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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1/2)

    邵越来过学校好几次,每来一次,都要带些东西来,有时还带点儿瓜籽糖枣什么的给乌云,照例说是打了胜仗人人有份儿。乌云习惯了,也不追问,只是吃的用的,都拿回班上去共产,大家一块儿享受。乐得大家都说,乌云你介绍咱们也去独立旅当兵吧,这兵当得,有吃有用,怎么也不冤枉。

    乌云离开独立旅好几个月了,心里也着实惦记着旅里,虽说她到独立旅当兵没几天,可打心里,她早已把独立旅当成了自己的家,把旅里的干部战士当成了自己的兄长、只要邵越一来,她就缠着打听旅里的事,邵越就眉飞色舞地说给她听,说旅里最近在什么地方,打了什么仗,歼灭了多少土匪,缴了多少枪支马匹,说谁谁捉了多少土匪,谁谁在马上打瞌睡,行军时摔了下来,把脸摔肿了,谁谁没护好枪,冻了枪栓,逢了遭遇战一时没拉开枪栓,让土匪的子弹咬了腚。说得最多的,当然还是旅长关山林,说他怎么指挥打仗,怎么身先士卒,怎么三天三夜不睡觉,带着部队在深山老林里追剿土匪。邵越一说到旅长就来情绪,眼珠子也亮了,耳轮子也红了,连比带划,唾沫星子直飞,把乌云听得张口结舌入了迷。乌云就想,咱们旅长可是个英雄呢!把这个想法说给邵越听,邵越不以为然地说,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旅长他当然是个英雄,他能不是英雄吗?咱们旅长红军时候就当连长,爬雪山,过草地,没少吃苦,没少打仗。抗战时我在冀西跟他那会儿,有一次吃了日本鬼子的包围,他腿上挨了一枪,腰眼里也中了一枚手榴弹弹片,就那样,他还撑着用刺刀拼倒了四个小鬼子,让你说说,不是英雄,谁能做成这样?乌云听得热血在周身里蹿,缠着邵越要他多讲些旅长的故事给她听。邵越也不拒绝,把他知道的择一些血腥味浓的,绘声绘色讲给乌云听,让乌云听得心惊胆战又欲罢不能。等回到班里,乌云就把那些故事学说给班上的同学听,听得那两个修女连忙划着十字走开。班上的同学们都说,乌云你有这么一个勇敢的旅长,可真福气。乌云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有许多的得意,想自己因为有了一个勇敢的旅长,比班上别的同学,怎么也多了一份荣誉呢!

    邵越回到旅里,每次关山林都要他细细地汇报乌云的情况,政治上如何,生活上如何,学习上如何,点点滴滴都要说仔细了。邵越说油了,有时候就不免不耐烦,说,每次都这么汇报,也不嫌罗咳,干脆,下回你自己去得了,省得我来来去去过嘴,牲口贩子似的。关山林一瞪豹子眼说,你说什么?谁是牲口?你是说乌云?你是说乌云是牲口?你小子好大胆子!邵越说,我说乌云是牲口了?我说了?我没说嘛,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不能胡赖人,首长也得有个首长的样子,首长要赖人就不像首长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完全可以自己去看看乌云;省得我在中间夹着,有什么话你们也说不上。关山林知道邵越也是替自己着想,坐在那里不吭声,再吭声时,眼也直了,声音也颤了,铜打铁铸的汉子,生平头一回让自己的警卫员看到了眼里的雾气。关山林低沉着嗓子说,小邵,你这话,算是说中我了。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就不想去看看小鸟?我当然想,王八犊子养的才不想!我不光想,我还做了梦,我梦里都和小乌在公园里逛着你别说,那假模假样的花呀草呀景呀,摆在那个场合还真让人舒坦。我怎么不想,可现在部队正打仗,我怎么离得开!哪有部队在老林子里躲死奔生打着仗,当旅长的却在牡丹江和对象逛着公园!你让人家怎么说我?我关山林参加革命快二十年了,还从没让人指着脊梁骨说过小话!我就是再想,也得挺着熬着!我得拿出一个共产党旅长的样子来给人看看!

