协立刻坐起身,抚平刚刚被我揉乱的头发,神情变得恭顺有礼,没有一个孩子看到姐姐应有的表情,“婉姐姐何事?”

    “皇上又不见了,太后那边为了找人快闹翻天了,太皇太后这边又动了怒,说皇上若再如此不务正业,皇帝就该换人做了……”她没有看我,只道,声音说不出的清婉动听,“我来看看皇上是不是又上你这儿来了,若被太后看到,别又说是你拐了他来要害他”。

    “他没有来过。”刘协皱眉,已经自行披上了衣袍,站起身。

    “嗯,那我再去别处看看。”婉公主说着,转身便走了出去,仍是带走一片芳华。

    我却是没了欣赏的兴致,刚刚婉公主那一番话,让我陷入了迷惘。

    “哼,皇帝之位,谁又稀罕不成?”,婉公主前脚刚走,刘协便除去了恭顺的面具,大吼着一把掀了桌子,“那两个老女人若是对大权在握那么感兴趣,不如自己做皇帝算了,何必弄张帘子遮着坐后面,提线木偶很好玩么!”

    想起刘协进了皇宫后乖顺死寂的模样,我突然有些明了。皇宫,是一个亲情都被消磨殆尽的地方,父子可以反目,手足可以相残……而母子、祖孙间,也只剩利益而已吧。

    所以,母凭子贵。

    我怔在原地,那个小毒舌有时满身是刺,有时乖顺得异常,但我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几欲发狂的模样,他的手划到了碎片,一下子溢出血来。

    我忙上前,一把拉住他,“你在发什么疯,快住手,你要闹得整个昭寰宫的人都醒过来么!”

    “是啊,我疯了!被这个笼子逼疯的!”刘协大叫起来。

    心下一痛,我一把将紧紧拥在怀里,“乖,不闹了,不闹了。”轻轻拍着他的肩,我发现自己突然之间好无力。

    他一下子僵在我怀里,温热的液体打湿了我的衣襟,“那个女人毒死了我娘……她毒死了我娘……她逼着辩当皇帝,可是辩不喜欢当皇帝……他怎么可以逼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不喜欢的事……”他不停地说着,小小的肩轻颤着,语法杂乱无章。

    我只能紧紧抱着他不停打颤的单薄身子。

    “辩又不见了,他一定又被那些奏章烦得躲起来了。”许久,他终于安静了下来,终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去找他吧。”

    “好,我们去找他。”顺着他,我点头。

    再一次唾弃自己的没原则。

    陪着他找遍了整个昭寰宫,仍是没有找到半点踪影,路很黑,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小小的手心里渗着汗。

    “辩喜欢躲在黑的地方,可是我……”他的声音略略带着颤。

    “你怕黑。”我了然接口。

    “本王没有!”显然,我的话又伤了他的皇家威严,所以他立刻反驳,为表自己不怕黑,他狠狠甩开我的手。

    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我忍不住地轻笑,跟在他身后,让他能听得见我的脚步声。

    脑里灵光一闪,我忽然想起那下午在我房间的那只小白兔,呃,是像小白兔的少年。

    该不会那么巧吧……

    “小毒舌,皇上长什么模样?”终于,我开口。

    “辩,他长得很好看。”刘协的声音有些绷紧,显然黑暗让他恐惧。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儿。”抿了抿唇,我在心里祈祷那只小白兔千万不要是皇帝刘辩。

    但,上帝显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或者……是我的祷告不够诚心……

    “来这里干什么?”站在我的房门口,房间里一片黑暗,刘协的手又自动自发地揪住了我的衣角。

    没有开口,我打开门,屋内一片黑暗。

    我提着宫灯走进门去,抬手四下照了照。

    果然……某只小白兔正坐在我的榻上,十分优雅地在挖我的刨冰吃。

    “辩?!”刘协大呼一声,“你怎么在这女人房里!”

    “协,你又找到我了,真聪明,来,这个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只剩一口了,我想着你会找来,就给你留了一口。”刘辩微笑着抬头看向刘协,在宫灯的照耀下,那一脸无辜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

    我却是脑门上多了几条黑线,又?他们习惯躲猫猫吗?什么奇怪的僻好!

    “无盐,你也在哦?”又一声问候,让我的脸黑了一半。

    “你怎么认识这个女人?”刘协早已没了刚才的紧张,走到刘辨身旁,自他手里接过最后一勺刨冰塞进口中,随即眯起了眼睛,“果然好吃。”

    “嗯,吃完了。”轻轻拍了拍手,刘辩仰面躺下,“好困,睡一会吧。”

    “好。”刘协居然也点头,在他身旁躺下。

    然后,这个皇家兄弟霸占了我的屋子,霸占了我的床,而且还大喇喇地不见一丝歉疚!

    “喂,女人,明天早朝前叫醒辩,我可以再睡一会。”刘协欠揍的声音再度响起。

    皇宫里早已因为皇上的失踪而大乱了,他们还能如此悠闲?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只能狠狠在一旁坐下,望着被挖光了的刨冰碗,欲哭无泪。

    我的星运果然不是普通的好,随便摆个糕点摊,好不容易上门的主顾居然是王爷和公主;睡个午觉,随便闯进来一只小白免……也可以是皇帝……

    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我终是迷迷糊糊地睡去。

    感觉有温热的气息拂上我的面颊,迷迷糊糊间,我困意十足,混混沌沌地缓缓睁开双眼,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在我面前放大,正好奇地看着我,那眼眸上仿佛蒙着一层雾气,朦朦胧胧,说不出的温和漂亮。

    “嗬!”等三魂六魄都归了位,看清楚了在我面前放大的那号脸庞便是当今天子刘辩,我才后知后觉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结果……我忘了自己正坐在凳子上,一下子仰面跌坐在地。

    “很疼吧。”在我面前蹲下,他看着我狼狈地跌坐在地,灰蒙蒙的漂亮眼睛认真得很。

    忍不住低咒一声,我拍了拍裙边站起身,回头见那个小毒舌还稳稳地睡在我的榻上,秀秀气气的鼻端还微微发出“呼噜”声。

    真是荣幸呢,两条真龙都盘踞在我这小屋小床上了,我是不是该额手称庆,然后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召告天下?

    一只修长秀气得令女人都自叹弗如,羞愧而死的纤白手儿轻轻刮过我的脸,留下一片温温润润的触感。

    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他收回手,伸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你……你干什么?!”

    “你脸上有果粒。”弯着唇,笑得一脸的自在和善,无辜地看着我,他道。

    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我干笑,“那么皇上准备早朝了么?”

    闻言,他转头看了一眼屋外,虽然是夏日,但早晨的阳光却也并不十分炎热,愣愣地看了半晌,他终于垮了垮肩,回头笑道,“是啊,该去早朝了。”表情竟是落寞得令人心疼。

    我缓缓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弓身,称“是”。

    他是当今天子,九五之尊,我只是一个异时空的过客,如今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不能滥用我的同情心,我也不能随便与我不该认识的人相识,明明知道他的结局,我只能选择冷漠。

    半晌,他伸手不甚熟练地拉了拉衣角,便转身向外走去。其实拉不拉都一样,一身白色的单衣早已皱得跟咸菜干一般了。

    “协还在睡,不要吵他。”脚步微微顿了顿,刘辩回头吩咐了一句。

    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怀里抱着我亲手制作的抱枕,正兀自睡得香甜的家伙,我点头称是。

    “我第一次看他睡得这么熟。”说着,他走出门去,“一次都没有被恶梦惊醒呢”。

    我微微怔仲,恶梦?这样的一个孩子,难不成是伴着恶梦在成长么?

    “婉公主。”刘辩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看向门口,果然,婉公主正站在门口,仍是一身白衣如雪,白衣之上绣着红梅如血,仍是风华万千。

    在她的身后,跟着几名婢女,手中皆托着洗漱用具,还有一套龙袍。

    “宫里闹了一宿,你先换上衣服去早朝吧,若被太皇太后撞见,便又是一场风波。”婉公主开口,声音仍是清婉动听得很。

    “嗯。”刘辩没有多说,只是微笑着点头轻应,如孩子一般的神情,令人不忍苛责。

    “进屋换衣服吧。”婉公主招呼了婢女上前。

    刘辩乖乖点头,又转身回到屋里,由着那些侍女们替他洗脸倒水,换衣戴冠,只吩咐了一句,“手脚轻些,莫要吵醒陈留王。”

    婉公主轻轻提了裙摆,也走进屋来,在打量了屋内的陈设后,她终于注意到了我。

    “是你?”讶异地看我一眼,婉公主开口。

    我下意识地弯了弯唇,随即屈膝,“见过公主。”

    “起来吧,你就是协儿说跟本宫的安若?”看着我,婉公主淡淡开口,自有一种尊贵得令人无法逼视的高雅,“你入宫第一天我便见过你吧”。

    我低头,将左颊的发丝尽数拨到耳后,露出脸上可怖的疤痕,尽量扮演着卑微的角色。

    “协儿和皇上都挺喜欢你呢。”婉公主的声音带了几分亲切。

    我微微一愣,随即憨然傻笑,“公主莫要取笑,安若丑若无盐,焉敢不知进退,毫无自知之明?”

    “我愿意宠着她,我愿意守着她,我愿意!她就不该见到血腥,不该见到肮脏,她就该安稳舒适,就该笑语嫣然!”那一日董卓的吼声突然在耳边一响,我愈发弓下身去,面露卑微,明哲保身是我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仲颖,笑笑也想不染血腥,笑笑也想不见肮脏,笑笑也想只留在仲颖身边,笑语嫣然。可是……竟是不能了呢。

    “明日到昭德宫来陪本宫吧。”婉公主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错愕地抬头,看向她明眸清亮,面容如月。

    “不想出宫么?”她微微凑近了我,在我耳边低语。

    我又愣了一下,随即了然,“谢公主,奴婢遵命。”磕了头,谢了恩。我发现“奴婢”二字我倒是越叫越顺口了。

    真是一项悲哀的发现。不过婉公主的言下之意,她会助我出宫?

    争安若姐弟各显其能 杀太后何进扰乱天下

    ********************************************************

    “本王不允。”只听得一声略带寒意的声音。

    我忙回头,却见那小毒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盘腿坐在我的榻上,看他略带敌意和讥诮的神情,倒仿佛是有人要抢他心爱的玩具一般。

    婉公主也不恼,只一径淡淡笑开,“协儿,姐姐跟你讨个人都不成了么?”

    刘协沉着脸走下榻,“除她外,协儿宫里的婢子由着姐姐挑。”

    闻言,我忍不住暗叹一声。

    “姐姐跟这安若投缘得紧呢。”婉公主笑道。

    我微微垂下眼帘,由着这皇家姐弟讨论我的最终归属问题,而我,却仿佛倒成了一个局外人。

    什么是人权沦丧,今日我算是彻头彻尾地体会到了。

    “朕也要。”某人披上龙袍,唯恐天下不乱地凑热闹。

    抬手拭了拭冷汗,我暗自喟叹,什么时候我又从无人问津的丑女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而且面前三人我哪个都得罪不起……

    “辩?”刘协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皇兄临阵倒戈。

    “皇姐也要,皇弟也要,不如归我好了,皆大欢喜。”笑眯眯地,刘辩一副坐享渔人之利的模样,一身黑底红边的宽袖龙袍,其上绣着腾云而出的金龙,本应不怒而威,霸气十足。但穿在刘辩身上,看着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庞,我竟然联想到站在T型台上的模特,漂亮有余而威严不足。

    婉公主看着刘协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笑开,“既然如此,不如让安若自己挑选,可好?”

    闻言,我微微一愣,这么快自主权就回到我手上了?只是环顾三人,我却高兴不起来。

    刘协冷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便双手环胸站在一边撇开头不看我,苍白的唇紧抿,还是倔强得令人心疼。

    刘辩的神情与身上的龙袍完全不相宜,他看着我,仿佛蒙着一层雾的漂亮眼睛盯着我一眨也不眨。

    婉公主也看着我,只是眼中有着意味深长的意思,聪明如她,早已料到我会选择谁么?

    我垂下头,在心底哀叹一声,便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脚步,站到了婉公主身后。

    婉公主面上神色未变,仍是微笑,“好了,皇上,你该去上朝了。”

    刘辩无限惋惜地看我一眼,“唉,本来还想让你做刨冰来着。”说着,便转身上朝去也。

    “协儿,姐姐也要回宫了。”婉公主嘴角的笑优雅得无懈可击。

    刘协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狠狠地瞪着我,衬得他的脸颊愈发的苍白如雪。

    狠了狠心,我硬着头皮,转身跟着婉公主一起离开了那间小屋。

    我没有敢回头看他。

    在昭德宫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婉公主答应我会找个时机遣我出宫。昭德宫里,我真真是个闲人,比起在昭寰宫受那小毒舌的荼毒,这简直是身在天堂。而且他从未到昭德宫来找我麻烦。只是不知道一个人被折磨惯了,是不是会被磨出惯性,我竟然有些担心那小毒舌。

    他,晚上还是不敢吹灯么?

    他,还是每天都穿着厚重而华丽的衣饰么?

    他,还是每晚都做恶梦么?

    看吧,我真的是被折磨疯了。

    三日后的正午,阳光有些烈,婉公主遣人来传我过去。

    随着传话的侍女一起到婉公主的寝宫,我低着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卑微形象,唯恐自己出了什么差错,丧失了出宫的机会不说,保不定连颈上人头都得一并丢了。

    毕竟,对于这个婉公主,我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我是不是太大意了,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随了她回来。

    一进到公主的寝宫,一股凉意便扑面而来,说不出的舒服,不带一丝暑气,我不由有些好奇,微微侧目,四下张望着。却原来是在房间的西北角有一只铜盆,盆内放着几块冰,冰上覆着红绸,那红绸早已湿透。

    “抬起头来。”手中团扇轻摇,婉公主淡淡的开口。

    我听话地抬头,看向婉公主,她正坐在铜镜前,长发垂直腰间。她其实也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在我之前的那个世界,可能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只是看她,分明是城府颇深的模样。

    “在昭德宫还待得惯么?”婉公主开口,一派温和。

    “是,只是不知公主何日送我出宫?”没有客套,我忍不住直言。

    “明日吧,明日出宫。”

    我略带一丝惊喜,居然这么快!

    “我并没有向太皇太后提起过你的存在,所以明日趁我去西山进香礼佛之时,你便可随我一同出宫了。”入下手中的团扇,她随手拿起一边的木梳,轻轻梳过长发,淡淡道。

    原来她只是假意答应刘协,其实并未如他所愿呢。

    “恕我愚鲁,不知公主为何如此帮我?”微微迟疑了一下,我压仰不住心中的疑窦,终是开口。

    闻言,婉公主竟是笑了起来,“安若是聪明之人,本宫便也直言,本宫不希望你留在宫中,因为皇上和陈留王皆属意于你,如果兄弟为此反目,实不为本宫所乐见,况且……”

    况且?

    “况且,前日骑都尉曹操托人进来一份大礼,要求本宫帮忙送你出宫。”婉公主笑道。

    曹操?我微微一愣,居然是他!大礼?他为了我会送什么大礼?

    婉公主有些费力地挽起长发,纤指微微一抖,发丝又散落了下来。铜镜中的她,竟是微微有些狼狈,只是此时的她,反倒有了一丝人味,不再那么的遥不可及,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

    我忍不住上前,自她手中接过木梳,细细梳过她如缎的长发。只是心下有些好奇,以她公主之尊,为何要自己梳发?

    婉公主微微一愣,从铜镜里看向我,半晌,才轻轻开口,“我一向习惯自己梳发。”神情间,竟是带了几分动人的落寞。

    这样的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也会落寞么?

    微微垂下眼帘,我注意到手中的木梳有些粗劣,木柄处被磨得很是光滑,一看便知用了很久。再看这屋内的陈设,无一样不是极尽奢华,唯独手上的木梳,寒酸得奇怪。

    “睹物思人?”下意识地,我开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婉公主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一片暗影,她竟是没有反驳,也没有恼羞成怒。

    “真是羡慕呢。”微微弯起唇,我低头看向手中粗劣的木梳,心里缓缓滑过一丝不知名的疼痛。

    我也有,我也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可以用来睹物思人。他亲手做的木偶娃娃、银钗……好多好多。就如董卓所言,我的拥有的,比谁都多,都好。

    可是,我竟是连一件都没有来得及带出来……

    所以,想他的时候,就试着微笑吧。

    或许那样,我还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叫我笑笑。

    微笑,那是我唯一仅有可以用来想念他的东西了呢。

    一声轻脆的声响,有什么东西碎了,我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随即失笑。碎的不是我的心,是铜盆里的冰。

    那融化的水声敲击在铜盆内发出“叮叮铛铛”的悦耳声响。

    伸手自我手中拿过木梳,婉公主又恢复了常色,“下去吧。”

    “我。”我低头谢恩,转身退了出去。

    刚出了寝宫的门,一股热浪便迎面而来。刚抬头,便见一人自我面前走过,行色匆匆的模样。

    我细细一看,此人竟是张让。那与我有过两面之缘,十常侍之一的张让。此时的他面带焦急,脚步虚浮,不见一丝的扯高气扬了,也没有注意到我。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那个女子的容颜,她左颊丑若无盐,但嘴角却是噙着一抹笑。

    终于,可以出宫了。

    张让慌张的神态并未在我脑海中留下太多鲜明的印象,毕竟,一旦出了这皇宫,那么这里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是一个演员,用古时候的专用术语来讲,就是戏子。都说戏子无情,但倘若无情,又岂能伤痕累累?

