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6 部分阅读(2/2)

叶传萍看着沉默的顾里,笑了,她轻轻地把身体的重心移回座椅里,脸上带着一种微妙的表情,这种表情无声地说着“我难以相信你如此幼稚。”办公室的空气凝固着,叶传萍笃定地看着顾里,这种对峙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就连我这样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一本输赢早就写在第一页第一行的判决书,看完整本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且,沉默的时间越久,带来的耻辱越大。顾里看着对面的顾源,他的双眼像两口散发着悲伤的泉,他的目光里有一种急促,但他的表情纹丝不动。“清楚了。”顾里低着头,把目光轻轻地一掩,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今天这个会议,只是我接手这家公司的开始。接下来,我会根据需要来进行适当的人事调动。如果今天各位有什么建议,也可以告诉我。”叶传萍的目光仿佛一羽淬毒的孔雀翎,在我们的脸上——扫过。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清了清喉咙,充满尊敬地看着叶传萍的脸,说:“如果说有建议的话,其实我认为,对于一个公司而言,广告部和财务部之间的关系非常敏感,我想各位多少都知道顾源和顾里是情侣关系,在大多数企业里,办公室恋情都是极力避免的,更何况是这两个直接对口的部门。我想,是否应该重新考虑他们的位置?”我把这番刚刚一直在脑海里反复练习的话说完之后,才意识过来,他需要的能量远远超过我的预料。当我像是缺氧一般从嘴里吐完最后一个字的时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宫洺和顾里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用看他们,我也能感受到空气里那种冰冷的扭曲感。我的双手放在桌子下面的膝盖上,我知道它们在发抖。我觉得,说这番话,其实和拿一把剪刀插自己的喉咙没有太大区别,而且后者也许更容易些。“很有意思。”叶传萍用手撑着他的太阳穴望着我的目光里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我笑了。我看向顾里,我想要看到她崩溃的样子,我想要看到她那张精钢铸造的脸上写满了挫败、失落、屈辱……写满了刚刚南湘脸上的所有情绪。但是,她没有。她的表情依然平静,和刚刚一样,他的目光依然低低地顺着,看向会议桌的桌面,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其他,唯独看到一种悲悯和惋惜。更让我惊讶的是,宫洺的脸上,也写满了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我感觉像是一脚从半空的钢丝上踩空了一样。

    “不过,你是?”叶传萍看着我。“林……林萧。我是宫洺先生的助理。”我把目光从顾里脸上拉回来,慌张地说。“哦,那你以后不用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了。其他的助理也一样。以后任何我召开的会议,参加者就到总监和主管级别为止。”叶传萍把目光从我脸上收回去,似笑非笑的,那种表情仿佛一个游刃有余的公关高手的面具,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出错,可以做出一百种解读。我尴尬地愣在原地,脸颊迅速地发烫,刚刚因为复仇而带来的洋洋得意的快感此刻湿淋淋地贴在我的脸上,潮湿而热辣,仿佛我自作聪明地在自己脸上撒了一泡尿。“《M。E》杂志即将面临各个方面的调整和改版,众所周知,当下的纸质杂志已经面临电子出版的巨大冲击,Kndle烧了第一把火,ipad来泼了一桶油,全世界的出版集团都被推进了这座焚化炉。Constanly先生在此之前已经收购了一家出版文艺图书的机构和一家影视制作公司,未来,《M。E》将起到产业源头的作用,不仅仅出版杂志,还要出版小说,再将小说变为剧本,然后拍成电影、电视剧,未来将进一步扩大周边产品的开发。接下来,我会根据这些业态的改变,来对现在的团队进行重新编制。”叶传萍重新坐回椅子靠背,“如果不是很有必要的话,请不要打断我接下来的发言。”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会议在我混乱的思绪里结束了。