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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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半不说话,你说别人要不要看眼色呢?有些话也只有咱们自己人说说,咱们别人不讲,单讲程仁,他过去是他的长工,后来又成了佃户,如今又当了农会主任,该积极了;嗯,这人啥事也能走在头里,就是这桩事装糊涂。你别看他老实,算一个好干部,唉,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总忘不了别人侄女给他的那个情分!老杨,你要还在咱们村再住上几天,你就全懂了。老百姓的眼睛在看着干部,干部却不肯带头,你说这事怎么办嘛!”“全村就没有一个敢走在头里的?

    咱们试着去找一找,总有受害深的肯出来。干部不出头,咱们先找群众,只要群众肯出头,就不怕干部讲私情。“

    张裕民又说老百姓脑子没有转变的时候,凭你怎么讲也没用。他把侯忠全做例子来说明。张裕民过去领导过两次清算斗争,都觉得很容易。他觉得老百姓很听他的话。这次当他明白到不仅要使农民获得土地,而且要从获得土地中能团结起来真真翻身,明了自己是主人,却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因此他显得更为慎重。同时在工作中又发生许多困难,他就甚至觉得很苦恼。但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他决不会消极的。他向杨亮说明这些情况之后,已经感觉轻快了许多。接着杨亮又鼓励了他,也使他勇气增加。尤其当他觉得杨亮并非一个没有办法的人,他就更感到有依靠了。他听从了杨亮的嘱咐,在今晚开完农会以后,把这件事重复向文采同志反映,大家要共同商量出一个办法来。

    他看到天色已经不早,就先提着一篮果子走回去。杨亮便再走到郭全住的看园子小屋来。

    这个老头有两撇八字胡,是一个不爱多说话的老头子。他靠在屋外的一个树根上,仿佛很悠然自得。

    杨亮看见他膝前篮子里捡得有十几个烂了的果子,便问:“这有什么用呢?”

    老头子笑了,含糊的说:“全是烂的,唉……还有半边不坏,晒干喝茶可好呢……”后来他睁眼望着杨亮说:“同志,以前连捡这么个烂的也不成呀!干望着这几棵树五六十年了,今年这才算有了三棵半树,就敢把这烂的丢了?不丢,不丢!”

    杨亮听到他这样说,又想起适才当他外甥来摘果子时他的慷慨样子,他指点着,他叫他们多摘些,他还说吃完了他会再送去,要张裕民不要来,他明白他外甥是个忙人。杨亮便不觉得说:“你这人太好了,看我们刚才摘了你那么多。”“多?不多。”老头子又正经的说,“这还不全是你们给咱的。你们是好人,你们把富人的东西全分给咱们穷人了。你们这回又来干这号子事,村子上人全明白呢。”

    “咱们是什么人呢?为啥要干这号子事呢?”杨亮觉得这老头很有趣。

    “你们,”老头子确切的笑了,“你们是八路军,是共产党。

    你们的头子毛主席叫你们这么干的嘛!“

    “毛主席又为啥呢?老伯,你再说说看。”

    “他为咱们嘛!他为的是穷人,他是穷人王。”老头子仍然是很肯定的笑着。

    “哈……”杨亮也靠在树干上笑开了。他笑过之后,却悄悄的问着老头子:“你们村上有共产党没有?”

    “没有。咱们没有这个。”

    “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咱村子上的人咱全认识,都是老百姓,没这个。”

    “老伯,假若你们村上有共产党,你入不入?”杨亮试探着他。

    “为啥不入?只要有人我就入,要是没有人,我一个人就不入。”

    “一个人怕什么呢?”

    “不怕什么,一个老头子办不了事呀!”

