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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赢家第1部分阅读(1/2)

    《大赢家:一个职业炒手的炒股笔记》作者:俞天白

    一、要走远路,就要选择好骑的马

    二、好鱼游于海底

    三、一只股票有一只股票的性格,摸透了才能驾驭它

    四、事情往往是这样:买什么股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买进

    五、股市里的事,说你是,不是也得是;说你不是,是也不是

    六、真正的“好鱼”是入市者自身

    七、股市没有昨天

    八、消息是财神,可有时候也会是骗子

    九、退一步是为了进三步,怕割肉的人就没有资格进股市

    十、做多可以赚,做空也可以赚,惟有贪心不足者除外

    十一、买进需要具备一百只眼睛,卖出只要一只眼睛就够了

    十二、什么风险都不难预测,惟有人对自身最难预测

    十三、要想做股市的成功者,就不要怕做向市场投降的“叛徒”

    十四、潮有涨必有落,浪有起必有伏,应该逢高出货,趁跌建仓

    十五、当市面上对哪只股票一片叫好的时候,就是赶紧出货的时候

    十六、股市没有真朋友

    一、股市低潮时也有上涨的,火爆时也有下跌的,就在于你拿哪只眼睛看

    二、没有一个好心态,“股海”就是无边的“苦海”

    三、买进不看跌,卖出不看涨

    四、牛市不割肉,弱市不怕跌

    五、股市被称为股海,不仅因为其深难测,还因为它拒绝所有单一与重复

    六、进入股市,下者输钱,中者赢钱,上者赚取自我

    七、“盈不可久”,狂热始终是风险的温床

    八、世事如烟,股市也如烟,如没有在虚虚实实中周旋的本事,很难站住脚根

    九、上帝不那么简单,可也不是狠毒的

    十、人生如股市,随处都埋伏着陷阱,随处也蕴藏着机遇

    十一、没有站在一过冷眼旁观的心理素质,千万别进股市

    十二、年年岁岁股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十三、火爆的行情,往往产生于最难捱的冰点

    十四、“将欲与之,必先固之”,要获得更多,就要准备先付出代价

    十五、股票多于白痴,还是白痴多于股票,这是问题的关键

    十六、炒股炒的是人类的好品德:冷静、理性、耐心和坚韧

    十七、“顺势而为,无为无不为”,是处世之道,也是股市取胜之法

    十八、输赢本是寻常事,悟透人生胜万金

    十九、游在海底的不一定都是好鱼,好鱼却永远向往着海底

    交易大厅里的椅子早就坐满了。曾经海只好站在座位旁边,睁大了眼,注视着液晶屏上的“洪兴股份”。它的价位,不断地往下跌,从十一元五角,跌到十元三角七分了!每跌一分都像刀子在割他的心头肉。他涨红了脸,紧闭着嘴,竭力装出山崩于前不动色的样子。左侧的那位“眼镜”高兴地在叫:“啊,又涨了一角!”右侧那位情绪外露、化妆过浓的女士,分明跟他一样在遭受着煎熬,不时发出一声惊叫:“还在跌,还在跌!这怎么办?”每叫一声,就将脑袋转动一次,看看左右是不是有人帮她分担这份焦虑。看得最多的,自然是挨得最近的曾经海。她烦躁不安的目光,和她身上那一股淡幽幽的茉花型的香味不相称。

    曾经海始终不吭声。初涉股市,他说不上子丑寅卯;再说,他也不屑和这些为了赚一天油盐酱醋费泡到这里来的“小股民”讨论。他到这里来,是有博士给他壮胆的,道道地地的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经济博士。“洪兴股份”就是博士帮他选的第一只股,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一买进就连续下跌。跌几角,他就打电话问一次博士,博士连说沉住气,再补进!还是跌,再问,博士还是那句话:再补!连着问了三次,先后三次补进了和第一次买进同样数量的股票,积起来已经有九千多股,把他所有的积蓄都押进了。可是“洪兴股份”还在跌,从十二元三角,跌到十元了。

    初秋的天气有些凉,可他急得全身冒汗。要不要再去问问博士?要是还要我继续补进呢?……他不敢再问了,强制自己沉住气。可不行。真的跌进十元了!他诅咒:这算什么博士,算什么“好骑的马”啊?臭棋,最臭最臭的臭棋!他想到了“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格言。也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也许是希望能够有人同声一哭,他不禁问身旁那一团茉莉花型的香气挨过去,接口说:“真吓人,不知跌到什么时候!”

