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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2/2)

了一眼。方老头看着肖石,笑笑道:“石头也听听吧,很多事儿你知道,但还有很多你不知道。我老头子岁数大了,再不说怕没多少机会了,你们两个小家伙就当听我发发牢骚吧!”

    肖石夹着烟,虔诚地点了个头。方雨若望着父亲,轻声道:“爸,你说吧,我们听着。”

    方思诚弹了弹烟灰,又吸了一口,缓缓道:“我今年六十岁啦,四四年出生的。那时,家里在淡水开纱厂,不过因为打仗停产了。我出生不久,你奶奶被美国飞机炸死了,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老人停住,转头对女儿笑了笑,有些苦涩,“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随便想她什么样。”

    肖石默然,方雨若眼圈发红,两个年轻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老人接着道:“光复以后,你爷爷听说国内两党谈判了,就把厂子卖掉带我回家乡了。可不曾想到刚回来又打起来了。哎呀,那个乱哪,家里的房子也没了,到处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你爷爷心眼好,又不想回台湾,就用卖厂子的钱盖了一家孤儿院,当时叫玉麟孤儿院,是用他名字起的。嗯,你爷爷有文化,不象我,书念得少。那前我才两岁半,刚能跑,就和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了。当时孤儿院挺难的,又没什么收入,什么都得算计着来,孩子们也常常是有上顿没下顿的,不过大伙在一起,活得倒挺乐呵的。”

    或许是说得有些口渴,方思诚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肖石默默为他续满。

    老人点头笑了笑,继续道:“建国以后,孤儿院被政府接管,景况好多了。我一边念书,一边在孤儿院帮忙。六零年的时候,景况又不行了,为了那些孩子,你爷爷省吃俭用,他的口粮工资,都贴院里了。六二年,他挺不住了,病死了,才四十七。临死前,他拉着我的手,说咱家祖祖辈辈就干了这么一件大善事儿,让我撑下去,哪怕撑到情况再好起来。我答应了,那年我十八,正好高中毕业,就在孤儿院上班了。”

    方思诚再度停住。他的眼睛有些潮湿,目光苍远,似在深思着什么,手里夹的烟滋滋冒着,烟灰很长。方丫头泪水涟涟,不停地擦着眼睛。肖石重新点了一支烟递过,把老人手里的烟轻轻抽了出来。

    老人回过神,接过香烟抽了两口:“六五年我和你妈结婚了,第二年生了你哥,可运动开始了,咱家也倒霉了。那些人怀疑我是台湾间谍,天天批斗我。好在院里最早的一批孩子已经走上社会,他们知道了我的事儿,为我四处奔走,所以我白天正常上班,只是晚上接受批斗,还不算太惨。”

    “唉!”方思诚长叹了一声,面容凄苦,似有些不平。“其实批斗我倒不怕,那时候挨批的多了,可院里的孩子也批我,我忒心寒,当时就想不干了!我才二十刚冒头,你哥刚出世,哪受得了这份窝囊气!可不想干也得干哪,不干就得叫人斗死!再说还有你爷爷的遗言呢,我就只好挺着了。”

    说到这儿,方思诚抚着女儿的肩,不无歉意地道:“若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你妈,但你不应该恨她,应该恨的人,是爸爸。是爸爸自私,才把你留在身边的。”

    “自私?!”方雨若挂着一双泪眼,呆望着自己的父亲。

    “没错,是我自私。”方思诚一仰脖,将面前的酒干掉,似有些激愤。“当年你妈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她白天帮我忙孤儿院的事儿,晚上还要抱着你哥跟我一起去挨批。批斗现场乱哄哄的,你哥才几个月大,就被戴上狗崽子的帽子。你妈啥也不说,就在那些家伙面前给你哥喂奶。可就这样,她愣是一个怨字没说过。你说,你妈还不算好女人吗?”方思诚望着女儿,苍老的脸柔情万般,仿佛在女儿身上,看到了妻子的模样。

