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埃勒里正在下面忙活呢,头发距妮奇的下巴约有一英尺。
“是个铁箱子,妮奇!”他兴奋地喊着。
“哇!”
“你别下来!去把辘轳准备好!”
“在哪儿?什么?什么辘轳?”
“那个像鼓一样的东西,吊东西用的!”头一天夜里回去之前,几个人已经把能找到的一些轻便有用的工具都搬到了藏宝地点了。“把绳子展开递给我——”
“好——来!”妮奇光着两只小脚激动地跳来跳去地忙活着。
二十分钟后两人气喘吁吁地蹲在洞口边缘的沙地上,注视着一只黄铜镶边的大铁箱子,箱子上有一个鼓起的拱形盖子。箱子因年久腐蚀而发黑变绿,从上面的一些破旧的条形痕迹来看好像用皮带系过。箱子很沉。
“你能打开它吗?”妮奇小声问。
埃勒里把手掌抵在箱盖的边缘,两只胳膊一用力,盖子像一只朽烂的果壳似地裂开了。
妮奇长吁了一口气。如同一个巨大的煎蛋刚从煎锅里翻了过来,无数的油星在上面蹦跳。
箱子里装满了珠宝。
“钻石,”妮奇好像在做梦,“红宝石、翡翠、珍珠、蓝宝石,简直太美了。看哪,埃勒里。真正的海盗赃物。都是从那些死去的西班牙妇女的脖子和手腕上扯下来的——”
“这些宝石都是从它们原来的首饰托儿上卸下来的,”埃勒里咕哝着,“那些托儿大概都回炉了,不过这儿有一些漏掉的。一个金托,一个银的——”
“这儿还有几个银的,埃勒里……”
“这不是银的。”埃勒里拣起一只,“这是白金,妮奇!”
“看这些古币!这是什么?”
“什么?”
“这个钱币!”
“哦?是比索。”
“天哪……”妮奇猛地将双手插入箱子。
就在这时,透过岛上清晨的新鲜空气传来一声沉闷的钝响,好像远处剧烈的关门声,接着很快——快得就像头一声的回声——又传来另一声。
埃勒里跳过洞口,跳上那块扁平的岩石:“妮奇,那是枪声——”
“嗯?”妮奇还跟她的财宝在一起,“可是,埃勒里——这些财宝!你不能走——”可是,埃勒里已经走了。
他们发现埃里克·埃里克森身着长袍和拖鞋躺在基德船长房间的一个进门处,他头朝地倒向空房间,右手握着一支三八自动手枪。他们把他翻转过来,只见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红色的枪眼,额头着地处是一滩红红的粘稠的血迹。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埃勒里站起身,对霍伯斯…沃特金斯父子、面如土色的英格、独腿看门人和妮奇说:“咱们现在下楼,锁上塔屋的门。”然后,他们默不做声地下了楼。埃勒里说了声抱歉要离开一会儿,就消失在他自己房中。等他再次出现时,手里握着一把警用左轮手枪,“妮奇,你和英格坐大汽艇到大陆向海岸警卫队和萨福克县警察局报案,这儿没电话。带个管事儿的人一起来。其他人留在这儿跟我一起等着,也就是说,跟我和我的这把铁家伙一起等着。”
那天晚些时候,埃勒里和赶到这里的海岸警卫队队员和陆上警察局长从塔顶小屋下来,并讨论了案情。最后他说:“谢谢你们帮忙。我感到自己很对不住可怜的埃里克森。”然后他等着众人被带进来,坐在他面前。
霍伯斯…沃特金斯上校一改过去咋咋呼呼的神气,完全是一副埃勒里头一天瞥见的那种紧张神态,肌肉紧绷着。托尼·霍伯斯…沃特金斯一声不吭,看上去也不再那么无精打采了。英格脸色刷白,像一尊雕塑。甚至连长约翰也在紧张不安地来回捣腾着他的假腿。
“今天早晨日出后十五分钟左右,”埃勒里开始说话,“我正在沙滩上打开财宝箱时,埃里克·埃里克森正上楼去塔屋。他穿着长袍和拖鞋,带着他的三八自动手枪,弹夹是满的。他的卧室就在塔屋下面,这塔身传音功能很好。显然,他是被塔顶小屋传来的什么声音吵醒了,于是决定去侦查一番。他随身带了一支枪,因为即使是在他自己的屋里,他也觉得只有这样才安全些。”
