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八章(2/2)

一口气来而已,马上又被追得灰头土脸,要打又打不赢,打到哪里输到哪里,差点喊爹娘救命,最后只好派手下携带象牙、金刀等土产拜见沐昂,说他愿意投降了,请沐昂代为上书谢罪。

    沐昂二话不说,马上传令方瑛收兵,虽然很不甘心,但方瑛不能不听命,只好率领麾下士兵回到永昌。

    “总有一天,我们会捉到他的!”香坠儿想安慰夫婿。

    “对,除非他先死在别人手里。”方瑛声调平板地说。

    “那……那……他也总是死了嘛!”

    “我想亲手杀了他!”

    香坠儿无言,这她懂,就像她想亲手杀死沐晟替公公报仇一样。

    可是,他既有私心,又想要顾全武人的职责,偏偏这两者又时有冲突,想要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事呀!

    正苦恼间,忽又见夫婿弯起不在意的笑。

    “算了,我们也正好休息休息,辛苦了一个多月,也挺累的不是吗?”

    “是啊。”香坠儿也笑了,但她心里却在叹息。

    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了,而是又把那份最强烈、最深刻的渴望硬生生压回心底最深处,埋住、藏住,不让任何人知道,表面上依然笑着、闹着,仿佛无忧无虑的小顽童,只想要快快乐乐的度过每一天。

    但事实上,除非他能够亲手杀死思任,否则他将永远无法自这份不断啃噬他心灵的渴望中解脱出来。

    毕竟,他父亲就死在他眼前,那是他这一生最痛苦的经验,一辈子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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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年没打半场仗——张荣那场败仗不算,一打就打得思任鸡飞狗跳,逼得他不得不投降,一个月后,只动两片嘴皮子的张文隽因舌功,不,因战功被晋升为指挥佥事,方瑛和柳英反而啥也没捞着。

    不过方瑛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不是这种事,柳英也不在乎——重要的是他们打胜了,而且伤亡极少,竟然不到一百人。

    “都指挥。”

    “嗯?”

    “我可以一直跟在你麾下吗?”

    “倘若将军没有其他命令,当然可以。”

    方瑛笑着应允了。

    柳英虽然没有什么将帅之才,但他不怕死又肯拚,而且绝对服从命令,说一他绝不会搞出二来,说不准动,他就打桩定在那里了,是个绝佳的前锋人才,有了他,在战术上的施展也就可以尽情发挥了。

    柳英也笑了。

    唉,都指挥就是这点让人受不了,老是拐人家笑!

    很不幸的,柳英的愿望无法实现,又过一个月,方瑛就被赶回云南府去练军屯田了。

    “为什么?”香坠儿讶异地问。

    “因为朝廷认为思任又在表演假投降了,决定派遣大军前来一举剿灭思任,别再拖拖拉拉的又战又降、又降又战,一拖几百年都没完没了。”

    “可是……”香坠儿还是不懂,要战就战,干嘛赶他们回去嘛!

    “主帅是平蛮将军蒋贵,还有兵部尚书王骥总督云南兵务,沐昂被踢去负责馈运了,为免被发现某人冒领军功,沐昂不能不快快赶走我呀!”

    “冒领军功的又不是他。”

    “但往上提报的是他嘛!”

    “喔。”香坠儿噘着嘴,很不甘心。

    方瑛也不太满意,不过他的不满意跟香坠儿的不甘心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是,实在没必要继续打下去了呀!”

    咦?夫君不想替公公报仇了吗?

    “为什么?”

    “老实说,思任确实是个深通兵法的人才,但仍不足以形成大患,倘若不是沐晟和沐昂都龟缩着不敢打,这场仗老早就结束了!”方瑛深深长叹。“大兵一动,粮草先行,这样劳师动众实在不值得,要知道,北方的瓦刺才是真正的威胁呀!”

    香坠儿惊异地目注方瑛,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后才轻轻道:“夫君,有时候听你说话,真的好像公公呢!”

    方瑛莞尔。“我也跟着爹打了几年仗,要不懂这些,准被爹敲破脑袋!”

    “可是夫君都不生气吗?”香坠儿奇怪地问。“以前夫君一定会生气的嘛!”