    可是此时的我,却已然成了惊弓之鸟,不敢与任何有太多的交集,因为,在他们的舞台上,我只能做一个无力的观众。

    看着他们或悲哀,或死亡。

    老天爷真的同我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

    刘协,刘辩,还有婉公主,他们都距离我太遥远,他们注定演出一场悲哀的默剧。

    既然我无力改变,那么,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当观众?

    所以,出宫吧,眼不见为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正趴在铜镜前,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做梦了么?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应该是幸福的事呢。

    婉公主的贴身侍婢来传话,要我换上衣服去昭德宫门口等候。

    匆匆换了侍婢的衣服,我低头出了房门。一路走过长廓,耳边忽然听得一阵“叮铛”作响。

    心下猛地一顿,我想起了记忆里某个总是一脸温和的白衣男子。

    抑制住心底的紧迫感,我下意识地抚了抚颈上的项坠,那是一根细细的红绳,绳上坠着一颗小小的,白色的饰物。

    细细看时,才发现那是一颗牙,森森的白,白得令人胆寒。

    那是一颗毒牙,在某一个清晨,那个笑得一脸温和的白衣男子,他对我说,笑笑,随我回洛阳吧。

    而我,心里长了一颗毒牙。那条名叫白眉腹的蛇,它已死的尸身或许已经腐坏,但它的毒牙却嵌在了我的心上。

    那一回,我是真的动了杀意。生平第一次,想杀了一个人。

    他叫,王允。

    可是当真好笑,当我失去一切的时候,却唯独没有失去这枚毒牙,或许是心血来潮,我竟然用一根红绳穿了它戴在了颈上。

    那枚毒牙在六月如火的日光下反射出森森的青白。

    偶尔吹来一丝风,也是热的,然后耳边便又传来“叮铛”的声响。

    我抬头,随即微微扬唇,当真是杯弓蛇影,那不过是屋檐的风铃被风掠过的声音呢。

    “安若姑娘么?”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是?”我仔细打量那人,十足的太监模样,但那一身鲜艳的锦衣表明他决非一个普通的太监,莫非也是十常侍之一?

    “公主不会来了。”他的声音尖锐得奇怪。

    我一脸的深受打击,随即又楔而不舍地继续追问,“为何?”

    “太皇太后遇害了。”他的表情带了一丝悲愤。

    我一下子愣住了,是董太后?那个我入宫第一眼所见到的那个不怒而威的老夫人?死了?

    “何进鸩杀了太皇太后!”那太监咬牙怒斥。

    我忽然想起了一段剧本:何进暗使人鸩杀董太后于河间驿庭,举柩回京,葬于文陵;张让等流言于外,言公鸩杀董后,欲谋大事……

    汗……这情景,怎生得如此熟悉……

    董太后之死,于我,之前早在剧本里便看过,现在也是从这太监口中所知,所以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但是,随之而来的那一场葬礼,便让我不得不体会到了生与死的界限。

    董太后果然是葬在文陵,我站在婉公主身后,目睹了整个葬礼。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在那个途中随处可见饿殍的年代,这个葬礼当真奢华。

    我看到了一身帝王袍的刘辩,他腰间系着一根白色的带子,一双漂亮的眼睛仍是仿佛蒙着一层雾气,但那双眼里却隐隐透露着担忧。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那个小毒舌,他木然站在灵柩之前,一身白衣,一脸苍白。

    据三国演义所载:“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召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后事。何进起身屠家,因妹入宫为贵人,生皇子辩,遂立为皇后,进由是得权重任。帝又宠幸王美人,生皇子协。何后嫉妒,鸩杀王美人。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

    寥寥几句,听来只是一段叙述,但是那个小毒舌,刘协,他该是度过怎样一段童年?只是无论如何,那个曾一手想将他扶上皇位的董太后,于他,毕竟有着养育之恩。若没有董太后的庇护,在这个吃人皇宫里,小毒舌想必早已尸骨无存了吧。

    董太后死了,难道真如何后所料,这皇宫就是她一手掌控的天下了么?

    可惜不是。

    此时,我突然一阵慌乱,因为,我突然想起董卓。

    历史上,这便是动乱的开篇吧。

    董卓,也是这个时候被何进召入洛阳的。

    端着果盘,我低头走过冗长安静的走廊,走廊檐上的风铃不时被风掠起,发出“叮铛”的声响。

    已是七月,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

    董太后的死表面已经平静无波,但内里却是暗潮汹涌,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正蠢蠢欲动,四处散波着董太后被鸩杀的真相。

    一切,都是动乱的前兆。即使是在这个只有蝉鸣的夏日午后,一切是那么宁静。

    但我,竟却是仿佛感觉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瑟。

    而董太后的死,也是婉公主暂没有心思来管送我出宫的事,一时这事竟是被搁置了下来。

    “呀!”一声惊呼。

    “扑通”一声,有什么掉进河里的声音。

    “救命……救……命……”惊惶失措的呼救声。

    我脚下微微一顿,随即扔下手中的果盘一路飞奔。

    荷花池内,粉色的荷花朵朵盛开,晕染得整片池子美不盛收,但现在却有一个女子正在水中呼救。

    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莫名地轻颤了一下。

    那一日,在护城河边,那灭顶而来的水……那濒临死亡的恐惧……

    对于水,我有着莫名的惧意。

    “救命……救救我……”那个声音喊得撕心裂肺。

    我仓皇四下环顾,这荷花池一向少有人来。咬牙,我解下缠在腰间的带子,投掷在水面上。

    “抓住!”不管在历史上她是不是合该今日溺水而亡,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过往,也不知道她的未来……

    所以,我想救她。

    幸好她刚刚失足,仍没有到池心,慌乱中,她的手握住了我的腰带。

    趴在岸边,我努力地伸手。

    终于,我握住了她不停地扑水的手。

    “咳!咳!咳!……”坐在岸边,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没事吧。”在她身旁坐下,我侧头看她。

    被水浸透的长发顺服地粘在脸上,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依稀绝对是个美人。

    “谢谢你救我。”咳了一阵,她侧头看我,嫣然一笑。

    我微微一愣,总感觉她十分的眼熟。

    “呀,糟了。”她忽然惊呼一声,站起身来,随即脚下一软。

    “怎么了?”皱眉扶住她,我问。

    “什么时辰了?”她有些惊惶。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渐渐西沉。

    “你能不能……”她迟疑了一下。

    “嗯?”

    “今天皇太后寿诞,命我进宫表演,我这副模样……”她微微红了脸,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你想跟我换衣服?”我微笑。

    “呃,可以么?”她看着我,一脸企盼。

    我不可置否地解下衣裙。

    于是,在这宫里少有人来的地方,两个甚至是素未蒙面的女子悄悄换了衣服。

    “谢谢,真的谢谢你。”她握着我的手,笑得明艳动人。

    我恍惚,真的好熟悉。

    可是脑中微微有些混沌,待我穿上她一身湿嗒嗒的衣服时,天已经黑了。

    她拉着我的手,“宴会快开始了,真的谢谢你,下回来宫里一定将衣服还你。”说着,她提了裙摆快快地飞奔了出去。

    我低头,看到了一块白色的纱巾,那一定是她用来覆面的。

    低头捡起,我转身独自一人走回走廊。

    月牙高高悬起,勾嵌在黑色的天幕上,流泄一地银光。有晚风袭来,丝丝凉意,衣裙竟是很快便被风吹干了。

    那是一袭月牙白的丝质的舞衣,随风灵动,我仰头痴痴地望着天空里如勾的银月,一时竟是仿佛要随风羽化成仙一般。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叮铛……叮铛……”

    我微微一愣,随即释然,该是屋檐的铃声吧。

    那个声音在我身后停住。

    “怎么在这里?”一个温和到无以复加的声音。

    我一下子僵住。

    那个声音是,王允!

    太后诞安若倾城舞 宦官乱何进黄泉路

    **************************************************

    心口的血液仿佛已经凝窒,在这个夏夜,我的手脚却是止不住的冰凉。

    “怎么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仍是温和得不可思议,不带一丝的不耐。

    王允!居然是王允!我该怎么办?

    对他的杀意,在那一日董卓带我从战场离开时,便已经消逝无踪。如今的我我只想安安稳稳,就算是混吃等死也好,只想在这个时代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只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我低头无声地轻笑了一下,在这个时代,即使是这样卑微的愿望,也是一种奢侈呢。

    “太后寿诞已经开始了,你不舒服么?”一双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掌心的温度令我害怕。

    指尖忍不住轻轻一颤,握在手中的面纱冰冰凉凉。我压仰了满心的恐慌,低头,将面纱覆于脸上,轻轻摇了摇头。

    感觉那双手的主人轻轻转过我的身子,轻轻挑起我的下颔,看着我。

    如银的月光下,我轻颤着仰头,看向那张温和得一如噩梦的脸庞。

    仍是一身无暇的白,白得一如谪仙。

    可是那样的他,令我恐慌。

    他低头看着我,随即眼神微微在我脸上凝窒。

    “笑笑?”一个宛如诅咒般的名字自他的口中逸出。

    我一下子僵住。

    他,认出我了?

    月亮下,他的眼神温和得令人心悸,只是我心底却是止不住地泛着寒。

    半晌,他颓然垂下头,靠在我的颈边,轻叹,“对不起,蝉儿。”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竟是带着一抹哀怜。

    我在心底重重吁了一口气,他没有认出我,只是把我当作了别人。

    是因为这身舞衣么?

    只是,我却仍是无法消化眼前的一切。

    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的白衣男子,他,如何竟会有那样颓然的神情?

    “走吧,跳完这支舞,我们就回家。”指腹温和地自我面纱外的眼角滑过,他微微弯起唇,笑道。神情是那般的自然,自然得令人忍不住要相信,那真的是“我们”的家。

    突然之间,我宁愿自己只当他一支舞时间的蝉儿,也不要被他认出我是某个在他心底潜伏许久的女子。

    那样的后果,我不敢想象。

    他的手指交缠着我的,十指紧紧相扣,拉着我一同从廊上走过,“那只舞练得如何了?”

    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我默然,不敢贸然开口,怕自己的声音会泄了底。

    听不到我的回答,他也不介意,只一径握着我的手往太后殿而去。

    一路皆是繁华热闹,宫人侍女们手捧宫灯,无论真心假意,都面露喜色,笑逐颜开。

    太后殿张灯结彩,其内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奢靡乱耳。

    “王司徒。”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

    我一下子僵住,几乎没有勇气看向那个声音的源头。

    某个小毒舌正站在太后殿门口,口中唤着王司徒,眼睛却是死死盯着我。厚重奢华的衣饰下,面色犹显得苍白,虽然贵为陈留王,但失了董太后的庇护,他该是吃了很多苦。

    低头,我恨不得能寻个地洞钻了进去。看那小毒舌的眼神,他分明是认出我了。

    “女人,你在这里干什么!”果然,他咧了咧嘴,开口。

    暗叹一声,我决定装死装到底。

    “回王爷,此女仍是微臣的义女貂蝉,此次特奉召进宫献舞。”王允一手轻轻握着我的手腕,弯腰行礼,纵是行礼,也是从容不迫的温和模样,趁着起身的时间,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扬了扬唇,比了个唇形。

    他在说,“不怕。”

    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并没有使力,但天可怜见,我居然渐渐平复了慌乱。这是什么状况?我居然因为那个带给我恐慌的罪魁祸首的一句话而平复了慌乱?

    真是见鬼了。

    等……等等!他刚刚说什么?貂蝉?!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引得董卓与吕布反目的貂蝉?!

    那个我下午救了的女孩……竟然是?

    貂蝉!

    脑中纷乱一片,有暂时短路的迹象。

    “义女貂蝉?”刘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有了一些兴味,盯着我的眼睛,“你要献舞?”

    硬着头皮,我点头。

    呃,为了《望月》排演的那一场舞应该还没有忘光吧。

    “好吧。”刘协点头,终于大发慈悲。

    我安静地低头,随着王允进入了大殿。

    远远地站在门口,我抬头。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三国演义中的何皇后,现在的皇太后。第一次是在董太后的葬礼上。

    现在的她一身锦衣半倚半坐在凤榻之上,身后站着五六名侍婢,皆手持羽扇细细地扇着风。

    再有五、六侍婢,或手持香珠,或手持漱盂绣帕之类。

    到场的诸朝臣也纷纷献礼。

    好一副众星捧月的场面。而我看着这美仑美焕,如同幻镜一般的一切,唯剩漠然。

    因为,这一切,真真都只是幻镜,当十常侍埋伏杀手于长乐宫嘉德门,大将军何进被砍成两断之时,便是这皇太后穷途末路之时。

    只是此时,那皇太后仍是那般的高高在上。

    “骑都尉曹操,献玉如意一双!”

    “执金吾丁原,夜明珠九枚,祝太后娘娘寿与天齐!” 尖尖细细的声音此起彼伏。

    丁……丁原?!

    是不是历史上吕布那个倒霉的义父?

    我愣愣地看向那个清清瘦瘦的老头,他便是丁原。

    在丁原身后,有一个足足高出他半头的年轻男子,眼睛仍是那般的明亮。

    是的,不是少年,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身墨绿色的长袍。

    “义父,我的方天画戟!”他开口,眉毛微微皱起,似是十分不满的模样。

    “小声些,今天是太后寿诞,一片喜庆,不能带兵刃进宫,等下出了宫便会还你。”那清瘦的老头轻声斥道。

    “我花了五百两纹银呢!”微微压低了声音,那眼睛亮亮的男子怨道。

    听他如此,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便是命运么?一日之内,竟是见了这么多故人。

    仿佛是注意到我的目光,那双亮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我微微怔住,仿佛下一秒他便会大叫一声“媳妇”,然后扑上前来。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是别过眼去。

    我微微吁了口气。

    “蝉儿,怎么了?”王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下意识地摇头。

    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我一下子顿住,转身,看入一双如水的眼里。

    “郭……”我大惊,随即忙噤了声。

    郭嘉笑了起来,“我是随孟德兄一同进宫的,他说可能会遇到你,果然就遇见了。”

    “这位是?”王允轻轻拉开我,看向一身宽袖青衣,头戴纶巾的郭嘉。

    我忙顺着王允后退了几步,低头扮淑女。

    以郭嘉的聪明,焉能不知此时的状况?看了我一阵,他微微笑了起来,“抱歉,在下认错了人,这位姑娘与我一位旧识有些相像。”

    王允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旧识?”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不知你那旧识故居何处?”

    “凉州”,郭嘉轻轻笑开,“她还曾自称小神女呢。”

    我侧目看了一眼王允,竟惊觉他一向平淡温和的眸中竟然隐痛难当,握着我的手无意识地松开。

    “真的?真的?”远远的,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脑门上立刻浮现了黑线,是吕布!

    太后诞安若倾城舞 宦官乱何进?

    “我出去一下。”远远注意到吕布正向这边走来,顾不上其它,我忙要撤。

    王允有些反常,没有怀疑我。

    吕布与郭嘉不一样,他若发现了我,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便嚷嚷起来,我不能冒这个险。

    趁着王允有些失神,我溜了出去,从刚刚我便一直在想,如果我下午所救的女子果真是貂蝉,那么她极有可能就在附近,如果她与我同时出现,来个真假貂蝉,局时这场戏可真是演不下去了。

    太后殿里宫灯处处,宫廷乐师、歌姬舞女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不知不觉绕到后园,这里倒是清静得很。

    找了处台阶坐下,园子里一片透亮,没有宫灯,是月亮流泄的光,抚了抚肚子,倒是有些饿了。从下午开始便一直没有吃东西,对于以食为天的我,可真是难受得紧,早知如此,刚刚偷溜时偷一些瓜果出来好了,真是后悔不迭。

    “事情如何了?”一个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怪异的声音。

    “凉州太守董卓已奉何进之召,现驻军在洛阳城外,何进那厮是执意要至我们兄弟于死地了。”另一个声音隐隐怒道。

    “等太后寿诞一过,我们便先下手为强,杀了那厮,按上一个谋逆之罪,局时,孤母少帝,朝政便尽在我等掌控之中。”

    晚风袭来,那墙角处的窃窃私语声随风入耳,我微微惊住。

    是十常侍么?他们已笃定主意要杀何进了?!

