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3 部分阅读(1/2)

    陈昭凤被他动人心魄的专注语气给震慑住了。

    她知道他所指的这种稀有动物,因为佟青云本身便是这样一号才华洋溢的魔发师;欧洲从伦敦、巴黎到米兰的流行界杂志给他一个‘亚洲的魔发师’的桂冠头衔,日本美发界则称他为“发之巫”,而港台人士更是封他为“发尊”。

    “青云,你这不是在找徒弟,而是在寻找另一个自己,打算跟自己过不去。”

    “我没那么自恋,只不过是在寻找同类。我人也给你捉弄够了,再不滚,可能随时都会冒出伤感情的话。至于那丫头的事,你就让她自己看着办,我不是非她不可。”他冷漠地说完话,开门踏出办公室,独留陈昭凤兀自思忖。

    也许良驹还真要有识货惜才的伯乐,才能变化作千里马。

    也许真给佟青云料中,丁香真是美发界的奇葩异卉,不是她与旗下这些庸碌之辈栽培得来的。

    也许就是因为生命中太多的也许,才教人心盲坐失良机。

    她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理由,唯望佟青云日后行事能适可而止,预留丁香喘息的机会,要不然,这对师徒间有的是意见可闹了。

    第三章

    嘈杂的扩音器滋滋乍响,音频忽远忽近,待仪器稳定,才传出一串甜美的嗓音。

    “下一站是台北站!所有准备下车的旅客请记得携带随身物品,谢谢您搭乘本列火车,并祝您旅途愉快,我们期待您下次的光临。”

    自强号隆隆地驶离万华约莫有五分钟光景,巨大庞然的火车头拖曳着十节客厢,不像巨龙,倒像蜈蚣。

    搭乘第七节车厢的丁香窝在靠窗座位上,眼斜睨窗外,彷佛置身电影院,看着哑茫茫的黑白纪录片,片里有着四通八达的柏油路,路上缀满了川流不息的小人与小车、摊贩与商家、广告看板与电线杆。

    如此熟悉的景观与南部没啥差别,但心态上,这该是全然陌生的街景与建筑物却又似曾相识。

    她想要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奈何脑底那股想要探本溯源的蠢蠢念头,却被加速转动的铁轮疾速地拋到车尾,一波淡过一波,终至渺然无痕。丁香失了神,最后竟连自己要探什本、溯啥源都不复记忆,只能无意识地贴着窗外,数着急急掠逝的电线杆,发一个阿拉伯数字的呆。

    大概是影像伤眼,她揉了疲倦的眼皮,小伸一个懒腰后,才百般无聊赖地从霹雳腰包里翻出一片被铜板蹂躏成衣衫不整的箭牌口香糖,两指一掀,退去那层绿衣银里,亳不动容地将赤条精光的白肉送进门户大开的“庙口”里祭献,非在三咬五囓间,把甜汁榨到干不可。

    她不慌不张的模样,与同车厢捱不住蠢动,进而起身提拿行李,准备抢头跳车的嘈杂旅客们,互相构成-幅对比画面。

    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太太,紧抱着布包和黑伞走经丁香的座椅时,停下脚步提醒她,“我看你没要下车的样子哩,你是不是要搭到松山?跟你讲,这班车只驶到台北哩!”

    丁香嚼着“青箭”看着这位站在走道上的先知欧巴桑,愣坐五秒后,将口香糖暂时搁到嘴巴右侧储放,伸手比了一下头顶上的行李架,说明原因,“我的行李很重,晚一点下车比较不会妨碍到别人,谢谢你好意提醒我。”

    女“先知”闻言,一屁股跌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好奇地探问:“我看你带着大包小包,是要到台北投靠亲人吧?”她以为这年头的社会还时兴六、七十年代感人肺腑到老掉牙的“孤女情深”连续剧。

    丁香将嚼不到一秒的口香糖又塞回角落牙缝,简约地说:“不是。”

    于是,老太太又猜了,“来念书补习?”

    丁香挺抱歉的回答,“也不是。”

    老太太锲而不舍,非问清楚不可。“那你是毕业上台北找工作了?我认识几个在做电子零件的老板娘,那里挺缺人的,你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喔!”丁香颇受宠若惊。“不用麻烦了,已经有人替我打点好了。”

    “不介意我问问是什么样的工作吧?”

