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鱼菜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长夜 > 长夜第7部分阅读

长夜第7部分阅读(2/2)

  “爱丽。”

    她并没有动弹,人还站在那里盯盯地望着……直勾勾望着我,望过了我。这可把我吓惨了,因为我只要想上一分钟,就知道为什么她不看我,这个原因我也不愿意知道。不,我不要知道。直勾勾望着我在的地方,而不看我;我十分确定不要知道这原因,这时我撒腿就跑,就像个孬种般跑完了其余的路,一直跑到我的庄宅灯光明亮的地方,直到这时,我才从这种傻不可及的恐慌中镇定下来。这是我的凯旋归来嘛,已经到家了;我是山上归来的猎户,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超出全世界其他一切的地方——到了我灵魂和肉体都隶属的绝色女人身边。

    现在我们结婚了,住在这幢“宅第”里了,我们为了要而假装的东西都已经到手!赢了——垂手赢得!

    门没有扣,我走了进去,跺着脚步,走过藏书室敞开的房门,葛莉娜就站在窗户旁边等着我呢。她兴致勃勃,也是我所见过最愉快最美丽的可人儿,就像是督师作战的布隆妮王后,金发闪耀的一员女将,她是性的色香味呵,除开偶尔在“痴争”作过短暂的幽会外,我们抑制得太久太久了。

    我径直进入了她双臂的拥抱里,海洋的水员回航到了他归属的地方。不错,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妙时刻中的一次呵。

    不久,我们又降落凡尘,我坐下来,她把一小堆信件给我,我几乎立刻自动挑出有美国邮票的一封,是厉安德寄来的航空信。我不知道他信中写的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写一封信?

    “这个,”葛莉娜满意地深深叹了口气:“我们办到了。”

    “是胜利日,没错。” 我说。

    我们俩都哈哈笑了,笑得发狂。桌上摆着香槟酒,我开了一瓶,彼此敬酒。

    “这处地方太美好了,”我说,向四面看看:“比我所记得起来的更漂亮。桑托尼——对了我还没告诉过你呢,桑托尼死了。”

    “呵,天啊,”葛莉娜说:“太可怜了,原来他真的病得很厉害吗?”

    “当然他病了,我从来不愿这么想,在他临死之前,我去看了他。”

    葛莉娜打了个冷噤。

    “我可不喜欢那么做,他说什么来着?”

    “并没怎么真正说,他说我是个该死的蠢才——我应该走另外一条路。”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路?”

    “我不知道他意思是什么。”我说:“我想他当时神志昏迷了吧,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话。”

    “唔,这幢房屋可是回忆他的好纪念碑嘛,”葛莉娜说:“我想我们会一直住下去,不是吗?”

    我瞪着她:“当然啦,你以为我还会住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们不能一直都住在这里呀,”葛莉娜说:“可不能一年到头都住,埋在像这么个村庄的坑坑里吧?”

    “可是这儿却是我要住的地方——是我一直期望着想住的地方。”

    “是呀,当然,不过话得说回来了,美克。我们有全世界的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我们可以逛遍全欧洲——我们可以到非洲去游猎远征,去蛮荒探险、去观光、去寻找——兴奋的油画;我们可以去安哥古迹,你不要过一种冒险的生活吗?”

    “这个,我也这么想……但我们总要回到这儿来,不是吗?”

    我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很不舒服,有什么事情在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我一直想到的所有事情,便是我的宅第和葛莉娜,没有要过任何别的事情。可是她却要别的,我看出来了。她还只是开始呢,开始要有很多东西,开始知道她自己有能力弄得到了。突然间我有了一种残酷的预兆,便哆哆嗦嗦起来。

    “美克,你怎么了?你在发抖嘛,感冒了还是什么?”

    “不是那么回事。”我说。

    “美克,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见到爱丽了。”我说。

    “你说些什么,见到爱丽了?”