    方瑛淡然一哂。“那是以前,但爹让我了解了什么才是需要在意的事,那种事我才必须坚持,其他都不需要计较。”

    香坠儿摇头。“我不懂。”

    “你是我老婆,又不是武人,不需要懂。”方瑛一本正经地说。

    听他说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态度又正经得不太像是他,香坠儿反而更怀疑了,又盯着他好半晌,忽地啊了一声,明白了。

    “夫君,以整个情势而言,你确实希望朝廷能够接受思任的投降,就这样结束云南的战事,因为再打下去委实劳民伤财,不值得:”她兴奋地说。“但另一方面,战事结束后,你就可以暗中以私人身分去追杀他,那就再也不会有人在半途阻扰你了,对不对?对不对?”

    方瑛耸耸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旋又喜形于色的笑开来。

    “不过这也好啦,就让他们去打吧,我们躲得愈远愈好,我可不希望你真的像穆桂英那样在战场上生孩子!”

    收兵回永昌后不久,香坠儿才发现自己又怀了身孕,方瑛虽然懊恼又失去追杀思任的机会,却更担心老婆要捧着大肚子上战场,那才可怕。因此,沐昂赶他回云南府的命令也恰恰好如了他的意。

    他可以省下说服老婆的口水了。

    于是,方瑛挥别依依不舍的柳英,带着妻子和弟妹回到昆明,远离战场,好让香坠儿安安心心的待产。

    该他打的仗他就尽全力去打,不该他打的仗他也不强求,这是武人的天命。

    不过,他还是希望他们不要“不小心”杀了思任,要杀那个狡猾的家伙,就留给他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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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别吃了啦,我还没煮好,甜粥就全给你吃光了啦!”

    香坠儿娇嗔着把杓子抢过来,谁知方瑛却把整锅甜粥都端去,用小汤匙一匙一匙慢慢舀,照样吃。

    自从前年腊八她煮了甜咸麻辣三种粥之后,这两年的腊八节,大家也都吵着要吃三种粥,煮三种粥是没问题啦,可是刚煮好甜粥,方瑛就拉了条凳子坐在一旁吃个不停,看他的样子,好像决心要把整锅甜粥都喝光了似的。

    “好好好,我会留一半给他们啦!”

    一半?

    “夫君!”香坠儿啼笑皆非。

    又干掉两碗粥,方瑛才停下汤匙,静静看着香坠儿切木耳、白萝卜、红萝卜。

    虽然家里也有不少奴仆婢女,但能自己动手的她都自己动手,连重活也是,从不喊累,也不觉得辛苦,就像个最勤劳的农家妇。

    她说,这是她最习惯,也是最喜爱的生活。

    “老婆。”

    “嗯?”

    “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他慢慢放下碗。“哪天爹不需要我了,我就要到处去看看,当然,我不会忘了带上你,要是看累了,咱们就找个地方住下来,或者做点小生意,或者种田种菜,再生两个……”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他还没说完,香坠儿就忙着点头。“那是我最渴望的生活,我怎会不记得!”

    方瑛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现在不行了。”他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歉意。

    “以后也行啊!”香坠儿满不在乎地继续切白菜,看也不看他一眼。“最多十五、二十年之后,咱们还是可以过那种生活嘛!”

    十五、二十年,多么漫长的时光,为何她却能说得好像只有十五、二十天?

    “十五、二十年,你愿意等我?”

    “三、五十年也等!”

    三、五十年?

    天,他们能不能活那么久还是个问题呢!

    心头一阵激荡,方瑛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不仅如此,你原是那么胆小怯弱的人,竟还得陪我上战场杀人!”

    “我知道,夫君不想我去,是我自个儿要去的,不关你事!”

    不关他事?

    如果不是为了要保护他那四个不知死活的姊妹,她会说要跟去吗?

    不,即使方兰她们没有跟去,她也一定会跟去,因为她再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上战场,她想要亲自在战场上守护他,不想再因赶不及而绝望。

    “坠儿,你真是个最体贴的好女人!”方瑛感叹的道。

    香坠儿这才横眸瞥他一下,小嘴儿有点噘。

    “夫君要这么说,那我也要说,是我娘跟我害死了公公……”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方瑛连忙投降,然后起身亲匿的从背后圈住她的腰际。“那么,十五、二十年后,我们就搬去天山跟岳父、岳母一起住,那之后的时光,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真的?”香坠儿惊喜的回眸。“真的要搬去跟我爹娘一起住?”

