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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的吻别》 第十一话(2/2)

思又飘到他身上。被层层光晕包围著的他,有些遥不可及,明明就蹲站在她面前,她却想伸出手抓著他,即使是一袂衣角也好,让她知道这是真实。

    可是,藕臂仅动了动,指尖在发颤,她举不起手。

    沮丧浮上心头,她放弃去捕捉那袂握不牢的衣角,眼光再度移到泛著光的纱帘上,不著痕迹地收回手臂,另一手手掌轻压著有些不听使唤的手背,沁凉的触感自手心传来,但她不冷。她没有知觉,只是有些麻木,是坐太久了。

    郝天渊站起来,有些无奈地走到她身前,她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追随著光亮,因为在潜意识里她仍很怕黑,即使她什麽也不愿再说、什麽也不愿再看,完全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她的恐惧,还存在著。

    他挺拔的身影挡去了不少日光,她不悦地皱起眉,没看他,但郝天渊看见了。他慢慢地扳开她交压的两手,小心翼翼地挽起她的双臂,因脚太酸麻而站不稳的她只能倚靠在他x前,任他将自己围拢在深得似漩涡的氛围之中。汲著他的气息,她舒憩地闭眼,不管他将她拥得有多紧。

    他常抱著她,常常趁她失神时在额上烙下他的轻吻。

    她什麽也不知道,感觉全都在某时掏空了,她只知心很冷,还是,已失心了?她只能靠著本能,顺著他而走。

    同样闭上眼的郝天渊圈著她瘦弱的身躯,感受她那淡淡的温热,去确定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每天,她也是这副模样,木头娃娃般没表情、没说话,有时甚至坐上一天,文风不动。她完全隔绝自己的情感,不容许自己表露情绪,甚至封锁了记忆,他很无力,只有她,让他头一次有害怕失去的感觉。

    害怕有一天,她会消失不见。

    「舜柔,你不可这麽自私。」他低喃,她这麽自私,完全不允许他有赎罪的机会,就已经放弃他……和孩子,那次,她险些要自他生命偷溜,以後,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不得不承认,她在他生命中,是很重要的存在。

    她终於再次回到他身边,但这般轻盈的她,怎麽像是快要离他而去?但他不敢再用力抱她,因她会疼,刚刚她皱眉了,难得她的脸上有表情,他却不希望是代表痛苦的表情。

    咯咯的叩门声敲进,他张开眼睛,同时一阵婴孩的哭喊声猛地响起,束了马尾的郝红单手搂著在襁褓中的婴儿,另一手按著门把,苦恼地看著郝天渊,表示她是迫不得已才跑来打扰他们。

    郝天渊退开一点,动作轻柔地把一脸木然的舜柔放回牀上坐著,半只脚踏了进来的郝红见状,动作迅速地抱著婴孩走来,也像旋风般卷来了淡淡的香气,郝天渊伸手接过仍在啼哭的婴孩,以指拭去白嫩脸上的泪滴,轻轻摇晃了婴孩数下,像是变法术似的,不一会儿,婴孩止住了哭声。

    「吁!」瞧见小侄儿不再哭了,郝红松了口气,有点抱歉地看著郝天渊说:

    「哥,他突然哭了,我摆不平他,只好来找你啦!」

    「嗯。」郝天渊搂著轮廓有数分似舜柔和他的婴儿,一股暖意涌上心间,只是……他瞥了舜柔一眼,发现她向来没焦点的眼定焦在孩子身上,他弯身,执起她的手,让孩子栖息在她怀中。

    婴孩淡灰色的眼眸骨碌地瞧著舜柔,粉色的脸颊因他吃吃的笑而上扬,水嫩得像颗熟透的苹果,舜柔有点颤抖地伸手,以指头抚著婴孩的脸,感受那柔滑的触觉,婴孩又笑了,舜柔定定地看著他,唇角也缓缓地弯出了久遗的弧度。

    郝红及郝天渊也看到了这幕,郝红忍不住坐到舜柔的身旁,含著泪微笑,她终於也看到舜柔会笑了,那笑容,是淡淡的,但并没有消去,舜柔真的笑了……这会不会是个好的开始?

    「舜柔姐,这是你跟哥的孩子。」郝红瞅著她说,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进,郝红只希望有片言只语她或会接收到,然後,不再封闭自己。

    舜柔……她是叫舜柔……她常常听到他唤她舜柔,然後说些什麽,她不知道,也许是不记得,但她是舜柔。看著怀中高兴地笑著的婴孩,舜柔觉得心像变暖一些,原来她的心未失,还在。

    「哥说,等你想起一切了,再为宝宝取名字。他是男孩子,虽然早了一个月出生,却很健康的。」郝红看著舜柔拍抚婴孩的举动,掉了泪,她没抹去,继续说。

    「我离开一会儿。」郝天渊朝门外的凛一颔首,轻轻对舜柔说,她迟缓地看著他,那抹笑还残留在她唇边,他设法牢记这一刻,她开始有反应了,她笑了。在她再垂头看婴孩时,郝天渊才迈步离开。

    淡淡的馨香萦绕,婴孩安静地闭眼睡去,那容颜是恬静的,像是春日的和风拂过心里,涓涓滑入她不愿开启的那一处。她觉得那股香味很熟悉,抬头,见著贬著泪光的年轻脸庞,很熟稔、似曾相识……她是不是认识这女生?