    “我从公路走上山来时。在转弯的地方就见到了她,人站在一株枞树下,望着——我意思是说,望着我。”

    葛莉娜眼睛瞪得好大。

    “别荒唐了。你——你想出来的事吧。”

    “或许一个人的确想得出事来,毕竟,这是‘吉卜赛庄’吧。爱丽在那儿,没错,看起来——看起来相当快乐呢。就像她自己一样,就像她以前——她以前一直在那里,一向会要到那里一样。”

    “美克!”葛莉娜抓紧我的肩头,一个劲地摇我:“美克!别说这种活了,你来以前喝了酒吧?”

    “没有,我等着一直到了这儿同你喝酒,知道你会准备了香槟酒等我。”

    “那么,我们就把爱丽抛开,喝我们的酒吧。”

    “是爱丽呵!”我顽固地说。

    “当然不是爱丽!只是光的把戏——像那一类儿的事。”

    “是爱丽呵,她人就站在那里,在找——找我、望我,可是她没法子见到我,葛莉娜,她没法子见到我。”我的声音高了起来:“我知道为什么,知道为什么她没法子见到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我头一遭儿屏住呼吸悄悄地说话。

    “因为那不是我,我并不在那儿,她什么都见不到,只除开‘此夜绵绵无尽期’。” 然后我恐慌地高声大叫:“有人生而甜蜜欢畅,有人生而甜蜜欢畅,而有些人生而此夜绵绵,我啊,葛莉娜,是我啊。”

    “葛莉娜,你还记得吗?”我说:“她是如何坐在那软椅上的?她惯于在六弦琴上奏那首歌,用她温柔的嗓门儿唱着,你一定记得吧。”

    “‘夜夜复朝朝’,”我低低唱着:“‘有些人生而感伤;朝朝复夜夜,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葛莉娜,那就是爱丽呵,她生而甜蜜欢畅。‘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有些人生而此夜绵绵无尽期。’那是妈妈所知道的我,她老人家知道我生而此夜绵绵,我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桑托尼知道,他知道我是往那个方向走。但是它也许不会发生,只有一个时候,仅仅只有一个时候,那就是爱丽在唱这首歌时,我娶了爱丽,原可以真正过得十分幸福的,不是吗?我和爱丽的婚姻原可以继续下去的啊!”

    “不,你不能继续下去,”葛莉娜说:“我从来没想到你是这一号儿的人,美克,你害怕了,”她又重重摇我的肩膀,“醒醒吧。”

    我瞪着她。

    “葛莉娜,我很抱歉,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我以为美国的那些人把你整倒了,但你做得很不错,不是吗?我意思是,所有的投资都安然无恙吧?”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供我们的未来使用了,我们光辉灿烂的未来呵。”

    “你说话非常古怪嘛,我倒要知道知道,厉安德在这封信里说些什么?”

    我抽出这封送过来的信,把信拆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幅剪报——也不是新剪下来的,很旧,而且揉得很皱了。我凝望着这上面,是一条街上的照片。我认出这条街了,背景上有一幢相当宏伟的建筑物。这是汉堡的一条街,有些人正走向摄影的人——正前面有两个人手挽手,就是葛莉娜和我嘛。原来厉安德已经知道了,他一直就晓得我早已认识葛莉娜了。一定有人在什么时候把这个寄给他,或许并没有什么凶狠的打算,或许只为了逗乐子,认出葛莉娜小姐在汉堡街上散步。他知道我认识葛莉娜,我也记起来了,他是多么特意地问我是不是遇见过葛莉娜小姐。当然,我加以否认,但是他知道我在说谎,这一定使他开始猜疑起我来。

    我突然害怕起厉安德来了,当然,他没法儿猜疑我杀死了爱丽,但他猜疑有事,或许已经猜疑到那上面去。

    “看吧,”我对葛莉娜说:“他知道我们彼此认识了,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我一向痛恨那只老狐狸,而他一向也痛恨你,”我说:“他现在知道我们要结婚时,就会猜疑了。”厉安德必定已经猜疑到葛莉娜会和我结婚,他猜疑我们彼此认识,或许还会猜疑到我们以前是情人。

    “美克,你别那么像只惊慌万状的小兔子好不好?不错,我就是要这么说——惊慌万状的小兔子。我欣赏你,一向都欣赏你,可是现在你却六神无主了,对每一个人都害怕。”

    “别对我说这种话!”

