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诸盈说道。
卓绍华不动声色牵着诸航出去了,给夜风一吹,才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烫。刚才有点忘乎所以了。是亲情太浓,还是凤凰太美,还是这样的日子太温馨、宁静,他不自觉撤下太多的束缚,允许自己自由自在地享受着一切。
“以后尽量抽出时间,一年来一趟凤凰,哪怕是度个短假。”
诸航仰起脸看他,“是为我吗?”爸妈不爱呆在北京,说啥都不习惯,她正盘算着这事呢!
“是为我。”卓绍华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上这儿的。”
其实凤凰这几年开发旅游,已经有了太多的商业气息,并不适合度假。他喜欢这里,不为凤凰的山山水水,而是这里是她的故乡。
爱一个人,自然会连她所在的地方一并爱上。
“****……”一路铃铛作响,小帆帆摇摇摆摆地向两人跑来,手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他刚看见了一只大公**,我一教,他就会说了,聪明呢!”诸妈妈笑道。
“哇,了不起,帅哥!”诸航蹲*,竖起大拇指。帆帆一会走路,便特别勤奋,动不动就下地走路,只是那姿势看得人胆战心惊。跟头不知跌了多少,额头现在还青着呢,但坏家伙是履摔履跑,从不惧怕。
小帆帆哗啦啦地笑,投进诸航怀中,指指里面,要诸航去看。
诸航扳过他的脸,指指窗外墨黑的天空,“很晚喽,**要睡觉,咱们明天再来?”
小帆帆恋恋不舍地噘起嘴,但还是很乖地让诸航抱着,没有再说话。一家人告别了邻居回家去, 进门时,帆帆对卓绍华又说了声“****……”
“回北京后,让吕姨买,还买只小兔!”卓绍华记得诸航在加拿大时,和帆帆视频,曾允诺过。一回北京,她把这事给扔脑后了。
没想到,隔天,骆佳良竟然去领居家把那只大公**给要过来了,这下帆帆可开心了,满院子追着大公**跑。大公**咯咯叫着,看上去真是挺可怜。
快乐的日子总得过得非常的快,所谓长假仿佛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这次没有分开走,两家一起坐飞机回北京的。诸妈妈最难受了,抱着帆帆亲了又亲,“家里这么热闹,突然一走,该多冷清呀。”
诸盈趁机说道:“那一块去北京吧!没多久,就是航航的婚礼了。”
诸爸爸摇摇头,“我们再等个几天。”
“爸妈,这次去北京住我们家。”诸航说道。
诸盈瞪她一眼,“知道你家院大房多。”
“不是,是我们家有个坏家伙。”诸航摇摇小帆帆,小帆帆非常配合地笑开了花。
梓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小喻开了辆七人座的大吉普来机场接人,上车前,他和卓绍华耳语了几句,卓绍华神情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诸航眨了下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小喻先送诸盈一家回去,然后把车开去了医院。
“干吗去?”诸航不解地问。
“看看成功。”卓绍华把帆帆从诸航怀里抱了过来。
“他乍了?”
“你看到就明白了。”
成功额头上贴着块超大的创口贴,脸上有几块显目的擦伤,手脚看上去还很灵活。“这是……”
“喂,猪,你不准开口。”成功非常清楚猪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即就喝住他,“这还没过元宵呢,我要图个吉利。”
诸航差点没笑倒,都破相了,还吉利呢!“要想我沉默,那你主动坦白吧!”
“没看到被人家追尾吗?”成功没好气地说。
“为啥追你的,没追别人,开车的是个美女?”
成功耸耸肩。
“给我说中了?”诸航看向卓绍华。
卓绍华笑,“开车的是你朋友宁檬。”
啊,小QQ撞上宝马!“宁檬怎样?”那颗果子真是新潮,前几天才听说一凌悦撞劳斯莱斯,被索取天价赔偿,她立马就模拟上了。
“在病房躺着呢!”
番外:魔咒(六)-
诸航颠颠地跑过去看宁檬。
“人要是走了背运,喝凉水都塞牙。”宁檬素着一张脸,平时被脂粉埋得深深的几粒小痣,一粒粒地全跑了出来。头发乱成一蓬草,衣服也皱着。完完全全是被命运击倒,毫无还手之力的自抛自弃样。
“这车不碰车,汽车业怎会如此发达?”诸航振振有词,“你现在是奇瑞的功臣,你看这一撞问题就出来了,为什么宝马只蹭了点漆,而QQ却凹进去一大块,明显质量上就不如人家。成功就额头破了相,对了,你……伤哪里了?”
诸航把被子一掀。
宁檬瞪了诸航一眼,把被子按住,恨恨说道:“我的心死了。”
诸航颤颤地伸手去膜她的胸口,“啪”,宁檬掴来一掌。
诸航缩回手,嬉皮笑脸,“在我离开北京那几个月,你和成流氓有故事了?”
宁檬看看她,居然没反驳,只是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父亲是上将?”
诸航抓抓头,愣住,“干吗要扯到他父亲?”
“你这只猪是真蠢。”宁檬气得直捶床。
诸航挺无辜,“明明是你跳题。”
宁檬耷拉下头,幽幽吐了口气,想得到这只猪的安慰,来生吧!“成……成医生呢,之前是让人有点讨厌,但是处久了,会感觉他人非常热心、体贴。他是妇产科医生,可是他并不是因为有不良念头才做这行的,他是真的专业、真的对所有所有的女子很尊重、很爱护……”
“你中了他的魔咒。”诸航小小声地嘀咕,成流氓有那么好吗?
“唉,我这人就是多情,别人对我一点好,我就会以为人家喜欢我,于是我也就慢慢动了心。这次的动心和以前的几次不同,有越陷越深的趋势。可是命运太残酷了,他不只是成医生,他还是赫赫有名的将门之子,这让我情何以堪?”