    董卓,已经身在洛阳城外了?眼底不自觉地渗进一丝温暖,我怔怔地看着月空,他也在望着月亮么?

    他,会不会忘了笑笑?

    眼里有什么温热升起,我嘴角的笑意缓缓放大,怎么会,怎么会忘呢?一手轻轻探进怀中,我触到一张绢纸,那张纸上,有一个如笑春山的女子,那是笑笑。董卓亲笔所画,他心目中的笑笑啊。

    身后,有人轻轻搭上我的肩。

    我吓了一跳,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月黑风高杀人夜。呃,此时虽然月光依然明亮,但杀人之事,也可进行吧。莫非我要遇到那杀人灭口之事了?

    以为自己性命不保,缓缓回头,却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眼那中仍是灰蒙蒙一片仿佛蒙着雾。

    月色下,他一身黑底红边的王袍,上绣了一只张牙舞爪五色金龙。

    “刘辩!你在这里干什么!”吁了口气,我站起身大声吼道,发泄刚刚差点被吓破的心脏。

    一脸的无辜,刘辩站在我身后,“你在这里干什么?”

    抚了抚额,我这才记起他是皇帝,怎么都得给个面子,弯下腰,我欲行礼,总不能落个大不敬之罪。

    见他伸手扶住我的肩,我也乐得偷懒,干脆继续坐下,以手支颔,看我的月亮。那窃窃私语声已经消失不见,想来定是发觉有人,已经离开。

    “刚刚我还以为是貂蝉呢,只是你一开口,我便知是你了。”他在我身边坐下,笑道。

    “太后生日,你怎么又躲出来了,不怕等下又闹翻天?”反正已经泄了底,我不以为意地揭开面纱,放到一边,透透气。

    “没关系,等宴会结束时,我再回去不迟。”他淡笑,面色有些迷蒙。

    “你不喜欢里面的热闹么?”侧头看他,我隐隐有些明白。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月色下,他淡淡笑开,漂亮的容颜仿佛至身雾中,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忘了他的身份,抬手抚了抚他的头,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对了,貂蝉她……是怎么样一个人,真的与我很像么?”略略迟疑了一下,我开口。

    想起了下午那个女子,当时她头发凌乱,只微觉她很面熟,现在想来,那个人竟是像极了自己。每个人都以为对自己十分的熟悉,但若有一天,你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自己面前时,你才会发现,你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否则,又怎么能连那张脸都认不出来呢?

    “嗯,是啊,犹其是笑起来时特别的像,但貂蝉不常笑。”刘辩道。

    “不常笑啊。”我下意识地重复,心里却想起了下午那个女子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

    “她的脸上也没有疤。”刘辩是个诚实的孩子,所以他诚实地道。

    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脸,我苦笑。那疤,本来我也没有的啊。毕竟是女人,对于容颜那种事情,还是挺在意的。

    “嗯,她本是宫里捧貂蝉帽的女官,后来因才色出众,被司徒王允收作了义女,因此便离了宫。”

    我点头无语,肚子却是先行叫了起来。

    “叮铛……”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之间出现,缓缓伸到我的面前,那手上是一只精致的绣囊。

    那是……铃儿之前替我所绣的绣囊,我经常绑在腰间的零食袋?它,应该是被王允拿走了。

    我猛地抬头,果然……

    王允正站在我面前,笑得一脸温和,随即他弯腰,“微臣见过皇上。”

    月色朦胧,我侧身而坐,可是我手中的面纱不知何时却已被风吹远……

    刹那间,我仿佛是被曝露在日光下的鬼魅一般,无所适从。

    “王司徒请起。”刘辩站起身,颇有几分帝王的样子。

    王允站起身,直直地看向我,眼里掺合了太多的神情。

    我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太大意了。

    “皇上,皇上,太后正找您呢。”张让尖尖细细的声音匆匆地由远及近。

    刘辩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张让急匆匆地赶来。

    说话间,张让已来到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透着阴毒,刚刚在后园密谋之人,也有他在吧!

    “貂蝉姑娘,该到你献舞的时候了。”张让看着我道,随即又低头恭恭敬敬地看向刘辩,“皇上,请回吧。”。

    刘辩转身看了我同王允一眼,随张让走出了后园。

    看着刘辩逐渐走远的身影,我微微握拳,心跳如雷。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面对王允!

    回头,王允已伸手,自那绣袋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糕点,递到我唇边。

    我下意识地抿唇。

    “不是饿了么?”他看着我,眼神温和得让人无法拒绝。

    我很想坚贞不屈,但肚子却已经很不争气地“咕噜”作响。

    张口,我一口吞了他手上的糕点。

    他看着我,一向温和的眼睛陡然变深,指腹轻轻从我的左颊抚过,眼底有着淡淡的,却又仿佛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下一秒,他已一把将我收入怀中。

    我指尖冰凉,如坠冰窖。幻想过无数次故人重逢的画面。或许是郭嘉,他牵着他的无毛小驴,一身青衣长衫,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或许是吕布,他大叫着“媳妇”,然后冲上前来大力抱住我;或许是董卓,他会唤我“笑笑”,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眼中阴霾尽去……

    可是,我从不敢想是王允!

    推开他,我微微垂下眼帘,佯装不知。

    “该……献舞了。”张了张口,我有些困难地开口,如掩耳盗铃一般。我想逃,想逃出王允的视线。

    细细看着我,随即他四下张望一下,缓缓走到左前方不过五步开外的地方。弯腰,他自地上捡起那薄纱,走到我面前,抬手,轻轻替我覆上,“好,跳完舞,我们就回家。”

    “这一回,是我先捡到你的。所以,你是我的。”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随即拉着我,陪我一起回太后殿正殿。

    我只是一径的掩耳盗铃,先去太后殿,实在不行找小毒舌帮忙……

    走出园子,才发现不知何时,大家都已经在外面开了席,我这才注意到正前方有一处高台,正与天际高悬的明月遥遥相对。而太后正坐在高台下正前方。

    此时高台上有人在弹奏,琴声悠扬。

    张让正站在太后身后,见我来了,便弯腰不说知了些什么,只见太后点了点头。

    “司徒王允之义女貂蝉,献舞一出,祝太后福泽延绵……”尖着嗓子,张让扬声道,声音抑扬顿挫,颇有些可笑。

    我轻轻挣脱开他手,转身一步一步登上了高台。

    夏夜的风轻轻掠过月牙白的舞衣,我踩着琴声悠扬的旋律,站在了高台之上。

    扬袖,旋身。

    整个人仿佛夜空中的精灵一般,我细细回忆每一个舞蹈细节,仿佛回到了镁光灯下,导演在一旁嚷嚷着纠正我的差错。

    这一曲,名《望月》。

    很多年后,洛阳城的官员们还津津乐道。

    他们说,司徒王允的义女,那个名叫貂蝉的女子,舞姿是如何的惊世卓绝。

    堕高台笑笑险入局 宫门变董卓入京都

    *******************************************************

    水袖轻扬,旋转。

    在那高台之上,我站在那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舞一曲《望月》。

    台上或陌生或熟悉的眼睛皆有惊艳之色。

    然后我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是吕布,他定定地看着我,眼底眉梢全是讶异和惊喜。

    一曲方过,全场一片寂静。

    “真不愧是貂蝉,赏。”半晌,太后开口道。

    众人这才一片交口称赞。

    “谢太后。”谢过赏,我缓缓提起裙摆,准备步下高台。

    踩着阶梯,面纱下的我满心的不安。

    王允就站在下面,仍是笑得一脸的温和,可是我,不知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明明知道我并非貂蝉,难道,他想将错就错?

    心里突地一跳,我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开始犹豫不决。下了这高台,我又会何去何从?

    当着朝廷文武的面,我该怎么说?说我不是貂蝉?

    一个欺君之罪便足以让我下地狱。

    正在怔仲间,突然惊觉胸口猛地一阵痛,惊愕地瞪大双眼,缓缓低头,我不敢置信地看到一支箭自我背后贯胸而出,冰冷的箭头穿过我的身体,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粘稠的血液在尖锐的箭头缓缓凝集,滴落……

    “刺客!”

    “有刺客!快保护皇上和太后……”

    “快来人哪!”

    “抓刺客!”

    静了半晌,耳边突然热闹了起来。

    我眨了眨眼,仰头望着头顶的明月,心里居然涌现了一丝解脱的快意,我真是疯了。

    “保护太后……保护皇上……”有一个叫声犹显得尖细高亢。

    我无意识地侧头看去,是张让,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演技真烂,若是他当演员,大概只能当一辈子的跑龙套……果然是杀人灭口。

    身子突然间仿佛变得如一根羽翼一般轻灵,风一吹,我便飞了起来。

    “安若!”

    “貂蝉!”

    “女人!”

    “无盐……”

    错落间,几声惊呼。

    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名字……

    只是,没有人唤我笑笑呢……

    从高台上坠下,有风急速地掠过我的舞衣,从这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废。

    突然之间,眼前有一道明紫疾速地掠风而来,曹操?

    居然是他?

    下一秒,我落入了一个怀抱。

    微微仰头,对上的,却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叫貂蝉?”吕布看着我,眼睛亮亮,“你真的叫貂蝉?”

    我忽然有种自毁长城的感觉……为什么要跟他提貂蝉……

    “我想,她需要治伤。”一个淡淡的声音。

    吃力地回头,入眼的那一抹明紫,是曹操,他正站在不出五步开外的地方。

    刚刚他掠风而来,眼中的那一抹焦躁,可是我的错觉?

    “来人哪……来人哪……”那边是太后打着颤儿的声音。

    “她中毒了,先治伤。”说着,曹操没有再看我,转身便跑到人潮拥挤的地方。

    “不要乱,即刻关闭宫门,先送太后和皇上回宫。”沉着的语气令大家下意识地听从。

    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骑都尉。

    这便是王者之风吧。

    “多谢你救了蝉儿。”王允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一向雷打不动的气息微微有些紊乱,大概走得很急的样子。

    “你是?”吕布狐疑地看他一眼。

    “蝉儿是我所收的义女。”王允放缓声音,温和道,说着,便要从手上接过我。

    吕布微微一愣,“义女?”低头再看我一眼,似乎考虑要不要将我交还给他。

    胸口的疼痛逐渐加剧,我几欲昏厥。但是……不能厥不能厥……我可不要自己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司徒府。

    隔着面纱,我看着吕布,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我是谁。

    “来人,带她去昭寰宫,请御医来。”小毒舌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适合地响起,他不知何时背负着双手走到跟前,下令道。

    我微微一喜,第一次发现这小毒舌竟是如此的可爱,恨不得抱他起来亲两口,真不枉我那么疼他。

    “我送她去。”吕布头一个自告奋勇。

    “不用了。”小毒舌挥了挥手。

    权势,果然是极好的东西。

    王允微微皱眉,也只能眼睁睁看我被带回昭寰宫,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反抗小毒舌,毕竟人家是王爷来着。

    心里放了松,我终于安心地厥过去了。

    厥过去之前,我看到了一双清亮的眼睛,他一袭宽袖青衣,远远地站着,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我。

    迷迷蒙蒙之间,仿佛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辩,她是不是醒了?”有一个略带童稚的声音,有些惊喜的感觉,是小毒舌。

    “好像是,御医说那箭没有伤到心脉,不会死。”刘辩的声音不紧不慢,温温润润的。

    “辩,你说这个女人怎么会认识王允?”小毒舌继续。

    “应该是王司徒认错了吧,他一直叫蝉儿来着,无盐长得的确跟貂蝉很相像。”某只小白兔显然不识人间险恶。

    而我,却是微微拧眉。之前的冲击让我无暇细想,现在安静下来再想,一切竟都巧合得仿佛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因为太多的事情不合理,貂蝉为何会那么凑巧地出现在那个偏僻得几乎没有人经过的走廊?还那么凑巧地掉进河里?换了衣裳之后,她又去哪里了?王允又怎么会那么凑巧出现在走廊?

    如此一想,我不禁胆寒。

    那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太后殿后园他真的是无意间发现未戴面纱的我吗?还是……在走廊他就发现我不是貂蝉,只是不动声色?

    还是,从我在池塘边遇到貂蝉开始,便是王允设下的局?

    他想干什么?

    莫非……他想让笑笑从此消失,他想让我成为貂蝉?成为只属于他的貂蝉?

    那样疯狂的人,他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他要我背负着另一个人姓名生存!貂蝉呢?她怎么想?她如何甘心为他演出这一场戏?

    堕高台笑笑险入局 宫门变董卓?

    “辩,你看她是不是醒了。”耳边突然传来小毒舌的声音,“她的眼睛在动呢。”

    面上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我忙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一张放大的面孔,某个小白兔正俯身盯着我看。

    “果然醒了。”大眼对小眼,瞪了好半晌,刘辩终于退来开去,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我无语,微微动了一下,胸口牵连着有些许的疼痛。

    “如果你一直待在昭寰宫,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小毒舌看了我一眼,苍白的脸颊上扯了一个恶意的笑。

    我暗叹,小毒舌和小毛一样……记仇。说起那头无毛小驴,如今想来还是咬牙切齿呢。

    “我也这么觉得。”漂亮的嘴唇微微弯起,某小白兔也凑热闹。

    我白了他一眼,一把扯过小毒舌,“我昏睡了几日?”

    有些鄙夷地看我一眼,小毒舌张了张口,“不多,三日而已”。

    三日?竟然睡了那么久?

    “皇上,皇上,不好了……”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刘协微微皱眉转身,看向宫门外,“放肆,何事如此惊慌?”

    “皇上……”一个侍卫满身是血地冲进房内,全然没了什么宫廷礼仪,只一径大叫着,“十常侍……十常侍……在嘉德门杀了大将军何进……”

    什么?!

    “你说什么?”刘辩也微微变了颜色,“太后呢?太后如何了?”

    到底还是母子,即使一向利益当先,但生死关头之时,断然不会忘了那十月怀胎的娘亲。

    “十常侍领兵进了内庭,袁大人等在太后殿……太后应该无碍”,那侍卫道。

    “如此甚好。”刘辩点头,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优雅。

    宫门变?竟是如此之快么?

    “快,离开这里!”顾不得有伤在身,我忙披衣起床,一手拉着一头雾水的刘辩,一手拉着小毒舌,便要冲出门去。

    “怎么了。”小毒舌微微皱眉,甩开我的手,“疯女人。”

    “不想死就跟我走。”不理他们,我径自要拉着他们出门。

    不能让他们被十常侍挟持出宫,不能让他们遇到董卓……不能让董卓进洛阳……

    怎么办,太多太多的事都不能发生,太多太多的事都是即定的结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剧本上怎么说的?十常侍挟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出宫,然后在途中遇到董卓?

    董卓……

    心里一片茫茫然,我无法思考些什么,只一径拉着小毒舌和刘辩往外跑。

    只是……刚刚出了大门,我便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皇宫么?尖叫声,斥骂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

    “这是?”刘辩也微微呆往,有些无所适从。

    “快走吧。”没有时间来感叹些什么,我拉了刘辩和刘协便向宫外直奔而去,只要找到曹操,有他的保护,暂时应该不会多生事端才是。

    宫廷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曹操一定就在宫内平乱,只要带着小毒舌和刘辩找到他,就能改变历史么?我不敢确定。

    只是皇宫那么大,他在哪儿?

    正跑着,突然之间,一队人挡在面前,为首一个便是张让,他身旁还有另一个锦衣之人,大约也是十常侍之一,只是此时他们锦服之上也是一片狼狈,想来他们也逃得不轻松。

    “张让,段圭!你们好大的胆子!”刘协皱眉,怒道,小小的他倒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奴才不敢,奴才等只是奉先帝遗召前来护驾而已,何进那乱臣贼子谋害太皇太后,犯上作乱,已被奴才等诛杀于嘉德门,现在其余叛党还未平息,请皇上随奴才等暂行出宫避难。”张让弓了弓身,尖着嗓子道。

    刘辩微微倒退一步,面上竟是无甚表情。

    我正兀自焦急,忽见前方一道明紫色分外耀眼,曹操?

    “无需费力,太后有难,曹大人自然不可能丢下太后不管,而皇上,就由奴才来保护吧。”张让看着我,声音尖锐而森冷,“不知貂蝉姑娘的身子骨可好些了?”。

    “那一日在太后殿后园果然是你!”我抿了抿唇,想起那一日钻心的疼痛,不由得怒道。

    “是又如何,可惜等你如今醒来之时,再想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张让冷笑。

    收敛了怒意,我看着张让的眼睛,淡淡开口,“在我眼中,你们早已经是死人,再怎么垂死挣扎也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对于这种恶毒的诅咒,这些太监之流总容易心生恐惧。

    张让狠狠咬牙,恶形毕露,带了人上前便要强行带走刘辩。

    当下,曹操、袁绍的大军皆已入宫,十常侍估计也已折损得差不多,眼前只剩下张让和段圭两人而已。

    “站住,本王自己会走。”刘协突然开口,苍白脸颊愈发显得苍白,华丽的衣饰下瘦小的身体仿佛不堪重负。

    只是这个小毒舌,他还是想保住他的皇家威严么?