    “这个,这是实话呀。”

    “此夜绵绵无尽期啊!”

    我想不到说些别的话,依然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此夜绵绵无尽期,那也就是说漆黑一片了,意味着我在那里看不到什么,只能见到死人,但是我虽然活着,死人却见不到我。他们没法儿见到我,因为我实际上不在那里,爱爱丽的那个男人并不真正在那里,他会自作自受,进入了无尽期的黑夜,我把头向地面低下去。

    “此夜绵绵无尽期呵。”我又说了。

    “别说那些了,”葛莉娜厉声尖叫起来:“站起来!美克,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吧,不要信这种荒唐的迷信观念。”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说:“我已经把命卖给‘吉卜赛庄’了,不是吗?‘吉卜赛庄’决不安全,对任何人都决不安全。对爱丽不安全,对我不安全,或许对你也不安全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站了起来,向她走过去,我爱她。是的,我依然要以一股子最后的强烈情欲来爱她。可是爱、恨、欲——它们不都是一样东西吗?三而—一而三呵,我从来不可能恨爱丽,但是我恨葛莉娜,越恨越高兴,全心全意的恨,甚至是一种一涌而起的欢欣愿望——我没法儿等到用安全的办法了,也不要等那些办法,我走到了她面前。

    “你这个臭婊子!”我说:“你这个可恨可爱金头发的婊子,葛莉娜,你难逃一命了,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你懂吗?我已经知道杀人——我要杀人。爱丽那天骑了马出去死时,我好兴奋,因为把她杀死,使我那天整个上午都好快乐,但是我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这么接近杀人。这回不同了,除开有人在早饭时吞了颗药丸而会死,和把个老太婆推下坑以外,我要知道得更多一点,我要用自己的手来。”

    这时,葛莉娜害怕了,自从我们在汉堡邂逅的那天起,我就装病扮症,抛职弃业,和她在一起,我已经属于她了。是的,自从那时候起,我的肉体和灵魂都已经归属了她。现在,我不属于她了,我就是我。我进入了另外一种王国,要到我梦寐以求的一个王国里去。

    她害怕了,我最爱见到她怕,两只手勒在她脖子上使劲儿。不错,即令现在我坐在这里,把自己这一生都写下来时(这件事我得告诉你,做起来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要写到自已的一切一切,经历啦,感受啦,思想啦,如何欺骗每一个人啦--不错,写起来真是过瘾。不错,我杀死葛莉娜时,真是极其快乐……                                                                                          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此夜绵绵

    第一篇

    24

    那件事情以后,说真格儿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意思是说,事情已经到了最高潮。我想,人家忘记了不可能会有更精彩的事情在后面——你已经都写过了呀。我在那里坐了好久一阵,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下子全都来了。他们不可能一直都在那里,因为那样他们就不会让我杀死葛莉娜了。我记得头一个在场的是“天老爷”,我不是指天上的神,我搞糊涂了,指的是费上校。我一向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我想,在某些方面他真倒是有点儿象“天老爷”——我的意思是说,天老爷如果是人,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话——就在九天云外的地方。他人很公道——非常公正、非常仁慈。他照料很多事情很多人,想为大家竭尽自己的力量。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认识有多少,只记得那天早晨在拍卖场的房间里,说我是“乐极”时,望着我的奇怪神色,我奇怪那天他为什么凑巧想到我“乐极生悲”了呢?