“宁檬,不对呀,这应该是你最最喜欢的。”诸航记得宁檬整天挂在嘴边不就是这个黄金单身汉,那个钻石王老五的。
宁檬吼道:“我的梦想是登上世界第一高峰,你以为我真的会背个背包,跑去*爬吗?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诸航不懂了,“那……干吗要定一个实现不了的梦想呢?”
“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这是两回事。情感专家说过,最幸福最稳定的婚姻应该是门当户对的,有共同的环境、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没有距离,没有攀比。我是普通小镇上的女子,他呢,有显赫的家世、不错的长相、很高尚的职业……我们不可能一起的。即使努力在一起,我也没有信心能让他对我一辈子忠诚。所以我说服自己死心。忍了很久没有来看他,没想到在路上还是遇到了。还没等我避远,车像长了眼睛,就那么朝他奔了过去……真是令人沮丧……猪,你咋了?”宁檬突然发现某个人太过沉默了。
“我下月结婚。”结婚对象也是家世显赫,而且职业要比成流氓高尚、神圣更多。
“知道呀,我和小艾给你做伴娘……汗,你别乱想,你的情况和我不同,你是奉子成婚,有了护身法宝,而我什么都没有,万一我生个女儿呢?”
诸航乏力地摆摆手,“你好好息着吧!”带着这么多的顾虑去爱确实累人,但有一点可以放心,宁檬是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因为她很爱自己。而成功,更是久经情场,无需担忧。
催了首长回家,这一天奔波,她也累了。
首长和小帆帆泡了个热水澡,她就简单冲了冲。帆帆困得根本无从分辨大卧室小卧室,往床上一扔,就睡得呼呼的。
她把头发拭干,走进大卧室,看到首长坐在床头捧着本书,她站在床边没动。
卓绍华抬了下眼。
“首长,那个我是不是需要搬去姐姐家住几天,等我们结婚时再见面,那样有新鲜感。”她不是矫情,很真诚。
“厌倦我了?”卓绍华慢条斯理地掀开被角,她快速地往里一钻,抱住他精瘦的腰,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抱着这么舒服,想厌倦太难。
“不是。你看人家在婚礼上都那么激动,又是哭又是感言。我们昨晚上才这么甜甜蜜蜜,第二天你让我站在那怎么激动呢?我需要培养情绪。”
“你学不像的。”拍拍她,让她快点入睡。
“一生只有一次,总要留点特别的回忆。”
“帆帆也会在场。”这个回忆不特别吗?能有几对夫妻有他们幸福?
她却想歪了,“啊,那我不能哭了,我一哭,坏家伙会以为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会比我哭得更大声。算了,我就做个普通的新娘子吧,反正早已生米煮成熟饭。”
他深呼吸,无语问苍天。
她咕哝咕哝了一会,渐渐没声了。
他把灯熄了,也躺下。刚想把她往里揽,听到她叹了一声:“门不当户不对呀!”
他不禁失笑出声。
第二天,诸航睡到了自然醒,床上只有她一人,听到小帆帆在院子里叫。她揉揉眼坐起来,手一抬,枕头下面飘出一张纸。
她信手拿了过来,呃,首长的字迹,俊逸挺拔。
我的心,
是一座城,
一座最小的城。
没有杂乱的市场,
没有众多的居民,
冷冷清清,
冷冷清清。
只有一片落叶,
只有一簇花丛,
还偷偷掩藏着——
一抹深情!
我是一座小城,
一座最小的城,
只能住一个人,
只能住一个人,
我的梦中人,
我的心上人,
我的爱人——
诸航!
她想笑,嘴角撇了几撇,眼睛却反到红了。那样一板一眼、一本正经的首长哦,把人家顾城的诗改得面目全非,可是还令她感动,真是很肉麻的一对夫妻哦!
首长他不再是一颗星,他要做一座小城,那么她就做城中自由出入的猪吧!
晏南飞是二月中来北京的,卓绍华要开会,她去接的机。她的假期都在婚前休得差不多,婚后不久她也要上班!
广播里播温哥华飞北京的航班已经到港,出口处,熙熙攘攘出来一群人,她踮着脚找寻。
小喻说:“看到了。”
“在哪里?”她找了一圈都没看到。
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带有几份讨好的笑着看她,“航航!”
她暗暗地吸了那么一口冷气,他怎么老成这样?
晏南飞带着个大大的行李箱,说是从米兰给她定做的婚纱。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绍华告诉我的,希望你……你能喜欢!”
心,莫名地一酸。人家都是妈妈陪着去做婚纱,他一个大男人飞去米兰,人家设计师肯定会用怪怪的眼神看他。
小喻提了行李去开车,她陪晏南飞去喝点饮料。
“大姐好吗?爸妈好吗?帆帆好吗”两杯咖啡送上来,他替她放上方糖,慢慢搅拌。
“我姐当年怎会喜欢你这么个老头?”她突地冒出一句。
晏南飞表情窘在半空中,直咂嘴:“有那么老吗?”没有心情也没有必要打理外表了,一日一日都是在孤单中赎罪。
“会把小帆帆吓着的!”
“那……”晏南飞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车进市区后,诸航让小喻先回去,她陪他去了理发店,让师傅给他染了发、精修了下。这中间,她一直在他身边翻着画报,过一会抬下头评点一番。
“你女儿真孝训。”师傅赞道。
晏南飞凝视着镜中的诸航,欣慰地笑了。
诸航邀请他住到家里去,他坚持住酒店。这是他的尊严,诸航尊重。晚上,卓绍华回来,带了帆帆,去酒店和他一块吃了晚饭。
席间,谁都没提一句卓阳。
睡前,诸航给诸盈打了个电话,说晏南飞回来了。诸盈就喔了一声。
“小姑姑会来参加婚礼吗?”诸航问卓绍华。
卓绍华回道:“我给她送请帖了。她从五台山给帆帆带了串开过光的珠子。”
诸航低下头,没敢提那串珠子被帆帆用力一攥,珠子全散了,唐嫂怎么找都串不成一串了。“唉,才多大个人,乍那么大力气?”