    方雨若没说话,只是心疼地望着父亲。肖石也听得难受吧啦,一个劲地喝酒,酒意上涌,他觉得脸上热哄哄的,有点发酸。

    方思诚收回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打倒四人帮后,情况终于好转,我也平反了。八十年代初,政策放宽,很多国外有亲戚的都走了。咱家也有亲戚,你妈也要走,我没答应。不是不想走,我从小就在孤儿院,都呆了一辈子了,已经离不开了。你妈啥也没说,就又怀了你,当时计划生育不让生,但你妈非要生,我也没在意,交了点儿罚款了事。”

    方思诚叹了一口气,转头望着女儿:“后来我知道了,你妈怕了,也受够了,对前途……彻底绝望了,她还是要走。她生你是为了把你带走,把你哥留给我,让夫妻俩都有个念想。其实那前我也信心不足,也害怕再有什么事儿,可我已经离不开孤儿院了。你哥从小吃了那么多苦,又是……是儿子,我一狠心,就把你留下,让你妈把你哥带走了。过了几年,你妈又让我过去,我没答应,她这才跟我离婚的。所以,你妈没错,她没有抛下你,是爸爸自私。”

    “不!爸!”方雨若抹了一把泪,昂起头道,“我恨她,不是因为她抛下我,是因为她抛下你。不管她为你吃过多少苦,我都不会原谅她。她能陪你吃那些苦,是因为当时她想走也走不了!两个人既然相爱,能结成夫妻,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有多远,就一起走多远,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抛下另一方。”

    方老头苦笑了一下,无奈道:“丫头,你太天真了,那年代你没经历过,不知道它有多可怕,相比之下,感情的支撑力是微不足道的。其实你妈她很爱我,要不就我这样的,你妈那大美人,哪能嫁给我。唉,总之是我对不起她,要不是跟了我,她哪能吃这么多苦!”方老头举杯要喝酒。

    方雨若一把拉住父亲的手,坚决地道:“爸,你没有对不起她。她爱你,是她的选择;离开,也是她的选择。爱不在心里,在于行动,在于为对方的付出。”

    “唉,爸一直不跟你说,就是知道说了你也明白不了。”老方叹了一口气,忽然放下酒杯哈哈一笑,指着女儿对肖石道:“这丫头,还没谈过恋爱呢,就说得振振有词!还付出?社会多现实,哪那么容易付出!凭啥!”

    肖石望着方雨若坚毅的表情,一抬手,将杯中酒倾尽,把杯子重重一放。酒味火辣,他浑身热腾腾地。

    老方扶着酒杯,张着大嘴,吃惊地望着他。

    肖石尴尬一笑,道:“对不起,方院长,可能我涉世不深,但我觉得小若说得很对。夫妻之间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有多远,走多远。”

    38 第三十八章 人生如戏

    方老头苦笑了一下,伸出肥胖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点:“你们两个啊,你……唉!”老方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方雨若深深地望了肖石一眼,当年的小哥哥公开而坚决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让她憋屈不平的情绪得到了很大宽慰。

    肖石看了看对面的方丫头,笑笑道:“方院长,不瞒你说,小若今天已经给我上了好几课了。我不否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每个人经历不同,立场也不同,接受问题的出发点也不会相同。世故的人够多了,我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还是……让我们保留点纯真和倔强吧。”

    方雨若望着肖石,柔柔一笑。方思诚长叹一口气,一拍大腿:“得,你们都有主意,算我这一晚上白说。”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老方又道:“石头啊,别的不说了,现在你不当警察了,工作也不忙了,以后常来看看我老头子。这次虽然是若若把你骗来的,可你也好几个月没来了。”

    肖石尴尬了一下,道:“方院长,我会的。”

    方雨若起身坐到肖石身旁,抱住他的手臂,认真道:“石头哥,律师很难考的,必须提早下手,一会儿我把当年的资料和书全找出来,然后定个计划,天天给你辅导,包保你一次考中。”

    方老头无奈摇摇头。肖石哭笑不得,只得道:“行,那就全靠你了,不过我过两天可能有点事儿,你先等我电话。”

    “什么事儿?”