    5 血战四平

    1947年,东北的局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过后,杜聿明已无力再向北满的民主联军主力进犯,甚至在民主联军第三次南下之时,杜聿明本人的车队在路上还一度被民主联军的先头部队截住,双方激烈交火,杜聿明见势不妙,命令自己的座车冒着枪林弹雨冲出了包围,才侥幸逃得一条生路,而随行的大卡车则全部被民主联军截下了。四保临江、三下江南战役结束后,东北形势骤变,国共双方,攻守之势易手,东北民主联军在全国的共产党军队中,率先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

    关山林的独立旅参加了三下江南的战役。部队整天都处在远距离奔袭——打仗,打仗——远距离奔袭之中,非常疲劳,不过部队的士气非常高,大家一边急行军,一边唱顺口溜:国民党兵力少,南北满来回跑,南满砍掉他的头,北满斩断他的腰,让他来回跑几趟,一筐豆子筛完了。部队就唱着这首顺口溜,参加了姜家屯全歼八十八师全部和八十七师一部的战斗。

    五月份,关山林奉命带着整编后的独立旅加入东北民主联军一纵建制,关山林任八团团长。关山林本来想借这个机会去牡丹江市看看乌云,可是部队行色匆匆,加上有许多补给方面的事要做,他一时走不开,这个念头也只好埋在心里。

    关山林是六月初带着整编过后的八团赶到四平城外围的。在此之前,一纵主力和六纵、五纵已将国民党七十一军陈明仁部团团围困在四平城内达二十三天之久,并相继拿下四平周围城镇,扫清了外围据点。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专程从双城赶到四平城下,亲自指挥攻城,意欲报去年四平失守之仇。

    关山林的八团被指定为主攻团之一。

    总攻日期定在6月24日下午二时,结果从早上开始时,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关山林和金可带着八团的人蹲在壕沟里,没有雨具,被淋得落汤鸡似的。金可顶着雨摸到关山林身旁,说,老关,这样不是办法,这么大的雨,枪和弹药都得淋湿了,到总攻的时候,屁也放不响了。关山林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对邵越说,去,告诉参谋长,叫他打电话问问前指,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打?我们也不能老这么洗着澡呀。邵越人还没走,团参谋长已派了通讯排长来报告,说是总部指示,因炮兵阵地被雨水浸泡,炮座松软塌陷,必须重新加固,攻城时间延迟,什么时候打再通知。关山林生气地说,搞什么名堂!没放一枪,倒让人在雨地里泡了半天澡!于是命令部队撤出战壕,先找地方躲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天放晴了,部队正在弄饭吃,突然命令下来,立即进入阵地,二十点准时发起总攻。部队二话没说,丢下饭碗立刻往壕沟里跑,有的战士机灵,顺手抄了一把米饭团巴团巴窝在怀里,等到了壕沟里,再掏出来慢慢啃。关山林看战士们确实可怜,就叫后勤组织炊事员,把米饭都捏成饭团,挨着壕沟送到班排连,让战士们抓紧时间填点儿东西。关山林说,谁知道待会儿炮一响,人上去还能不能回来,怎么说,也得让人吃上这最后一顿。

    炮群是晚上八点钟准时响起来的,几百门大炮一起发射,暗淡的天空中突然被成百上千条醒目的弹道拉出一袭明亮的天罩,大地在震聋发聩的炮声中剧烈地颤抖着,遥遥望去,四平城完全被炮弹爆炸的云烟和火光淹没了。关山林和金可张着大嘴,以免被群炮巨大的轰鸣震聋了耳朵。关山林拉着金可的手大声说,老金,我先上去了!你在后面,可别拉我的后腿!接关山林的命令,八团攻击时,排长下尖刀班,连长下尖刀排,营长下尖刀连,他当团长的就该下到尖刀营,政委和参谋长则在后面掌握全团的进展。金可捏着关山林的手说,老关,你也别蹿得太快了,也得照顾一下我这老寒腿,别让我跟不上趟。两个人说着,不觉都有些像再不能见面似的异样情绪。