    看着他小小的瘦弱肩膀,我心里忽然有些重。

    刘辩并没有开口,只一径站在一旁,有些朦胧的漂亮眼睛镇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奇怪的兄弟。

    突然之间,黑压压一片的人马均向这边涌来,看张让突然之间变得恐惧的神情,估计是保皇派的人马。

    “张让段圭,看看这些是谁?”为首一个明紫色长袍的男子眯了眯眼,挥手。

    “儿啊……”

    “弟弟救我……”一旁的侍卫推了约莫十几人上前,个个皆是五花大绑,涕泪横流。

    曹操一身明紫,狭长的双眸里一片冰凉,“如果你死,我便放过他们。”

    张让段圭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亲人,说不出话来。

    “不么?”眸中寒光乍现,一颗头颅便直直地飞向张让。

    张让无意识地伸手抱入怀中,才发现竟是自己亲生弟弟的头颅,面上犹带着纵横的泪痕。

    曹操眯着双眼,没有看我,只一径看着张让段圭,眼里带着几分懒散,几分冰冷,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放火!”张让忽然尖叫一声,不远处的几处房间竟然浓烟滚滚。

    “太后殿着火了……”远远地,也有人喊了起来。

    趁着一片慌乱,张让便命人挟持着我们一路出宫。

    “都杀了。”刚到宫门口不远,便听到曹操森冷的声音。

    声音不高,但恰恰都能听到。

    张让抓着我胳膊的手微微一紧,一刻也没有迟疑,便出了宫。

    身后,一片惨叫声。

    “贪生怕死。”小毒舌不愧是小毒舌,立刻说出我的心中所想。

    “就算我束手就擒,曹孟德那个小人也一样会杀了他们。”张让咬牙。

    我没有开口,不想为谁辩解,因为,我也不能确定。

    手上忽然一紧,我低头,一双小手正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里一片濡湿,转头看向小毒舌,苍白的脸颊故作镇定,只是他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张让和段圭的人马一路挟持着我们出了宫,手下所带人马左冲右杀,连夜逃往北邙山,只是他们也狼狈不堪,一路追兵甚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刘辩和刘协共乘一骑,张让亲自牵着马,不敢放松分毫,其余人等皆步行。看来张让那厮虽然犯上作乱,但对于皇家,到底还是不敢放肆。

    刘协坐在马前,苍白的脸颊愈发显得白,一路紧抿着双唇,他自小在宫廷中长大,又何时曾见过此等场面?刘辩坐在马后,一身王袍早已被扯破,束发金冠也丢了,只是虽然一身狼狈,但却仍是优雅得令人自卑。

    一路急行,除了喘息声,便是咒骂声。

    大约二更时,身后的喊杀声突然又大了起来,一队人马突至,趁着夜色,看不清来人,只听得一声大吼,“逆贼休走!”

    张让和段圭明显更加慌乱起来,此时他手下的人马已经折损得所剩无几。

    杀声四起,张让急急地拉了马便要逃,身后一声惨叫,我回头时,段圭已被斩为两截。

    “快下马!”趁着张让因段圭的死而怔愣之际,我忙从地上的随手捡了一把断刀,上前一把扯住马缰,冲着坐在马上的刘协和刘辩大喊。

    “小心后面!”刘协突然大叫起来。

    心下一沉,我闭了闭眼,没有时候犹豫,我转身便将手中的断刀刺了出去。

    一股新鲜粘稠的血液扑面而来,我缓缓睁眼,看到自己手中的断刀……已然贯穿了张让的胸膛。

    “你……”张让惊恐地瞠大已充血的双眼,回头看我,面容扭曲得可怕。

    “还你的。”我扯了扯嘴角,笑得恶毒。

    挣扎了半晌,张让终是倒在地上,断了气。

    “不要发呆了,快下来。”抬手,我没好气地招呼马上快要呆成化石的两兄弟。

    小毒舌这才回过神来,忙一手握住我的手,跳下马来。

    扶着他们下了马,那边的杀戮也已经接近尾声。

    “皇上!皇上!……”夜色间,有人喊了起来,“皇上,臣等救驾来迟!皇上,您在这儿吗?”

    小毒舌受了惊吓,一手紧紧握着我的手,一手拉着刘辩,躲进了一旁快要半人高的杂草中,没有回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甩开手,竟是一路随着他们往外跑。

    “协,他们在喊我呢。”刘辩一脸无辜地叫了起来。

    “是敌是友还未明,不能轻举妄动。”刘协一路跑着,不敢回头。

    少帝刘辩,陈留王刘协,此时他们已是一身狼狈,一头一脸的灰,哪有一点皇家的威仪?

    待到天亮时,才停了下来,三人在河边坐下,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模样,哭笑不得。

    突然之间,前方旌旗烈烈,尘土飞扬,转眼间,一行人马已到跟前。

    “何人?!”刘协先行大叫起来,一手下意识地捉住了我的衣角。

    我却已是怔在原地,仰头望着马前为首一人,呆呆得说不出说来。

    微褐的眼眸,飞扬的长发,鬓发间点点白丝,竟是苍老许多。

    仲颖……

    逃亡路笑笑喜逢故人 洛阳城董卓搬迁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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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头痴痴地望着那熟悉的面容,一时之间,我竟是回不过神来。

    他骑在马上,微褐的双眸带着冷漠,淡淡扫过刘辩,刘协,然后停驻在我身上。

    感觉到他注视着我,我不由自主地看着他望着我的样子,感觉心里竟是突突地在跳。

    鬓间的白发分外地刺眼,那双眼眸仿佛竟是渐渐开始有了温度。

    两两相望,周遭的人,周遭的物,仿佛一瞬间都化为了空白,都变成了虚无。

    只有我,和他。

    他能认出我么?即使这个样子的我,他还能够认出来么?

    我僵在原地,感觉连心都在颤抖,突然之间,我很害怕他陌生的眼神,我怕他的视线也只是轻轻从我脸上扫过而已,然后便将我归类为路人甲、乙……

    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突然之间,我仿佛变成了一个胆小鬼,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

    脑袋里在天马行空,一刻不停地想着,只是身子仿佛已经受到了召唤,受到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抬脚向前。

    手上突然一紧,我这才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自觉地踏出了半步,回头有些错愕地看向刘协,他正紧紧握着我的手,小小的手心里全是濡湿的汗液。

    呃,我这算不算见色忘友?

    “天子何在?”董卓身旁有一将领策马而出,厉声喝道。

    那一声厉喝仿佛一下子将我打回了现实,我抬头,那出声之人我从未在凉州太守府见过,细细打量眼前的人马,董卓身旁,我唯一认识的人,只有樊稠。

    樊稠也清减许多,他在董卓右手侧,一身戎装,完全想象不出当初在太守府与我吵闹拌嘴的情形,只是那一晚在护城河边,他抱着铃儿的尸身时,脸上那份死一般寂静的感觉,我至今未忘。

    “来者何人?”刘协的手握着我的手,他咬牙开口,略带童稚的声音气势十足,只是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始终未见刘辩开口,我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刘辩,他始终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当自己是皇帝,只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

    “西凉刺史董卓。”董卓缓缓开口,那微褐的眼眸却始终未曾从我身上挪开半分。

    “哦?不知董大人是来保驾,还是来劫驾的?”小毒舌不愧是小毒舌,一开口便句句是刺。只是事到如今,执念如他,还是一心想捍卫他的皇家威严吧。

    “特来保驾。”他淡淡开口,还是盯着我,微褐的双眸却渐渐有了不寻常的色彩。

    “既然是来保驾,那么天子在此,为何还不下马?”小毒舌咬牙,手抖得愈发的厉害,只是口中的斥责却是未减半分。

    见董卓纹丝未动,小毒舌苍白的脸颊愈发的苍白了起来,握着我的手一片冰凉。

    刘辩不知何时缓缓上前,抬袖拭了拭刘协额前的冷汗,“协,你的脸色好难看。”动作优雅得令人不由得完全忽视他此时的狼狈,一举一动都仿佛在表演一般自然夺目。

    看着他们如此模样,我心下不由恻然,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董卓,他还是定定地看我,仿佛其他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大人,大人……”一旁,有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忍不住轻声提醒他。

    董卓却是突然纵身下马,走上前来。

    “你……你要干什么?……”刘协一下子绷紧了神经,终于泄露了嗓音中的颤意。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终于,在我面前站定。

    缓缓抬手,他竟是抚上我的面颊,十指间全是粗糙的茧,只是动作却是轻柔得仿佛在碰触一件精美而易碎的瓷器一般。

    我一下子全然愣住,化作雕像。

    心底某处仿佛有一根弦被拨动,于是,心也不再忐忑,仿佛又归回了原位。

    我只是仰头,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渐渐的,一点一滴流露出来的温柔……我等他开口,等他告诉我,我是谁。

    “他们都说你死了。”终于,他看着我,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查觉不出的暗哑。

    “嗯。”我微微抿了抿唇,轻应。

    “可是,我不信。”看着我,那微褐的双眸里是深沉得仿佛要将我溺毙的温暖,仿佛要将我收进那眼底一般,他缓缓道。

    “嗯。”唇角微微弯起,我感觉到了鼻间的酸涩。

    “笑笑。”他开口。

    “嗯。”我轻应着,将嘴角的弧度缓缓拉大。

    “笑笑。”看着我,他开口。

    “嗯。”我继续笑,笑得像个傻瓜。

    “笑笑。”轻抚着我脸颊的双手缓缓落在我的肩上,他终于一把将我收入怀中。

    “要我笑成什么样子你才满意啊!”轻叹一声,我颇有些娇嗔地道出了他初次给我取名时我的困惑和懊恼……(小生:拜托你想想自己活了多大一把年纪,还“娇嗔”呢,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啊你!笑笑:你是妒忌吧!我家仲颖喜欢!今天情人节,人家好不容易见着仲颖,你一边凉快去!)

    我感觉眼里微微热热的,有什么东西终于从眼角滑落。

    眼泪那种东西,果然是用来喜极而泣的。

    董卓他认得我,无论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认得出我。

    抱着我,我竟是感觉到他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那个不怕天不怕地的男子,此刻拥我在怀,竟是在微微颤抖么?没有轰轰烈烈,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那样平淡的短短几句话,我却是仿佛又是看到了幸福的曙光在向我挥手。

    “刚刚我在想,如果你认不出我,我也不会认你了。”闷在他怀里,我低低地开口。

    那胸膛微微一僵,他推开我,扶着我的双肩,看着我。

    “为什么?”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因为……”看着他,我微微歪头,“仲颖怎么能认不出他的笑笑呢?”

    神色略有缓和,他抬手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说,“好,如果迷路了,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我煞有介事地点头。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看了看我的脚,随即便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我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脚,一夜的逃亡,慌不择路,竟没有发觉鞋子早就破了,微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走了一夜的路,现在才发觉疼么?还是因为有他在。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手上一紧,我忙侧头,小毒舌不甘心自己被忽略,正黑着一张脸盯着我,小小的手还死死地握着我的手不放。

    “容臣护送陛下和陈留王回宫。”董卓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刘协和刘辩。

    一旁樊稠跳下马来,牵了两匹马上前,“皇上,陈留王,请上马。”

    “先回宫吧。”看了一眼小毒舌,我暗叹一声,“回宫之后我再告诉你们一切原委”。

    刘协白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刘辩也转身上马。

    董卓抱着我,与我合乘一骑,当着大庭广众,丝毫没有感觉半丝不妥。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惶恐,仿佛一下子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如果这一回幸福已经近在眼前,那么我决不会数着脚步走向自己的幸福。

    因为,幸福很短暂,还长了翅膀会飞,所以,我一定会冲上前,一把将它抢到手,死也不放开。

    什么预言,什么历史,此时被幸福蒙住了双眼的我全然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骑在马上,我背靠着董卓温热的胸膛,眯着眼睛,终于又可以偎着这个怀抱,这个熟悉得闭着眼睛也能认出的怀抱了。

    明明动乱就在身边,明明前一刻还在逃亡,可是此时,依偎在他怀里,我却仿佛郊游一般舒适惬意。

    噩梦那么快就过去了?快得令我来不及适应,快得令我回不了神。

    身后,是几千兵马行军的声音,整齐划一,没有一丝谈论。除了樊稠之外,其他人显然都傻了眼,他们肯定在好奇,这个丑女人是谁?呵呵。

    “樊稠,这个女人是谁?”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低低地开口。

    “是啊是啊,从来没见过老大这副模样。”另有一人也道,“你跟着老大的时间比较长,你认识吗?”

    “老大的那张脸,居然会有表情?”另一个仿佛见了鬼似的不敢置信。

    董卓只昂头一径策马前行,仿佛那些谈论声丝毫未入得耳中。

    我扬着唇,微微侧头,看向谈论的方向,是骑在马上的三人,皆是与樊稠一般的打扮,看起来也是副将。他们是在我离开后,董卓新征的人马吧。

    樊稠看向我,眼神有些复杂。

    “她,是大人的死穴。”缓缓地,我听到樊稠开口。

    眉毛微微抖了抖,我似笑非笑地看向樊稠,好你个樊稠,居然这么形容我。

    “死穴?什么意思?这个女人的脸实在是……不敢恭维。”第一个开口的家伙看我一眼,略略撇嘴道,颇不以为然。

    我扬了扬眉,说我这张脸不敢恭维?呵呵,好像之前已经习惯了旁人或异样,或不屑的目光,所以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说不敢恭维已经很客气了呢。

    “张济”,一直未开口的董卓忽然开口。

    “在!”刚刚撇嘴的家伙忙看向董卓,挺直了脊梁,正色应道。

    我点头,哦,原来他便是张济,也是董卓身边的四武将之一,张济有了,樊稠有了,另两个莫非便是李傕和郭汜?

    “军容不整,罚饷银一个月。”董卓板着脸,不带一丝神情,淡淡开口,声音冰冷彻骨。

    “啊?”张济一下子傻了眼,半晌才哀嚎一声。

    罚饷?为什么?我也微微有些讶异。

    背对着众人,董卓低头着我,微褐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神采,看得我微微愣住。半晌,我才回过神来,看着董卓,我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见我笑,他一直微抿着拉成直线的唇角也微微泄露了一丝笑意,带了十足的宠溺。

    说我的脸不敢恭维?嘿嘿,这样一个孩子气十足小小报复让我偷偷笑着,乐不可支。

    “死穴,便是这个意思。”看着张济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樊稠颇有同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点头煞有介事地道。

    张济转头看向与自己并排骑马的樊稠,显然仍是困惑,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老大,怎么就莫名地成了炮灰。

    “那个姑娘,叫笑笑?”一旁,另一人看了我一眼,问樊稠。

    “嗯。”樊稠点头。

    “老大的女人?”那人又问,显然他比那张济聪明多了。

    老大的女人?嘿嘿,这个词不错。

    “不只这样,郭汜。”看着那人,樊稠淡笑,显然觉得他比起那张济,是孺子可教。

    郭汜,哦哦,他便是郭汜,是个聪明人,可是看他一副冷眼旁观的聪明模样,却令皱眉。

    这个人,直觉地,我不喜欢。

    “哦?”另一人也加入了讨论圈,好奇得紧。

    “小姐是大人的死穴,跟小姐有关的事,对大人而言,便是最重要的事。”声音淡淡的,樊稠竟是看得比谁都透彻,只是我,却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怔住,心里有一圈又甜又涩的感觉缓缓漫延开来。

    “小姐?有这么严重么?”张济摸了摸头,小小声地开口。

    “相信我,动小姐一根头发,比刺大人一刀,后果还要严重。”樊稠看向我,那句话,仿佛是说给我听的一般。

    其他几人皆是不感置信地看向我这个其貌不扬,甚至于可以称得上丑陋的女人,相信他们现在心里肯定都认为他们老大的审美观有问题。

    我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向董卓,他还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只一径策马返宫。

    天边有一群大雁飞过,“人”字形的阵仗也是那样的赏心悦目,路边有一颗树,叶子已经黄,一片片纷纷扬扬地飘于风中……

    “你为什么叫笑笑?”冷不丁,有一个声音煞风景地响起。

    我侧目不满地看向小毒舌,真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孩子,没看到董卓身后几千兵马都嘴巴闭得紧紧的,当自己耳聋眼瞎吗?