    茉莉花型问:“你买的是什么股票?”

    “洪兴股份……”

    他的话音没有落,便给身旁一声呼叫声打断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啦?啊?”

    他猛回头,一阵珠光闪烁,原来是都茗来了。

    从买进股票那一刻起,都茗比他还要关心涨跌,虽不能像他这样有时间上证券公司,却将微型收音机的耳机悄悄插进耳朵,偷听即时行情。说她是关心自己家庭的命运,还不如说是对他行动的控制。“洪兴股份”连着下跌,让她沉不住气了,就从公司里溜了出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汗水把她一半前刘海儿都沾到额上了。

    曾经海很觉得意外,仿佛她是兴师问罪来的,便没好气地说:“我在这里能做啥?你看看,股市实在太可怕了!都是你那位博士出的好主意!”

    输钱她自然急;可输的原因怪到她头上,恼怒便使她不顾场合了。她扫了一眼茉莉花型,冷笑道:“啊,我不好,博士也不好!那你一定另外找到高手啦?”

    他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想点明,救火要紧!说:“是博士叫我们买的,就该去打电话问博士!”

    他委屈地说:“问了,问过好多次啦,问一次,就叫我补进一次……”

    “啊?”她拉起他的胳膊,转身跑出交易大厅,再次把他推进了投币电话亭,“你再给我问!我不信,博士会坑我们!”

    他顺从地拨通了电话:“博士,我看不懂啦,还在跌!都快跌进十元啦!”

    博士沉吟了几秒钟,还是那句话:“再补进!”

    他的脑袋一阵晕眩:“我没有钱了!”差一点要倒下去了。

    都茗一把接过电话听筒:“博士,我把我们这几年的存款全部投进了!这可是我一家子的血汗钱啊!”

    “啊!”博士想了想,“别慌别慌……这股不该跌的嘛!嗯……再看看……”

    她的手一软,电话听筒差一点落到地上,亏他扶住了。回到交易大厅,“洪兴股份”已经止跌,正在慢慢地开始往上回升。他如释重负。她也兴奋得双眼发光,拿出惯有的教训口气说:“我说嘛,博士到底是博士!我的朋友介绍的,不会错!”曾经海微微点了点头。她看了看茉莉花型不见了,便说,“我得赶紧回去。有事,你打电话问博士!洋墨水到底不是白喝的。”曾经海又顺从地点了点头。

    都茗走了。这几天来一直列在心里的那道算术题,减号变成了加号,答数也跟着慢慢地向最初投入的那个数字接近。可是不到一刻钟,加号又变成了减号,而且减得更快。他前额刚刚干掉的汗水,又猛地涌出来了。九万八,六分之一;九万四,五分之……哎呀,只剩下四分之三了!整个天地都远离他而去似的,嗡嗡嗡的,只觉得一阵无以名状的窒息性的晕眩。他强使自己站稳,只听得旁边有人说了一声:“洪兴庄家好像在派发!”什么是“派发”?他忙凑近打问。那人见他老实,就耐心地解释说:“派发就是拉高了抛售,再拉高,再抛售。庄家手里的筹码多,只能逐步抛售,抛售就要跌。所以股价就像猢狲似的跳上跳下。“

    啊,还有这样的花招!他早听说一旦入市炒股,就像进了赌场,钱财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听说当年买到认购证发了财的,如今十个有九个都“揩”光了。以后进场的,三分之一输了本;三分之一打个平手,不赚不亏,白贴了时间和精力;只有三分之一是略微赚钱的。他想想自己,既没有把内部消息变成成千上万钱财的社会关系,也不懂得这门学问的基础知识,给人瞎糊弄了,还不知自己辛辛苦苦积下的血汗钱,是怎么办跑进人家口袋里去的。不管都茗会怎么惩罚我,都得当机立断,保住血本要紧!