我完全没有听到接下来的会议内容,我脑海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笑声和叹息声。窗外的烈日透过冰蓝色的Low E玻璃幕墙照进会议室,本应该炽热的红日,变得冰冷而凄惶,被蓝色搅浑了的夕阳,仿佛女孩子哭花了的眼妆。我的听觉消失在这样一片冰蓝色的落日余晖里,整个人仿佛沉进了寂静的深海。每一个人的嘴都在张张合合,他们挥舞这自己的手势加强自己的语气,他们翻动着文件像风吹动满地的落叶,但是这些都在我眼前消失了声音。我看着宫洺、顾里、顾源的脸,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和叶传萍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她们都维持着一种似笑非笑的镇定,她们低着头,轻轻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各种各样的备忘,这样的表情让她们看起来仿佛在签署一份遗嘱,也像是在写恶毒的咒语,又像是在给自己最爱的人写一封温柔的情书。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当一个人能够在脸上做出这种可以将情绪无限解读的表情时,他才真正进入了云端的那个阵营。我以为自己终于报复了顾里,我以为自己将她充气的皮囊扎出了针眼,但实际上,他们都在离我很遥远的山顶,冲着山下手舞足蹈歇斯底里的我,露出怜悯的表情。我无法懂得他们的世界。但这并不是最悲哀的事情。最悲哀的事情是,他们清楚地知道,我无法懂得他们的世界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叶传萍拿出了上一期的《M。E》杂志,她把杂志立在桌面上,手轻轻地撑在杂志的顶端,封面冲着每一个人,“上一期的杂志,比预期上市时间晚了整整七天,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那是因为……”宫洺刚要开口。“我不关心。”叶传萍的手指在封面上敲了敲,打断了宫洺,“我只知道这会让广告商非常生气,他们投放到市场的广告时间是经过精确计算的,这和他们产品的上市周期紧密相关。所以,我希望,下一期,你在‘主编手记’里,写一封道歉信,同时,把这封道歉信抄送到所有广告商的邮箱。”“但是,杂志虽然晚了七天,却引发了所有读者的饥渴情绪,因为这个原因,也导致了上一期的杂志一面世就飞速销售,引发了大量的期待和关注。对杂志来说,偶尔的一次这样的话题,不也挺好么?”宫洺的目光像一面镜子,冷静而又深不可测。“写道歉信。”叶传萍冲宫洺轻轻一笑。宫洺深呼吸一下,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不置可否。

    “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目前我们还没有接到广告商的投诉,主动写一封道歉信,反倒是在提醒他们,让我们的失误扩散到更大的关注范围,有点儿得不偿失。”顾里看着低头不语的宫洺,忍不住说道。“我正要说到你,顾里,:叶传萍轻轻地站起来,”作为广告部的总监,所有的广告客户都是你的上帝,杂志晚上市一天,你都应该在第一天零一个小时内,打电话给所有人道歉。就算主编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你也应该意识到这个问题。宫洺抄送给所有广告商的邮件,你在下面联合署名。“顾里沉默着,终于点了点头。叶传萍站起来,宣布会议结束,”最后,我纠正一点,我仅仅只是出任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M。E》杂志的主编,依然由宫洺担任,我也说了,我不关心纸上面印的到底是什么,我只关心,印出的东西能给公司带来些什么。还有就是,既然宫洺继续出任主编,那么他的办公室就不需要移动,反正那个房间的风格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式。公司负责行政后勤的人,在这个会议结束之后,把这个房间清空,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办公室。叶传萍的双眼闪烁在被玻璃过滤之后冰冷的日光里,脸上依然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每一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宫洺站起来,走到正在用手机检查行程安排的叶传萍身边,说:“如果接下来我依然继续出任总监的话,那我希望以后如果工作上出现问题,你可以私下里和我说,尽量避免在所有人面前公开指责。”