“我说——”上校激愤地想说什么,但他又停住了,擦了擦脖子上的肥肉。
“有人在塔屋里。那个人在那儿干什么呢?天蒙蒙亮时,在一间空屋子里?那屋里只有一样东西有诱惑力——就是我昨天晚上在墙上戳出的洞。埃里克森听到的那个人正从洞口观察着我,观察着我挖掘财宝。”
众人都注视着他。
“埃里克森来到平台上,猛地推开门。正待在洞口的那个人立刻转过身来,可能他们交谈了一会儿,也可能埃里克森放松了曾惕。总之,他放下了枪口。这时,房间那头的那个人突然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向埃里克森的脑袋开了枪,射出了一发二十二毫米口径的子弹,立即杀死了他。但是,在凶手举枪的同时,埃里克森也下意识地举起了手里的自动手枪并开了火!我和波特小姐听见了枪声,两枪几乎是同时响的,而且我们还在埃里克森的脑袋里发现了一粒二十二毫米口径的子弹,在他三十八毫米口径的自动手枪附近发现了一个三十八毫米口径的子弹壳。
埃勒里接着大声说:“凶手开枪后跑下楼梯,却听见其他人来了——你们说过,你们都被枪声惊醒了,然后都立刻冲出屋来——他意识到自己没法逃脱了,于是做了他惟一能做的事:假装自己也是被枪声惊醒的,然后返身跟你们一起跑回塔上。至于枪,在我从沙滩上赶到这里前他已想办法去处理掉了。
“凶手,”埃勒里说,“就在你们中间。”
“是谁呢?”
屋里一片死寂。
“正如我说的,我们在埃里克森的尸体附近发现了他射出的子弹的弹壳。他曾向凶手开枪,他用的自动手枪吐出了弹壳,子弹飞射而出。
“但是,有趣的是,我们没发现埃里克森的子弹。”埃勒里继续分析道,“我和两位警官已经仔细检查过塔屋了。子弹不在那儿。也没有任何痕迹说明它穿透了地板、墙壁、天花板什么的。窗户还是紧闭的。埃里克森开枪时它们就是这样,就像你昨天说的,英格,它们早卡死了,过了几辈子了。今天,我们曾想设法打开这些窗户,可是做不到。
“子弹也不可能射飞。埃里克森是刹那间被枪杀的,他头朝下倒在屋里,这就是说,他开枪的时候是面对屋里的。我们也仔细检查过平台和通道。没有子弹,没有子弹的痕迹,连子弹可能穿透的小洞也没有一个。”
“那个扫帚戳出的洞!”妮奇下意识地说。
“不,这墙特别厚。在门口处的埃里克森和那个洞口呈斜角,所以即使子弹可能穿过了那个洞,它也应该嵌入墙里,或是即使它穿透了墙壁,也该留下子弹划过的痕迹。我们拆了一部分墙,好好看了看,没有子弹,也没有子弹的痕迹。
“所以,有一件反常的事实就是,埃里克森的子弹肯定射到了那屋里的什么东西,但是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东西被射中了。
“这不可能吗?不。
“有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
埃勒里又说:“子弹肯定射中了那屋里剩下的惟一的东西——就是凶手。你们其中一个隐瞒了弹伤。”
埃勒里转身对两位警察说:“看来咱们得让这三个人脱了衣服浑身上下检查一遍。还有,”他补充道,“妮奇,你带英格到别的地方去——是,我说的是英格!——也检查一遍。”
可怜的上校几乎被脱光了,他儿子立在那儿,同样地几乎一丝不挂,连长约翰也被毫不留情地扒光了衣服——但是,没发现一个人身上有伤。现在,埃勒里不动声色地面对着刚才妮奇带英格出去的那扇门,那个被害者的外甥女,他的遗产和财宝的继承人。那三个人飞快地穿好了衣服。
当妮奇跟英格一起回来时,警长问:“霍伯斯…沃特金斯太太的伤在哪儿,波特小姐?”
“霍伯斯…沃特金斯太太,”妮奇答道,“她没有伤。”
“没有?”