    “出趟门。”

    方丫头还要继续问下去,方老头打断道:“行了,别废话了。若若,你帮刘妈收拾一下。石头,你陪我出去溜一圈。”言罢起身。方雨若无奈松开了手,问题没搞清,她有点儿不甘心。肖石微笑安慰:“不是啥大事儿,回头告诉你。”说完紧随方老头而去。

    秋日的夜空异常清朗,天上缀着点点繁星,粼粼斑斑地闪着光,云被风削得精薄,仿佛一吹就会掀起。方思诚和肖石两人手里夹着烟,在郊边的小路上溜弯。远处隐隐传来胡琴声,咿咿呀呀地,似走过了许多光阴。

    “怎么样,郊外的空气比城里边好多了吧?”方老头问。

    “是啊,天空都显得清澈透明。”肖石望了望天,又扭头笑道,“方院长,就凭这环境,这空气,你就至少能活到九十。”

    方老头哈哈一笑,吐出浓浓一口烟。两人静静走了一段,方思诚道:“石头,我老头子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实际是说给你听的。”老方歪头观察着肖石。

    “我知道。”肖石淡淡道。

    “知道就好。”方思诚点点头,抽了一口烟又道,“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原谅你的生身父母,甚至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想深究。我想说的是,每个人心理上都有个承受的界限,某些时候某种情况下超过了这个界限,就会做出一些身不由已的事儿。说白点儿,其实人都是自私的,哪有绝对的无私,我爸这样,若若妈这样,我也是这样。”

    肖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郊外的风很清,烟在风里飘飘荡荡,化为无形。

    方思诚歪头看着他,皱了皱眉,停住脚步。“石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包括你的父母,这同样是也一种自私。”肖石叹了一口气,望着把自己从小拉扯大的老人。“方院长,你错了,我不是不肯原谅他们,只要他们来找我,我想都不想就会原谅他们。”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方思诚愣了一下。

    “因为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肖石望着远远的夜空,淡淡一笑,“已经过了二十六年了,我要找他们很难,但他们要找我却很容易。他们没找,说明他们不想见到我。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要找?为什么要给他们添麻烦?”

    方老头呆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一时无语。

    肖石收回目光,又道:“方院长,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不想别人破坏自己的生活。破坏别人的生活不礼貌,哪怕是我的父母。”

    方思诚苦笑了一下,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石头,其实人活着就跟看戏差不多,只不过每个人都在演,每个人都在看。有人演得好,有人看得乖;有人演得精彩,有人看得自在。”说到这儿,方思诚再度停住,望着肖石道:“或许,他们不来找你,也是一种演戏,只是他们演得太逼真了,你看得太入迷了。”

    肖石顿了一下,无语前行。方老头一愣,紧趋两步跟上。

    “你说吧,今晚我想听。”肖石突然转身,老方差点儿撞上。

    “哦,好。”方老头很高兴,他一直想告诉肖石,可他不肯听。今天,他看了一下午的鱼,才想出这些劝肖石的话,尤其是那段人生如戏,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方思诚换了一支烟,两个人在乡间小路慢步。“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你来的那天是星期六,孩子们都在食堂吃早饭,院子里空荡荡的。我吃得快,就在外边扫院子。一辆草绿吉普停在门口,一个男的下来,把一个小包放在地上,还向我招了招手。我远远这么一看,一个小黑脑盖冲我露着,这是个孩子呀!我扔下扫把就跑过去了。我抱起一看,好吗,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小不点儿,就是你。”老方盯着肖石,伸手向他一指。

    肖石不自觉地停住脚步,心里忽然一阵激荡。

    方老头暗叹一声,又继续道:“到门口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走了,我看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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