小帆帆得意地笑,他现在最爱玩的就是球和玩具枪。卓明说:“你是得了你爸*真传。”诸航一入伍,就成了军区女子篮球队的主力,这可是军区的佳话。
诸爸爸和诸妈妈从凤凰来了,然后婚礼那天要换的礼服和首饰也送来了。
诸航哭丧着脸,“首长,为什么都是裙子呢?”而且还紧得窒息,话说她又没什么起伏,这一紧,看上去真的是飞机场了。
“裙装比较慎重,如果不能承受咱们就换裤装!”卓绍华非常好说话。
诸航头往前一伸,罢了,豁出去吧!
其实婚礼没有想像得那么可怕,有司仪,有伴娘,她和首长主要任务就是给人娱乐就好了。负心汉和小三都做过了,这些只是毛毛雨啦!
她在化妆室穿好婚纱,诸盈、骆佳良、晏南飞,诸爸爸、诸妈妈和小帆帆都在。从前许许多多的爱恨情仇,在看到如此可人的诸航时,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诸爸爸看看晏南飞,让诸航挽住胳膊,说道:“闺女,咱们走吧!”
小帆帆急了,张开双臂,“妈妈——”
“坏家伙,乖哦,妈妈等会再抱。”诸航扶扶头上的花冠,生怕掉下来。
小帆帆很少被这么冷落,扁着嘴假装要哭,诸妈妈心疼,“那咱们就跟着吧!”
结果,当结婚进行曲响起时,诸爸爸挽着诸航走上红毯,在他们身后,是诸妈妈牵着小帆帆。小帆帆还不愿意抱,坚持要迈着两条小胖腿走。
全场都笑翻了,尽力保持严肃的卓明忍得嘴角直抽,欧灿则连忙把脸别向一边,不然,她担心会形像尽失。
卓绍华最是镇定自若,习以为常呗。但当诸航刚走到礼台的台阶下时,他还是等不及急走几步跑下去,向她伸出手。这个突然降临在他生命中的孩子,终于在亲朋好友祝福的目光下,成了他的妻。
“咯咯……”小帆帆最会把握时机,挣开诸妈*手,踩过诸航的裙摆,跑上前抱住了卓绍华的腿,仰起脸笑得那个得意哦!
卓绍华嘴角一倾,弯腰抱起他。
证婚人是成书记,看着面前的三人,他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声中,他勉强记起了自己的职责。
“卓绍华,你会珍爱、深爱诸航一辈子吗?”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同时重重点头,神情一致的郑重。
诸盈把眼泪都笑出来了,骆佳良怕她把妆给化了,忙小心地去拭。今天可是为了航航的婚礼,她认真打扮一番。
晏南飞也在笑,眼角的余光瞟到角落里坐着一个剪着寸头的身影,那身影穿着素袄,头低着。
笑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遇上他的目光,她捻着手中的佛球,喃喃吟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现在的世界没有纠结、没有欺骗、没有从前、没有以后、没有爱、没有恨,唯有一片宁静。
礼堂外,还立着一道身影,他没有收到请帖。他只是过来看猪一眼,在她人生最美丽的时刻。
番外 已婚妇女(上)
那个晚上,下雾了。
霓虹灯艰难地穿过浓雾,把光线染成了五彩。隔着车玻璃,什么也看不清楚,诸航只觉得马路越来越空旷,人烟越来越稀少。
这是辆大巴车,座无虚席,每个人的神情都非常严肃,个个都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一个人说话。
诸航嘴巴有点干,舔了舔*,清清嗓子,坐在副驾驶座的一位上校军衔的领导转过身,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诸航忙抿紧嘴。
大巴车拐进一个大门,然后又开了十多分钟,在一幢高耸的大楼前停了下来。雾霾中,已经有几位军官和黑压压的学员在等着了。
紧接着,又有几辆大巴车驶了进来。等所有的人员到达之后,一位领导讲了话。原来这里是南京军区的某集训驻地。
诸航暗暗吃了一惊,卓明只讲这次选拔参加世界网络维和部队的条件会非常苛刻,让她做好思想准备。她没想到参加选拔的人员会这么多,她更没想到,她竟然是选拔人员当中学历最低的、年龄也是最小的。这次过来的学员都是由各军区选送,也有从各大院校挑选来的,起 点是硕士学历,她是唯一特选人员。
诸航觉得自己是挺自信的一个人,而且心中怀着对首长挚爱的壮志,认为什么困难都不会畏惧,但此时此刻,往人群中一站,真的有那么点想打退堂鼓了。
其实这还不是最最主要的原因。
她想首长了,想帆帆了,心中如同猫猫在抓,揪心揪肺。
领导讲话结束,所有学员回房间休息,明早六时晨跑,好似又回到了读书时期。诸航与两位广州军区的学员同一个房间,两位都是博士生。竞争如此激烈,哪怕是同一军区过来的,也很少交谈。两位女子抢先洗了澡,便一人一盏台灯坐下来埋头看书。
房间里没有任何通迅设施,没有电视,手机暂时寄存于教导员处。诸航上缴时,特地还送上两块电池,悄声叮嘱教导员,万一手机没电,要及时换上。她担心成流氓发什么消息过来,万一关机,会接收不到。
唉,小帆帆,诸航眉心不知打了几个结。家里是有吕姨,有唐嫂,有首长,可是天一黑,坏家伙只认她,眼睛还要瞄着大床,硬要在她和首长中间挤个位置。今晚,他一个人可以占半张大床,会开心吗?还有首长,会不会因为她的不见再次做出*的事?