    “你给我这么多,我总得回报你一些呀!”方瑛温柔的深深吻上她的唇。

    只要不计较付出,得到回报时总是一项惊喜。

    “可是婆婆呢?”

    “还有方瑞啊,何况那时候咱们的孩子也长大了,够安慰她了!”

    “但我也会舍不得孩子呀!”

    “你忘了吗?订下婚约当时就说好了,生下第三个儿子就过继给香家,生下第三个女儿也过继给香家,只要咱们多下点功夫耕耘,说不定到时候就有一儿一女陪在你身边了!”

    “其实我娘是希望能有个男孩子继承香家的香火。”

    “是是是,订单我接下来了,我会努力加油的!”

    翌年三月,香坠儿又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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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香坠儿只是个害羞胆小的小女人,没想到头一场仗刚开打,就看得方家四姊妹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下巴也震惊得挂到地上去了。

    大哥会武功?

    大嫂也会武功?

    由于太惊骇了,第一场仗她们根本没动到手,连挥挥刀意思意思也没有,只是瞪着眼看,看呆了、看傻了!

    难以置信,那两个装疯又卖傻的夫妻真的会武功!

    之后,方家四姊妹心心念念只盼着香坠儿快快生下孩子,她们就可以逼她教她们武功了。

    好不容易等到香坠儿坐满月子,她们就开始跟在她身后客串跟屁虫。

    “大嫂,教一下又怎样嘛!”

    “真的不行啦!”

    “为什么不行?”

    “婆婆说的嘛!”

    香坠儿嘴里歉然回拒,心里其实感激夫君感激得不得了,是夫君抢先一步去告诉婆婆,婆婆立刻下了禁令,不许教方家四姊妹武功。

    理由:免得她们四个真的变成男人婆了!

    因此,她现在才能够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回绝,以免变成害她们嫁不出去的罪魁祸首。

    “偷偷教一点没关系的啦!”

    “你们可以去找夫君,他的武功比我好嘛!”

    “找他?”四姊妹相觑一眼,突然打了个哆嗦。“才不要再去找他呢!”

    “为什么?”香坠儿好惊讶地问,因为她们的样子好像很害怕。

    虽然方瑛是大哥,但她们向来都很不把他看在眼里的。

    方翠叹气。“其实我们早就去找过大哥了,第一次去找他,他把我们扫到树上去挂着;第二次去找他,他把我们挥到屋顶上去晒太阳;第三次去找他,他把我们丢过墙,直接摔到大街上去,屁股差点跌成两半;第四次去找他,他把我们扔进翠湖里捉鱼,害我们湿淋淋的一路逃回家,天爷,真的很丢脸耶!”

    “还有第五次,那回才真的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方燕没精打采的咕咕哝哝。“当街大马路,众目睽睽之下,大哥就把我压在他的大腿上,啪啪啪打了我屁股好几下,真的很痛耶!”

    噗哧!

    四双眼动作一致地瞪过去,香坠儿慌忙摇手,眸子却还在笑,弯月型的,跟方瑛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

    “总之,大哥是打定主意不教我们了,所以,就只剩下大嫂你……”

    “可是婆婆说不许了嘛!”笑不出来了,香坠儿苦着脸,好想逃命。

    “所以说,教一点点也行嘛!”四姊妹继续奋斗,打死不放弃。

    “但……”呜呜呜,她们已经缠了她半年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心呢?

    突然,五个女人一起噤声,四姊妹不缠香坠儿了,香坠儿也不想逃命了,五双绣花鞋很有默契的急步行向同一个目标。

    方瑛兄弟俩正从大门方向走往书房而去,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多少?”

    “十五万。”

    “真是,应该派到北方去才对!”方瑛叹气。“此刻在何处?”

    “已到金齿。”

    “思任呢?”

    “思任想夺取景东和威远,因此派遣部下率兵三万,象队八十只围攻大侯州,一听得朝廷的十五万大军杀到了,马上重施故计,一面调兵遣将以备顽抗,一面派使臣携带金银宝物拜见王骥,表示愿意归顺……”

    “王骥相信了?”

