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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面具第37部分阅读(2/2)

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怕蒋公子见笑。

    “超级武器。”蒋公子不疾不徐地说。

    “彼‘超级武器’即是此‘超级武器’吗?”叶天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二战史料与二次海湾战争资料联系起来。

    两次战争中,两大暴君昭和天皇与红龙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极度信赖“超级武器”,将其看成是扭转乾坤、反败为胜的大法宝。而在追逐“超级武器”的过程中,同样功败垂成,计划落空,并因此而导致全线崩溃的最坏结局。

    蒋公子挺直了后背,语气坚定地回答:“没错,此‘超级武器’即是彼‘超级武器’,时间虽然过去了七十年,但那武器的超强威力依旧存在。谁能获得它,就拥有了命令全世界的力量。”

    令叶天倍感焦躁的野猫挠墙声消失了,一旦耳根清净,他的新思路立即打开:“‘超级武器’可能与熔炉壁画中的神话故事有关,熔炉的发现者一定是霹雳堂的火神,当年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日本人,‘超级武器’将会改变战争形势,可最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直到二战结束,该种武器也不见踪影?”

    蒋公子转过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目光从手掌边缘斜盯着叶天:“知道吗?青龙经手了所有与‘超级武器’有关的事,等于是红龙的超级分身。众所周知,红龙已经上了绞刑架,一命呜呼,回魂无术,可只要青龙活着,他就会做第二个红龙,干一些继承了红龙遗志的事。这是最可怕的,约等于红龙重新复活,让全世界再次处于死亡毁灭的阴影笼罩之下。”

    叶天叹了口气:“那可真是糟糕透顶的事了。”

    “从头到尾,黑室了解这一切。而且,黑室更知道,单纯的熔炉巨蛋并不能造就‘超级武器’,还需要‘地球轴心’的神秘外力。这些秘密资料,是安插在二战德国元首身边的天字一号超级谍报员‘钢盔流苏’拼死送出的,为此,中国国民党处心积虑布置于欧洲的两大间谍网‘河图志’、‘洛书传’全遭捕杀,无一幸存。”蒋公子仰起头,盯着屋顶垂落的水晶吊灯,仿佛在缅怀那些二战先烈们。灯光打在他脸上,平滑端正的五官轮廓清晰,像是刚刚画过妆、整过容一样,比刚刚踏进这房间来的时候更精致,更光洁。

    史料记载,中国国民党自从1911年10月10日(农历8月19日)发动辛亥革命、推翻、两千多年的帝制以来,非常注重在海外先进国家内的间谍网络铺设工作,先后在亚洲、欧洲、美洲建立了十个名噪一时的超级间谍网,分别是河图志、洛书传、乾坤圈、封神榜、红拂女、风尘侠、瓦岗寨、太行山、杨家将、夜上海。正是由于间谍网的存在,国民党政府才会被美国、英国视为势均力敌的盟友,而非可以践踏、出卖的鱼腩,因为以上两国,也曾受益于十大间谍网,免费共享国民党间谍的情报。

    一提及“地球轴心”,必定会牵扯到希特勒两度派人进入西藏的秘闻。

    叶天不禁皱起了眉头:“事情竟然如此复杂?”

    蒋公子立刻纠正:“不是事情复杂,而是‘超级武器’的合成过程、驾驭方式太复杂,更加上,当时是二战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刻……总之,反复争夺的过程中,日本人占了上风,最终击败各方大敌。回看历史,我们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这个民族拥有无以伦比的战斗凝聚力和舍生忘死的报国热情。二战至今,还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精神能与之匹敌。中国史学家们在哀叹上海保卫战之悲壮、南京大屠杀之惨烈、日本沦陷区之残酷时,也许应该好好反思,为什么该弹丸小国能长驱直入,在亚洲大国的土地上肆意横行?”