捱不明的更漏,愁不完的心思,诸航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自然,这一夜无眠到天亮。头晕晕的起床,晨跑时,两条腿像踩在棉花中。教官吹口哨让停下时,她没听见,实实在在地摔了一跤。忍着,没掉眼泪,心中却已是汪洋一片。
上午,所有学员参加摸底理论考试。一出来,诸航就知自己没考好。她实战可能还行,但理论和人家是真的差了一大截。下午分数出来,她谈不上垫底,但也差不多属于被淘汰的对象了。
分数是公布在基地的内网上,谁都可以看到。吃晚饭时,诸航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同情。同房间的两位女子则婉转的安慰她不要太在意,这个成绩不说明什么,关键是后面的表现。诸航一声不吭,她跑去找教导员,说要打个电话。
教导员寒着脸看着她,问要打给谁。诸航老实交待,是卓明。
关于她的身份,这个培训基地知道的人很少,教导员恰巧是很少之一。
教导员没多问,把她领进一间办公室,指指桌上的座机,然后就出去了。
诸航讲的第一句话是:“我学平太烂,不够选拔资格。我要回北京。”
卓明沉吟了下,说道:“是真跟不上,还是你不想跟得上?”
“是真跟不上。”诸航回答非常肯定。
“那行,你回京吧,我找人去接你。后面的压力和事全交给绍华,让他顶着好了。他在乎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诸航呼吸发沉,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让教导员接电话。”卓明威严地命令。
诸航握着话筒手情不自禁地发抖,*扁了扁,她怯怯地问:“帆帆好么,首长好么?”
卓明口气温和了点,“你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承诺吗?”
诸航摇头,眼中含了泪花,“不是,我……我回房间温书了。”她用力地甩了下头,把泛滥到喉间的思念全部压下。她不再逃避,不再软弱,为了早日和帆帆、首长团聚,她会让自己坚强。
卓明在那边悄然松了口气。
弥漫了几天的雾散了,拉开窗帘,能看到不远处的青山、楼下有大块大块的草坪。到底是江南,草坪已隐隐泛出嫩嫩的绿,几棵广玉兰也绽开了花苞,草坪边上有一簇簇的小紫花。餐厅的师傅说那叫二月兰,是这个季节里南京独有的花。
十天密集培训之后,学员们迎来新一轮的考试。教官们要求所有的学员利用无线网漏洞入侵计算机做一个演示。
学员们面面相觑,正常的黑客入侵必须借助于互联网。如同没有交通工具,你如何翻山越岭抵达终点。
这次,诸航是从奴隶到将军。
诸航利用无线系统高级备驱动程序中的漏洞来获取笔记本电脑控制权的方法。即使电脑没有连在网络上,上网密码、银行账号的详细资料和其他敏感信息也一样能盗走,她还能在这台电脑上读取、创建和删除文件。
她微笑着这样总结:传统网站好比一幢没有窗子、只有一扇门的房子,而在我眼中,它对则是有着数不清窗子和旋转门的房子,尽管你在前后大门上加了最安全的锁,但我还是可以从窗口钻进去。
所有的人再次看向她时,都是用一种崭新的目光,其中不乏有火辣辣的。
洗完澡,躺在床上第一件事,诸航就是翻开票夹,拿出小帆帆满月时的全家福,傻傻地看着、笑着,聊以弥补思念。经常一看就是一个小时。
哪怕是博士生,只要是女人,都有八卦的天性。室友从电脑上挪开视线,瞟了瞟诸航,凉凉地说了一个名字,问诸航有没注意到这个人。
诸航把照片收好,“我没任何印象。”
“他今天向我打听你了,似乎对你感兴趣。”室友语气有点酸。
诸航象听了什么大笑话,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他脑子又没进水,怎么可能喜欢我这个已婚妇女?”
两位室内慌忙托住下巴,异口同声问道:“你结婚了?”
“儿子都虚两岁了,是个调皮的坏家伙。”诸航一幅为人母的得意样。
“你在编故事!”室友们坚决不相信。怎么算年龄,诸航都不可能结婚、生子。诸航笑笑,站起身,把睡裤拉下一点点,指着一道淡淡的疤痕,“剖腹产的印记。”
成流氓的手术堪称完美,猛一眼,看不出疤痕,但细细瞧,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有天晚上,小帆帆被悄悄挪到床的另一边,她睡在卓绍华怀中,不知怎么,说起了生小帆帆的情景。
卓绍华突然坐起来,拧开灯,眸光定定地落在这道疤痕上,他俯下来,吻了又吻。她打趣说这吻是不是去疤灵,这样子,肚皮就会光滑如昔了。
卓绍华没有笑,偷偷吁了口气,珍惜地把她抱得紧紧的。他庆幸这孩子爱上了他,不然带着这道疤痕,如何找寻属于她的幸福?
“手术前,你为什么问我万一手术失败,我会怎么做?”
她眨眨眼睛,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脸,“我算是健康宝宝,除了出过一次水痘,平时连感冒都很少,突然要做手术,有……一点紧张。四周都是陌生人,唯有你熟悉些,可我又不知如何表达,就那样说了。”
爱怜地吻吻她的发心,“我那时也不知该怎么宽慰你,仿佛做什么都不对。你进产房前,我很想抱一抱你,终究没敢。”
“你要是真抱,我也不会多想。”
“现在呢?”他低低地笑。
她娇嗔地凑近他的耳朵,悄语几句。俊眸一沉,搁在她腰间的手带了热度,急促地往下探去。
她抓住,羞窘地吐了下舌,朝一边的小帆帆瞄了瞄。
小帆帆大概怕热,两只小手都伸了出来,小嘴还动呀动的,不知在梦里吃什么呢!
卓绍华狠狠吸了口气,无奈地将她往怀里又揽了揽,“诸航……”如同咒语般,他一遍遍地轻唤,仿佛这样能让胸口的滚烫减轻一点。
“首长,你这样叫我,会不会太生硬了点?”叫心肝、宝贝、小天使之类的,会让人起**皮疙瘩,但是心爱的人还是应该有个亲切的称呼。她的朋友们叫她猪,爸妈和姐姐叫她航航,首长叫她航吧!