    “王骥可不是沐晟,他不但不信思任那一套,还索性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一边不动声色地接下降表,一边暗中命令诸将分兵进攻……”

    “好!”方瑛眉飞色舞地大喝了一声采,旋即止步,猝然回身,笑咪咪的来回看那五个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其中一个躲在另外四个后面,连根头发也瞧不见。“请问,五位姑娘有何事?”

    那四个女人也笑咪咪的,虽然她们并不想笑。

    “看看还有没有我们上场的机会呀!”

    “应该没有,这场仗应该很快就能够结束了!”

    “所以,用不上我们了?”

    “用不上了!”

    那四个女人顿时垂头丧气的垮下了脑袋,没力得连站都站不直了,四个人弯成四只小虾米,随时可以下锅去爆香了。

    没机会打仗,人生多无趣呀!

    半个时辰后,香坠儿悄悄溜进书房里,见方瑛埋头振笔疾书,不知道在给谁写信。

    “什么事?”方瑛头也不抬地问。

    “夫君你说这场仗很快就会结束了?”

    “应该是。”

    “那思任……”

    “即使战争会结束,但思任太狡猾了,不是那么容易捉到的,我猜他会及时逃到孟养或木邦。”

    香坠儿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能会被战争主谋逃掉,她居然说好!

    方瑛抬起头来,笑了,他放下笔,招招手,表情有点暧昧,香坠儿双颊两朵诱人的红晕,扭扭捏捏的蹑步过去,才刚靠近就惊呼一声被捉到他大腿上,下一刻,檀口就被封住了。

    好半晌后,他才移开唇。

    “怎么,又被那几个丫头缠得无处可逃了?”

    “府里就这么大,我还能躲到哪里嘛?”

    方瑛想了一下。“那就出去走走吧!”

    “出去?”香坠儿错愕地瞪大眼。“但不是说……”

    “张文隽在腾冲打仗,沐月琴也回京去了,暂时应该没问题了。”

    一提到沐月琴,不知为何,香坠儿脸上就浮现奇怪的表情,有点不安、有点困惑,两手还绞在一起扭呀扭的。

    “怎么?还担心沐月琴?”方瑛的唇瓣诱惑的在她耳畔厮磨。

    “……”

    “不是说过就算她记得你也不要紧吗?你……”

    “不是那件事啦!”香坠儿娇嗔地推开他。

    听她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方瑛讶异的扶起她的脸来仔细端详。

    “那是哪件事?”

    “是……”香坠儿两眼飞开。“沐月琴好漂亮呢,夫君为什么不喜欢她?”

    眉梢儿一扬,方瑛笑了。“她太骄傲了!”啧,小妮子在吃醋呢!

    “那……那……”继续扭绞两手。“如果她不骄傲呢?”

    方瑛好笑地摇摇头。“不骄傲又如何?你以为她那种千金大小姐会下厨吗?会孝顺公婆吗?会伺候夫婿吗?不,她什么都不会,让人伺候惯了,即便是嫁了人,她还是要下人伺候,要人家看她的脸色,不,我不要那种大小姐做我老婆,我要的是体贴窝心的小女人,就像你……”

    唇瓣贴上她的额际,“说实话,娶你的时候,我是有点哭笑不得的,莫名其妙要我娶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女人,只因为父母替我们订了亲,真是荒唐!”他吐露出老实话。“不过三个月后,我就庆幸爹逼我娶了你,因为你正是我要的女人,温柔体贴又贤慧,最好的妻子也不过如此了!”

    香坠儿喜滋滋的仰起娇靥。“真的?”

    方瑛捏捏她的鼻子。“老婆,我们都成亲四年了,你还感觉不出来我有多么宠爱你吗?”

    香坠儿羞怯又喜悦的点点头。“夫君真的好宠我呢!”

    “那就别再说那种奇怪的话了。”方瑛拍拍她的屁股。“好了,叫那几个丫头陪你出去走走吧,顺便,你昨儿做的那个鸡棕很好吃,看看还买不买得到料,要买得到,晚上再做来吃,嗯?”

    “是,夫君。”

    于是,香坠儿开开心心的离开书房了,而方瑛也继续写他的信,按时向岳父、岳母大人报告他们的宝贝女儿和外孙的近况,但才写了两个字,他的头又抬起来了,浓眉微颦。

    王骥他们应该捉不到思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