    他挤到交易窗口,搬动着好像不属于自己的手脚,买单,填写,手一直在发抖。全部抛出。如果能成交,十二万元本钱,就只剩下八万多元!

    他头重脚轻地出了证券公司,昏昏沉沉的,四肢发软。天是灰蒙蒙的,地是晃晃悠悠的。这种痛苦,只能拿那次相爱了三年的姑娘的背离相比,有的是从心里挖走一块血肉的疼痛,还有曾经用想象的鲜花编织成的美梦破碎了的怅然,更有悔不当初的无限懊恼!……

    怪都茗出了馊主意,还是害怕她的教训?埋怨博士给他乱选股呢,还是责备自己太不安分,像几年前赶着浪头到合资企业去“闯荡”一样,又走错了一步棋?他说不明白。他埋怨自己,为什么一时气恼之间,竟会闯进了这个风急浪高、变幻莫测的漩涡,积了多年的钱财给吞没了,连一丝儿响声都不见!老老实实地遵照父亲的教诲,在机关里做一条“游在海底的好鱼”不是很好吗,尽管窝囊,可那是多么安逸,多么平静,多么惬意啊!

    小学三年级吧,曾经海看过一部叫做《海底世界》的科教电影。那个世界真是精彩极了。大吃小,强凌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争我斗。不是为了填饱肚腹,妻妾成群;就是为了霸占地盘,划地为王,弄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留在他印象里的“好鱼”却一条也没有。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混了一阵,他终于逐渐明白,海底世界,原来就是他生活的这个世界的翻版,在那儿游动着的,就是一批教他如何做人、如何端牢饭碗,而且步步走红的活样板。

    他从小向往的是“自由职业者”:医生、律师、记者,甚至作家、艺术家等等,他不知道这些行当好在什么地方,引诱他的是“职业”的“自由”,也即所谓个性自由,人格的独立吧。可没料到,考试获得的那一串称为“成绩”的数据,却像根链条,把他锁进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的行政管理专业。为了有一只饭碗,他犟不过自己的命运,去报到入学了。毕业的时候,三资企业正热。据说,到了那种单位,没有人际关系,靠的是自己本事,它的机制,就是最大限度地发掘人自身价值。于是,他对自由职业的向往死灰复燃了。他没有接受毕业分配去当一名行政干部,断然进了一家独资企业。刚进去那阵,的确有一种新气象,可不多久,就发现老板想的只是怎样帮他赚钱,每人每年每月甚至每周的指标都订得死死的,拉客户,搞推销,无非都是为了博取老板的好感。老板对雇员锱铢必较,在外面却养了一只“金丝鸟”。开头曾经海还不知这只“金丝鸟”是哪一路子货色,不多久才明白,就是和他一起招进去,半年不到便失踪了的吉小园!这个小园,是属于那种叫他一见倾心的姑娘,他曾经向她献过不少殷勤,在咖啡馆、舞厅,出双入对。他自信她钟情于他,为此他曾经敏感到老板对她特别照顾的后面,有一种危险,酸溜溜地几次想提醒她,如何保护自己。岂料话还未到唇边,她就被老板所夺,突然不辞而别,“跳槽”去了!他的人格尊严活似遭受了残酷的凌辱。对人生,对所谓的人格价值,仿佛从此大彻不悟了。那天,老板偏为客户的一点小事挑剔了他一点,失恋之痛,竟使他当众大吼大嚷了一阵。说:他妈的,眉眼做给你们这些人看,不如做给那些官老爷看!便扬长而去,也说不清是他炒了老板的鱿鱼,还是老板炒了他。在家闲居了一阵,凭着那份行政管理专业的文凭,凭着朋友的推荐,进了国家机关,做环保干部。