    丁香觉得说了也没关系,便据实以告。“大概是在美容学院当实习生或助理。

    “不料,听在欧巴桑的耳里却很有关系,她满脸的不赞同,一双黄斑满布的手猛地擒拿住她的手臂,似要阻止她跳车越轨。

    “毋通啊!看你年纪幼秀,长得斯文纯静,完全不知社会险境。那款行业我知啦!讲卡高尚是实习助理,难听点是公关,再不入耳就是‘公主’,你给人卖了都还要替贼仔点钞票。我跟你说,不如去做电子业,虽然钱少辛苦点,但不必下海受皮肉之苦。”

    丁香双眼圆睁地听了半晌,那双粉唇愈是抿得紧,两颊就愈是鼓胀得厉害,因为她的脑际陡然浮起一幕影像——佟青云顶着一副超大墨镜,两条长腿稳当当地跨站在云层上,一手扠腰,另一手拎着一条长鞭,紧迫盯人地要她数着假美人头的荒唐情景,终于教她忍俊不住地噗哧出声。

    好险她及时掩口,没让口香糖喷将出去。

    不料欧巴桑见了,另有新解,脸霎时由白转黯,起身摇舞着一把收天伞,恼羞成怒地斥责她,“年轻人不知洁爱,枉费我一番好意,你爱去美容院当实习助理就去当,被人害到不要后悔。”如下了咒的话似冷箭疾放而出后,踏着母象独具的震撼脚步,横着出了车门。

    丁香没生气,只觉得有趣,意识到整节车厢上只剩她一人,才起身扛下行李,吃力地吊提衣箱朝西门出口方向探寻而去,一路喃喃地念,“早说台北车站有这般辽阔,我也不会去省这二十公斤的包里运费。”

    她挂念来接她的人会不会出现,毕竟等人的和被人等的都怕失之交臂,尤其是在连对方生成什么模样都没个概念的情况下。

    她在西门出入口正中央伫足片刻,像傻子似地对熙来攘往的人行注目礼,得来的反应是不笑而一;有装作没看见她的,有把她当成被人放的鸰子看的,有不好意思掉转目光的,更有大胆回视露出迷迷色眼的,唯独缺了露齿微笑的。

    她不禁觉得北部人似乎很能自持,不让人情味对身分不明的人外泄。想着时,眼角闪过一名穿着淡色休闲西装的男士倚在廊柱边点烟,其身高与背影酷似佟青云的,她不多想就搁下行李上前点了点对方的肩,哪知对方一回头,露出一张嚼着槟榔的血盆大口,眼露疑惑地看着她。

    丁香比他更疑惑,了解自己认错人,惶恐地向吸血鬼先生连声道歉,往后跳两步,拖着自己的行李避到另一头去。同时骂自己不知轻重,像佟青云这种住在“青康藏高原”或“云贵高地”练功吞丹的人,当然都是差小厮的,怎么可能亲自出马来接她。

    五分钟后,她有点心焦了,频看手表,片刻才一位身着卡文克莱T恤的男子欺近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你,就是丁香?”

    丁香举头见到这名英挺俊秀得能教人怦然心动的男子时,舌头竟然打结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将大拇指往名牌牛仔裤的口袋一扣,简单扼要给她三个字,“你的头。”

    丁香为之一愣,默不作声,但心里却想,这狂人怎么跟狗一般,开口就乱对人吠呢!

    他见她脸露不悦,漂亮的大眼往火车站那有半天高的天花板一瞪,不耐烦地解释,“我是认你那顶时髦的妹妹头,不是在骂你。佟老师的技术没几个人能学得来,我只奇怪,他想把灰姑娘变成公主,也得挑个象样的番瓜,怎么会去挑到你这个不起眼的冬瓜?”

    丁香被这陌生人刻薄地打压后,初见时萌生的好感早已烟消云散,“三秒前还觉得他气质神似里奥纳多,此刻还真巴不得将他踢上那艘”铁打你“号,教他去陪着海葬。

    她不想跟他翻脸,表面上效法政治人物,依样画葫芦地奉行海狗说人话“不必响应”政策,心里则是冷冷地自说自话,“大概是冬瓜能降火气吧!”