    然后我们又在一处,地面上小小一堆蓬乱的爱丽骑马装……我不知道他当时就知道了,或者有种想法,多多少少那件案子与我有关。

    刚才我说过,葛莉娜死了以后,我就坐在椅子里,直直地望着自己的香槟酒杯,杯中已经空了,每一件事都是非常空虚——的的确确,非常空虚,只有一盏灯是我们开的,葛莉娜和我,可是灯在角落里,光也不太亮。而太阳——我想太阳老早就已经下去了。我坐着心里在想,闷闷沉沉地想,下一步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想,后来人就来了,或许很多人一起来,如果是的话,他们悄悄地的来;要不然就是我没有听见,或者看见任何人。

    或许桑托尼也在那里吧,他会告诉我该怎么办的。桑托尼死了呵。他走了另外一条路到我的路上去了,所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说实在话,没有一个人帮得了忙。

    过了一阵子以后,我见到了肖大夫,他太安静了,起先我几乎不知道他就在场;他坐的地方高我很近,是在等什么吧,经过一会儿,我这才想起,他在等我说话呢,我便向他说:

    “我回家来了。”

    我后面什么地方,有一两个人在走动,他们似乎在等——等着他要做的什么事。

    “葛莉娜死了,”我说:“我杀死的,你们最好把尸体抬走,还没有抬走吗?”

    有人在什么地方闪亮了一个闪光灯泡,一定是警局摄影员在摄取尸身照片。肖大夫头转过来,厉声答道:

    “还没有。”

    他又转过头来看看我,我向他倾身说道:

    “今儿晚上我见到爱丽了。”

    “你见到了吗?在什么地方?”

    “就在房子外面,站在一株枞树底下,那也是我头一次遇见她的地方,你知道吗,”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她没见到我……也见不到我,因为我不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我说道:

    “那使我很不舒服,不舒服得很。”

    肖大夫说了:“在那颗药丸胶囊里,不是吗?药丸胶囊里加了氰化物,那天早晨你给爱丽吞的就是那个吧?”

    “那药丸是她防干草热用的,”我说:“每当她出去骑马,她就服一粒预防过敏症。葛莉娜和我,用花园棚屋里的黄蜂窝做了一两个胶囊,又把它们放在一起,我们在‘痴舍’做的,很伶俐,不是吗?”我哈哈笑了,一种古怪的笑声,自己都听得出来,倒更像是一种怪里怪气的吱吱笑声。我说:“你们已经把她服过的东西都检验过,不是吗?那时你来看她扭了的脚踝吧。安眠药片,过敏症药丸,它们都很正常,不是吗?没有一颗有害。”

    “没有害处,”肖大夫说:“它们完全没有坏作用。”

    “说真的,那可真是很精明,不是吗?”我说。

    “你一向都很有小聪明,不错,但是还聪明得不够。”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发现的。”

    “第二次又出命案我们就发现了——这次出的命案发现你并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哈劳黛吗?”

    “不错,她死的方式和爱丽一模一样,在打猎的野外从马上摔了下来。哈劳黛的身体也很健康,可是只从马上摔下来就死了。不过时间并不太久,你明白吗?他们几乎立刻把她扶了起来,还有些氰化物的味道散出来。假如她像爱丽般躺在开敞的空地,过了几个小时以后,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气味没有了,什么都找不出来了,不过,哈劳黛怎么吃了那颗胶囊的,我却不明白。除非你留了一颗在‘痴舍’里。有时,哈劳黛常到那里去,留得有指纹,还掉了一个打火机在那里。”

    “我们一定都很不小心,要弄得天衣无缝,那可真是难而又难啊!”

    这时我说道:

    “你们都疑心爱丽的死是我做的手脚,是不是?你们都这么想?”我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或许你们统统这么想吧。”

    “别人时常都知道呵,不过我并没有把握,我们是不是能尽尽力。”

    “你们应该警告我。”我斥责地说道。

    “我并不是警员。”肖大夫说。

    “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我是医师。”

    “我不需要医师。”

    “那就走着瞧吧。”

    我望望老费说道:

    “你在做什么呢?到这里来审问我,担任法庭的庭长吗?”