    叶天苦笑一声,无法作答。

    德、意、日挑起的二次世界大战是正是邪,历史上早有公平论断,不必再度评说翻案。至于日本军队为什么能在战争初期捷报频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中国彼时处于军阀割据、内讧内战的状态,不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所以才会被精锐的日军快速部队各个击破。若是只论战斗力、进取心,国民党、共产党队伍中都有以一当百、愈挫愈奋的“铁军”,丝毫不逊于大和民族所谓的“武士道精神”。

    蒋公子挥了挥手,仿佛要将那些跑题的往事拂去,低声说:“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吧,‘钢盔流苏’盗取了德国人的秘密,也就是‘地球轴心’的准确地址,并通过秘密渠道传达给当时的南京政府。可惜的是,这份谍报竟遭日本间谍窃取,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千古憾事。于是,日本人顺理成章地拿到‘超级武器’并运送至‘地球轴心’,开始了真正的淬炼过程。如无意外,该‘超级武器’肯定会在十八个月内大功告成,远远早于美国人的原子弹……”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叶天不再关注于残枝末节,而是紧紧抓住蒋公子所说的主线。该主线就是——“国民党政府得知泸沽湖一战失利后,马上调集驻防于云贵、滇藏、川湘六地的军中特遣队,共十八支分队,超过一千人,配备当时最精锐的美式枪械,穿越滇藏边缘的无人区,赶赴‘地球轴心’所在地,意在剿灭敌人,反抢‘超级武器’。按照双方战斗力估算,这一千人的部队完全能够一举成功,将日本军队、科学家考察组全部消灭。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一千人撒出去,很快便如同石沉大海,失去了联络,直到二战结束、内战结束,也没有任何回音,仿佛已经被滇藏山水吞噬。之后的三个月内,黑室设在上海的四个主要联络点全都被日本人一网打尽,负责跟进‘超级武器’的人员无一幸免。至此,国民党政府与日本人争夺‘超级武器’一役全线告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超级武器’也不曾再现人间,漫长而残酷的二战也以日本人战败划上了句号。”

    “本来,这一切都已经完美谢幕了,‘超级武器’已经被世人遗忘,可偏偏又被红龙发掘出来,再度成为全球瞩目的焦点。”讲到此处,蒋公子深沉地冷笑起来。

    二战期间的中国大陆,处于各国、各党派、各江湖势力混战倾轧之中,尤其是在龙蛇混杂的大上海,光怪陆离、灯红酒绿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暗杀与攻袭。从蒋公子的叙述中看,当时围绕“超级武器”发生的一系列突变,唯一的胜利者只有日本人。

    “七十年过去,斗转星移,流年暗换。现在,最可怕的是青龙,而不是红龙。因为一个死去的人,就算埋下再多伏笔,也不过是一盘残局,搅不起太大风雨了——”叶天感叹地回应。那是熟悉国际形势的人能够做出的正确判断,红龙在绞刑架上伏诛的当日,国际媒体已经纷纷报道了此事,社论口径,如出一辙。不过,就在他沉浸于蒋公子史海钩沉般的叙述中时,自己浑身的汗毛陡地倒竖起来。往往在致命的危险悄然逼近时,他才会有如此的生理反应。

    他向后仰了仰身子,后背紧贴沙发,内心谨慎无比而表面却不动声色地盯住蒋公子的双手。

    “嘎巴、嘎巴、嘎巴”,蒋公子并没有握拳抻指,指关节却自动发出有节奏的爆响,这是内家功力修炼至炉火纯青境界的特征。

    “怎么了?你怕我?”蒋公子森森然微笑。

    叶天坦白地点点头:“对。”他是格斗高手,当然明白只有指骨暴烈发力时,才有出现那种奇怪的动静。

    蒋公子嗤地一笑,鼻孔上扬:“我是不会杀你的,因为你是唯一的局外人,跟汇集于云南的其他人马不同。叶天,希望你记住今晚这次会面,我要赠你四个字——‘明哲保身’。”他抖了抖右臂,一封信从袖管里滑出来,落在叶天面前的茶几上。

    信封是牛皮纸制成,样式极其普通,正面不留半点字迹。

    “我离开后你就可以拆开看,放心,上面不会涂抹毒药,内部也没有爆破机关。对于你这样的聪明人,我该做的是褒奖和鼓励,并真诚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投入我的麾下,追随我做一番大事业。”蒋公子哈哈大笑着向门口走去。

    叶天凝神看着对方那双骨节粗大、青筋毕露的手,脑海中突然跳出疑问:“修炼‘大太极’的人追求的是‘百忍成柔、百炼成金、柔极而刚、以柔克刚’,所以由肩头至指尖,肌肤柔软,宛若无骨。越高明的太极行家,身体给人的感觉就越‘绵’。但是,现在走向门口的蒋公子,却浑身棱角分明,没有任何‘柔’意,甚至连行进姿势也生硬冷傲到极点。为什么?他身体的改变怎么会如此明显?”