    “呵……”杨亮觉得意外的高兴了,却更追下去,他告诉他村子上早就有党员了,只因为他不是,所以别人不告诉他。他劝他参加党,参加了党大家团结得更紧,更不怕那些坏蛋。翻身只有靠自己,才翻得牢。共产党是为了许多许多人的幸福的。老头子听得迷迷糊糊的笑着,结果他也告诉杨亮,假如他入党,得先找一个人商量商量。杨亮说:“这种事怎么能找人商量呢?只能你自己做主呀!万一碰着一个坏人了呢?”老头子便显出为难的样子,最后杨亮只好问他想和谁商量,老头子也低低的说:“咱外甥嘛!你看能成不能?”杨亮便又呵呵的大笑了,连连点头说:“能成,能成。”

    天已经在黑下来,杨亮觉得这果园真使人留恋,他再三的去握老头子的手,告诉他,他将会再来看他。老头子也憨憨的高兴的笑着,要留杨亮吃晚饭。但杨亮却不得不去了,走以后还时时的回头望着这渐渐被黑暗模糊了的果木林,和模糊在林中的郭全老头儿。

    25 合作社里

    杨亮刚从北街上转到小学校院墙外,就听到对面合作社里嚷成一片。他赶忙走去,只见里面黑幢幢的,人影很杂乱,同时有很多人说话。他挤到程仁的跟前,只听程仁说:“你们这些人呀!做负担的时候,要你们报户口,你们怎么不报。如今么,一起一起来问。好,请你们大家来评评,爷儿俩光棍,也要算两户,咱们全村千来人口,能不能算做千来户?!你们恨不得把吃奶的娃娃都要算上一户,好分上二亩水地。你们也不想想,咱们村上能有多少点地嘛!这不是给人找麻烦!”

    站在炕角边的那个年轻农民,看来只十八九岁,并不停止下去,他申辩道:“咱爹种的是李子俊的地,咱种的是江世荣的地,你们不知道?咱们一个炕上睡觉,可是做的两家活。

    咱们老早就是各管各。“

    “你赶紧讨老婆,生个儿子吧,那不就是三户了吗!”是谁在门口也投进来讽刺。

    “可不是,今早李振东娘就说,她家得算五口人,因为她媳妇已经有了七个月身孕,这个娃儿也该算进去。咱就说,要是怀了只野猫呢,那老太婆气得直跳脚。……”这是农会的组织张步高。近两天来报户口,说分家了的就一伙一伙的来找他。

    “哈……”接着是一阵哄笑。

    “你们农会不管?”那个青年农民仍未被压服下去,气嘟嘟的不走。

    “咱们农会管得可太多了,你的那个东西硬不硬起来,咱农会还得管上一手么?”张步高得意洋洋地。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语气中的报复味是很重的。他这一句话把满屋子人都说得大笑了,站在远处的也听清了,都响起朗朗的哗笑。

    那个青年感到被羞辱了,他已再不能忍受,气汹汹的冲到张步高面前,只想伸出拳头来:“你欺侮人,你仗着你是农会组织,你欺侮人……”

    杨亮正感觉得这玩笑开得太过分,想走过去解围,看见从人群中已经站出胡立功。胡立功一手拉住那个年轻人,一手按住张步高,说:“老乡,别生气,老张这个话可真说得不好。你们爷儿是一家还是两家,农会当然要管,农会得按理说,也不能怕麻烦。农会主任!

    你们农会还是讨论出一个章程来,照章程办事,对不对?“

    “对,胡同志说得对,”程仁也觉得适才闹得不大好,赶忙来收场,他转向那年轻人说:“你回去,你和你爹的事,等咱们农会商量了再告诉你。”

    张步高已趁势溜到了外屋,那年轻农民就不好再多说了,却并不即刻退走,他站在那里不动。

    “你姓什么?”胡立功便问他。

    “咱姓郭,叫郭富贵,咱爹叫郭柏仁。”

    “你爷儿俩都是佃户?”

    “是,他们都是种的别人的地,他爹种李子俊的八亩山水地,他种江世荣十亩旱地,一个在南头,一个在东头,相隔十里地。”群众中不知是谁代替他答了。

    胡立功又向郭富贵说道:“你种江世荣的地,你要找江世荣去算账;你爹种李子俊的地,就要找李子俊去算帐。一个户口两个户口没关系,你懂不懂?”

    旁边的人便附和着胡立功的话:“是呀!你们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各算各的,不就结了?”