“也许,”海岸警卫队的官员有点尴尬地说,“也许你没检查那儿——嗯——”
“检查过了。”妮奇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我可是在为伟大的埃勒里·奎因工作……您知道吗?”
这时两名警察转过身看着伟大的埃勒里·奎因,脸上没有一丝仰慕之情。
海岸警卫队队员叹了口气,而那个大陆来的警长甚至连声都没吭就抬脚转身而去。但他立刻又转了回来.因为他听见埃勒里低沉冷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那么谁杀了埃里克森就显而易见了。”
埃勒里掏出一支烟和一个打火机,他点上烟,说:“再回头说到我今天早晨挖出来的那个玩意儿。我挖出了什么呢?一只旧箱子,一些古币,一大堆宝石,还有一些宝石托儿。妮奇,你看见了那些空托儿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呢?”
“黄金、白银还有白金——”
“白金,”埃勒里说着,轻轻弹了弹烟灰,“这种金属大约在一七五零年,也就是传说中的基德船长把财宝埋在这座岛上五十年以后才传到欧洲。更糟的是,白金直到一九零零年才被用作宝石托儿,而那时,基德早死了一百九十九年了。
“一堆冒牌货,先生们。一堆赃物。就这么回事儿。
“恐怕我今天早晨挖出的所谓‘财宝’不过是最近才埋在沙子里的。那堆东西就跟我口袋里的零钱一样跟什么威廉姆·基德或是其他十七世纪的海盗没有任何关系。哦,它们是故意被弄成像是基德埋下的——箱子确实很旧,钻石中间还散落着些古钱币。但是,那些钻石,就跟白金托儿一样,都是现代的。
“为什么这些现代的钻石要被伪装成海盗的财宝埋在岛上呢?好,假设这些财宝是被盗的赃物。赃物要处理掉就会被专门倒卖赃物的中间商揩掉一部分油水。但是,作为埋在地下的财宝,却可以公开在市场上处理。真是聪明。
“埃里克·埃里克森,先生们,怀疑安东尼·霍伯斯…沃特金斯和他的‘父亲’霍伯斯…沃特金斯上校——没准儿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并不是他们看上去的那么回事儿。不幸的是,他言中了——这两个人是欧洲珠宝大盗,从他们积累的财宝数量来看,他们也算是这个特殊行当里的精英了。
“埃里克·埃里克森和他的外甥女在新普罗维登斯岛逗留期间,这两个人正在巴哈马静身修整,盘算着用什么好办法把这些赃物变成现钱。这时,他们听说了二百五十年前基德把财宝埋在埃里克森小岛上这个纯属虚构的故事——这财宝可从来没被发现过——这两个精英人物立刻想出了一条妙计。他们把赃物放进一个真正古旧的大箱子——巴哈马曾是海盗的窝点,到处都是海盗的遗物;他们又在盗来的珠宝里散放些真正的古钱币;然后他们把箱子埋在埃里克森的小岛上,等着有一天被他们挖掘出来。计划是围绕着英格的痴情展开的,他假装也爱上了她,并跟她结了婚。作为埃里克森惟一的继承人,英格在埃里克森死后会继承他的所有遗产,包括这座小岛。而作为英格的丈夫,托尼·霍伯斯…沃特金斯将会掌握这一切,等英格死了——当然是过早地死去了,是吗,先生们?——我们的伙计可就万事大吉了——对不起,英格,该是给你当头一棒的时候了。”
英格怔怔地坐着,脸色苍白,她的手紧紧抓着妮奇的手。
“如果你想把杀人的事儿赖在我头上——”年轻人抱着鼻腔赶紧说。
但是上校厉声打断了他:“闭嘴!”
“哦,这个嘛,”埃勒里说,“让我瞧瞧。我们知道埃里克森的子弹射中了凶手,但是四个嫌疑人身上都没有伤。显然,子弹肯定射入了凶手身体的一部分,这部分又是不可能受伤的。”埃勒里笑了,“不可能受伤,除非它不是有血有肉的。你们四个中只有一个人符合这种特殊情况,就是安了假腿的那个人——抓住他!”
他们制住了挣扎着的看门人,把子弹从他的假腿里抠了出来,这时,正发着愣的警长说:“那么这两个人,奎因先生……他们没参与埃里克森的谋杀案吗?”