    来不及多想,叶天脚下一滑,直线前插,横在蒋公子前面,挡住去路,低叫一声:“请留步。”

    室内气氛陡然间变得紧张无比,两人视线交错时,犹如四柄闪着寒光的短剑彼此格杀。叶天嘴角一动,腮边泛起丝丝冷笑。如果连蒋公子自身判若两人的变化都察觉不到,“海东青”的洞察力就太可笑了。

    “做什么?”蒋公子冷冷地问。

    “你不是蒋公子。”叶天索性单刀直入,出言诈对方。

    “什么?你说什么胡话?”蒋公子有些诧异,也有些恼火。

    叶天清楚自己这些话的确像是胡话,但第六感告诉他,蒋公子一定是心中有鬼。他低咳了一声,理顺本来模糊的思路,淡淡地回答:“蒋公子的身体由内而外都非常柔软,而你的身体硬得像一块铁板,走路时双臂均匀摆动,有长期服役的军人特征。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绝不应该是蒋公子。”叶天说到此处时,忽然被自己的分析吓住,如果面前的人不是蒋公子,外面的三个人呢?是真正的竹联帮杀手三竿竹,还是同样的冒牌货?

    “你——”蒋公子怒极而笑。

    暴怒之下,他的笑容与最早进入房间的蒋公子迥然不同,眼角、嘴角一动,被厚粉遮蔽的细纹立刻显露无遗。从鱼尾纹的走向与长短判断,此人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到四十五之间,整整比真正的蒋公子大出一旬。

    “请退后,回到客厅里去,我希望咱们能和平解决眼下的问题。”叶天的警惕性提升到顶点,一边注意蒋公子动向,一边侧耳谛听着门外的动静。

    “你果然聪明。”“蒋公子”说了五个字,身子一晃,右手瞬间拤住叶天的脖子,左手扣住他右肋下五处致命穴道,大笑着将他凭空举了起来。

    在这次交手中,叶天连续三次扭动身子,意图避开那只巨灵之掌,可完全没有奏效。蒋公子的武功高过他,此人的武功竟然明显高过蒋公子,所以两下对比,实力悬殊更大,叶天根本无法与之对拼。

    “叶天,聪明人都知道然后趋吉避凶,希望你也不会例外。我们还会见面的,因为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蒋公子”的右手越收越紧,叶天已经不能呼吸,双腿无力地在墙壁上踢了几下,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蒋公子”猛地旋身扬臂,将叶天掼向客厅里的白墙,狠狠撞上,然后又翻身落地。

    “我不杀你,并不代表不想杀你,只是因为还没到杀你的时候……再见。”他开门出去,又回手轻轻关门。

    叶天无力挣扎,对方的锁喉、扣穴力道用得非常巧妙,使他全身发软,动弹不得。倒地之后,四肢没有一丝力气,如同中了最高明的迷香一般。

    “他到底是谁?”叶天伏在地毯上,艰难地扭了扭头,右耳贴近地面。可是,酒店中无处不在的地毯起到了良好的吸音作用,“伏地听声”的功夫根本用不上。没有帮手支援,他只好躬起身子,咬牙硬捱,希望身体尽快复原。

    经过漫长的十几分钟僵直等待后,叶天勉强挪动到茶几前,打开那只信封,摸出一张对折过的酒店信笺。这几个简单动作已经让他喘作一团,背靠沙发咳嗽了一阵,才艰难地翻开信笺,恍然发现,纸上只画着一条腾飞于云海之中的白描青龙。

    “青龙……他终于现身了……”叶天心头一震,信笺从指尖飘落,如折翼之蛱蝶。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纸上的龙只能代表“伊拉克青龙”,而不会是其他江湖人物。蒋公子命令竹联帮与黑室的人马全力合击花红乡,却不料正主已经潜回盐源县,并暗中控制形势。

    一瞬间,叶天知道蒋公子一行人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了。或者说,蒋公子等人早就遇害,今晚到访的,全都是青龙的人假扮而成。这样一想,他的后背猛地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扶着沙发,翻身跃起,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