    “咱不会算,咱是会员,农会为啥不给咱去算?咱爹更不成。”

    “要算账容易,你不会,我教你,只要你敢去;农会只能帮助你,却不能代替你,你明白不?”

    “咱一个人去?”

    “你怕么?”

    “咱一个人说不上。”

    “那么,你邀几个人去,……”胡立功正要问还有哪些人是江世荣的佃户,程仁却走出来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挤在这里做啥呀,不买东西的出去,这里是合作社嘛!”程仁一边大声喊,一边悄悄的拿肘子碰杨亮,一边就去碰那个年轻人。有些人慢慢的走出去了。任天华点着一盏清油灯走到里间来。杨亮看见有个三十来岁的人站在房门边,两个圆鼓鼓的眼睛四面睃着,勉强赔着一副笑脸,想走进来又逡巡着。胡立功也注意到他,问道:“你找谁?”

    “咳,……不找谁,主任,您,……”

    “这是咱们的江村长。”站在胡立功旁边的李昌说了。

    “咳……咱就是江世荣,打前年起章品同志就常到咱家里,还住在咱家里……”他小声的嘟哝着。

    里屋外屋一共还剩七八个人,却都不说话。

    杨亮对胡立功使了个眼色,说:“回家去吧。”他打头里就朝外走。

    “对,”胡立功紧跟了出来,到了院子里悄声说:“哼!这些家伙可活动得厉害呢,小学校里那个任教员,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们俩到了街上,街上已经全黑了,他们就大步的朝韩家走去。在到家的转角处,仿佛有个黑影蹲在那里,胡立功急声问:“什么人?”

    那个人却低低的答道:“放哨的。”杨亮走近去看,果然是个民兵,他已站了起来,杨亮好声的问:“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张裕民正在你们那里呢,董主任也在。”“呵,”他们已经走到了家,杨亮才又低声的说:“这村子可不简单,咱们告诉文采和老董,好好的计划着办吧。老董回来了更好,他总比咱们熟悉。”

    26 区工会主任老董

    屋子里很热闹,里峪还跟来了几个人,他们用热切的眼光望着文采同志。老董红涨着脸坐在炕那边,看样子已经说了半天了,只听他说:“那是个小村子,不行,他们也不会画表格,也不会打算盘,又没个地主,有几家富农,富农也不顶个啥。有个富农叫杨万兴,是个坏家伙,可以斗争一下。可是谁也不敢讲话,大家都说,人少了斗不起来。开了个干部会,全没信心。开了个农会,就咱一个人叨叨。赖泥下窑,烧不成个东西,白下力。谁也不说话,全像哑子一样……”

    文采坐在炕这边哈哈的笑着,那几个干部有时点头,有时说“是呀,对着啦”来证实老董的汇报。这时胡立功也在旁边参预着他们的谈话,他插上去问:“你们那里就没有一个人会拨算盘?你们那个学校里的教员也不会?”

    “没有一个拨得好的,教员当然会啦!”

    “那就成,会加减法就成了。这个问题不是可以解决了么?”那个干部还在迟疑的笑。

    “表格咱们给你们画个样子,拿做负担的户口册做底子,再重新调查一下,把自耕地、出租地、租种地、典当地、租外村地、外村租地分开来填写,再把水地、山水地、坡地、旱地、果木园、葡萄园、菜园注清楚。只要调查周到,没有遗误就行。你们只那么四五十户人家,就你们几个凑凑也就凑到一块儿了,那有什么难?字写不好,不要紧,只要你们有数,别人也看得清,就行,你们说是不是?”

    那几个干部在胡立功的愉快的影响和鼓励之下,比较活泼起来,他们说:“同志说的全对,咱们就是没闹过,只要你们来教教咱们就好,咱们就是请同志住到咱们村里去嘛。”他们又拿恳切的眼光望着文采,等文采说话。

    张裕民又催着文采去开会,文采临走才答应里峪的人,明天他要亲自去看看。这把那几个人可喜欢透了,几个人拥在文采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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