“整个阴谋围绕的焦点,警长,就是谋杀埃里克森,”埃勒里说着耸了耸肩,“可是我想恐怕长约翰倒是捷足先登干了这事儿。
“你没看出来他们全都参与阴谋了吗?这位上校在婚礼后离开了巴哈马,把财宝偷偷运到美国,又在跟其他人会合之前把财宝弄到埃里克森小岛,他是怎么办到这些的?他怎么能,我是说,如果那个看门人没加入他们一伙的话,他怎么能把箱子埋在岛上呢?还有,财宝被发现的过程也是事先设计好的:塔顶小屋的墙壁被凿了一个洞,洞口的视线正对着选好的埋宝地点,墙纸也被伪装得符合那个所谓‘针眼’的神秘线索等等。如果没有长约翰的参与,这些都是不可能办到的。长约翰,我猜想,等把埃里克森处理掉并通过英格掌握了遗产和小岛以后,就会得到自己的那份好处。
“可是这两个精英人物没料到长约翰这么蠢,又这么贪心。他们真是聪明过了头,要在财宝被找到的当天夜里就杀了埃里克森。即使他们真是这样计划的,他们也不该策划出这么一起蹩脚的谋杀案——特别是谋杀的目标又是这么一个训练有素的探险家。一起‘意外事故’倒应该是他们的首选。在合适的时候,条件具备时——比如说一场风暴什么的,一艘船翻了……也许甚至英格也在同一次事故中遇难,这样就可以一举两得,对自己又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长约翰实在是太笨了,而且,就像埃里克森说的,又是个守财奴。他等不及了。他听见我趁黑离开,便意识到了我要去干什么,又看到天快亮了,就急忙赶到塔顶小屋去监视我。他盯着我把财宝挖出来,大概还看到了财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在这时,埃里克森吃惊地发现了他在屋里,这时他满眼都是财宝,满脑子想的就是:杀死埃里克森,他就可以分到这些财宝。所以,长约翰就杀了他——就在那儿。把那个伟大的日子提前了——
“忙中出错,嗯?上校?还有托尼,我遗憾地告诉你,我要带着你的妻子去找纽约最好的律师,看看怎么以最快的速度解除婚约。现在,先生们,如果你们把这些海盗带走的话,”埃勒里对两位警察说,目光却郑重地盯着英格,“我和妮奇还得去填一些洞。”
九月 三个r的秘密
密苏里真是出人物之地!从令人尊敬的麦克阿瑟和潘兴,到家喻户晓的江洋大盗杰西·詹姆斯;从著名作家马克·吐温,再到本文中的巴洛维以及巴洛维学院。
如果有人渴望上一堂有关谋杀艺术的课,密苏里的巴洛维学院是最不应该去的地方。巴洛维学院的社会学课程有其深远的渊源,据说每个人都能在其哲学研讨会上找到信心,看到希望,抓住伟大的事件并找到伟大的人物。有一种未经广泛求证的说法,巴洛维学院的创始人艾塞亚·约瑟夫·巴洛维博士曾经宣称,即使他在年龄上成为老朽,他的思想也不会像英国的学究们那样僵化。这不过是个玩笑而已,其实这位好人就像一架日晷仪一样循规蹈矩。
“即使是玩世不恭的人,”巴洛维博士曾说过,“也会多少有所保留。”事实上,在他工作的这座大花园中,虽不是死气沉沉,但也听不到开怀大笑。
关于巴洛维博士的传说有很多,其中有些传说甚至将他称作尤瑟·大龙头,讲他如何如何施展个人魅力征服了那些富有的密苏里人,并从他们的口袋中讨来了这一片坚固的校舍。单是关于他的助手们的故事就有一大堆,他们把他的人道主义信条传播到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一部极具阅读价值的长篇报道至少还缺少一千页关于他的具体做法的描述。这样就更没有多少篇幅记录艾塞亚·约瑟夫·巴洛维博士如何以其灵感来影响学院教学活动的情况了。
想在巴洛维学院接受教育的人必须通过不同寻常的入学考试。考试内容通过照相机拍摄下来并像第三十三项礼拜仪式一样严格保密。然而百密终有一疏,秘密还是多少泄露出去一些,可能还是很关键的部分:巴洛维博士在考试当中动用了不少东西,有一台十六毫米电影放映机、一台收音机和一台便携式唱机,有《圣经》、《农历》和《莎士比亚全集》,每样一本,还有最新发布的“国会议事录”等等,在考试过程中,可以听到唐老鸭和小威德·布朗的声音,诸如此类。
这一切相当令人困惑,恐怕也跟外人在巴洛维学院常常分不清谁是学生、谁是教授这一事实不无关系。当然啦,一个人留着大胡子在巴洛维并不代表身份高贵。
巴洛维博士的来信给埃勒里的突出印象就是无比悲痛。这位巴洛维学院的院长写道:
我手下的一名教员失踪了。奎因先生,我无法向您表达我心里的恐惧。一句话,我害怕到了极点。
我知过您的工作很忙,但是如果您完全了解这所倾注了我毕生心血的学校里所发生的事情,您就会感受到我们在困境中体会到的全部恐惧。
我能否请求您秘密地并且立刻到巴洛维来?
