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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阅读(1/2)

    卜珍琪埋头文案,外语精通,她所编撰的有关内部参考,渐渐成为在决策会议上被引用最多的文本。

    司长有意锻炼她,说:“纸上得来终觉浅。你要到生产第一线去。”

    卜珍琪说:“手头的工作呢?”

    司长说:“交给小孔。”

    卜珍琪说:“什么时候下去?”

    司长说:“有两个时间表。我马上也要下去,大江南北转个遍,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在这个圈子里几十年了,老马了……”司长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卜珍琪知道自己应该适时接话,填补起这充满爱护的空白。可是,她顽强地沉默着,直到司长很自然地接着说:“第二个选择是你自己走。我下去,粮草未动,底下就有了防范。你目标小,轻车简从。但人生地不熟,又是女孩子,我有些不放心……”

    卜珍琪心中一热,几乎想起了父亲。她说“司长,我想锻炼一下自己。”

    她没说自己的打算但其意自明。

    司长给了她一张纸,上书很多企业一二把手的名单。司长说:“在下面遇到了困难,就找他们。当然,找我也行。”司长同时写下了他家的电话号码。

    卜珍琪把蒸蒸日上的内部参考交给小孔,孤身上路。她级别低,不能坐飞机,到遥远的青海新疆,也只有坐火车。她以单位名义拍发的请人接站电报,被置之不理,电话里人家答应的信誓旦旦,实际上不了了之。下了火车,无人理睬,拎着行囊,和收购羊皮的商贩一起搭乘长途汽车,赶往大山深处的厂区。企业的人很会看人下菜碟,见她一个入行不久的小女子,断定和上层也搭不上话,很是怠慢。她想听的情况,无人汇报,她要见的人,常被推脱。甚至连她居住的招待所,也是最差的房间。厕所漏水,阴暗潮湿,她只好天天把被子搭在室外铁丝上晾晒。一次下矿井忘了收回被子,赶上暴雨,待她赶回,被子已成水帘。

    卜珍琪裹着大衣挨过一晚,早上,在街头小店吃碗米粉,就挤进班车到厂区考察。别看她在机关的时候不愿坐班车,出差在外,专爱在班车上听工人们聊天。

    底下厂矿的领导,忽视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他们以为她不过是个下来镀金的娇小姐,过不了几天苦日子,就乖乖地打道回府了。他们没把她放在眼里,这倒给了她极大的便利。她坐着罐笼上下矿井,在工人食堂吃饭。工人们口无遮拦,有什么尽管放炮。卜珍琪获得了极为宝贵的第一手材料。

    卜珍琪离去时,既没有告别晚宴,也没有土特馈赠,有一两次,连她走时的火车票都没有着落。虽然早就在接待部门预定了火车票,临到取票的时候,却被突然告知她订的卧铺票没了,要走只有站票?

    计划早安排好了,间不容发。卜珍琪站着乘车,南方的火车比北方的更脏,没脚面的甘蔗渣子,类乎圈肥味道。脚面肿了,皮肤从鞋帮鼓出来。好像两只碗糕。卜珍琪看看四周昏睡的人,伤感起来——她这是为了什么?

    只是一瞬间质疑,她就坚定下来卜珍琪凄风苦雨回到部里,黑了瘦了皮肤粗糙了……内心的嬗变更要深广。

    卜珍琪耐心地准备着。如跑龙套的演员,要苦苦用功,日复一日地把根本不属于你的那份台词,背个滚瓜烂熟,要等到主角生病的那一天。

    部长召开“神仙会”,商定大计。这种会,说好了不打棍子,不戴帽子,集思广益。原定司长参加会,没想到老母病逝,他赶回家乡奔丧。

    “他们司里还有什么人?”部长紧接着问。

    “有一名普通干部……”秘书小心翼翼地说。

    “叫他来。没有嘴巴还有耳朵,回去传达。”部长指示。

    秘书退出,电话里只说了一句:“马上来。”卜珍琪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已利用短暂间歇,温习一遍。重要资料如同游牧的战马,听到号角,飞快集结。

    卜珍琪不慌不忙地等着电梯。电梯繁忙,有时半天等不到,从4楼到9楼,通常部长召唤,哪怕是年近花甲的司长,也都爬楼而上。卜珍琪才不爬楼呢,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的,影响形象。