她笑出声来。
卓绍华表情有点古怪,把胳膊伸平让她枕着,抬手把灯熄了。
“首长,你叫我亲爱的妻,快,叫一声!”她俏皮地在他腰间挠痒痒。
他一返身,惩罚地把她压在身下,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首长……”她撒娇地求饶。
“我比你大十岁。”静夜里,他轻轻叹息,“这总是件尴尬的事。”
“爱情里还有年龄限制吗?梁实秋比他夫人大三十岁,我还不是天天写情书。”
“我不是梁实秋,我是卓绍华。我不懂风花雪月,也没有诗情画意。爱上你,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意外。对于上天的安排,我小心翼翼。直呼你的名字,似乎能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点,让你觉得我还没那么老,我们之间没有代沟。”
听着首长这样的告白,天啦,诸航竟然心疼了,“首长,爱上我很有压力吗?”
“即使有,也是美好的,我甘之如饴。”他温情脉脉。
“我一直觉得你才是天上的星。”有压力的人应该是她。
他笑,其实她才是他天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星,而他何其幸运,将她深拥入怀。
两位室友惊得眼珠都瞪出了眼眶,“那你……一毕业就结婚了?”
诸航干干笑着,抓抓头,“差不多,差不多。”
“你老公是你同学?”室友来了劲,书也不看,全扑到她床边。
“不是。”诸航暗暗后悔话说太多了。
“那是……你教授?”
“啊,那个……”首长在军中可是名人,不能实话实话的,诸航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有多成熟?”
“非常非常成熟。”
“难道你嫁了个老头?”室友倒抽一口气。
诸航撇嘴,呵呵两声,“还好啦,不算太老。”
室友相互交换了下眼神,没再问下去。
几天后,同期学员中都传遍了,年纪最小的诸航是一已婚妇女,老公是个老头子。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教导员耳中,他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半个月后,诸航凭借第一名的成绩被入选进联合国网络维和部队,第一站便是前往印度孟买执行任务。
番外 已婚妇女(中)
气氛有点沉闷,因为孟买的天气,也因为这次任务的险峻。
到孟买执行任务的小组一共是六人,有两位三十出头,另外两位刚过不惑,西蒙比诸航大两岁。诸航在小组中又是最小的,还是唯一的女性。除了诸航和组长洛文,算前科比较清白,其他四位都曾是网络上赫赫有名的黑客大神。
特别是西蒙,少年时就在计算机界崭露头角,网络犯罪行为不断,被称为“迷失在网络世界里的小孩”,他入过两次狱,去年年底被假释。假释的条件是终生不允许不接触计算机,除非他为政府服务。计算机被西蒙认为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乐趣,他都没考虑,一口答应。
其实,西蒙看上去非常的阳光,金色的卷发,碧蓝的眼睛,目不转睛看着你时,特别温柔多情。他还是个幽默的人。虽然大家都说英语,但毕竟来自不同的国家,难免拘束,就西蒙像个金球通,和谁都自来熟。
不过,西蒙还是最喜欢和诸航一起。他对诸航说,他对她有一见钟情的感觉。
诸航哦哦两声,继续忙自己的事。
“是真的。”西蒙蓝色的眼眸泛出柔波万顷。
“我非常相信,可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我对你没有感觉。”诸航竖起两指,郑重发誓。
西蒙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说是一见钟情,你以为我在向你求婚?我听说中国女人非常古板,上过一次床,就得对她一生负责。累不累?烦不烦?”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呢,是个已婚妇女,是个幸福的已婚妇女。”诸航皱起了眉头,感觉和西蒙讨论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
“这并不妨害我对你的爱。”西蒙一脸无辜。
诸航快抓狂了,指指门外,“要么你出去,要么我走。”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连生气都是美丽的!只是你对我太苛刻。”西蒙优雅地凑过身,想来个颊吻,诸航躲开了,他有点小小的失落。
诸航当着他的面,重重地甩上房门。这一幕,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其他四位连头都没抬一下。西蒙的心脏够强壮,不用担心他会受伤。过半个小时,他又会端着咖啡,礼貌地敲开诸航的房门。
上周,印度空间研究组织的卫星,出现神秘的动力故障:太阳能电池板失灵,迫使卫星半数转发器关闭。空间研究组织尝试修复卫星,但最后不得不宣布卫星已经报废。虽然故障原因不详,但印度官方称,此次事故是网络病毒所致,且完全是政治因素。只有美国、以色列、中国可以发动这样的袭击,而中国将从这次卫星事故中受益。
洛文带领维和小组向印度政府要求进入空间研究组织的主服务器,印度政府断然拒绝。后来经过协商,印度政府松口,但只允许洛文和其他三位进去,西蒙太臭名昭著,不敢信任,诸航是中国人,有间谍的嫌疑。
西蒙才无所谓,他想进入有的是办法,诸航却非常生气。
她敏锐的察觉问题的重点不在空间研究中心,印度证券业、银行业的防火墙和空间研究中心的出自同一款软件,为什么在攻击了卫星之后,证券业和银行业却水平如镜呢?
洛文让诸航和西蒙明天佯装情侣去印度证券交易所转一转。
“干吗非要装情侣,我把头发剪短点,换成T恤、牛仔裤,说是同伴好了。”诸航才不愿意和西蒙扯一块呢!
西蒙眯着眼,“剪了短发,你看上去和我还是一对情侣。”
“不可能?”
“你这么细皮嫩肉的,瞧着就是天生的同性恋。”
诸航捂着嘴,生怕自己会吐血而亡。
幸好印度现在也开放了,女子不用裹沙厘蒙面纱出门。但孟买此时刚进入湿季,平均气温都在三十度向上,孟买的交通又是世界第一的杂乱,行走街头,其实没什么乐趣可言,何况还要被西蒙紧紧抓住手。
“真正的情侣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爱意,不是非要手拉手。”诸航热得都快窒息了。她太想念北京,说不定现在还能飘场春雪呢,那种清冷,那种轻轻呵气就呼出的团团白雾,窗户上的霜花,门框上的冰凌,还有首长,还有小帆帆……唔……
“但只要是情侣,即使再热,他们还是想黏得更紧。”西蒙挑挑眉,将诸航逼到了墙角,他的呼吸竟然比气温还要烫。
“你信不信我一脚可以踢到你断子绝孙?”诸航咄咄迎视。
“律师在法庭上说我对计算机犹如吸毒,已经无法戒掉了,我没有否认。诸,我现在发现你对我来说,是毒品中的上等货,你让我怎么抗拒?”