信是手写的,字迹很潦草,因紧张而歪斜,似乎在提醒你:罪恶的目光正落在院长的身上。这一切与他所听说的艾塞亚·约瑟夫·巴洛维博士太不一样了,于是埃勒里匆匆给奎因警官留了个便条就出发了。妮奇一把抓起她那珍贵的记事本,也紧跟着老板上了路。
九月的巴洛维,静静地平躺在密苏里温暖的阳光下。远处的欧扎克斯高原像是好问的学生凝视着巴洛维学院。
“你认为是在这儿下车吗,埃勒里?”当出租车慢腾腾地载着他们穿过仿佛静止的城镇时,妮奇轻声地问,“这里如此安静。根本不像一座大学城。”
“巴洛维是安静的,现在正在放暑假,”埃勒里卖弄学问似地回答道,“新学期还要再过十天才开始。”
“你总是将事情搞得这么可恨无聊!”
他们赶紧进入巴洛维博士的私室。
“请原谅我没能去车站接你们,”主人边进门边说。这位教育家进屋后迅速把门关上。巴洛维身材削瘦,长着一副典型的意大利脸,浓密的灰发下是一双生动的黑眼睛,此时眼神有些呆滞,并在不停地眨动。真是密苏里的彼特拉克,埃勒里微笑着这样想。而对妮奇来说,巴洛维简直是那种让你看了第一眼就会爱上的人。
“轻轻地,轻轻地——那一定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你说谁是奇普教授,巴洛维博士?”
“美国文学专家。你没有听说奇普的艾伦·坡研究会吗?他是这方面的权威——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教师之……”
“艾伦·坡,”妮奇惊叫道,“埃勒里,这将是一个你自己感兴趣的案子。”
“莱弗里特·奇泽姆·奇普,”埃勒里点头道,想起来了,“在评论艾伦·坡的专刊中写过专题论文。热情洋溢而且学识渊博。那个奇普……”
“他在巴洛维学院已经工作三十年了,”博士不太高兴地说,“没有他我们确实无法继续。”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巴洛维博士抓起电话:“米丽,现在让玛·布林科来一下……玛在校园里经营教员公寓,老奇普自从来到巴洛维教学就一直住在她那儿,奎因先生。啊!玛!进来。把门关上!”
玛·布林科是一位棕色皮肤的密苏里老太太,被召到校长办公室显得很紧张。她长着一双女房东特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来自纽约的客人。直到巴洛维博士向她讲了足以让她放心的神秘保证后,她的目光才从客人身上移开,开始变得柔和下来并且渐渐有些湿润了。
“那可是个好人呢,教授,”她断断续续地说,“他特别守时,你可以放心地让他替你看门。”
“我同意,”埃勒里小声自语道,“但这事和奇普的守时有什么关系呢?”
巴洛维博士点点头:“现在,玛,你继续讲。别紧张,你是开拓者的后代!把一切都告诉奎因先生。”
“教授,”玛·布林科喘着气哽咽着说,“他在欧扎克斯有个小木屋,过了阿肯色边界那边。他每年七月一日都要离开巴洛维去那个小屋过暑假。七月一日,就像钟表一样有规律。”
“是单独去吗,布林科太太?”