    卜珍琪走进会议室,各路神仙正鏖战不已。部长面具一样的脸庞深不可测。卜珍琪一进入机关,就得到教诲:不要主动同部领导讲话,除非是领导问你。卜珍琪相信部长不认识自己,依秘书目光所示,落座后排沙发。

    雄浑的灰色真皮沙发几乎把人淹没,卜珍琪挣扎坐正,直背挺胸。

    神仙会的主题是制定行业明年的增长指标。卜珍琪把脑子洗的如同一匹白练,一字不落下地记忆着。不明内情的人,以为那些增长数字非常庄严,窥到高层决策过程,卜珍琪才知道其中充满斤斤计较,计划就是妥协的产物。

    先把大盘子定下来,再一一切割,分派到各个具体单位。连续若干年爬坡,企业疲惫不堪。没有大的投入和休养生息,再提高一个百分点,都很吃力。但是,部长骑虎难下,每年均以两位数的速率增长,口碑甚好。如果能继续保持高速率增长,就在全国人民面前立了一大功。如果不能增长,以前的努力就会在其它战线的捷报面前,被人遗忘。

    整体上,都同意继续保持两位数增长,一落实,就互相推诿。这个英雄逞不得,只能以邻为壑。会议陷入僵局,爆发了争吵,神仙会成了妖魔鬼怪会。

    卜珍琪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前些日子跑了很多厂矿,有一点不成熟的意见,不知能否讲?”

    卜珍琪下意识地张望四周,想看到这位令人尊敬的女性。她无比惊奇地发现这个声音居然是自己发出的,不禁骇然。她这才晓得,人的本能所具有的能量,居然可以在理智严密设防的同时,来个腾挪大法,一意孤行。

    部长希望打破僵局,哪怕离题万里也好,要让死水震荡。部长颔首:“讲。”

    卜珍琪说:“谢谢部长给我机会,我的主要意见是——明年的生产指标,不是增产两位数,是减产两位数。”

    卜珍琪如今真是谁也不怕了。到了这个时候,唯有不怕才是生路。说:“我们部,是Z物资的权威生产机构。计划经济下,操控天下。矿产的特殊性,在于并不是生产出多少,就消耗掉多少,棉花绿豆不一样。它耐储存体积小,类似黄金,成了某种财富的象征。国际上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Z的价格。黄金买卖,很少自用,更多为了储备。考虑世界市场这个大盘子,最理想的状态是,我们的Z减产,但Z价格提高。从长远来看,Z埋在我国地底下,我们不挖,它也逃不了。我们少挖,就保护了我们的资源。如果我们一味提高Z产量,在国际市场造成过剩,自己和自己的恶性竞争,消耗我国Z资源,两败俱伤。依我收集的资料,每当我们提高产量的时候,世界Z价就下滑,反之,价格就上升,具体的数字是……”卜珍琪红唇翻飞,数字叮当落地,令人应接不暇。

    钢筋铁骨的数字,雄辩地支撑着论点的大厦。卜珍琪脑海如同镜子,想到哪里,记忆的反光就照到哪里,以为已经忘怀的数据,神奇地凸现。

    部长听得很仔细。

    属下们继续分摊两位数的增长指标,由于那只苍蝇,属下们感觉到了部长的难处,争执气氛有所缓和,大家比卜珍琪发言之前融洽了不少。几轮艰难的讨价还价之后,两位数成功地得到了落实。

    卜珍琪傻眼了,当她怅然若失地走出部长会议室,简直觉得这是闹剧。她满腔热情的发言,如同一个连臭味都没有的蔫屁,除了制造者知道曾经有过怎样的蠕动和释放,其余的人似乎连味都没闻到。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那天,司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卜珍琪不说,谁都不知道。之后,也没有人提起。司长奔丧回来了,心境抑郁。某一天,司长召见卜珍琪。

    司长说:“小卜,你参加过一次神仙会?”

    卜珍琪详尽作答。

    司长说:“你在会上放了一炮,后来几位领导见到我都说,你司里的小女子胆大包天啊,是不是你老兄暗中授意?借童言无忌,好达到你的目的?”