诸航真怕自己笑喷,“西蒙,你在演007吗?”
西蒙缓缓闭了下眼,尔后撇嘴,“诸是个没情趣的女人,怎会有人娶你?”
“也许我有那么的一面,只给某人看呢!”说完,脸先红了,天气太热的缘故。
“这世界上真有某人吗?”西蒙嘲讽地扫扫她的手指,“你连结婚戒指都没有。”
“我有这个。”诸航晃晃手腕上的月相表。
西蒙冷笑,“这个情人、亲人、朋友都可以送,谁信?”
诸航气得咬牙,“那是你们的看法,在我们中国,爱都是放在心中的。
“中国丈夫都这么小气?”
诸航晕厥。
这天刚回到下榻的酒店,诸航又收到了成功发来的照片,小帆帆和唐嫂坐在一株盛开的山茶花下,唐嫂笑得很灿烂,小帆帆却拧着个眉,一连拍了十多张,每一张,他都没笑。看着,小脸瘦了,乌溜溜的眼睛没从前那么灵动。成功在短信上说:现在哪怕是个路人,只要说带帆帆去看猪猪,他会立马张开双臂,就让人家抱走。唐嫂担心有一天他会被人贩子给拐去卖。
这是成功讲的一个笑话,诸航看了两遍,哭了。
晚上,例行的工作汇报结束,诸航向洛文申请使用国际卫星电话,她想听听儿子的声音,不然任务结束,儿子就会不认识她了。
洛文沉吟了好一会,问:“你儿子多大?”
“马上五个月。”
“那还不会讲话呢,视频吧!”
“可以吗?”诸航激动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
“当然!但你懂的,对方必须严格保密我们的任务和地点。”
“他肯定能做到。”
诸航立刻给卓明打电话,因为有洛文的允许,又是为了帆帆,卓明考虑了下,没有反对,问题是卓明从没在网络上使用过任何聊天工具。他不得不谦虚,向秘书请教。
秘书给他装了MSN,加了诸航为好友。
第一次视频,秘书在旁边演练了下,卓明到是一学就会。
第二次,他就把帆帆给抱来了。
在约定的时间前,诸航紧张得跑了几趟洗手间。
帆帆嚎啕大哭,怎么也不肯与卓明呆一块。卓明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电脑找开,上MSN,和诸航联系上。
当一看到帆帆那张大雨滂沱的小脸,诸航哽咽了,“坏……家伙!”声音抖得不成样。
帆帆戛地止住哭声,快速地四下张望。
卓明让他面向电脑屏幕,他发出一声欢快的惊呼,接着咯咯笑了起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两只小手挥舞着向屏幕扑去,嘴里“嘟嘟”个不停。
“不是嘟嘟啦,是妈妈!”诸航张开手掌贴上屏幕,仿佛那样离帆帆更近些。
帆帆看到诸航的人,听到诸航的声音,却碰不到诸航,急了,他先是用手推屏幕,发觉推不动,又用小脚去踢,还是不行,他居然头一埋,就那么撞了过去。
诸航眼前已经模糊了,“帆帆,乖乖坐好,妈妈痛!”她抱着头,让帆帆以为撞到了她,故意做出痛苦的样。
帆帆呼呼喘着粗气,总算安稳了。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眨都不眨地看着屏幕。
诸航悄然背过身把泪拭掉,送上一张笑脸,“你看,妈妈又好了。”
帆帆也笑了,在卓明腿上跳来跳去。
“帆帆,妈妈有事暂时就住在这里面,你要想妈妈,就过来把这个打开,好不好?”
帆帆两手直拍,应该是好吧!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诸航可怜的脑袋里,装的儿歌非常有限。她好不容易挤出一首,也不顾卓明在场,给帆帆表演了一下。
帆帆跟着她又是摸头,又是摇手,又挤鼻,又翻眼睛,玩得不亦乐乎。
西蒙推开门,告诉诸航该出门了。
诸航真不舍得和帆帆说再见,但她还是嘟起嘴,凑到屏幕前,“帆帆,妈妈要有事喽,你和爷爷继续玩。”
平时,帆帆会用假哭真哭,无论如何都要黏着诸航。今天,他只是嘟着嘴,印上屏幕。
当诸航消失时,他一直安安静静的。卓明抱他房,在门口,他叫了一声,指指屏幕,让卓明再走回去。等了有一会,确定诸航真的不会出现,他才肯出去。
诸航却是一整天的牵肠挂肚,絮絮叨叨地向西蒙讲起帆帆的一些趣事。
西蒙异常的配合,没有打断她,一直专注地听着。
说完,诸航眼睛湿湿的,不好意思地朝西蒙笑笑,“现在,你该相信我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已婚妇女了吗?”
西蒙长叹一口气,“我相信,但是我妒忌了。你激起了我对婚姻、家庭的向往,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的话!”
“这是求婚?”诸航俏皮地挤挤眼。
“我说是呢,你怎么回答?”
“白日梦!”诸航指指天空中的太阳。
西蒙哈哈大笑,他在想让诸航如此挚恋的男人是什么样呢?
诸航与帆帆视频次数多了,渐渐的,他习惯了这种团聚方式。有一次西蒙进房间找诸航有事,顺便和他打了个招呼。再一次看到西蒙,他也知道笑一笑,但目光却不肯从诸航身上挪离一点。
那天,诸航和帆帆正在视频着,西蒙又进来了,和帆帆打了招呼,他揉揉诸航的头发,说:“诸,我们该出发了。”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诸航便出来了。
他没有动。
“嗯?”诸航询问地看向他。
“是他吗?”
“谁?”
“你那个吝啬的男人?”