    “你为什么告诉我你叫安若?”显然,某小毒舌还是不死心地开口。

    唉,我该怎么解释?我的身世太离奇,一时半刻解释不清。

    “还有好大一段路,你先休息一下。”董卓显然当小毒舌不存在,只低头看我一眼,道。

    “可是……”我微微皱眉,怎么能睡呢?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刘协刘辩返宫,宫里现在肯定乱成了一团,还有王允,虽然因为他是文官,之前动乱时一直没有看到他,但以他对汉室皇朝的忠心程度,他定然也在宫里,若是被他看到董卓,肯定又有一场麻烦。还有……那个长得和我极其相象的女子,那个叫貂蝉的女人……

    “别担心,一切有我。”没有看我,他开口,短短七个字,竟是令我觉得莫名地心安。

    接踵而来的劳累和惊吓令我倦意十足,我安安稳稳地靠在他怀里,竟真是沉沉坠入了梦乡……

    呃,我好像忽视了小毒舌的存在……

    孤星命偏逢痴情郎 情海阔焉知波澜生

    ***************************************************

    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迷迷糊糊中醒来,高床软枕,入目的尽是一片珠翠盈光。

    “她睡了整整一天了,还没有醒呢。”隐约间,听到有人声嘀咕。

    睡了一天?想了想,我又闭上了双眼,我这是在哪里?我似乎遇见了仲颖?只是一切完美得近乎于不真实。

    还是……又是一场梦?而现在,梦该醒了?

    “要不要叫醒她?”有人轻声道。

    “嗯,你看她身上脏得,让她起来洗洗吧。”

    “你们想死啊,樊副将吩咐了,没有大人吩咐,谁也不能叫醒她。”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正说着,忽然之间,有人推门进来,刚刚的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子立即噤声。

    “出去。”有人低低地开口,我的身子不自觉地一怔,不是梦,那真的是仲颖的声音。

    来人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似是盯着我看了半晌,忽又开口,“准备热水,小姐要洗澡。”

    “是。”她们忙答应着退下。

    他在我床边坐下,我感觉他的目光胶着在我的脸上,不曾挪开半分。

    他忽然低头,温热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一下子僵住身子,心脏开始突突地跳,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一般。真没出息,我暗骂自己,不就是吻嘛,难道我不曾期望过?

    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我仍是没动,甚至有些期盼他的唇。

    然后……他硬硬的胡渣轻轻扫过我的脸颊,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扫来扫去……扫来扫去……继续扫来扫去……

    我怒了,到底要不要吻,很痒耶!

    终于,我瞪大双眼,瞪着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庞,和那双溢满了温柔的微褐双眸。

    “醒了?我以为你还可以装得更久一点。”唇边泄露了笑意,他是故意的。

    我咬唇,死死瞪着他的唇。

    “怎么了?不记得了么?小时候经常这样玩的呢。”他的大掌抚了抚我的脸,笑得一脸的宠溺温和。

    那样平淡自然的几句话,仿佛我们之间从不曾生离死别,仿佛我从不曾离开过他,仿佛我只是睡了一觉,然后早上起来问个“早安”那么自然,那么平淡。久别重逢,阔别了生死再相聚,没有相拥而泣?没有你侬我侬?

    我以为,在他见到我的那一刻,他会瞪大双眼,他会不敢置信地冲上前,一把将我狠狠揉在怀中。然后,告诉我,他爱我;告诉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告诉我,即使是下地狱,也会记得带我一起去。

    但是,没有,没有生盟海誓,没有生死相许。

    只偏偏那几句话,却令我鼻酸,他不曾放弃过我,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唯独他没有。

    他没有绝望,是因为他从没有放弃寻找我的希望。

    抿唇一笑,我缓缓抬手,一手勾着他的脖子,正欲开口,门开了。

    有人抬了好大一个木桶进来,里面是蒸腾的热水。

    “大人,热水准备好了。”

    “嗯,下去吧。”董卓淡淡开口。

    来人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笑笑,洗澡了。”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董卓道。

    “你自己为何不洗?”想起了这副躯体小时候,他逼着我洗澡时的恶形恶状,我笑道。

    “笑笑是女儿家,不洗澡会嫁不出去。”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他笑。

    “洗了澡,仲颖便会娶我么?”歪头,我故作思考状。

    “我会考虑看看。”他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脸严肃。

    “好吧。”扬了扬眉,我点头,抬手,罗衫轻解。

    一层一层,终于只剩一层里衣,我略略犹豫了一下,却已经被董卓一把抱起,放在澡盆里。

    惊呼一声,我仰头,才发现自己的里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董卓手里,那么现在,水下的我岂非一丝不挂?

    脸蛋不争气地成了煮熟的虾,我的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怕了?原来笑笑是个胆小鬼,我还以为会有多豪放,原来只会充充场面而已呢。”仲颖轻笑起来,多日不见,竟是学会了取笑我。

    “咳咳,谁怕!”我仰起脖子,死鸭子嘴硬。

    “嗯,好,好乖。”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笑了起来,淡褐的眸子里,在那笑意深处,我却仿佛看到了深深的痛惜和自责。

    痛惜?自责?

    痛惜些什么,又自责些什么呢?

    不自觉地扫过桌面的铜镜,我微微愣住,此时的我,当真狼狈,一头长发纠结着乱成一团,脸上满是污痕,还犹带着斑斑血迹,想来是刺死张让时所溅到的血,那干涸的血迹凝固在我的脸上,根本是面目难辩,面对着这样一张脸,董卓若是还能产生欲望,那么他便真是来者不拒了。

    “我杀了人。”热水的蒸气缓缓上升,薰得我脸上已然干涸的血迹缓缓散开……望着脸上的斑斑血迹,我开口,热水下的双手十指紧紧纠结成一团。

    “怕么?”他用手中的布巾沾了水,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只随意一般开口。

    “有一点。”点头,我老实得很。

    “以后都不用怕了。”他擦拭着我的脸,轻轻地,一下一下,“杀人那种事,我来做就好。”

    他轻轻执起我的双手,用布巾仔细地擦过,“不要弄脏了我笑笑的手。”

    我微微愣住,呆呆地仰头望着他,此时他正专注地擦拭着我的脸,仿佛在擦一件天下最最稀有而易碎的宝贝。

    看着他专注的模样,没来由地,我忽然便想起那一日无意间听到的话,他说,“我愿意宠着她,我愿意守着她,我愿意!她就不该见到血腥,不该见到肮脏,她就该安稳舒适,就该笑语嫣然!……”

    直到……感觉到他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同一个地方,我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在擦我的左颊。

    心里微微一颤,我有些艰涩地开口,“别擦了,那一块擦不掉。”

    手微微僵住,看着我,半晌,他轻轻笑开,忽然之间吻上了我的脸颊。

    他什么没有都问。

    感觉到他的唇留连在我的颊边,我有些难堪地想要推开他,任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所爱的男子看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我的笑笑是最漂亮的。”他看着我,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我,认真得令我忍不住要相信他的话。

    感觉到我的手要推开他,他却是蓦然收紧,怎么都不愿放开我。

    不知何时,他的眼神炽热起来。

    我微微僵住,知道那代表什么。

    “还不洗,需要我帮忙么?”待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开口,颇为愉悦的声音里犹带着一些淡淡的笑意。

    真是……我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个老古董什么时候也学会调笑了?

    只是想归想,我立马点头,“自己洗,我自己洗。”开玩笑,就算真的要献身,我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时脏兮兮的模样。

    “好,洗完澡再好好休息一下,我有些事要办。”说着,他抚了抚我的脸颊,站起身走出门去。

    啊!对了,还没有问他皇宫的情形如何呢!看着他的带上房门,我只得闷闷地洗澡。

    快速到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裙,我立刻走出房去。

    睡了那么久,不知道皇宫的变故究竟是如何了,刘辩,还有那个小毒舌,还好么?

    走出门没几步,便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吃痛地抚额,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小姐。”

    我抬头,是樊稠。

    “大人不是说你在房间休息么?”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皇宫里如何了?”

    “十常侍俱已伏诛。”樊稠道,“有大人在,一切安好。”

    我点了点头,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才对,毕竟曹操王允都在。

    “仲颖呢?”心里放了一块大石,我便又问。

    樊稠却是微微迟疑了一下,撇开头没有回答我。

    “怎么了?”见他如此,我皱了一下眉,忍不住道。

    “大人他,其实……”樊稠侧头看着院子里的树,“很苦。”

    苦?会有人用“苦”这个字眼来形容历史上那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董卓么?

    可是我却是缓缓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感觉心里有酸酸涩涩的东西渐渐涌上喉间。

    “我知道。”半晌,我终是开口,声音平静得令我自己都感觉鼻酸。

    樊稠看我,微微有些诧异,“你知道?”

    眯了眯眼,我抬手拂去额前挡住视线的长发,笑,“再相见,现在我们看起来是不是很平淡?平淡得仿佛从来没有生离死别过,平淡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樊稠看我一眼,点头。

    “呵呵,那是因为,那个笨蛋啊,他是那么拼了命地想守护我的幸福,他那么不动声色地守护着我,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扬了扬眉,我笑,嗓间却隐隐有些哽咽。

    从离开,到相遇,堆积了一百一十二天的思念,凝聚了千丝万缕的柔情,终只化作那浅浅一笑。

    可是在那笑的背后,仲颖,他又该掩藏了多少的噬心夺魄的孤寂和痛彻心扉的思念?还有……那两鬓间的丝丝白霜……

    只是,他从来都不会说。

    “大人在东院。”樊稠看着我,终于微笑。

    “我去找他。”

    别了樊稠,我一路摸索着走向东院,府邸很大。据樊稠说,是皇上赐予董卓的,比起之前在凉州的太守府,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东院很大,院子里有很大一颗树,不知名的树,枯黄的叶子绕着圈一张张飘落在地。

    “这张榻放在西侧,柜子放在这里……”刚进院门,便听到仲颖的声音。

    我站在门边,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到董卓的身影,他正寒着脸,指挥着,一群仆役皆噤若寒蝉。

    “好了,你们出去吧。”

    众人皆如蒙大赦,后退了几步,逃也似的奔了出来,连站在门口的我都没有发现。

    那个房间,与我在太守府的房间一模一样。

    秋日的黄昏,犹显得寂静,我站在门外,他站在门里,他没有发现我。

    只见他转身将一个小箱子摆在桌上,轻轻打开,那是我的箱子,满满一箱子都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唇角不自觉地染了一丝笑意,我看着那只箱子,那只我没有来得及带在身边的箱子。

    伸手自那箱中拿起一只银钗,他坐在桌前,低头半晌不语。

    许久,我才发现他的手中竟是有血滴下。

    “你在干什么!”大惊,我忙冲进屋,一把从他手中夺下那银钗。

    他坐着,低头不语,半晌,才缓缓抬头,一向淡褐的双眸中竟是染了血红。

    “怎么了,仲颖?”微微皱眉,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扯了扯唇角,想给我一个温和的笑,但显然不太成功,所以温和平淡的伪装这一刻都不见。

    终于,他狠狠一把将我揉进怀中,“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脸……”缓缓地,他开口,声音哀凄,犹如兽鸣。

    我微微怔住,好半晌才回神来,顺从地呆在他怀里,透过他的肩抚上自己的左颊。

    “你嫌弃我了”,带了丝啜泣,我哀哀地开口,唇角却微微挂了一丝笑意。知道他心里的疙瘩,我故意插科打混。

    闻言,董卓急急地推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

    “你嫌我丑。”咬唇看着他的眼睛,我泪眼迷蒙,无比的楚楚可怜。

    “我没有!”董卓似乎有些生气,双手紧紧握着我的肩,低吼。

    “你有。”固执地,我看着他,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脸颊。

    董卓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猝不及防间,他突然自桌上拿起刚刚的那枚银钗,便要往自己的脸上划去。

    我大惊,知道玩笑开过了火,忙一把紧紧抱着他,“你没有,你没有,我知道你没有。”

    “如果我跟你一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被我抱着,半晌,他闷闷地开口。

    收回了刚刚道具一般的眼泪,我眼眶里反而热热的,“不会,我不会开心。”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背着那道疤。”他开口,声音又变得淡淡的,似是下定了主意一般。

    我愣了一下,推开他,“如果你有疤,我一定会嫌弃你。”看着他的眼睛,我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不会。”他开口,很笃定的样子。

    我笑,“我会。”

    “你不会。”

    “唉,本来就已经不是很帅了,怎么能再添道疤呢?”一手故作轻佻地抚了抚他的脸颊,我笑眯眯,“一定会娶不到老婆”。

    银钗掉落在地,他伸手捉住我不安份的手,“如果没有疤,笑笑会嫁给我?”面上添了一丝柔和,他看着我道。

    “我会考虑……”故作思考状,我抚了抚他的脸下巴,“……如果你的胡子可以刮一下的话。”

    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对董卓的样貌颇有些微词了,看他如今这副满脸胡渣的模样,当真是吓坏小孩。

    他伸手紧紧将我收进怀中,将头抵在我的颈间。

    “已经秋天了呢。”在他怀里,侧头看向窗外,半晌,我傻瓜般开口,惊讶于自己发现的事实。

    “嗯,秋天了。”头顶上,董卓开口,微微低头,下巴轻轻碰到我的头顶,“很庆幸,在冬天之前找到了你”。

    将军府叶落感秋情 中秋节貂蝉突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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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轻轻把玩着手中不甚精致的银钗,我一人独倚窗前,信口念来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此情此景,真真是像极了以往戏中为情所困的女子呢。

    今天十五,中秋。

    董卓一早便出了府,说是有事要办,但他允我晚膳前一定回来陪我用膳。

    弯了弯唇,我抚了抚那银钗,将它放入桌前的小木箱内,那整整一木箱的小物件,又物归原主了。

    仰头看向院子里那一棵不知名的树,不过几日而已,叶子都已经掉光了,秋的肃杀之气已然袭来。忽然想起《董西厢》中那一警句: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虽然此时并没有枫树来应景,但我却仍是心下微微泰然,离人多悲。只是此时我眉目间流转的,全是微小的幸福之色,那一日,董卓轻轻抵着我的头,告诉我:“很庆幸,在冬天之前找到了你”。

    我也很庆幸。

    没有仲颖的冬天,该会有多么的冷,我不敢去想象。

    因为救驾有功,董卓如今已是官拜前将军之职。而我,住在这将军府已有两日,整个将军府对我皆是言听计从,无一人敢不敬于我,之前的宫廷里的那一段生活仿佛南柯一梦,果然什么麻烦都没有来找我。

    而我,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凉州太守府的那段生活,我仍是我的大小姐,那个被董卓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除了……我面上那道掩不去的疤痕。

    只是,整个太守府,无一人敢再提及我脸上那道疤痕,那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一个在董卓的精心呵护下,不可被人碰触的禁忌。

    我的屋里,甚至于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而董卓,每天下了朝第一件事便是到东院替我梳头挽发,你能够相信么?那样一个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前将军,他本该握着刀剑的大手却拿着小小的木梳,小心翼翼地替一个容颜尽毁的女子梳发。

    只是无人知道,“权倾朝野”这四个字却也是我不敢碰触的忌讳,我如驼鸟一般躲在将军府,自私地享受那偷来的幸福。

    “小姐,有人求见。”正出神间,有侍女推门进来,低声道。

    我回过神来,看向那个喏喏的侍女,她低垂着头,甚至于不敢看我,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因为害怕我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还是……害怕她的注视破坏了董卓的禁忌?

    “何人?”淡淡两个字,我将那小木箱合好,回身坐下。

    “是个姑娘,她说她叫……貂蝉。”

    貂蝉?我有些吃惊,待看到那侍女受了惊吓般的神情,才发现我不自觉地已经提高了声音惊呼出了口。

    “让她进来吧。”略略迟疑,我终是开口。

    那侍女如蒙大赦,忙退了出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竟是那么令人恐惧么?

    只是貂蝉,她来干什么?莫非……是受了王允之命?

    之前因为张让那一枝暗箭,我自高台堕下,后来又因为十常侍之乱,让他李代桃僵的计谋失败,再后来我便与董卓重逢了,这之间,再没有见过王允。

    而如今,貂蝉又是所为何来?

    正想着,门被推开,一个女子盈盈走了进来,她覆着面纱。

    两人对视,静默半晌。

    “又见面了。”缓缓抬手解下面纱,她弯唇一笑,终是先开了口,。

    我微微愣住,眯了眯眼,那样的笑容,太过熟悉了。

    第一次见面因为狼狈与仓促,一时没有多想,只是如今她站在我面前,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我所面对的,竟仿佛是一面镜子。

    只是,她的脸是没有瑕疵的。

    天下能有这样相像的人么?

    又是老天爷的一个玩笑?

    “我真的很像你,不是么?”再度轻笑,她开口。

    我扬了扬眉,注意到她的用词,一般这种情况下,大家应该都会习惯用自己作为主要用语,她说的应该是“你真的很像我”才对吧。

    “笑笑?你叫笑笑对吧。”她看着我,面上的表情与我如出一辙,相似得近乎于诡异。

    她是歌姬,戏子么?她是在扮演我的模样么?