    他饱蘸朝阳一般的生命,画了一个圆圈,从,重新回到了。

    老爸曾宏发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到那种境外老板当家的企业去,内心深处是颇不以为然的,既算不上白领,也出不了国,无非是私营老板的一名雇员,有什么好?贸贸然拦到面前去指手画脚,无非各执一端,惹得脸红耳赤,逼得儿子将来碰了壁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岂不害了他一世?与其这样,不如让他去经经风雨,见见世面,碰几个钉子,那才叫响鼓不用重捶。如今果然浪子回头了,该是水到渠城,轮到父亲点拨了。于是,就在儿子去报到前夕,他特意叫他老伴炒了几个菜,备了一瓶花雕,以父子对饮的形式,向他灌输进入社会以后的为人处世之道。

    两杯下肚,父亲的脸颊被酒精燃烧得像一片彩霞,郑重其事地问他:“你知道吗,这几年,我对你憋了一肚子的话?”

    曾经海摇摇头。

    父亲说:“你呀,一生下来,外婆见头顶两个漩,就说这小囝脾气倔。真的倔。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只给自己选一条路走,不碰几个钉子不回头,劝也没用,叫人弄不明白到底是脾气倔,还是过份的自尊。我说得对不对?”

    曾经海点了点头。

    一个好开端。父亲高兴地举起酒杯来扬了扬:“来,我们爷俩干了这一杯,先祝贺你前程无限!”

    曾经海机械地扬了扬杯子,应付般地跟着喝干了。

    “不说你这脾气到底是好是丑,”曾宏发放低了声音,“我想说的是,进了社会,尤其是行政机关,就像红军走进沼泽地,随时都会陷进泥潭里,遭受没顶之灾的危险。这道理,我想你也应该琢磨到了一些。可说真的,这几年,还没有让你真正体会到这片烂泥潭到底有多深。……别怕,我这一辈子虽说不上成功,可对这块沼泽地也算摸透了,知道平坦的路铺在哪儿。”

    儿子微微一笑。

    当父亲的很敏感:“怎么啦?你听我说过了吧?”

    曾经海本想点头,可马上又摇了头。他想,今天情况特别,不该扫父亲的兴,说不定老爸借助酒力,会说出一点新的见解来,让我受用无穷。于是装作很有兴致的样子说:“没有没有,你说你说!”

    父亲兴致来了,说:“这条路,就是两个字:乖巧。”

    曾经海不住又要笑了:老爸今天炒的还是这一碗冷饭。这一套为人处世之道,当今三岁小儿都是懂的。无非是在权势面前耍花巧,如何讨领导的欢喜。比如在单位里,盘踞在你头真的,对这一套,谁都反感,谁都鄙视,当众嘲笑它,可背地里,谁都想成为这方面的行家,悄悄地琢磨着,既达到目的,可又不让人知道在耍这种手腕,以免丢失身份。过去虽然没有点明,但从骨子里说,曾经海就是为了这,才不愿到这些单位里去的;到了那个独资企业里,也是因为比料想的还难以忍受,才逼他回来端这只饭碗的!唉,看得都引不起激动了,居然当作金玉良言来馈赠,真是!……

    为了不让大不共恭的神态流露出来,曾经海拼命往嘴里塞着菜。

    “你在听吗?啊?”父亲发现儿子心不在焉,忍不住停下来,盯着他看了一阵,不无失望地说,“好吧,千句并做一句说,若要好,大做小。好鱼游于海底!懂不懂?啊?”

    曾经海耳目一新,停住咀嚼,抬起了头:这不是叫人想到《海底世界》的警句吗?啊,老头子这一盆炒冷饭里,还真有值得品味的东西!当年我真的不懂事,只看热闹,没有看门道,丝毫没有体会到这部科教片编导的良苦用心!

    父亲见他认真起来,便加重了语气,而且希望当母亲的也来开导开导儿子,说道:“这些生活经验,是我跟你妈活一辈子积累起来的!对不对啊,老太婆?”