“是的,先生。他在那里写作,他是一个人去。”
“主要是写文学教科书,”巴洛维解释道,“虽然前年夏天令我感到很吃惊,奇普告诉我说他准备写小说。”
“他七月一日离开学校去了那个木屋,劳动节过后第一天再返回巴洛维准备好开学后的课程。”
“劳动节后第一天,奎因先生。年复一年。从来没有错——”
“现在已经是九月十三号了,他还没有在城里露面!”
“劳动节后第一天……那已经过了十天了。”
“超过十天就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妮奇不屑地问。
“波特小姐,晚了十天对奇普来说是极不平常的事情——正如让我假装是哈德逊太太一样!太不可能了。我很挂念他,奎因先生,我给阿肯色的斯莱特当局打了电话,他们已经派人去奇普的小屋看过了。”
“那就是说他显然不是延长了住在那里的时间?”
“奇普在习惯模式方面的顽固不化我无法向你们一一描述。他没有。斯莱特派去的人只发现了他的一只箱子,再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奇普的信息。”
“但我从你的信中感觉到,博士,你有更特别的理由怀疑……”
“可不是吗!”玛·布林科脱口而出,激动得胸脯强烈地起伏着,抽泣得更厉害了,“我从来没有进过教授的屋子——这也是他的规矩——但巴洛维博士说教授不在家我应该进去看看,所以我就进去了,并且——并且——”
“什么,布林科太太?”
“在他壁炉前的一块小地毯上,”女房东小声说,“我发现有一大块……大块……污渍。”
“一块污渍!”妮奇喘着气说,“是一块污渍吗?”
“一块血迹。”
埃勒里的眉毛竖起来了。
“我亲自检查过了,奎因先生,”巴洛维博士紧张地说,“那是——是血,我可以肯定。在小地毯上已经有一些时间了……我们把奇普的房子重新锁上了,我给你写了信。”
虽然九月的太阳从校长办公室的每一条缝隙中钻了进来,但屋里的人还是感到它很冰冷。
“七月一日以后,你再和奇普教授联系过吗,博士?”埃勒里皱着眉头问。
巴洛维博士看上去有些吃惊:“他的习惯就是在暑假期间至少给我们几个人每人寄一张明信片……”他开始兴奋地检查桌子上的一大堆邮件,“我从六月初开始就没在这里。这令我感到很沮丧,我……我为什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啊,您真是训练有素……奎因先生,对,找到了,在这儿呢!”
那是一张带有图画的明信片,画面是一个山上的小瀑布,夸张的蓝色周围是夸张的翠绿。手写的口信和地址字迹潦草,像蜘蛛爬过一般难以辨认:
我在修改小说。会给你们大家一个很大的惊喜。问好!
奇普七月三十一日
“又是他的‘小说’,”埃勒里喃喃自语道,“上面盖着阿肯色州斯莱特的邮戳,日期是今年七月三十一号。巴洛维博士,这个明信片是奇普教授写的吗?”
“不可能错。”
“这字迹在你看来是不是非常笨拙,埃勒里?”妮奇按她惯有的风格问。
“是的。好像他的手有什么毛病。”
“对,”玛·布林科抽泣着说,“中指和食指的第二节以上都没有了——可怜哪,可怜的老头!”
“我想是年轻的时候出过什么事故吧。”埃勒里站起来,“我可以看看奇普小地毯上的污渍吗?”
一个人留在自家灶台上的不只是血,或许还有他的灵魂。留在那里的血已经褪色并且结痂。尽管主人不在了,但从屋里的一切可以看出他的习惯和风格。
两间小屋像兵营一样整洁,从窗户上可以俯瞰校园。椅子摆放得很严格。床是木雕的。壁炉架像商店橱窗一样整齐,架子上的每一根管子都被擦洗得非常干净。老松木柜上的文件分类架都按大小排列放置。书架上所有书籍都摆放得很有规矩,没有一本是胡乱摆放的,严格按照作者姓氏的字母顺序排列着,就像部队里一队队整齐的战士,保持着笔挺的立正姿势。
“真是不可思议。”埃勒里说。他转身发现桌子的垂板中央有一个小分类账本。
“我想这点侵犯是不可避免的了,”巴洛维喃喃低语道,“但我必须说我感到自己就像考文垂的裁缝!看看那本账里有什么,奎因先生?”
“奇普的个人账户。他的日常现金花销……啊!今年的只记到六月三十日。”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