    “喂!你动作快点,我们已耽搁二十分钟了,我可不想平白替人背黑锅,让佟老师误会我办事不力。”

    丁香掩藏好匿在她眼底的慧黠,以异常无助的口吻说:“那该如何是好?

    我这箱行李太重了,你想动作快,就得帮忙担待点。“

    “要我当小厮提你的行李?你,你下辈子等着排队吧!”他鼻一嗤,完全没有英雄救美的打算。

    丁香将细肩一耸,晃着头欣赏自己那三百块买一送一的表,抬杠着。“有人说我这表是没牌假表,但它时针分针秒针皆能走,报时又奇准,我就不知道它假在哪里?可能是因为它便宜吧!”

    对方紧拿着一双阴冷的眸子瞅着她干耗时间,喷气的鼻孔像火牛般翕张个不停,片刻后将牙一咬,打裤袋里掏出一条方整的手帕在自己修长白嫩的右手缠了三圈,心不甘情不愿地弯身提行李。

    “我抬另一边。”丁香不敢占他太多便宜,伸手要帮他提重物,不小心碰到他的肘。

    怎知他似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戒备地避开她伸在半空中的手,扭头警告她,“嘿,你少碰我。”话一丢出,人即掉头拉拽着行李往前拖。他那等‘拖姿’不像在处理行李,倒像被行李给处理,好不容易拉到出租车搭载处,司机下车助他一臂之力,这出谬剧才算谢了幕。

    而被撇在原地的丁香首先检查自己的手,确定从指甲到手心手背都没沾上污,便忍不住奇怪了。那个人大概是钟鸣鼎食惯的少爷,脾气大得不得了,心眼却奇小无比,连碰一下肘都要这么分斤掰两的嚷,好似她是个霍乱菌,沾上就得害病。

    不过换个角度思忖,有佟青云那样‘神’的老师站在高岗上作模范仙人,要少爷徒弟不神里神经,未免不通人情了点。

    如此这般想过后,丁香不计前嫌地对着那少爷徒弟的背影咧嘴而笑,自上衣口袋掏出另一片‘青箭’送进嘴里嚼过三回后,才安步当车地朝车门敞开的出租车晃过去。

    十分钟后,他们在北市东区的一幢商城前下了车,丁香的两条腿才刚在地上撑直,双眼尚不及浏览‘云霓美人’这家高知名度的美容美发造形设计中心的外观,就被一位手执行动电话与真皮记事本的时髦女人给迎入店门。

    她先对站在丁香身后的“少爷”说:“阿奇!行李先搁在管理员那里,蓝小姐等你作造型,已经快把助理逼疯了,你先上去安抚客人。”

    本来赶着回来的阿奇现在反倒不急了。

    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嗯!”后,才问:“于姐,佟老师有问我为什么这么迟才回来吗?”

    于敏容一面打量丁香,一面漫不经心地摇头。“他知道市内交通状况,晚十分钟不算什么。话别多说,快上去招呼客人。”

    催促欲言又止的阿奇后,于敏容丢给丁香一个说敷衍但谈不上怠慢,说热心又不够有诚意的笑容后,一边拿起电话一面回头自我介绍,“我叫于敏容,是你佟老师的行政经……”她那个“理”字还不及脱口,右耳便偎近通上线的机子。“喂!

    青云,丁香到了,我这就带她上店里熟悉环境。“

    等于敏容收线后,她们也踏进了位于二楼的店面,她快速地问丁香,“扒过午饭没?”

    丁香傻愣一秒,反应过来后,嗫嚅地应了句,“吃……吃过了。”

    尽管如此,于敏容还是从随身携带的公事档案包里揪生一盒被压成七分烂的蛋塔往她手里一塞,道:“实习第一天,备粮要足够才有力气干活。这是台北下午茶的新宠——葡式蛋塔。”

    丁香盯着手里这盒层层皮脱、骨肉分家的扁蛋塔,三个小时前吃下肚的饭团差点化成米酿,酸气从胃里泛溢出贲门,直呛上她的喉。

    丁香一脸唾液涎喉的德行落进于敏容的眼帘底,却被曲解为嘴馋,她在心里暗笑对方少不更事,见丁香咽下了口水稳定后,才无动于衷地领着丁香认识环境与同仁。

    于敏容敲着清脆的高跟鞋走过一区区光亮的地板替丁香引荐。

    “这是乔治,那是理查。左边帮客人卷头的是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