    门外走廊里,只亮着几盏乳白色的吸顶灯,既无青龙,也无三竿竹的影子。于是,他扶着墙赶过去按司空摘星的门铃,连按了七八下,忽然间眼前金星乱冒,软软地委顿于地。

    跌倒前,他在心底苦笑:“花红乡四大家子坟村——四大家子……四大家族……这名字太不吉利,尤其是对蒋公子来说……”

    司空摘星、孔雀、小彩一起开门冲出来,一见叶天的样子,立刻全都噤声,连拖带拉,把他弄进房间里。

    “快走,我们赶紧撤离……伊拉克青龙来过,我不知道他是否杀了竹联帮的人……今晚的情形很古怪,最先跟我交谈的是台岛贵胄蒋公子,不知何时竟变成了青龙。我识破了他,却拦不住他……”叶天变得语无伦次,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叶天,叶天,你怎么搞成这样子了?”司空摘星大为挠头。

    “催眠术……青龙向我发动了……催眠术……”叶天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不要睡过去,因为竹联帮还有大批人马等他援手。一阵要命的眩晕感袭来,他感觉屋顶的吊灯如同荷兰风车一般逆时针旋转起来。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司空摘星骂了两声,去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咬掉盖子,倒向叶天脸上。

    吊灯和风车都不见了,屋顶只剩一个巨大的黑洞,缓缓下落,似乎要将叶天整个倒扣进去。冰水让他浑身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只好翻了个身,躲开冰水,暗骂司空摘星,却苦于嘴巴被胶住一样,说不出半个字。

    第06章 蛊之世界

    “让我来。”孔雀俯身抓住叶天的右手,低声吩咐,“不要动,不要躲,也不要叫,只当一切皆是幻觉。我不为救你而救你,只为莫邪。”

    叶天心底偷偷叹了一声:“莫邪!”

    他当然记得莫邪在自己掌心中写下的“108”这个数字,那里面包含着极其特殊的意义。正因为她写下了数字,他才会任由她舍命施救。

    “嘿,你肯帮手是最好的了,鬼知道叶天是怎么搞的,一个多小时不见,弄得自己半死不活的。退后退后,小彩退后,看你孔雀姨大显身手!”司空摘星立刻停手,拉着小彩退到一边。

    “嗡”地一声,叶天身边的空气轻轻震动起来,似乎有一大蓬马蜂正一起振翅飞起。在他的感觉中,孔雀那只光滑微凉的手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数百条蠕动的蚕、纷乱的虫、慌张的蚁、冰冷的蛇,一起沿着自己的右手、右臂游走过来。那些蚕、虫、蚁、蛇一路走,一路寻寻觅觅地吞吃着什么。

    “它们……在吃什么呢?是要吃掉我的身体吗?它们就是孔雀豢养的蛊虫吗?”叶天能感受到各种虫蚁的嘴、牙齿、触角搔过自己汗毛的微痒,他想动,身体却像被抽掉了筋络一般,死死地贴住地面,连动动手指都别想。

    “司空叔叔,叶叔叔会死吗?”远远的,小彩牵着司空摘星的手问。

    司空摘星没心没肺地回答:“那可不一定,青龙是江湖上的大人物,轻易不出手,一出手神仙也挡不住。如果是他要铲除你叶叔叔,这家伙就死定了。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到你爸爸手里。”

    立刻,小彩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屋角响起来。

    叶天忍不住想开口大骂司空摘星几句:“拿这些江湖生死的惨痛大事来吓唬无辜的孩子做什么?大人们做事,敢做敢当,小孩子是理解不了的,只会感到害怕。司空摘星你只会在关键时刻乱搅,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可是,他说不出来,连喘气都费劲,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永坠黑暗地狱之中。

    “孔雀是不会害我的,因为她说是为了莫邪救我……她的心复苏了吗?重新变得柔软了吗?会不会因为这种‘柔软’而与段承德尽弃前嫌、化解恩怨并最终收回血咒,结束段家人的死亡噩梦……那该多好啊,小彩的性命就保住了,我对段承德的承诺也达成了……从港岛至大理,从大理至泸沽湖,一路上发生了太多事,就像这些爬到我身上的虫蚁、蚕蛇一样,把我全身的精力一点一点吞噬,直至空剩一副躯壳。如果能结束血咒事件,也好让我卸下一部分负担,全力解救方纯……”叶天的思想慢慢飘浮于空中,起初还能以残存意识对抗、躲闪那些袭来的虫蚁,到了最后,他觉得虫蚁已经爬满全身,后来的虫蚁便一层层叠加上去,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臃肿的“虫球”。