    八点四十分,炮群开始延伸射击。关山林掐着钟点跃上壕沟,一扬手臂大声吼道,吹冲锋号!司号员挣着脖子吹响了冲锋号,一气吹了十八遍,愣是把气管吹炸了,等号音一停,人直直地就瞪着眼珠子倒了下去。部队潮水似地往城里涌,所经之处,城墙和堡垒全被炮火摧毁了,鹿岩和梅花桩也都飞扬到一边,丈余深的护城河被炸平了,虚土足有两尺厚,人踩上去直打晃。关山林跟着尖刀营,顺着被轰开了的城墙冲进四平城,一直跑出了几百公尺,才遇到了第一道阻击的弹林。

    激烈的巷战实际上是从15日凌晨开始的,一开始,就是整整的十天。陈明仁守军据守住了市区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凭利死守,死不交枪。陈明仁不愧为国民党名将,抗战时,他就指挥部队进行过闻名中外的淞沪战役,让日本人吃尽了苦头,而眼下,他以两万守军对付民主联军的十几万兵力,同样打算演出一出壮烈的守城之战。与此同时,郑洞国率五十三军,孙立人率新一军南北两箭直指四平城,企图解除四平之围,同时与民主联军主力决战于四平城下。四平城战火犹酣,到处是枪炮声,到处是白刃肉搏的场面。尸体堆满了街巷,血浆在烈日下缓缓流动,然后凝固,整个四平城像是铺了一层红色的地毯,战斗之惨烈惊神泣鬼。陈明仁的七十一军每一名士兵都接到了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命令,他们不可能逃出四平城一步,也不打算逃出四平城一步,他们甚至没有打算活着离开四平城,就连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本人也电告杜聿明,铁心以身殉国,壮志成仁。

    关山林率八四尖刀营从城西攻入市区,自此陷入拉锯似的激战之中,战斗打得相当残酷,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夺下来。尖刀营在十五日当天就伤亡过半,开始不断的补充建制,到第七天部队打到市中区铁路线时,全团伤亡已超过五百人,关山林那个时候已不顾一切地下到了尖刀连,亲自指挥部队一寸一寸地向前靠近。关山林光着头,敞着怀,汗如蒸锅,目似喷火,手里提着一支打烫了的卡宾枪,指着前方出现的任何障碍声嘶力竭地喊道,打掉它!关山林嗓子干哑,嘴唇皲裂,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透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又不断地被邵越扑过来按倒。关山林对邵越拳打脚踢,吼道,你狗日的不往前冲,你抱着我干属!邵越已经负了伤,下颔被一块炮弹片崩去了一大块皮子,脸上糊满了血,就这他仍然寸步不离开关山林,闭着嘴护犊子似的一次又一次用身体去挡关山林,挡飞向关山林的子弹炮弹。

    四平城铁路线以西已全部被民主联军占领,陈明仁军部的核心阵地也被突破,七十一军守军伤亡过半,陈明仁的胞弟陈明信也做了民主联军的俘虏,陈明仁率残部退守路东地区,以死据守。八团终于跨过了铁路线,开始向市中心水塔的敌军发起进攻。在三次进攻均被打回来后,衣衫褴褛浑身鲜血的通讯排长把电话塞到了关山林手中,民主联军参谋长刘亚楼在电话里大声训质关山林,扬言八团若再拿不下水塔,他就毙了关山林!关山林说不出话来,甩手将话筒丢在地上,眼珠子往外渗着血,气喘咻咻,抬头盯着不断向外吐着火舌的高大水塔浑身发抖。八团那个时候已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了战斗,再没有兵力可补充了。金可抽出手枪说,老关,你喘口气,我来吧。关山林说,咱们分过工,我打前,你打后。金可说,连文艺兵炊事兵都上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后?关山林说,狗日的火力太猛,烫手!金可说,先拿炮轰他!于是调八二平射炮和六0 迫击炮来,对准水塔猛轰一阵。水塔是大理石和青麻石砌成的,难轰,水塔下又有地下室,炮一响,守军就往地下室里钻,躲过了炮轰再钻出来从枪眼里往外开火。关山林看这架势不起多大作用,就说,这样不行,得派掷弹手抵近了打。把狗日的火力压制住,部队同时发起冲锋!金可说,我看行,你指挥,我带冲锋队上,这回非打下他不可!关山林看政委也是强缠上要打这一仗,便说,也行,我先让掷弹手爬到水塔下面打上一气,你看我把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