    如果是扮演?那又是为谁而扮演?为什么而扮演?

    但这不是一部戏剧,不是一台戏,这是她的人生,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只能去演绎另一个人,那又该是怎样的一场悲哀?

    “王允告诉你的?”下意识地,我反问。

    “没有,义父大人从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个名字”,貂蝉道,“只是常听义父梦呓时提过这个名字。”

    “做梦?”我有些想笑,难以想象那样的人也会做梦。

    “义父大人很少做梦,他只会做一个梦,然后喊着‘笑笑’这个名字惊醒”,貂蝉平静地看着我,“在宫里第一眼看到你时,我便全明白了。”

    我微微抿唇,没有开口。

    “不请我坐下么?”貂蝉歪头看我,笑得天真。

    “请坐。”看着她笑靥如花,我隐隐有些恍惚。

    那样的笑容,相似得令我胆寒。

    从一旁的暖炉上取下水罐,我倒了一杯花茶,“你,是怎么认识王允的?”虽然在史书上隐隐知道她以前是在宫内捧貂蝉帽的女官,但我还是忍不住问。

    “义父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伸手接过我新沏的花茶,貂蝉轻轻啜了一口,笑,“这种茶我见义父泡过,只是见过,义父大人从不允我喝,真的很香。”

    “不知今日貂蝉姑娘前来,有何事?”淡淡开口,我有些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天色已经不早,董卓大概也快回府了,他答应今天回来陪我赏月的。下意识地,我不想让他见到貂蝉。

    “哦,那一日在宫里多亏姑娘相助,特来还衣。”说着,她将进屋来便带在身边的小包双手奉上。

    我接过,“谢谢,只可惜貂蝉姑娘的舞衣已毁,无法归还了。”

    “不碍的。”摇了摇头,貂蝉笑道,“既然衣服已还,那我便告辞了。”说着,她站起身,又覆上了面纱。

    侧头看了看窗外,已是烟霞满天,夕阳西沉了,我站起身,送貂蝉出府。

    看着貂蝉渐渐走远,我便干脆坐在将军府的台阶上看着对面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模样,等董卓回家。

    门口的守卫几欲开口,终究没有敢。

    直到大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董卓还是没有回府。

    望眼欲穿,我终是站起身,拍了拍有些酸痛发麻的脚,仰头望天,四周一片黑暗,连一丝星辰都不见。

    无月,又怎么赏月?

    将军府叶落感秋情 中秋节貂蝉?

    远远的,似乎有一人策马走近,待看时,却是张济。

    “小姐。”他翻身下马,倒甚是恭敬,嗯,吃一堑长一智,孺子可教。

    “大人呢?”抿唇,我问。

    “大人在宫里有些事脱不了身,命属下先行回府禀报小姐,无需等大人用膳了。”张让道。

    “宫里有事么?”心里下意识地一跳,我开口问道。

    “有大人在,没事。”还是那样一句话。

    我终是点头,转头进了府门。

    我没有多问,亦不敢多问。

    没有用膳,我回到房里便和衣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便听到肚子的叫声了,当真是饥肠漉漉。唉,果然是民以食为天,就算是有天大的心思,我还是抵抗不了饥饿啊。

    都说人在饥饿的时候嗅觉特别的敏感,这不,我躺在床上,竟然无端端地感觉闻到了一丝香甜的气味在鼻端游移。

    翻身起床,我四下寻找香味的来源,最后目光竟是落在貂蝉下午时送来的那只包裹上。

    伸手打开包裹,里面果然是我的衣物,只是在那衣物之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只绣袋。

    铃儿为我缝制的绣袋。

    这将军府,王允自然是进不来,所以他便遣了貂蝉来?他这么大费周张,只是想将这只绣袋送到我手里?为什么?还是他想告诉我,就算是在董卓身边,他一样可以轻而易取地带走我?

    是警告么?

    我倒是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

    伸手打开,我一下子愣住。

    绣袋里只摆着两个点心。

    只是,那并非一般的点心。

    那种点心,叫做月饼。

    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拿起,轻轻咬了一口。

    在望月楼的时候,我跟他形容过月饼。

    那个时候,我叫他纤尘;那个时候,我常喜欢在望月楼蹭吃蹭喝,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我告诉他月饼的形状,月饼的模样,我告诉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的典故,我告诉他“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最最重要的,我告诉他,中秋节一定要吃月饼。

    而那个时候,在他还是绝纤尘的时候,他总是一身白衣,笑得一脸温和,点头称是。

    只是几次三番,月饼总是做是不甚理想。

    但此时,细细咀嚼着口中的月饼,我突然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思乡之感。

    那一晚,那个一脸温和,却形如鬼魅的白衣男子无端端入了我的梦。

    我梦见他站在我的床前,温和的眼底一片悲凉,他说,“笑笑,都是命。”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

    董卓没有回府,只是府里却多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婉公主?”我微微惊愕,无法想象那个一身华贵的美丽女子如何会屈尊降贵。

    “安若,或者,本宫该叫你笑笑?”婉公主坐着,看着我,眼睛深思难辨。

    我请安,然后站在一边,没有出声。

    “一直在宫里,竟不知你是董大人的爱女呢。”婉公主笑道。

    爱女?我微微一愣,抬头想反驳。

    “协儿发了好些天的脾气,皇上也甚是想念,连小优和小艾那两个丫头都常念叨着你呢。”婉公主接着道,没有给我张嘴的机会。

    我微微皱眉,没有开口。

    原来就算我想当鸵鸟,都没有机会。

    “今日宫中有一场盛宴,为董卓护驾得力而设下的庆功宴,本宫是特地来接你一同去的。”

    直觉地,我想拒绝,宴无好宴。而且,我不想变成董卓的拖累。

    “来人,扶董小姐上轿。”婉公主不容拒绝的声音却已经优雅地响起。

    我愕然。董小姐?我何时变成了董小姐?

    “公主!”直觉地,我想反驳,我总有种感觉,此刻若不反驳,那么,我与董卓,只会越来越远。

    “不用多说了,快些上轿吧。”婉公主淡淡开口,已经先行上轿。

    容不得我拒绝,我已被扶上了另一顶轿子。

    公主相邀,就算将军府的侍卫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阻拦,更何况樊稠等几个得力的副将又不在。

    摇摇晃晃间,透过车窗,我看到了宏伟的宫门,那一回出宫,我是仓皇逃出宫的,当时还有刘辩和刘协。

    这一回进了这宫,又会如何?

    “安若,到了。”婉公主盈盈笑语间,已到我面前,看着我下了轿,便执了我的手,携我一同进了大殿。

    她的手略带了些凉意,丝丝滑滑,甚是漂亮。

    “公主驾到。”一声尖锐悠长的声音。

    众人皆是回头,然后便看到了我与婉公主。

    我一一扫过众人或惊讶,或不解,或不屑,或审量眼神。

    然后我的眼光落在董卓身上,他初见我时微微一惊,随即淡褐的眼眸略略变深。

    他生气了。

    大步上前,众目睽睽之下,董卓将我带入怀中。

    “虽然董大人对小姐疼爱有加,但安若也是本宫的闺中好友,这个宴会本宫邀她一同出席,董大人没有意见吧?”婉公主淡淡笑开,令人不忍拒绝。

    我知道董卓心里的疙瘩,他担心那些不善的眼神伤到我,只是我早已是铜墙铁壁,百毒不侵了呢,呵呵。

    而且,在众人见我被董卓拥在怀中,被公主说成是闺中秘友,也不由得收回不善的神情,转而对我这无盐女另眼相待了。

    这就是权势的威力。

    只是我,还是觉得婉公主的话有些怪怪的。

    帝王业谁舍谁收 宫廷变新君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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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笑盈盈间,婉公主看向董卓,不知是否错觉,我竟然从她眼中看到示威的神情。

    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淡褐的眼眸微微眯起,董卓看了一眼婉公主,便偏过头去,“张济,郭汜。”他淡淡开口。

    “在。”二人上前。

    “送笑笑出宫。”董卓道,面色无甚表情。

    “是。”张济郭汜抱拳领命,也不多言。

    在座的几位大臣面色皆难看起来,显然,这触犯了他们至高无尚的皇家威仪,但却无一人敢上前直言。

    “董大人气量不会如此狭小吧,小姐虽是女儿家,但总该见见这些场面的。”婉公主上前一步,按住我的手,浅笑道。

    我被夹在中间,显然成了一个夹心馍馍,进退不得。

    董卓看向婉公主,淡褐的眯子颜色渐深,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不过一个宴会而已,董卓为何执意要送我出宫?莫非……还有其他原因么?这个宴会不寻常?

    “若说温明园之宴,本宫定要董小姐相陪呢?”如撒娇般,婉公主颇有些任性地娇笑道。

    只是我知道,婉公主决非一般没有见识的刁蛮公主,她此举定有用意。

    我,应该是她竭力想要带在身边的护身符吧。

    温明园?

    脑中灵光一闪,我蓦然大惊,温明园?!……那不是与某一段历史的发生地相符吗?!

    难怪昨晚董卓一夜未归。

    想来,又要变天了。

    “笑笑,你先回家,我晚些回来。”没有再看婉公主,缓和了神情,董卓看向我道,神情那般自然,竟仿佛是要去菜场买菜一般。

    连婉公主都感觉出了我对董卓的重要性么?连瞎子都感觉得出来吧。我呢?是要留在这里成为婉公主刘协刘辩他们皇族制肘董卓的王牌,还是……退到一边,静静地看这场真实的历史演义?

    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是如此这般的犹疑不决,听从历史的演义,那么我所要面对的,将是一个破败的长安,甚至于……是董卓的死亡……

    与董卓相隔不过半年而已,终于再见,虽然我极力粉饰太平,甚至于自欺欺人,整日待在将军府半步不出……

    却终于还是逃不开历史的变故么?

    而董卓,他也越来越接近历史上的那个他……

    看着董卓,我微微咬牙,正欲开口,却已被张济郭汜二人强扶着离了前殿。

    我挣扎起来,却竟是挣脱不开,心下微惊,回头看向董卓,他转开头,没有看我。

    仲颖,天下于你,果真那么重要么?

    就算,赔了我?

    就算,赔了性命?

    出了大殿,他们二人一路送我出宫,也不多言。

    “我想陪着大人。”笑了笑,我打破了寂静,佯装天真。

    张济双目直视前方,没有理会我。

    “小姐先回府,大人处理了公事很快便会回来。”郭汜笑得一脸和蔼可亲。

    我咬牙,终于明白董卓为何不让樊稠送我出宫,若是樊稠,或许还好说话,但是眼前这二人皆不是善与之辈。

    替我寻了一顶轿子,郭汜扶我上轿,吩咐轿夫,“这是董府的小姐,小心些。”

    那些轿夫自是唯唯喏喏。

    “小姐自己小心些,董大人还在宫中有事,我先去了。”说完,郭汜说完,便转身与张济一同返宫。

    看他们一脸凝重,我便知我所猜不假。

    宫里,真是要变天了。

    下了轿,我站在宫门外,看着那宏伟的古建筑,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在董卓心里,我还是那个被他护在羽翼下的笑笑,所以他不想让我见到所有的肮脏血腥。

    只是他,却为何偏偏要制造那些血腥呢?

    权势于他,果真那般重要么?

    犹记得在凉州太守府,我曾那般劝戒,最终,他还是奉何进之召,进了洛阳。

    “叮铛……”身后,轻轻一声响,仿佛是刻意让我听到一般。

    王允?

    我微微僵住,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麻烦都让我碰上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转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双温和的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我不自觉地想起昨夜的那一场梦,梦里,他的眼睛温和而悲凉,他说,“笑笑,都是命。”

    一切,都是命么?

    所以,董卓还是进了洛阳。

    所以,有温明园之宴。

    “月饼好吃吗?”看到我,他蓦然笑开。

    想起那香甜的月饼,我微微缓和了神色,点头,“谢谢你还记得。”

    “我是笑笑的专属厨师嘛。”笑,他轻轻执起我的手,那般自然,不着痕迹。

    他,自然是保皇派的。

    我面上在微笑,心里在轻叹。

    “貂蝉呢?怎么不见她?”

    “她在司徒府,身体不适。”王允开口,笑容温和,不见一丝波澜。

    “我刚从皇宫出来。”见他拉着我的手,一路又是去皇宫的路,我轻叹,真是一路折腾。

    变戏法一般,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面纱,替我戴上。

    我微惊,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不想知道董卓现在在干什么?”看着我,他一脸温和,笑得笃定。

    我的确想阻止董卓现在的举动,但我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阻止?一旦戴上这面纱,我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此时,容不得我拒绝。

    一路牵着我的手,王允带我一同进了温明园。

    他的手很大,因为没有习武,所以掌心也不见粗糙,经过了那些种种之事,此时的我,还能牵着他的手,真的很不可思议。

    而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董卓,虽然鸵鸟,但我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我想嫁的男子一步步踏上历史。

    “绝纤尘?”一个熟悉而带着惊愕的声音。

    我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吕布?

    阳光下,吕布愣愣地看着王允,随即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

    “真的是你啊!”一拳击在王允胸口,吕布一脸的故人相识。

    王允只是淡笑,也不否认。

    “我义父带我进宫,只是这宫里当真无聊,一个个老头子都严肃得很,见了皇帝还得三跪九叩,只是想不到竟然能够在这里遇到你啊!”吕布大笑着,一脸的兴奋。

    见着吕布,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弯唇。

    只有吕布还是吕布,半点没变呢。

    帝王业谁舍谁收 宫廷变新君旧?

    “对了,你见过我媳妇……呃”,吕布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笑了起来,“我是说笑笑,你见过笑笑没有?我听说董卓进了洛阳,笑笑应该也来了吧。”

    王允握着我的手故意一紧,随即笑得一脸温和,“嗯,来了。”

    “真的?”吕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即又微微低头,“那……她看起来还幸福吧!”

    幸福?

    我以为我会幸福的。

    “嗯。”王允轻应。

    “哦,那就好。”吕布忽然抬头看向我,清亮的眼睛看得我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

    呃?他该不是认出我了吧?

    “我认得你!”吕布笑了起来,一脸的阳光灿烂,连眼底仅有的一丝晦暗都消失殆尽。

    我吓了一跳,他也认出我了?

    侧头,我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王允,戴了面纱又如何,该认识我的,都认识。

    “你是貂蝉!”耳边那个有些洋洋自得的声音让我差点岔了气。

    貂……貂蝉?

    面纱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连眼睛都弯了。

    吕布却是看着我,出了神。

    “果然好像。”他的声音轻轻响起,飘进我的耳边。

    我止住了笑意,低头。

    “奉先,你怎么在这里,快进去吧。”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我抬头,是那一日在太后殿见到的老臣,吕布的挂名义父丁原。

    当日只是远看,只是此时再看,精瘦的身子,双眼却是藏不住的老谋深算,想来也不是块省油的灯。

    只是一想起日后他会死在自己的义子吕布手上,我便忍不住心疼,当然不是为他,我是心疼吕布,被扣上“三姓家奴”的恶名。

    只是,此时看来,吕布尚且十分的信任他,却又是为何,非得见血而回呢?

    “哦,一个老朋友。”吕布笑着轻轻捶了一下王允的肩。

    一个文官,一个武将,我忍不住微微弯唇,看王允脸色都变了,再这么被他拍下去非得打成内伤不可。

    “王司徒。”丁原点头,算作招呼。

    “丁大人。”王允亦微笑点头,一脸谦和。

    “你们认识?”吕布一脸的大惊小怪。

    “不得无礼。”丁原微微皱眉,随即转而歉然,“犬儿无状,让王司徒笑话了。”

    王允仍是一脸温和,淡淡摇头。

    斜睨着他一脸温和的表相,面纱下,我龇牙咧嘴,忍不住有一种冲动,想撕破他那层雷打不动的温和。

    一路闲聊,已是进入了温明园。

    温明园设宴,大排筵会,遍请公卿。

    众人举杯,觥筹交错。

    随王允进了温明园,抬头便见刘辩坐在主位,一身帝王袍,没有什么表情,只一径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鼎,秀气的手指拿着那粗大的酒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女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待我看时,却见小毒舌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来。

    这个小毒舌倒是火眼金睛。

    “小毒舌。”我笑着伸手想要抚他的头,却被他躲开。

    仍是一脸的苍白,一身的瘦弱,仍是沉重的衣冠,繁重的饰物。

    “你说会解释的。”他咬唇,固执得紧。

    我这才想起那一日他问我姓名之时,我的确答应回宫会解释,只是后来一直未回宫罢了。

    侧头见吕布已走到董卓身边,我附在小毒舌耳边,轻声开口,“我叫笑笑。”

    我叫笑笑,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我开始喜欢这个名字的,大概是因为我想做那个被董卓捧在手心里的幸福女子笑笑,而不是那个叫安若的演员吧。

    只是,就算是笑笑,真就一定会幸福么?