    老伴正在闷吃昨晚剩下的小半碗肉丝炒茭白,见丈夫问她,却不开口,只是习惯性地朝父亲右侧那个空位子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永远空着的座位。曾经海的姐姐还没有出嫁,他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就做出规矩:这个位子,家里的人是不能随便坐的。据说这上“上座”,是专留给贵宾的。他奶奶说,每年清明、冬至、除夕祭祖宗的时候,曾家最老的祖宗就是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平时则虚位期待着贵宾上门来。这位贵宾是什么模样呢?他奶奶说她看见过,他母亲也说看见过,不过两人所见的不一样,他奶奶见的那个头戴礼帽,穿长袍马褂;他母亲见到的那个,穿的似乎是中山装,也似乎是西装。她们所见的不是同一个贵宾,可都是一瞬间的事。曾经海,包括他姐姐曾经霖,长到这么大,都只有听他们说的份儿,“看到”,连“一瞬间”也没有。只记得,父亲厂里的支部书记来,就是坐在这把交椅上的;他母亲公司里的工会主席,也是坐这把交椅的,退休以后里委会主任上门来,也是坐这里的。至于宴请客人,客人不光临的话,那绝对是让它空着的。要是曾经海或者曾家的小辈,如外甥他们问起,听到的回答都是这样的:“会来的,一定会来的!”这一刻,跟着这一眼,他母亲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们一家都指望着你了。”

    确实与以往不一样,听到从母亲口里吐出的这一声老掉牙的话,曾经海的心弦,竟破例地一阵紧。他明白,从此以后,他真的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任着性子干了,不能不忍辱负重,实践自己和同龄人正公开鄙视着、嘲笑着,却悄悄在模仿着的那一套了。也就是说,从此他要改一改从娘肚子带来的那股子犟脾气,乖乖巧巧的,成为当众嘲弄、暗地里却在身体力行的“两面人”了!

    曾经海想象不出游在海底的那一类“好鱼”是何等模样,但他已经能够猜度得到,而且身上感觉到了沉重,就像承载着千万吨重量的海水那样。

    他真想再去看看《海底世界》。

    《海底世界》没有看到,他却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条游动都十分艰难的鱼,大鳍小鳍,都给粘稠的胶水粘住了似的,划不动;那张永远空着等待贵宾光临的空椅子,却像一片羽毛飘在他头上,那样轻,那样难以捉摸。醒过来了,怎么回忆,也没有弄明白那位贵宾,不管是戴礼帽、穿马褂的,还是中山装什么的,是不是光临了。

    他就怀着这种沉重感,走上了新岗位。

    “好鱼游于海底”!每见一位领导,每接触一位同事,每接受一份差使,他立即想这句警言。同时以一种竞争的本能,多长了一个心眼,观察同事是不是也在这样做,是否会成为自己的对手,并怎样制伏这些对手。

    他的目光很快被一个叫“扁头阿棒”的同龄人胶住了。

    这个“扁头阿棒”姓边,名奉荣,“扁头阿棒”是他的外号。此人脑袋扁平,双耳招风,头颈细长,真可谓其貌不扬,不显山露水的,与曾经海一起进的“山门”。可不多久,此君的口碑却大大地超过了曾经海,据说有可能提升他当办公室的负责人助理。曾经海有点沉不住气了,心想,你“扁头阿棒”算什么呢?看看那德性。每逢学习重要文件,总是紧接着领导表态发言,都是坚决支持,积极贯彻;他好像牢记着领导的值班表,领导值班那一天,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单位里,不光打扫自己办公室,连左邻右舍的门前都扫到了。如果五个人在一起谈天,领导又不在场,旁人难免该笑就笑,该咒就咒,该嘲就嘲,该骂就骂,只有他,大家笑的时候也跟着笑,人家咒的时候就跟着摇头,摇得像是一阵无以言传的叹息,叹世道的不公,也像是对当事者的不以为然,但是始终不开口,旁人自然也注意有他在场。最神的是他那双眼睛,忙着在周围的人们眉眼上轮番打转,其速度之快,超出常人能力之上,据说,在一二十名高朋座上,一秒钟之内,他能够在所有人的眉眼上滚动一次。仿佛他的欢乐,他的叹息,就是周围人的情绪在他脸上的综合反应,蓄意将自己真实的态度掩盖起来。要是非要他开口的时候,他一定能使从皆大欢喜,当家人满意,旁人也舒服。领导找他办事,总是连声是是是,每一声“是”里所包含的谦恭,都好像弯了一次腰,鞠了一个躬。