    “在蛊的世界中,一切自有准则,凡人终其一生,都不能窥其全貌。所有的炼蛊师,只能敬畏它、仰慕它、尊崇它,而后从它的启迪里,获得生命的力量。蛊,你们汉人的文字解读为‘皿中之虫’,以为看到的端午节‘虫之战’就是蛊的全部,那实在是错得太远了。蛊,就是苗人的全部信仰所在,犹如太阳之于禾苗万物。苗人生来羸弱,生存环境恶劣之极,如果没有蛊的扶持,早就被其他民族灭掉了。我跟你说这些,是要你打消顾虑,完全放松,唯有如此,蛊虫的力量才能深达你的内心,祛除你的隐忧。”孔雀喃喃嘟囔着,高一声低一声,渐渐汇成了一首深沉动听的催眠曲。

    “我不要它们……进来,我也许只是累了,需要睡一阵。很快,我就能好起来……”叶天想发力抗拒,但虫蚁的力量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抬起来,挪移到别处去。他隐约觉得,这种虚浮无力的沉迷似乎有些不妙。

    “没有什么要进入你的身体,那只是幻觉。只要你打开心灵防卫,就能体会到蛊之世界的无上乐趣。蛊,并非‘皿中之虫’,而是一种人与虫和谐相守、休戚与共的美妙境界。我保证,只要你享受过一次与蛊为友的乐趣,就明白那种感受有多醇美,哪怕是世上最好的酒、最甜的糖、最脍炙人口的佳肴都无法相比……”孔雀轻声笑起来,笑声如银铃摇曳于风中,脆而美,清而轻,几乎要令叶天失去抵抗。

    “嘁嘁嘁嘁、嘁嘁”,虫鸣声响起于叶天耳畔。那声音让他联想到二次海湾战争前一年的秋天,他与特遣队的同袍们潜入巴格达郊区窃取军事布防图的那次行动。虫鸣代表的即时秋天,或许也代表着小虫们“春生而秋死”的短暂生命历程。人人只知道蟋蟀弹琴、纺织娘唱歌是在歌颂秋天的丰收,却不去想它们是在为死亡即将到来而哀鸣。

    “嘶嘶,嘶嘶嘶嘶”,那是小蛇吐信的声音。叶天从不惧怕蛇类,在海豹突击队的野外生存训练中,他曾单刀猎杀过沙漠响尾蛇和亚洲剧毒眼镜王蛇,并在毒蛇高频率出没的环境中执行潜伏狙击任务。但是,此刻潜行于他身上的小蛇,却仿佛具有某种人类的灵性,一边探索游走,一边刻意寻找着他身体上怕痒、怕疼的薄弱之处。

    “在蛊的世界中,你才能深刻体会到几千年来汉人们总要说‘苗女多情、苗乡多美人’的真正原因,那就是蛊的神秘力量产生的效果。蛊,让苗女们变得如磁铁、如树胶、如缠丝、如铁环,牢牢地……牢牢地吸住男人……可惜莫邪并没有做到……”孔雀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如同一个隔山隔水的歌者,渐行渐远。

    叶天在心底苦笑:“我跟莫邪之间,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何苦把我缠绕进来?”中了青龙的催眠术已经是糟糕透顶的事,再被孔雀的蛊术缠上,他简直苦恼得头痛欲裂,真想大吼一声,愤然撕裂这种春蚕厚茧般被缠绕、被包裹的憋闷困境。

    “苗女下蛊惑人”的例子多不胜数,最经得起考究的一则如下:民国初年,湖北年轻人人齐某随排帮深入苗疆砍竹放排,邂逅当地的一名美丽苗女,与其度过了一段两情缱绻、绯侧缠绵的快活日子。几个月后,排帮将要放排到下游去,齐某向苗女告别。苗女问他要走多久,齐某回答三个月必回。苗女千叮咛万嘱咐三个月之内一定要赶回来,当时齐某对“三个月之期”并未在意,以为是情人之间临别时恋恋不舍的情话,而且离开苗疆后,一路招花惹草,早把这种约定忘到脑后去了。三个月时间过去,也就在两人分开后的四个月零一天上,齐某大病,排帮的人带他看遍了当地的医生,都无法查出病因。后来,排帮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江湖问明了齐某与苗女私下相交的事,大惊失色,直到那苗女已经在齐某身上下了“勾魂夺命蛊”,马上派人送他回苗疆,但只走到溆浦境内便客死他乡。