    “我只是治安推事,”他说:“我以朋友的身份到这里来:

    “我的朋友吗?”这句话使我吃了一惊。

    “爱丽的朋友。”他说。

    我可不明白,这些话对我来说毫无道理,但是我止不住觉得相当重要。他们统统来了!警员、法医、肖大夫、老费,老费本身可是个大忙人呵。整个事情盘根错节,我对这些已茫无头绪了。你也看得出,我非常疲倦,时常突如其来倦得不得了就去睡觉……

    所有的人来来去去,有人来看我——形形色色的人。大律师啦,小律师啦,还有一种随着他和医师来的一种律师啦,好几个医师呢。我对他们烦得要死,都不愿意回答他们的问题。

    其中一个总是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说有,仅仅只有一项我要的,那就是一枝圆珠笔和一大堆纸。你明白了吧,我要纸笔把这一切都写下来,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我要把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一想到自己越多,就觉得对每一个人越有兴趣。因为我过去很有兴趣,也做出了很有兴趣的事。

    医师——至少有一个医师——似乎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说:

    “你们一向都让人写声明书,那么为什么不能让我写声明书呢?或许,有那么一天,大家都看得到呀。”

    他们就让我写了,我没法儿一直写下去,写得很长,时常觉得疲倦。有些人用上什么“责任减退”的词儿,而别的人却不同意,五花八门的说法不一而足。有时他们甚至以为你没有在听,然后我又得出庭,我要他们把最好的衣服捎来,因为在法庭上不得不装成良好的姿态嘛。似乎他们早已派上侦探监视上我有一阵子了,这些新来的佣人,我想是老费雇用或者教唆出庭的;他们列举我和葛莉娜的事证太多太多了。说也奇怪,葛莉娜死了以后,我再也不怎么想到她了……我把她杀死以后,似乎不再要紧了。

    我很想回忆起自已勒她掐她时,那种堂堂胜利的感觉,然而甚至那样的东西也是一去不回了……

    有一天,他们突如其来把妈妈带来看我,她老人家站在门外看着我,妈妈的神色并不像往常般焦急了,我想现在的神色是伤心;她老人家和我,都没有什么可说的。她所能说的只是:

    “美克,我努力过啊,我拼命努力过要使你安安全全的,却失败了,我一直都怕自己会失败啊!”

    我说:“好啦,妈妈,这不是您的措,这是我自作自受啊……”

    而我突然想起来,“这正是桑托尼说过的话嘛,他也为我而害怕啊,他也无能为力,没有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或许只除开我自己……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不过我倒是不时地记起——记起那一天爱丽向我说:‘你像这样儿望着我时,你在想些什么呀?”我说:‘像什么?’她说:‘就像你爱我似的。’我想在一方面我的确爱她,也可以爱她,她太甜蜜了,爱丽呵,甜蜜欢畅……”

    我想自己一向的罪孽便是贪得无厌,而且要这些东西时,却只想走容易的路子,贪心的路子。

    头一次,也就是我头一天到“吉卜赛庄”遇见了爱丽,我们又从公路下山时,遇见了黎老太婆,她对爱丽的警告,使我在脑子里记着要付钱给她,我知道她是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人。我付了她钱,她就对爱丽警告,恐吓,使爱丽觉得很危险。我当时觉得爱丽惊吓而死掉,似乎更为可能。我现在知道了,就在第一天,黎老太婆真正给吓坏了,为了爱丽而吓坏了,便警告爱丽,要爱丽离开,对“吉卜赛庄”不要有任何举动。当然,她警告爱丽,是要不同我来往。我当时不明白,爱丽也不明白。

    爱丽要怕的是我吗?我想一定是的,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只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威胁她,有危险存在。桑托尼也知道我内心中的狠毒,也像我妈妈一样。她却毫不在乎,奇怪,太奇怪了。现在我知道了,我们在一起时如胶似漆,呵!非常恩爱。要知道当时我们很幸福就好了……我当时是有机会的啊!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而我——却置之不顾。

    葛莉娜根本不重要呵,似乎很奇怪,是不?

    甚至连我这幢漂亮的宅第也不重要呵。

    唯有爱丽……而爱丽却再也找不到我了——此夜绵绵无尽期……这就是我这个故事的终了。

    “终了也就是开始”——大家都这么说。

    可是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故事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呢?一定要试一试,想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