    “安若呢?”面色不善地,小毒舌问道。

    “安若是以前的名字,找到他后便不用了。”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董卓,我笑。

    小毒舌转而看向董卓,董卓此时正站在刘辩身旁,此时我才发现,他竟是带剑入席的。

    微微皱眉,我心下不安。

    “他?”小毒舌看着董卓的神情也不善。

    再看时,却见吕布已是一脸兴奋地与董卓交谈起来。

    “董大人,笑笑呢?笑笑在哪里?”吕布的声音总是不加掩饰,说着,还转头四下张望。

    “我送她回府了。”董卓道,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只是面色凝重。

    “哪个府,我去找她,许久都没有见到她了。”吕布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装下了整个太阳,容不得一丝晦暗。

    “前将军府。”董卓淡淡说着,便转而看向四周,各路官员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微微咬唇,我顾不得小毒舌,只一径看着董卓,心下暗暗祈祷。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显然是无用功,看吧,各路神仙谁都没有听到我的祷告。

    “诸位请听董卓一言。”抿了抿唇,董卓扬声道,微褐的眼眸里不带半分温度。

    我的心一点一点慢慢沉了下去。

    再看在座的众官员,一个个皆是侧耳细听,无人胆敢越矩,看来董卓的权势果然今非昔比。

    婉公主却是神情微僵,面色苍白起来。

    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当今圣上懦弱,不如陈留王机警,可承大位。董卓愿废帝,改立陈留王,不知诸位以为如何?”董卓开口,声音冷厉。

    闻言,本就冷寂的园中更是一片死寂,诸官听罢,皆不敢出声。

    “放肆,你是何人,胆敢在此大放厥词?!”正在一片死寂中,有一人推案而出,正是荆州刺史、执金吾丁原,他怒目而视,一脸愤慨,“皇上仍是先帝嫡子,且并无犯下大错,你有何权在此妄议废立,难不成想要谋逆篡位?!”

    淡褐色的眼眸微微加深,董卓冷冷看着丁原,眼中的寒意灭顶而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没有什么滔滔不绝的大道理,简简单单四个字,令在场所有的人不寒而栗。

    吕布手持方天画戟,站在董卓身旁,转头看看丁原,再调转头看看董卓,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现场气氛僵到了极点,王允却仍是没有上前的意思,我忍不住下意识地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刘辩。他仍在把玩了手中的酒鼎,漂亮的眼睛里仍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

    小毒舌刘协刚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董卓,苍白的小脸更是一片惨白。

    “今日饮宴,如何谈论国事?他日再谈也不迟。”王允淡笑着,终于开口。

    董卓却已是冷冷看向王允。

    “绝纤尘!”眼中血光乍现,董卓咬牙迸出三个字,看那模样,分明有拼命的架势。

    凉州那一役,董卓恨不得将绝纤尘扒皮拆骨,如今在这温明园遇上,还不手到擒来?

    松开我的手,王允仍是笑得一脸温和,缓缓上前,一走一步,脚步上的银链相互敲击,发出悦耳的声响。

    “天煞孤星?危害天下?”董卓咧了咧嘴,笑容有些可怕,转身快速从从樊稠的腰间抽出刀来,他直直斩向王允,“你说得真对!”

    “我若死,笑笑的脸便好不了。”淡淡一句话,却让董卓手中的刀生生地收住了。

    我也微微一愣,我的脸,他能治?

    “废立之事,改日再谈吧。”王允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着,随即转身招呼百官,“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改日再谈。”

    丁原率先拂袖上马而去,吕布也挥了挥手跃身上马,其他众官员皆喏喏不敢行,待见董卓虽面上有怒色,却隐忍不发,才一个个渐行离去。

    “皇上劳累多时,也请回去休息吧。”看了一眼婉公主,王允微微点头。

    婉公主抿了抿唇,苍白的脸色略有缓和,挺直了脊梁转身回宫,刘辩刘协也一同摆驾回宫。

    “你能治?”眼见众人皆走出了温明园,董卓这才冷言。

    “并非难事。”王允微笑。

    “如何治?”眼底藏了一丝忍不住的欣喜,董卓追问。

    “换皮而已。”他开口,轻轻柔柔一句话。

    我惊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换皮?”董卓皱眉,不甚了解的模样。

    “取样貌相似之人的面皮,加上我特制的药材敷于其上,经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化为一体,浑然天成,瞧不出半丝不妥。”王允充当解说之人。

    一股腥臭从喉间涌上,我头晕目眩,忍不住的想吐。

    他说的相似之人,是貂蝉么?

    看着他温和的模样,我寒彻入骨。

    废天子董卓野心天下 抗皇旨蔡邕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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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有人可以这样满面温和地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

    “这种茶我见义父泡过,只是见过,义父大人从不允我喝,真的很香。”是貂蝉的声音,那一日她捧着花茶轻轻啜饮的模样在我眼前浮现,那一张相似的脸上浮现着浅浅的,落寞的笑意。

    我微微握拳,咬牙。

    “笑笑不会同意的。”皱眉,董卓道。

    闻言,我立刻双眼冒心地看向董卓,不愧是仲颖,一语中的,说中我心中所想。

    “你呢?”微笑,王允看向董卓。

    董卓迟疑,半晌,皱眉,“对笑笑只说是药材,不能说是换皮,会吓着她。”

    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王允似有若无地看我一眼,点头,“好。”

    疯了,都疯了……

    甩袖,董卓离开了温明园。

    “走吧。”转身牵着我的手,王允低头道。

    我狠狠甩开,瞪向他,“你想干什么?”

    “你的伤是因为我,我想还你一张脸,不好吗?”抬手,他轻轻抚上我的脸,眼中有着不容错辨的疼惜。

    “疯子。”低斥,我咬牙,“为什么你能那么毫不在乎地毁灭别人的希望呢?貂蝉于你,便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么?”

    王允神色一点未变,只是看着我,“貂蝉是这个世界上与你最相像的女子,相像得连命格都一模一样。”

    “命格?”皱眉,随即想起那个可怕的预言,我恍然,“你是说……你是说她同我一样,是董卓的克星?”

    扬唇,王允点头,“是”。

    后退一步,我看向王允,“从一开始,你便打定主意要利用貂蝉?因为你以为我葬生在护城河内,你害怕董卓祸及朝廷而无人能够牵制他,所以……你费尽心机造就另一个克星?而如今,我的出现令貂蝉失去了她的作用,所以……她便沦为活药材?”冷笑着,我咬牙道。

    微笑,王允没有否认。

    “啪”地一声轻响,是脚踩断枯枝的声音。

    我回头,看到貂蝉。

    她正站在不远处,满面苍白。显然,她都听到了。

    “天有些凉,蝉儿想义父大人穿得单薄……所以”,抿了抿苍白的唇,貂蝉手里拿着一件外袍,“所以……”

    王允上前接过,抚了抚她的头,面色温和得紧,“谢谢。”

    貂蝉微微弯起苍白的唇,没有言语。

    我站在原地,心里有一股闷气找不到发泄口。

    “你没有听到吗?他在利用你!”许久没有的怒火涛天而来,我看着眼前那个与自己相似到诡异的女子,大声道。

    貂蝉只是低头,没有看我。

    “你还待在他身边?他是个疯子!他要毁了你的脸!”上前一步,我抓住她的肩,死命地摇晃。

    被迫抬头看着我,貂蝉的眼里噙着泪。

    双唇抖动了半晌,她终是开口,“义父大人要貂蝉做什么……貂蝉便做什么……”

    我傻眼。

    王允抬袖拭去她粉颊上的泪,笑得温和,“好孩子。”

    抬手取下我的面纱,王允握着貂蝉的手,走出了温明园。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这里快要翻天了。

    “笑笑呢?!”一进大门,便听到董卓的怒吼,“我让你们好生护送她回府,她人呢?”

    庭院里,董卓背对着大门而立,满院子的人一片噤若寒颤。

    “老大,小姐……”张济抬眼看到我,一脸委曲地开口。

    “闭嘴。”董卓大吼一声,张济巴巴地闭上了嘴。

    看着张济吃鳖的模样,我也没有玩笑的心思。

    “仲颖。”张口,我唤。

    董卓忙转过身,“你去哪儿了?”

    仰头望着他,我又犯了痴,“仲颖,我们离开洛阳吧。”

    微微愣住,董卓伸手探了探我的额,“怎么了?病了?”

    病了?

    我微微一愣,随即低低地笑开。

    那一回,在太守府,我说“你娶我,好不好”时,他也说我病了……

    手触到我的额,董卓一下子皱紧了眉,“这么烫!快去请大夫!”

    一声吩咐,众人忙得团团转。

    我呆呆被他打横抱起,这才发觉自己真的有些头重脚轻。

    看来,这么些日子的折腾,我真的病了,难怪总觉得身子懒懒的。

    问了诊,把了脉,喝了药……我终于得到了清静。

    一觉醒来时,董卓正靠在床头。

    我只微微一动,董卓便睁开,抬起头来,“醒了?身子好些了没?”

    “仲颖,我们回凉州吧。”看了他半晌,张了张口,我终是道。

    皱眉,董卓看着我,“洛阳不好吗?这房间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房间一样,可是感觉变了”,因发热有些烫人的手轻轻抚上他满是胡渣的下巴,我缓缓开口,“我不喜欢洛阳,我们回凉州……然后,继续那个未完成的婚礼,好不好?”

    那个未完成的婚礼,还有很多事,自见面后我们谁都没有提起,唯恐触及对方对里的伤疤,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讲。

    董卓眼里的阴霾散去,捧着我的脸笑,“在洛阳成亲吧,我会让你做最幸福的新娘。”

    我垂下眼帘,在洛阳的幸福,又可以持续多久?

    “而且,你一定会是最漂亮的新娘。”一手抚上我的左颊的疤,董卓笑得神秘,仿佛一个藏着礼物的孩子,“最漂亮的。”

    我知道他心里所想,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会满心期待地等待他的安排和惊喜,可是……我明明知道一切……

    就算形如夜叉,我也不要带着血腥味的容貌,那让我几欲作呕。

    王允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一点都摸不透,洛阳实在太危险。

    咬了咬牙,我定定地捧住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仲颖,离开洛阳我们便成亲,如果你执意留下,我便独自一人回凉州。”我缓缓开口。

    眉间的“川”字越来越深,董卓看着我,淡褐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为什么?”终于,他道。

    “不记得了吗?在凉州,婚礼之前,你答应我不会觊觎这天下的,你答应我一辈子都留在凉州……”

    “可是你还是消失了。”抿唇,董卓道,淡褐的眸子逐渐加深。

    我看着他,微微怔住。

    “可是你还是从我眼前消失了!我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机而无能为力!我眼睁睁看着你身陷绝境而束手无策!……”董卓咬牙,面色铁青,仿佛又回到那一日我堕河之前的神情,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死寂。

    看着他两鬓的霜白,我心下开始隐隐作痛。

    “我在凉州痛彻心扉,你却容颜尽毁,四处颠沛流离,受尽苦难!”声音越来越大,几近怒吼,董卓一把捉住我的肩,“我自责!我痛悔,若我早一日到洛阳,我便能早一日找到你!”

    我仰头木木地望着他,泪水扑漱漱地落下,早知他心中很苦,却不知他将一切都归疚于自己。

    “我要坐拥天下,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要有足够大的力量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他开口,满面阴鸷。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我吼。

    我却只能仰头望着他,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泪腺竟是如此的发达。

    没有一点声音,我只是看着他,无声地流着眼泪,第一次发现,原来无声的哭泣,也可以哭得如此惊天动地。

    这是我第一回在他面前哭得如此狼狈。

    董卓看着我,眼中的阴鸷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终于,他伸手,将我拥在了怀中。

    “如果,你是因笑笑而兴起杀戮,那么现在,我求你再为笑笑放下手中的屠刀,可好……”俯首在他怀中,我抽噎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抱着我的胸膛温暖如昔,他一动未动。

    “仲颖……”低低地开口,我靠在他怀中,心里疼痛莫名。

    我不想他的死,如果真是因为我。我,不想失去他。

    感觉他的大手轻轻抚上我的头,我听到他的叹息。

    心里莫名的一阵松动,董卓会答应我,他会答应我,对吧。从以前便是,十五年来,他从未曾拒绝我的要求。

    这回,一定也会一样吧。

    从他怀中挣开,我仰头望他,透过那淡褐的双眸,我看到了一个泪痕斑驳的女子。

    “如果回凉州,如果再一次身陷险境,你当如何?”抬手轻柔地拭去我眼中的泪,董卓抿了抿唇,终是开口。

    眼中骤然一暖,我知他仍是后怕那一日我身披毒衣,血流不止的模样,“若再有一回,就算是下地狱,笑笑也决不离开仲颖。”

    看着他,我保证。

    一直紧绷的嘴角微微缓和,董卓看着我。

    我亦紧紧盯着他,就等他开口说,“好,我们回凉州”。

    到那时,我们便可包袱款款,神仙眷侣去了……嘿嘿,当然,我也没真打算回凉州,拐了仲颖出了这洛阳,哪儿偏僻往哪儿躲。

    来一曲,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觅处……当真是美哉,乐哉……

    嘴角微弯,我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儿。

    “笑笑,你……”狐疑地看我一眼,仲颖捏了一下我的脸,“打什么鬼主意?”

    眼珠儿微转,我笑得天真,“哪有。”

    “呵呵。”董卓终于笑了开来。

    瞬那间,阴天转晴,鸟儿鸣唱,百花齐放……(呃,当然,这都是女猪在想当然,发花痴……)

    “大人,宫里来人了。”正说笑着,郭汜突兀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笑意微微僵在唇角,我侧头看向董卓。

    他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再睡一下,午膳时叫你起来。”

    “好。”我点头,难得如此乖巧。

    董卓带上房门,随郭汜一同离开。

    宫里来人?所为何事呢?

    双眉不自觉地皱起,我终还是无法入眠,起床披上袍子,便一路走向前厅。

    迎面撞上托着茶水的婢女,我便半路截了那茶水。

    留下傻了眼的婢女,我低头乐呵呵地进了前厅。

    “将军,皇上赐婚,岂能推辞?”一脚还未踏进前厅,我便听得一人道,声音有些苍老,但很是温和。

    赐婚?我微微愣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来。

    “劳皇上费心了。”董卓的声音不见喜怒,只一径淡淡的,“臣已有妻室,不敢欺瞒皇上。”

    “将军已娶妻?为何朝野上下未曾听闻?”那人惊讶道。

    只觉那声音耳熟悉得紧,抬头一看,宫里来的人竟是那一日救了郭嘉的侍中蔡邕。

    “娶妻之事,莫非还要召告天下?”董卓的神情微冷。

    蔡邕笑得和缓,“非也,三妻四妾也未尝不可。”

    皱眉,董卓冷言,“我乃天煞孤星之命,克死父母兄弟,再不想害人性命。”

    虽然听王允说过,但这样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我仍是心里微微抽痛了一下。

    蔡邕也有些讶异,“将军说笑了。”

    董卓不语,面色愈见寒冷。

    “那令夫人?”蔡邕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不会,她能克我,我决不伤她。”董卓冷言,只是眼中闪过一抹温和,随即竟是低低一句,“我很庆幸。”

    “只是抗旨之罪……”,蔡邕迟疑。

    眼着董卓就要发飙,我先一步进了大厅。

    “大人。”奉上茶水,我见了礼。

    “安若姑娘?”蔡邕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弯唇,我微笑,“我便是他的妻子。”

    蔡邕愣愣地看着我,满面的惊讶,连手中的茶水泼了出来都不知晓。

    董卓紧绷的神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一手不着痕迹地将我带进怀里,显然,我的这番自我介绍令他很是满意。

    “怎么会……”蔡邕一脸的不能接受。

    “没有错,我是董卓的妻子”,看着蔡邕,我开口,“只是欠缺一个完整的婚礼,还望大人成全。”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后来因为郭嘉遇见他,我对于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大学者印象都很好。

    蔡邕何等聪明,他微微面露难色,随即苦笑,“看来将军是宁可抗旨也断不会再娶妾室,老朽今日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我只是抿唇,没有开口。

    “希望将军和夫人自己多多保重,老朽告辞”,蔡邕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洛阳是个是非之地,今日老朽无功而返,他日恐怕……将军若果真欲与夫人白头携老……还是快快离开吧。”

    说完,他便离去。

    “多谢大人。”心里微微一暖,我开口称谢。

    他没有回头,只一径出了大门。

    看着蔡邕离去,我心里掂记着刚刚进大厅时董卓的话,不由得侧头看他,“仲颖,你刚刚说庆幸,庆幸什么?”