叶传萍锁掉手机屏幕,抬起头,微笑着说:“你知道应该怎么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么?”宫洺扬了扬眉毛,“如何避免?”“不要再出现问题。”叶传萍把手机放回自己的包里,离开的时候,他转过头看着宫洺。“明天你有什么安排?”但他并没有等宫洺回答,因为她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告知,“无论你有什么安排,cancel掉,我中午和晚上分别约了两家影视机构谈战略合作,你和我一起。”她走过kitty身边的时候,又丢下了一句,“记得帮宫先生准备两套不同的西装。”上海的夏天结束了。之前一直到晚上八点都不会消失的白昼光线,此刻还未到六点,空气里就仿佛被泼进了墨水,乌泱泱地扩散开来。南湘透过公交车的车窗往外看,车子正开过繁华的淮海西路,巨大而崭新的Cartier的LED玻璃幕墙,在十字路口散发着蓝色的光芒。对面一整片曾经的法租界洋房,此刻已经被一圈白色的围墙包围了起来,围墙上是随性而写意的马车图案,配合着连绵不断的HERMES字样——一年后,这里将变成亚洲最大的爱马仕之家。这个城市日复一日地将所有的财富集中在一起,然后沉甸甸地从人们的头顶上压下来,没有人可以逃避得了。公交车上的广播里,一直预报着“圆规”台风即将登陆的警报。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末日般凄惶的氛围里,广播里那个阴森森的女声肆无忌惮地散播着让市民们崩溃的讯息,“东海上掀起九米高的巨浪!”“全上海的中小学生全部停课避难!”各种危言耸听从公交车的喇叭里尖锐地扎进耳膜里。一车人在死气沉沉的黄昏里朝前开,车窗外满街的灯红酒绿,映照在人们的脸上,每一张脸都写着疲惫。南湘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漆黑的睫毛粘在眼睑下方,仿佛几片被淋湿了的黑色羽毛。刚刚打开家的大门,南湘还没有走进客厅,就听见了唐宛如那做作的声音——对,就是他每次看见帅哥,就会本能启动的那种声音。顾里对此形容得非常精准,“把林志玲全身涂满咖喱酱,然后放到微波炉里转三分钟,从里面发出的尖叫声,就和你现在说话的感觉差不多。”南湘换好拖鞋,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他走进客厅,就看见了穿着笔挺黑色西裤和白色衬衣的顾准。他本应该是一个无业游民,但是却穿得比谁都像一个商界精英。此刻,他正站在唐宛如对面,唐宛如正拿着两张周片举在他面前,而顾准抱着双手,沉思着。南湘看着他被西装裤包裹住的浑圆的屁股叹了口气,她非常理解唐宛如此刻激动的心情,光是这个背影就足以让自己脸颊发烫,更何况唐宛如此刻是直面着他那张刀削斧凿的精致面容。南湘抬起眼睛看了看唐宛如,胃疼——此刻的如如,在举着两张照片的同时,一直企图将顾准的目光从画面上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于是她挺起胸膛,不时甩动着头发,从左肩膀,哗啦一下,甩过右肩膀,狠狠地抽打在自己脸上,然后几秒钟后,再用力地甩回来,看起来比革命电影里慢镜头下那些慷慨就义的女烈士们都还要悲壮。她的嘴唇上一直黏着几缕黑发,他此刻肯定自我感觉异常性感。听到有人进来,顾准回过头,看见南湘,轻轻地扬了扬手,他的嘴角斜斜的,露出半寸整齐的牙齿,“呦,回来了。”他衬衣的领口开着两枚扣子,露出一小片结实的小麦色胸膛。南湘叹了口气,他和他姐姐顾里一样,都是上帝的宠儿。谁说上帝是公平的?把顾里宫洺顾源这些人摆出去,就能让所有人闭嘴。“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南湘从柜子里拿出个杯子,倒了一杯水,坐到沙发上,看着披头散发一脸潮红的唐宛如,又看了满脸看热闹的顾准,问道。“我在研究,这两幅画,哪幅比较好。”顾准说到这儿,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南湘,眼睛里倒映着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光芒,璀璨急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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