    郝红不晓得舜柔的心思,像是忽地想起了什麽似的,她拉起了坐著的舜柔,舜柔抱紧怀中的孩子,跟著她的脚步到纱帘前,郝红唰地一声拉开了纱帘,倏地,刺眼的日光像觅到出口般直s而入,舜柔赶忙闭起眼,她不习惯强光,也许很久很久,也许其实只是短暂的时间,但当她醒来之後,她就在一个幽暗的,有著点点和暖的光的这一室里待著,不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光。

    郝红难得有耐x地等待舜柔再度睁开眼睛,然後,在舜柔敢於看出去时,她以指点点落地窗下的绿丛,舜柔循著她的指看,又是一个看过的地方,她是不是在那绿丛附近走过?

    灿亮的日光像是向後倒退了,洒落在不远以下的绿灌木间,墨绿的光面叶子铺上了点点金澄,白色的小花在丛间探首,虽然距离不近,但舜柔看到那些白花,有的完美地绽放,有的在苞中正挣脱而出。

    这是什麽样的香气?

    淡淡的,像清泉,混著初生叶子的涩味,很怡人。舜柔侧首,终於发现了是眼前这女生带著那股香气,这香,是否下头白花的味道?突然,她很想下去,嗅闻那些空气,是否真有这种香?

    「这是茉莉花,现在是茉莉花开的季节。」郝红说。

    茉……莉花?

    「是哥特地找来花种栽培的,因为他说,这是你的气味。」郝红不曾见过郝天渊为亲人以外做了这麽多,她知道郝天渊对舜柔是有感情的,虽说他们是兄妹,但她不是太懂得兄长的心思,他的笑常常掩去了最真实的一面,但在哥把舜柔姐和宝宝带回家的时候,她开始碰到了郝天渊心思的外框,挖不深,但碰到了也好。

    舜柔没应话,其实她听到了,她觉得那些语句开始透入了脑海之中,排拒不了。

    「哥说你身上总带著一种香气,後来,他才知道是茉莉花的香。」

    悄悄的,一条钥匙喀啦的解开了那重重锁上的黑盒,舜柔凝视著那些白花,眼神有些迷蒙,窗外没有下雨,阳光暖暖的,像是要拨开她的乌云,重新为她探来晴朗的一片天。

    郝红──这名字一闪而过,她身旁的女生,不是谁,是郝红。

    越过敞开的缕空花黑色闸门,她仰首看向天际,浅蓝色的天浮著似雾透薄的白云,眼珠往下移,是高大的树林在两旁一直延伸,那尽头是看不到的尽头,她看不到两侧树木的交汇点。收回目光,她靠近热源,他抱著她走,也许是因为她天天也坐在牀上,四肢酸麻了,他一直抱著她,上车下车走路,她没踏上地面一回。

    那熟稔而心酸的清香绕鼻而来,是茉莉花,她閤眼,彷佛在欺骗自己这样可以杜绝回忆,隔开自己的心与现实,藉以拉出更长更远的距离。

    一直,她没有向地面看,也不朝水平线张望。

    她比任何人也清楚,他在带她往哪儿。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再将回忆拼凑起来,因为遗忘,是不想去忆起,既然如此,那有什麽怀缅回想的必要?空洞洞的感觉不痛苦,她只是没有太多的知觉,不去感受,便不会受伤。

    然後,他放下她,动作柔和得像是捧著的是一尊易碎的玻璃人,这样的温存,她不习惯,不知该如何适应。他伸手整顿她微乱的长发,拉好裙子後,他背向她上前。

    她一直盯著地面,由凹凸不平的石头堆砌的路面,隙缝间长了些青草,一撮一撮的在迎著风悠悠摆动,前头,是遍地的草,但她不看,她只管那些披上青苔的石,各有著独特而奇异的色彩。

    「舜柔。」他轻唤,任她继续低头,然後说下去:

    「这是你母亲的墓地。」郝天渊转身,抱著她逐渐发抖的身体,紧紧地抱著,像是要包容她的伤痛,他让她只撷取他的气味,令她安心,他附在她耳边低语:

    「我知你想来。」

    喉头发涩,舜柔不语,但她很难受,一点也不想厘清现实的她,不断逃避地闭起双眼,不去感受。但可恶的他却将她困囿著,无法挣脱,她只能选择接受,他还是一如最初的可恶。

    不久,他放开她,抬起她下颚,直视她不知所措的脸,道:

    「以前,你常常都来,是不?所以,我会闻出你身上总带著淡淡的茉莉花香,你想你母亲,她就在这。」

    他包裹著她的手,拉她来到墓前,这是白云石制的十字架墓碑,金色的名字及生卒年份均被人擦拭过,没蒙上一丝灰尘,是他为她做的?她不敢想,怔忡著,他在指掌间传递著温暖,她记起,很久之前,在那场假绑架里,他也是在黑夜中握著她不放,分一点暖意给她。

    她甩去那记忆,望著墓碑,她的确是很久没来探望母亲了。

    那年少时的噩梦,近来不再深深地困扰她,不知怎的,她真的不再在黑夜忆起那些血汨,曾经她很怕面对,在这墓前,她也会心悸。但是现下舜柔很安心,她对突来的认知感到莫名的害怕,有些发抖的她又被他镇著了。

    舜柔回过头,看著他坚定的眼眸,那温柔,是她不曾见过的,起码,这不应是为她而起的温柔,泪雾涌上眼眶,贬掉了後,她才张口:

    「为……什麽?」

    「为你。」郝天渊毫不犹豫地答,以前的他绝不会说真话,因为真相有时也是弱点,坦承感情於他来说是一种示弱,他不习惯输,也从未输过,但在她面前,他愿意败阵,因为是她,那倔强得教他不舍,又纤弱得令他心痛的女人。

    「你撒谎。」她很不给面子地说。

    郝天渊仅叹口气,这并不是容易摆平的事,幸好他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他可以等,至少他等到她开口说话了。

    「我是为你。」他重覆,很肯定地答。

    「你是内疚。」她呐呐道,是那一枪,让他不得不补偿吗?用得著吗?她更不值得……他g本是无心的,但这半年,他的确是待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但她忘不了……忘不了他的狠、他的残忍,即使是真心,也只是内疚而已。

    「不是。」他有些拿她的固执没法子,甚至有抚额的冲动。

    「你怕我回艾尔特,背叛jehovah。」她心痛地闭眼说,说不相信她的忠诚的人可是他,原来忠於自己的爱情,是最大的背叛。

    「他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他边说边伸手将她拉近,会说话的她总算像是活过来了,水亮的绿眸讶异地看他,怕她不相信,郝天渊解释:

    「我用对傲天的承诺交换你。」

    泪,终究是滴下了,滴答、滴答地洒落在他的手臂上,染湿了他的衬衫,也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轻柔地拭她的泪,有些无奈又有自责地劝道:

    「别哭了。」

    她也没想过自己竟然流泪了,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哭过,被他伤得再深的时候,她半滴泪也挤不出,那时的双眼是乾涸的,被他的无情抽乾了水份,但她哭了,因为他做的一切,他说的那些,她从不敢奢望的事实。

    她的泪是久旱以後的甘露,愈积愈多,愈下愈多,他只好不断地拭去,然後再劝一次:

    「别哭了。」

    罢了。他说一句,她的鼻子吸了一下,然後更是通红,泪断了线地滴落,他只好任由她哭,直至她哭倦了,无泪再流时,她哑著声音,依然是不置信地反驳他的真心:

    「你只保护郝红和jehovah。」

    郝天渊有点生气地拥她入怀,她怎会这麽的固执倔强?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她,让他更为她心痛,忍不住去保护她,禁不住去在乎她的心思、她的过去,过去他不懂面对,也不知该怎样让她知晓,只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去伤害她,以为保护了自己,但原来他也是承受著跟她一样的痛。不知不觉间,他为她付出的,也像对郝红他们一样多,甚至,更多更多。

    他想让她明白,他愿意为她付出,像她以往所做的。

    「不。首先保护的,是你和孩子。」郝天渊在给予承诺,那她渴盼已久的承诺。

    「那……郝红呢?」那他不可以不管郝红啊……舜柔喜欢郝红,那单纯的女生。

    「这是凛的责任。」他揉著她的发说,女人,果然是别扭的生物,既要你全心全意的保护及感情,但同时又思量著那些有的没的。舜柔知道,他为她做的,在无意间聚成了一座塔,一座护卫她和孩子安全的堡垒。她喜欢他这副拿她没辙的样子,聆听他沉稳的心跳,这不是梦……可是……

    「舜柔。」

    「嗯?」她抬眼,只见他很小心地抚著她的脸问:

    「给我们一个机会。」那一枪,不是傲天的错,不是舜柔的问题,是他的错,因为他造就她的绝望,所有的起点均在他,她有权恨他,有权折磨他一辈子。可是他想讨一个机会,一个关於将来的机会。

    鸟鸣起落之间,他屏息以待。

    他愿意向前踏出一步,可是她跨不过。以前,在两难之间她选择了背叛,换来痛心彻肺的伤害,她得承认她没勇气……究竟他是否爱她?她还有没有能力去爱?原来,爱太沉重,提起太难放下不易。

    他了悟得太迟,而她,早已不抱希望。

    伸手推离他的x膛,反s日光的石地眩了目,她收回瘫软的手,闭上眼答:

    「我不知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