    他低头看我,抚了抚头,笑得温和,“我幸庆,我的笑笑命够硬,能陪着我。”谁也不会相信董卓会有那样温和的笑。

    我看向别处,就是不看他,我心底最深处的隐讳和刺痛,竟是成了他的幸庆?

    “是啊,我的命够硬,我是克星来着嘛。”开口,我说得酸涩。

    “呵呵。”董卓笑了起来,一手抚了抚我的长发,“没有关系,我愿意被你克。”

    悲伤的感觉被赶跑,我嘴角微微抽搐,这算是董卓说的肉麻话吗?

    “对了,皇上赐婚赐了谁给你?”想起来刚刚的事,我好奇得紧。

    “忘了。”董卓说着,便要回屋。

    “不是吧,好假。”我笑着拖住了他,“说,是谁?”

    “不记得了。”笑,董卓挣开我的手,只不敢真用力。

    “我是你老婆耶,快快从实招来。”我黑了脸,一脸黄脸婆的模样,双手叉腰。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笑笑原来是个小妒妇啊。”董卓大笑起来。

    “是啊是啊,我是妒妇。”我点头,爽快地承认。

    “只说是王允的义女,叫什么……”略略回想了一下,董卓皱眉再想。

    “貂蝉。”站在原地,我如被冷水淋了一头般。

    “对,是叫貂蝉。”董卓点头。

    “收拾包袱,我们私奔吧。”半晌,仰头,我笑得阳光灿烂。

    他定定看着我,没有开口。

    “就算下地狱,我也一定陪着你。”我继续诱惑。

    “好。”终于,他开口,嘴角缓缓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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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着你的心跳,抱着你的拥抱

    爱最深多深,我不知道

    沉默什么都好,心里什么在烧

    幸福那么少,我竟然得到

    月光太冷,海浪太吵,我把你裹进我外套

    这双翅膀不飞了,因为守护你最重要

    这一生一世让我保护你,就算跟世界成为敌

    当你把手紧紧放进我手里

    怎能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奇迹……

    ——《保护你》

    写到这一段,无意间听到这首歌,感觉真是对味,呵呵,贴上来大家看看。

    树欲静奈何风难止 局已定苍天岂容改

    银子、银子、银子……还是银子……啊,珠宝也行。

    乐滋滋地回房,我匆匆打包收拾细软,当家才知油米贵,尝过了囊中羞涩的尴尬,才知道钱财多么地可爱……

    通常这种时候,我便会想起某个嗜财如命的孤胆英雄。因为此时的我,绝对的感同身受。

    收拾妥当,我微微小坐了半刻,虽然在这将军府住了不过几日,但总还有些感情。

    “笑笑。”

    我回头,看到董卓正站在门口,手中提着行囊。

    “都交待好了?”看着董卓,我微微笑开。

    “都交待好了”,看着我,董卓笑,“走吧”。

    “嗯。”重重点头,我一手背起包袱,一手抱起桌上的小木箱,便走到他身边。

    董卓伸手接过我手中的小木箱,笑着抚了抚的头,便一手拥着我出门。

    “大人,不好了!”还未出门,便听到郭汜的声音。

    我哀叹,想走得低调点都不成。

    “何事?”董卓皱眉。

    说话间,郭汜已走到跟前。

    “我不是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吗?带兵回凉州。”董卓冷声道。

    笑意微淡,我侧头看向董卓,原来我的如意算盘没有那么响,就算回凉州,也是一队兵马一同回去,如此这般,我的拐带计划宣告破产。

    “我们正在整兵,只是丁原驻扎在洛阳城外的兵马有所异动,正欲开战。”郭汜禀道。

    “丁原?”董卓抿唇,眼中逐渐冰冷下来,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那就开战吧。”

    “是,大人。”闻欲开战,郭汜眼中竟是微微一亮,如欲食人肉的野狼一般。

    自古乱世出英雄,时局越乱,对于郭汜这一类野心勃勃的家伙来说,越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吧。

    命运由天定,半点不由人么?只是原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笑笑再等等,杀了丁原,我们便回去。”回头看我,董卓微笑,神情全不像在讨论杀人之事。

    我能说不么?

    丁原在城外,要董卓弃他的兵马于不顾,断然不可能。那些士兵一个个皆随他出生入死,又岂能说弃就弃?

    或许,董卓远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冷漠绝情。

    “大人,丁原正在城外搦战!”樊稠冲了进来,“他说……”

    “说什么?”董卓问。

    “他说……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而篡也。”樊稠略略低头,回道。

    我看向董卓,他竟是淡笑起来。

    记得三国演义中卢植有说过这么一段: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虽幼,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立废立之事?圣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而篡也。

    太甲、昌邑王皆有大错,伊尹、霍光才废皇帝立新君,如今这番话非但指出当今圣上无大过,而且分明有藐视董卓这未参与国政、无伊霍大才的“外郡刺史”之意。

    “可是我们城外只有五千兵马。”樊稠又道。

    “五千又如何?我们西凉军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抵十,何愁取不到丁原那老儿的人头?”郭汜抱拳道。

    董卓只是看着他们,并不开口。

    “况且是丁原是那老儿先行开战,就算我们示好,也未必能活着出了这洛阳城,还不如拼死一战,尚有胜算。”见董卓不开口,郭汜又道。

    郭汜虽然好战,但他也说得有理,丁原先行开战,就算我们示弱,他也未必放我出洛阳,但董卓兵马只有五千,就算拼死获胜,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已。

    “先缓一缓吧,入了夜再说。”轻扯董卓的衣袖,我道。

    董卓微微低头看我,“入夜?”

    “丁原胆敢贸然兴兵,必是因为他知仲颖兵力有限,如若我们入夜之后命士兵悄悄绕出城去,然后再让他们大张旗鼓地进来,如此几次,让丁原不敢再贸然兴军,我们再思对策如何?”想了想,我道。

    郭汜看了我一眼,略显讶异,显然在他眼中,女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产物。

    “大人,小姐说得有理。”樊稠表示赞同。

    “好,先这样吧。”董卓扬了扬手,道。

    郭汜和樊稠领了命下去。

    董卓却是回头望我,眼中略带深思。

    “笑笑真的长大了。”半晌,他笑。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咧了咧嘴,傻笑。哪里是长大,分明已经熟得快烂了……

    依计而行,抵了不过两日,便听闻丁原军中杀出一员猛将,不用看,我也知道那猛将的来路了。

    除了那铁戟吕布,丁原军中还能有谁会被董卓手下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称作勇将?

    “大人,那小子折损了我们不少人马!”张济嚷嚷着道。

    “他若不死,我们胜算渺茫。”郭汜眼中阴狠。

    董卓只一径坐着,半晌终于开口,“他是吕布,原是我手中的副将。”

    “什么?!”李傕一脸的讶异,“那他如何会跟了丁原那老匹夫!”

    董卓只是沉吟,并不开口。

    此时,我正站在门外,当然不是偷听,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小生怒发冲冠:你这还不算偷听!)

    在凉州太守府,吕布留下是因为我,吕布离开还是因为我,这些董卓不会不知道。

    只是如今他们却是兵戎相见。

    “主公,我有办法劝得吕布归降!”正说着,一个末位小将突然开口。

    我微微扬眉,虎贲中郎将李肃?呃,并非我认识此人,只是《望月》剧本上这个时候应该是有这么个人跳出来出头的……

    “你有何计?”董卓看向那李肃,道。

    得了董卓的正眼相待,李肃说得愈发的起劲,“我与吕布同是并州五原郡九原人,自小相识,知他有勇无谋,见利忘义。我听说主公前日得到一匹良马,名曰赤兔,此马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如果将此马,再用财物相诱,加上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可以说服其来归降!”

    李肃说得唾沫横飞。

    “有勇无谋,见利忘义?何以见得?”一直未开口的樊稠突然开了口,面有不悦。

    樊稠是知道吕布的,那样一个眉目明亮的孩子,怎么会如这李肃说得这般不堪?

    “你们有所不知,那吕布年少时体弱多病,记得有一回不知从哪儿抱了一个女娃娃出来,硬说是他媳妇,那般年幼,便是好色之徒,其禀性可突窥之一二,只是想不到短短几年,他竟是变得这般厉害。”李肃举例子,摆事实。

    门外,我却是微微扬眉,真是冤家路窄,这李肃该不会正好便是当年欺侮吕布的几个少年之一吧?

    “这样的事,未免牵强。”樊稠皱眉驳道。

    “无妨,我叫人备下赤兔马和财物,你去试试。”董卓却是突然开口。

    我皱眉,虽然不知道吕布是怎么被个李肃给说动的,但历史上这一回吕布似乎真的是被李肃说动,进而一刀砍了丁原,拿了丁原的头颅来向董卓邀功的。

    由此,吕布背上三姓家奴之名。

    由此,引出了之后的貂蝉事件,导致最后董卓被吕布所弑。

    这简直是一连串事件的一个枢纽,就算改变历史也在所不惜,坚决不能让他发生!

    眉头紧皱,我苦思良策,以至于连董卓走到跟前都未发觉。

    “站在门外想什么?”董卓看我,道。

    “我在想,我可以陪李中郎一同去见吕布”,咧了咧嘴,我道。

    董卓看着我,未言语。

    我被他盯得直发毛,“呃,我与吕布也算旧识,也许他会给我这个面子也不一定。”打着哈哈,我打定主意,就算董卓不让我去,我也会偷跟去。

    “你不必去。”微微皱眉,董卓开口。

    就算是生死关头,他也决不会利用我去达到任何目的。他,一向如此。

    知他会如此,我立刻乖顺地点头,“好,那我先回房。”

    “嗯,不必担心。”笑着,习惯性地抚了抚我的头,董卓道。

    “好。”乖乖地点头,我转身回房。

    转过走廊,我提了裙摆,便溜到马厩,一眼瞅准了其中一个单间的马厩,马厩与其它不同,打理得十分干净,再看那马,浑身上下火炭一般赤红,无半根杂毛。

    想必那个便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那赤兔马了。

    真是名不虚传,今日总算见到这明星马了……要不要给它按个马蹄印当签名?

    “你便是赤兔马来着吧?”带了些谄媚的笑,我小心翼翼地挨上前,当然有些担心它抬腿给我一蹄子。果真如此,我便“嘎嘣”了。

    只见它甩了甩火红而蓬松的马尾,仰头便是一声长嘶。

    我惊得倒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它却是在原地打转,喷着响鼻,龇牙咧嘴的。

    我揉了揉差点没有闪到的腰,狐疑地看着它,它……它……它该不会在嘲笑我吧……

    额上一排黑线,我磨牙,虽然到了这把年纪还这般冒失的确有些不好看,但怎么也没有沦落到被一匹马嘲笑的地步吧……虽然它是赤兔马……

    磨着牙,我恶从胆边生。

    狞笑着上前,我抬起一指便弹在它的眉间,随即瞪着它,揪下一旁的鞭子,准备豁出去了!

    它微微一怔,随即竟是摇头,喷嚏连连,似是骚到了它的痒处一般,又向我靠了过来。

    真是峰回路转,见一片形势大好,我忙咧开嘴,抬手抚了抚它的下颌,把鞭子悄悄丢到一边,还用脚拨了拨,又踢远了一些。……千万不能让这匹臭脾气的马看到……

    嘿嘿,鄙视我吧。只有和这赤兔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我才能实行我的计划。

    正兀自胡思乱想,忽见李肃带了随从正向这边而来,我忙四下环顾,只见一旁丢着一件破旧的长衫,一股子的马骚味。

    捏着鼻子上前,我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套上了那一身衣衫,揉乱了头发,扎一个乱蓬蓬的马尾。

    “李中郎,这一匹便是赤兔马了。”有人开口。

    我忙弯腰躲在赤兔马身后,从地上摸了一把泥,糊了自己一脸。

    “谁在后面!”忽听几声齐刷刷的兵刃出鞘声。

    我脊背一凉,忙下意识地举起双手站起身,放粗了声音,“大人饶命。”

    “你是谁?”李肃后退一步,抬袖掩住了鼻子,皱眉道。

    我一脸的诚惶诚恐,“小人是这里打扫马厩的。”

    没有再看我,李肃皱眉喊道,“把赤兔马拉出来。”

    “是。”有人应了声,便上前。

    那人上前,刚刚拉住缰绳,只见赤兔马闷不吭声,抬起前蹄便是一阵折腾,当真是人仰马翻……

    “拉住它拉住它!”李肃大叫起来。

    “大人,大人……这马倔得很……”不消半刻,大家便是气喘吁吁了,那匹坏脾气的马还是一副倨傲的样子,昂头挺胸,帅得很……

    啊啊……我皱眉,那副德性怎么看都跟小毒舌一个德性。随即微微黯然,这世道如此之乱,不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看来也只有主公能够驯服它了。”李肃皱眉,思量一般低声道。

    见时机正好,我忙涎着一张脸凑到李肃鼻子眼前。

    “你干什么!”李肃被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叫道。

    “小人只是想给大人帮忙而已……”我笑得狗腿。

    “凭你?”李肃一脸的鄙夷,随即一手掩鼻,抬了抬袖子,“离我远一些。”

    我忙知情识趣地后退一步,“中郎大人如果连牵马这种小事都要劳动董大人,怕是会令董大人认为中郎大人办事不力不力啊……”

    李肃皱眉,“这赤兔马怪异难驯,莫非你能制住它?”

    正中我下怀,我忙不迭地点头,“若说小人别的本事没有,从小便在马厩干活,驯马这等小事还是难不倒小人的。”

    “好,你试试。”李肃摆了摆袖子。

    我忙点头,转身看向那还在原地摆造型的赤兔马,千万给点面子啊。我心里打着鼓,干笑着上前,抬手便要拉马缰。

    不想这家伙竟然翻脸不认人,抬起前蹄便要发飙。

    我一时慌乱,再次不雅地跌坐在地,身后立刻响起了一片讥笑声。

    讪笑着回头看了看抱着双手免费看笑话的一行人,我暗咒一声,手却不期然碰到腰间的绣袋,绣袋里鼓鼓的一堆全是原本准备在私奔路上享用的牛肉干,脑袋里灵光一现,我响起了某头会吃肉的无毛小驴,见过一个怪胎,这个该不会也是怪胎吧……

    抬手不着痕迹地从腰间掏出一小块牛肉干,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我伸手上前。

    赤兔马喷着响鼻,正欲再度发飙,却忽然注意到了我手心的牛肉干,凑上前闻了闻,竟是伸舌一卷,便卷入了口中。

    我忙顺手拉住缰手,再抚了抚它的下颌。

    它便眯了眼睛,任我为所欲为了……

    这年头,连匹马都要物质收买,真是……世风日下啊……

    成功牵到马儿,我回头,咧嘴,笑得灿烂,“大人。”

    眉头舒展了一些,李肃点头,“估且让你跟去,但不能拂了主公的面子,你去换件干净的衣衫来。”

    开玩笑,换了衣衫我岂不原形毕露?

    我笑得愈发的狗腿,见牙不见眼,“大人有所不知,这衣服虽然有些味道,但赤兔马就认这味道,换了味道它便认不出我了。”我一本正经地瞎掰。

    “大人,快些准备上路吧,赶到洛阳城外还要些功夫呢。”一旁有人在李肃耳边道。

    李肃点头,随即回头看我,“那就这样吧,你只牵着,不准骑。”

    见目的达成,我忙点头。

    低头跟着李肃等人出了将军府,我便后悔了,这李肃还真是没有人性,他们骑马,我走着,他们坐在马上,我却只能牵马跟着……

    最为让我扼腕的便是……赤兔马背上还空着……

    有马不骑,偏偏还要本姑娘走得两脚生水泡……

    一路走着,我一路怨念……

    快正午的时候,终于到了洛阳城外,远远地,便见一路人马团团围上前来。

    “何人胆敢擅闯军营!”大概是因为两军交战的敏感时刻,来人大喝,面色皆不善。

    “请报吕将军,故人来访。”李肃抱拳,彬彬有礼道。

    兵士见状,转而回报军营。

    不消半刻,吕布便急奔出营。

    “故人何在?”左右四下环顾半晌,吕布面有怒色,转而看向一旁的士兵。

    被吕布一瞪,那带路的士兵忙指了指李肃。

    “不是女子么?”明亮的眼睛染了失望,吕布垮下肩,“我还以为是媳妇找我来了呢。”

    我失笑,都说了不再称我媳妇,如今当我不在,还是依然故我啊。

    “贤弟别来无恙?”李肃不甘被忽略,上前一步,抱拳道。

    吕布这才注意到李肃,微微皱眉,口气不善,“你是何人?”

    “奉先竟是忘了儿时的玩伴?”见吕布语气不甚熟络,李肃口气一转,不再以兄自居。

    大约刚刚失望打击较大,吕布转身便要回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