    卜珍琪没想到那天看起来毫无反响的发言,会有这样的后作用。忙说:“我是心血来潮,不知怎样才能挽回对您的影响,要不要我去解释一下?”

    司长说:“这种事,总是越描越黑的,由它去吧。我回来后,部长找我,也谈到了你那天的发言……”

    卜珍琪说:“司长,以后我会三思而行。”

    司长说:“小卜,不要忙着做检查。部长大大地表扬了你,你有了一个好序曲,现在,谈点具体的事务吧。部长要我好好用你。要提拔你。”

    终于等到了。在一大张纸的任免通知里,卜珍琪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任生产计划司综合处副处长。这个结果因为期盼的太久,居然全无想象中的欢乐,只有任重道远的惆怅。

    第二十七章

    综合处处长简直就是个大管理员。发洗澡票领圆珠笔芯,打印文件安排休假看望病号……杂事多的很,就是和业务不沾边。卜珍琪走马上任,开局要和全司的人搞好关系。她很快找到了一个与人为善的小窍门,这就是文具发放。别的综合处长,都在节约办公用品上大做文章,勤俭持家守土有责。卜珍琪不。搞文字的人,都对文具有特庀埠茫再者,出差开会,文具的档次,在某种程度上提示着身份和背景。卜珍琪大手大脚,办公经费花的一干二净不说,连卖报纸的收入,也用来给大家买高档文具。派克笔、真皮文件包,连橡皮都用法?

    原装的。这招虽小,颇得人心,卜珍琪很快和大家融洽起来。综合处长,不学无术也完全干的下来,属于管家婆那个档次。优势是和各个部门都熟。卜珍琪细细分析,决定要把优势使透,深入到各项工作中去,礼贤下士虚心讨教。她蓄势待发,预备向更高的台阶迈进。

    两年后,卜珍琪调任另一个司的处长,熟悉了管理业务。在这座中央指挥机构的大楼里,卜珍琪已驾轻就熟。下一个目标是进入更高一级的领导班子,但是她遇到了阻隔。

    卜珍琪为人方正,举止端庄。卜珍琪了解下情,专业精通,学识甚佳。卜珍琪对官场游戏规则谙熟于心,起承转合弓马娴熟。卜珍琪懂得必要的妥协和退让,也能随大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卜珍琪觉得自己就是为官场天造地设的尤物,可她不知为什么就迟迟不能升任副司。在每一次民意测验中,她作为后备干部都名列前茅,可命运的绣球就是和她无缘。一肚子的雄图大略,却没有人识货。后来,在一次办公会议上,百无聊赖的她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那就是会场上的女性非常少,除了秘书和端茶倒水的服务员之外,清一色都是男人。她从心底升腾起恐慌,好像是置身于孤寂的野外,被野兽围困。她明白这和性无关,也和恐惧无关。所有的男人都正襟危坐仪表堂堂,讨论的问题和性别没有一点关系,但卜珍琪驱逐不开自己顽固不化的惊惧。晚上,她在宿舍里看电视,突然骇然莫名。屏幕上,是无尽的会议和谈判场景,出现的人物中,都是男性占了绝大多数份额,全球皆然卜珍琪找到一家正规的婚姻介绍所,呈上有关证件。接待她的是位老大爷,想象中似乎该是媒婆。老大爷说:“有点奇怪是不是?想想看,月下老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是老的还是少的?”

    卜珍琪虽说经了风雨见过世面,孤身闯进婚介所还是头一遭,不禁惴惴,说:“我没来过这种机构。”

    “丫头,我看你这条件挺不错的,在我们这儿,算是特等品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别害臊,尽管痛笠讲,实不相瞒,我这岁数估计和你家老人差不多,有什么,说。说的越详细越好。大爷给你留个心眼,有好小伙先尽着你挑。?

    卜珍琪不由得笑起来说:“大爷,您这儿还兴走后门啊?”

    大爷说:“我这不是走后门。条件相差太多的,见也是白见。把谁介绍给谁,先得我这里看得上眼。先得我这儿看得上眼,我这儿还不搞腐败。”

    卜珍琪听了大乐,喜欢这里乱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