诸航脸黑了,“我不是早讲过,那是帆帆的爷爷。”
“我说的是站在窗户边的男人,脸yīn着,眉头蹙着,看你的眼神好像要把你给吃了似的。”
诸航啊地一声,转身就进房间,飞速地开机、登录MSN。
卓明已经下线了。
============以下为出书版结局:
一切手续办得很快,卓绍华七月跟随一个旅行团去了温哥华。安检时,他递上护照和证件,安检人员快速地瞟了他一眼,盖章通行。他留了一脸的胡子,穿着非常休闲,眼神懒散,即使非常熟悉的人,也很难认出他就是卓绍华。当然,他护照上的名字现在也不叫卓绍华,他是北京城中一位极其普通的市民。
旅行团包下国际航空的经济舱,座位之间有点窄,邻座的女子一路上吃个不停、说个不停,航程漫长而又枯燥,这些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到达温哥华是清晨,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花香,处处可见姹紫嫣红,导游说植物园这月会有大型的花会,入住之后先去参观。
他胸前挂着相机,腰间系着个腰包,和同团的游客没有两样。下了大巴车,他在门前留了个影,给自己买了瓶水。瓶盖刚拧开,他看见一对男女身着运动装从园中跑步出来,女子黑色的短发俏丽、双眸灵动,男子金发碧眼,看着特别的青春、阳光。
“嗨!”团员看到黑发黄皮肤,不知是华人还是日本人,热情地挥手招呼。
女子扫视过来,爽朗地点头回应,脚步不停。
俊眸紧追着那道倩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男子和女子穿过马路,在街对面的树荫下,女子站住了,她回过头。植物园门前人头耸动,鲜花、盆景令人眼花缭乱。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越过繁花,专注地落在他身上。和帆帆欢喜时一样,脸颊上绽放着两朵花。
男子催她快走,她慢慢挪动脚步,一步一回头,笑得眼中,泪光闪闪。
然后他也笑了。手掌却在身后攥成了拳,生怕自己会抑制不住跑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来之前,卓明说:“她的临时寓所在温哥华植物园的附近,每天早晨她和同事回去园中晨跑,但是那边的任务已经快要结束,下面他们要去俄罗斯执行任务,你过去,真的是只能远远地看一眼,要去吗?
他的身份、她的身份,都不容许在异国的街头上上演一幕久别重逢的深情大戏。
他特地挑了家第一站就参观植物园的旅行社,他终于终于看到她了。
他舍不得眨一下眼,但他还是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前后不过两分钟。
他坐在长椅上,心情不是不落寞的。
“先生,“一个满头大汗头发卷卷的小男生站在他面前,把一个纸袋递过去,“有位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一怔,微笑地道谢。纸袋里装着一束满天星,在满天星中间是一只娇憨的猪猪布偶。
他翻了又翻,想看看里面有没纸条。没有只言片语。
一抬头,发觉小男生还在。
“姐姐还要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不管变成什么样,不管在什么地方,她都能一下就认出来,因为她爱他。”小男生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灰暗的天空陡地云散天晴,这孩子呀······
他请小男生稍等一会,他去园中买了盆蓝色鸢尾花,让店家包装得漂亮些,丝带要没有一点皱。在店家询问的目光中,他笑道:“结婚两年了,我第一次送妻子花,所以要讲究些。”
店家建议:那该选束玫瑰。
他说:她就爱蓝色鸢尾。
他目送着小男生捧着花蹦蹦跳跳地走远,许久,心情都不能平静。
晚上,晏南飞过来看他,两人在酒店外的林荫道散步。
晏南飞头发白了一半,看着卓绍华恬然地神情,他没有追问诸航的事。有绍华在,自然而然就让人定心。
“晏叔,还是回国吧?”这里没有亲人、朋友,孤身在这里,不是一个寂寞可以形容的。
晏南飞苦笑:“不了,我喜欢温哥华的安静。其实这样的赎罪方式,已是上天对我的宽容。”
“如果让你回国的人是诸航呢?”
晏南飞自嘲地摇摇头,没有这个可能的。“卓阳好吗?”这只是礼貌的问候,已不带任何感情。
“还行。”卓绍华没有提卓阳剃度的事。还是那句话,长辈们的事情,他只有尊重。
第二天,卓绍华又赶去了植物园,他没有遇到诸航,想必是执行新任务去了。
五天后,他回到了北京,把猪猪布偶送给帆帆。帆帆向来对布偶没兴趣,但那只他倒喜欢上,一会不见,就嚷嚷个不停。
新卧室装修完毕,吕姨特地重选了家具、窗帘和卧具。他指着床上的一对枕头说:“爸爸睡左边,妈妈睡右边。”
帆帆眨巴眨巴眼,小嘴扁了起来。
他失笑,出去指着外面床上帆帆的小枕头说:“帆帆是男子汉,以后就睡在这。”
男子汉委屈地红了眼睛。
看来,男子汉的成长还得有个过程。
九月的一个周日,他和帆帆去卓明家吃饭。卓明把帆帆抱去书房,他没跟去,他陪着欧灿。
“你看她那么狠心,说走就再没露个脸,好像帆帆不是她生的!”欧灿埋怨道。
“她要是回来,妈妈会欢迎她吗?”他笑着问。
欧灿没好气地说:“我欢迎不欢迎不重要,你欢迎就好了。”在这件事上,她不得不投降。
九月底,周文瑾送上一份报告,说档案系统防护升级已全部竣工,请首长们检验。这件事部里非常重视,卓明亲自过问。他说部里的网络专家们一起工作这么久,彼此的工作方式都有所了解,检验会有失公平。真金要让三味真火炼,这次我们请国际上的专家来。
卓绍华看看周文瑾,他看上去沉着、自信。经过蓝色鸢尾事件后,他比以前低调、踏实多了,也更沉默了。同样沉默的还有姚远。有几次上班,姚远眼睛都肿着,用餐时不像从前和周文瑾黏在一起,两人现在眼神交会都很少。
卓绍华觉得每一个成人都会对自己的行为、感情负责,都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消化方式,别人不需要太过关心。
卓明没说专家是谁、什么时候来,周文瑾也不打听,对系统的维护却更加的谨慎。
国庆过去都一周了,秋高气爽,落叶在林荫道上铺了厚厚一层,菊花一簇簇地怒放,这是北京城最迷人的季节。
卓绍华是十号凌晨接到电话的,他敲开唐嫂的门,让她过去陪小帆帆,然后他叫小喻备车。
奇怪了,凌晨的菊花没了那么浓郁,嗅起来特别清新。
主机房中,周文瑾大汗淋漓,专家们面面相觑。
在一小时前,档案系统的防火墙被一黑客攻破,系统不仅是处于瘫痪状态,而且想关闭系统,主设备也不受控制。
卓绍华心中一沉,“有其他损失吗?”