    这些事例带给人的教训是,苗女自幼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天真单纯不知世道人心的险恶,有时把男人虚情假意的海誓山盟当成掏心掏肺的真情真意。为了保护自己,她们就会在情郎身上下蛊。当然,这是一种“双刃剑”般的赌博。赌赢了,两情相悦,天长地久;赌输了,男人死,女人也会孤老终生。

    孔雀不再说话,而是用沉郁的鼻音哼唱着一首音节简单、曲调哀伤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山里人坐在溪边捣衣时的空洞回声。

    “我的使命还没完成,不能就这样困死……”叶天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吃力地扭过头,在房间里搜索司空摘星的身影。

    司空摘星仍然站在房间一角,愣愣怔怔的,已经成了标准的旁观者。

    “司空,不要光站在那里,难道你看不出我已经快完蛋了?你他奶奶的平时不是很聪明吗?赶快救我……我救你那么多次,该你回报一次了……”叶天喉咙里咕噜了几声,想说的话,仍然被死死堵住,一个字都出不了口。这种状态,比最严重的梦魇还厉害,就像坠落深井中的溺水者,明明看见明月在天,却费尽力气也喊不来救命的帮手。

    恍惚间,他看到孔雀挥手:“带小彩出去吧,我必须采取一些很特殊的苗疆巫医治疗方法,不适合小孩子观看。”

    司空摘星毫不怀疑,立刻拉着小彩向外走。

    “司空,司空……”叶天的喉咙像被棉花塞住了,连声音一起截下,连连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走出去。然后,砰地一声,门被带上,这个房间一下子陷入了异常的死寂。

    “看,蛊的世界中,只有下蛊者和受蛊者清楚即将会发生什么,就像男女间的情事,或激昂或炽烈,或缠绵或幽怨,别人无从知晓。你说莫邪与你无关,只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除了莫邪,谁又能知道?”孔雀取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心型小盒,只有拇指盖大小。

    “拜托你搞清楚,我没做任何对不起莫邪的事,我们直接没有一点关系,根本牵扯不到男女之间的情事。你把她的死怨在我头上,实在是找错了对象。”叶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开口说话,只是不能动弹。对于孔雀“莫须有”的指责,他愤怒到想要哈哈大笑、嘿嘿冷笑,以示嘲讽。但是,他最终却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情绪,试图解开眼下遭遇的这个莫名死结。一切,都因为莫邪写下的那个数字——“108”。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名苗女都是山中精灵吸收日月之光华、历经千百年修炼而来,就像山林草木中吐丝结网的蜘蛛儿。她们能来到这个世界上,费了太多力气,担了太多风险,几万只蛛儿之中,都不一定有一只能修炼为人。看——”孔雀小心地掀开了小盒的盖子。盒子内部也是粉色的,盒底静静地伏着一只仅有小指盖那么大的粉色蜘蛛。

    “我看到了,但这的确是个误会。”叶天一边回应,一边试探活动指尖。事实上,只要从指尖到肘弯这一段能从僵直麻痹中恢复过来,他就能发刀杀人,结束被孔雀蛊术控制的悲惨命运。

    从香港启程前,义父空闻大师就再三叮嘱过:“到云南后,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招惹苗女,哪怕是自动送上门来投怀送抱的绝色艳姝,也不能动心。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色,一定要牢牢把持自己,不要坠入情欲的无底深渊之中。许多前辈们的惨痛教训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了这一点,苗人的思维方式与汉人迥异,越美的苗女,越是杀人不见血的陷阱。”

    叶天记住了义父的话,但像现在这种飞来横祸,他又怎能避开?

    “这只是一个他奶奶的误会!”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不觉地用上了司空摘星的口头语。

    “看,你在看吗?专心地看着它……”孔雀低声说。

    叶天当然不肯上当,极力地移开眼神,望向别处。他希望司空摘星离开这个房间后能清醒过来,返回救人或者先到另一个房间内,看看青龙有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追踪的线索。这时候,他最想念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