    按照父亲的教导,曾经海真的打算痛改前非了。诚挚而谦卑地要把这个阿棒作为老师,学到他的长处,然后击败他,攫取助理之类的职位。曾经海真不愧是有备而来的,活得真像一条游在深水底下的鱼,比谁都小心谦让,见谁都恭敬,尤其是一双手脚,阿棒在他跟前,简直变成了懒汉。每逢节假日值班,只要谁向他开一声口请他代替一回,总是有求必应的。久而久之,他都变成值班专业户了。要是碰到集体活动,人家围着搓麻将或打扑克,对此并无多大兴趣的他,总是站在一边观战,或者看看电视之类的,于是,他自然成了听差。这个喊一声:“小曾,给我买一包烟”。那个差他:“经海,我们肚子饿啦,有什么吃的吗?”于是,他不是出外采购,就是下厨去烧点心,并且一一送到他们手上。垫上自己的钱,给忘了,也算了。有时候,只要谁说一句:嗨,这时候有一瓶冰镇啤酒该多惬意!如果“扁头阿棒”在场,发现这种明打明地请求帮忙总是装聋作哑,可是只要有他曾经海在场,不出一刻钟,冰镇啤酒便会在大伙面前丝丝丝地冒气泡了。他于是成了无可争议的“大好人”。可是不知道是因为父亲的精神没有真正领会,还是《海底世界》没有重新看一遍,作一番透彻的研究,解除了对人的戒备,曾经海见大家嬉笑怒骂得很开心的时候,居然会不知不觉间凑上几句,跟大伙一起嘲弄这个世道,用词往往比谁都尖刻,直到发现“扁头阿棒”只笑不说,才突然明白自己已经“失分”了。他急忙改口,以挽回影响,可是,到了另一个场合,总又被旁人那种肆无忌惮的调侃、挖苦、指谪的气氛卷裹着走。而且,好几次因为言辞的激烈,使他从附和者变成了主要角色,直到再次发现“扁头阿棒”只笑不说的当口,才说上几句补救性的话。可惜,这时候,无论是立意还是感情色彩,总远远不如先前嘲弄、挖苦那般强烈、生动而又深刻了。于是乎有了名气,他成了机关中最坦诚、最无矫饰的一副“尖牙利齿”式的唇舌。

    开头他还不知道自己“失”掉的“分”有多少,直到听见“扁头阿棒”“领了先”,才发现自己有悖于父辈的期望了。他依然想采取挽救的措施,可一时间又找不到有效办法,只好向父亲讨教。

    “好鱼游于海底。我是照你的话做的。可是'扁头阿棒'算什么呀!他做的全是浮在面上的东西!”曾经海用鄙薄的口吻,将这位对手介绍了一下,“你知道,我就是讨厌这些,才想到三资企业去的!”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到处一样!”父亲依旧是看破了一切的神态,“所以,我要你学的,正是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本事!你呀你,为什么这样没出息,连这种诀窃也要我手把手教啊!你……算了!”

    父亲这种失望之极的样子,使他气得扭转了屁股拔脚就走。他想,好好好,你们既然欢喜这一套,我不做出个好样子来不再提这一壶!

    从此他暗地里开始“卧薪尝胆”。主任给他派任务的时候,他也像“扁头阿棒”那样连声是是是。看到大家在一起发牢骚骂天骂地骂爹娘,自知学不到“扁头阿棒”那套修养的他,就只好溜之乎也。给人办事也不那么召之即来了。时间一久,人们发现他的变化,也都摸透了他的为人,冲着他嬉笑怒骂都来了,而且都是当面开销:“哦,经海,搭啥豆腐架子呀?来来来,帮我把这一车子材料运到淮海西路去!”“嗨,你故意躲着我们干吗?眼睛转向上头,可也不能转得这样快的啊!快,帮我去买三包打印纸!我们等着用呢!”碍于情面,他不能不做,先是应付,但敷衍到底投不进感情的,而且和对付领导的态度一比较,同事们开始从不满到背后直接嘲笑攻击了:“他妈的,这小子沽名钓誉倒是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