周文瑾摇头,这应该是部里请来的专家的检测措施。是国际专家技术太高,还是他的防护系统没有以为的那么好呢?
“有没有办法解决?”卓绍华拍拍他的肩。
他定了定神,“我努力看看。”
“我相信你的能力。”卓绍华认真地看着他。
周文瑾默默地在电脑前坐下,一直站在一边的姚远走过来,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接着,专家们陆续就坐。
天亮之后,卓绍华去见了卓明。“现在能透露下那位防护专家是谁吗?”
卓明凌厉地说道:“这是军事秘密。”
两天两夜,周文瑾没出机房一步。卓绍华过去看他,他的情绪稳定多了,卓绍华轻轻叹了口气。
第三天,周文瑾告诉他,他已开始修补漏洞,再给他一点时间,系统就会运转正常。
“等你的好消息,周中尉。”
卓绍华下午在国防大有节课,小喻把车子停下时,系主任站在办公楼的阳台上向他招手。
“有个学生插班到硕士班,中校军衔,要麻烦卓将你了。”
卓绍华有点不解,他任课不多,怎会麻烦到他?
系主任笑笑:“她点名要你做导师。”
“叫什么名字?”
“一会我送她到班上。”
课上到一半,门外有人喊报告,他转过身去,捏笔的手指抖了几抖。
“这是诸航中校。”系主任笑着介绍。
他打量着英姿飒爽眼睛却俏皮地转个不停的女子,淡淡点了下头,“找个位置坐下吧!”然后,转过身去继续上课。
不到二十分钟的课程,漫长如二十年,当下课铃声响起时,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收拾教案往外走去,“首长!”熟悉的气质向他靠近。
“诸中校,有什么事?”
她呵呵地乐,竟然主动抓着他的手。两人的掌心都汗涔涔,她扣得很紧。“首长,做你的学生,我开心得要疯掉。”
“诸中校是军中的英才,做我学生不觉得委屈?”
“是有点委屈,不过我的目的不在这里。”她鬼兮兮地向他挤着眼睛。
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你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师生恋喽!”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他真想板起脸,摆出师长的威风,严词训斥她这种古怪的念头,一抬眼,发现班上的学生一个个在后面瞠目结舌。
他叹气,掌心一扳,把她的手包裹住,“我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的妻子诸航。”
她挺大方地颔首:“以后请同学们多多关照啦。”
趁满地滚眼珠前,他牵着她赶快逃离现场。“首长,看到我开不开心?”真是个孩子,一个劲地问幼稚问题。
“有什么好开心的?你走的时候,没和我打声招呼,回来也不知会一声。”他佯怒。
她咬着唇,低下了头。“那不也是无奈吗,首长遇到我的事就会冲动。要是告诉你,你再做出错事,大首长就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了。我即使呆在你身边,也会有愧疚感。”
他轻笑,“我有那么不稳重吗?”
“爱一个人就会有。”她仰起脸。西斜的夕阳下,只见她长长的眼睫拍闪着,似乎每一根都在肯定。
他心中一动,哑声说了句:“真想吻你。”
她的脸红了,“来······日方长!”
“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以后我和帆帆,永远黏在首长身边,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替她打开车门。
手机响了。
他绕到车的另一侧倾听。“首长,我吧所有的漏洞都修补了,系统运转正常。”周文瑾说道。
“辛苦了,周中尉。”
“是诸航做的吗?”
“你认为呢?”
“我觉得是她。她喜欢勇猛的攻击,一举拿下。这次,她赢了。”
“你也没有输。”
“我又找到了读书时的激情,其实有这样的一位对手,很幸福,是吧?”
“我很羡慕。”
“首长,祝你们幸福。”
“谢谢!”他听得出这次周文瑾是真挚而又由衷的,也许周文瑾是想通了。
“和谁聊悄悄话了?”诸航在后座上动来动去,等到他上车,忙凑过去。
小喻在前面偷笑,真应了成功那句话,诸航只怕做到上将,还是只猪。
“查岗?”
“我是你儿子的妈,我有这个权利。”她囔囔着。
“知道啦,晚上向你汇报,好不好?”目光情不自禁爱抚过她的唇瓣。
她轻咳两声,端端正正坐好,“北京的秋天真美啊!”
小喻忍笑忍得肚子痛,好不容易才把车安全地驶回大院。
院门半掩着。
“到家了。”他把院门推开。
她抬脚。
她知道,这一跨之后,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面对:和婆婆欧灿的相处;卓阳对她的敌视;怎么适应首长家那高处不胜寒的地位;晏南飞和姐姐的过去;包括怎样向宁檬和莫小艾解释她怎么会突然有了一个一周岁的儿子和一位少将老公······
想想都很烦。
他牵着她的手,跨过门槛。
一院的清香,阳光从日渐稀落的树叶间漏下来,她张开手掌接住。掌心间仿佛有点点星光跳跃,她合起手,牢牢握住。
抬起头,他温柔地看着她。
她连这颗星都摘得下,其他有什么可担忧的?
她笑了,“首长,我们先避去卧室,好好地弥补下我近一年的相思之苦。”
他还没接话,屋子里正玩耍的小帆帆蓦地竖起了耳朵,激动地挥着小手,高声叫了起来“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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