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五(1/2)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大约四五分钟后,宿舍的灯被打开了。面对着微型显示系统清晰的画面,他不禁大吃一惊,走进宿舍的竟然不是夏中民!

    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画面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走进宿舍的确实不是夏中民!

    难怪这个人走进宿舍时,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开灯。

    在将近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来过夏中民的宿舍,一次也没有。

    走进宿舍的是个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悄悄地让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门后,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况。看得出来,他已经把门反锁了。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并不像是夏中民的司机秘书,或者什么亲戚朋友。而且,这个家伙似乎对宿舍里的布置摆设相当熟悉,他好像连看也没看就三步两步走进宿舍的里间,在那张单人床上扫了一眼。又悄悄在卫生间门口听了听,拉开,探进头去,看看没人,又随手关上。然后默默地站在屋子的中央,像是思考着什么似的,好半天一动不动。

    他不禁看得阵阵发愣。

    这个家伙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他居然在晚上12点以前就敢私自闯入一个市委领导的家!而且如此明目张胆,居然敢把外屋和里屋的电灯全部拉开。看来这个家伙真的非常熟悉夏中民的情况,至少他知道夏中民此时此刻在什么地方,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宿舍里来。否则,他怎么敢在这个时间偷偷闯进夏中民的宿舍?还有,宿舍门上的钥匙他是怎么弄到手的?如果他要不是一个江洋大盗的话,那他肯定会是一个平时可以接近夏中民的人,至少他的同伙是可以接近夏中民的人!

    这个家伙偷偷摸进一个市委领导的家,究竟干什么来了?

    这个家伙看来不会是个贼,他根本没有任何想偷东西的样子。这个家伙好像也清楚,夏中民的这个单身宿舍里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么,这个家伙究竟要干什么?

    他一眼不松地盯着这个人的举动,真他妈的活见鬼!所有的猜测立刻就被证实了。

    这个家伙很快从身上的小挎包里掏出几个像是窃听器似的东西来,然后在床下、办公桌下、台灯座下、电话的话筒里一个接一个地安装起来。

    就好像在他家里一样,这个家伙根本没有丝毫的惊慌和紧张!

    有好几次他都被这个家伙的举动吓得一跳,他的手和脸竟然那么近地对着他的监视器探头,他甚至明显地听到了这个家伙喘气的声音,有一次几乎都触摸到了他安装的一个相当隐秘的探头上。

    等到这个家伙把所有的装置都安装好,并意犹未尽地在屋子里转了半天,然后一个一个地拉灭电灯,最终悄悄地走出宿舍时,他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了。

    大约五六分钟后,他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似的掏出手机来,发疯似的摁出了一串号码。

    嶝江市皇源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杨肖贵接到电话时,也不禁愣了好半天。

    “你看见他在房子里装东西了?”

    “没错,估计是窃听器一类的东西,不像是我们这一类的装置。”

    “住口!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要在手机上谈我们的事情!”

    “用不着你警告,这我比你更清楚!今天情况特殊,否则我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这个鬼地方给你打电话。我现在想闹明白的是,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屁话!”杨肖贵有点恼羞成怒,“我要是知道,还他妈的问你干什么!”

    “我没让你回答,我只是希望你尽快打听清楚!这家伙很危险!万一他搞砸了,会把我们的事情也连根拽出来!”

    “这几天真他妈的见鬼了……妈的,你看清他什么样子了吗?”杨肖贵咽了口唾沫,放缓了口气问道。

    “四十岁左右,瘦瘦的,眼睛很深,寸头,黄脸,人还算利索。不过干这种事情并不像外行,胆子倒是十分大。看来有可靠的内线,说不定还有同伙在外面给他放哨,否则他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干,一副满不在乎的劲头。说实话,他比我们的底气足多了,好像什么也不怕。”

    “好了,知道了。”杨肖贵本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你等我的电话吧,没有特殊情况不要直接跟我联系。我会想办法尽快把事情打听清楚。”

    “一定要快,这件事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我们想撤都撤不出来了,这真的很危险。”

    “你好好给我听着,要想没危险,就尽快给我闹出点东西来!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给我抓紧点,别的什么事情都是扯淡,你就死死地给我盯在那里,只要能闹出东西来,什么也好说,要是闹不出什么东西来,那我们都死定了,你他妈的懂不懂!我告诉你,人家现在也下手了,正他妈的查着哪!你得快点!要是能弄出什么东西来,我不会亏待你。要是弄不出东西来,那咱们都玩儿完!从今天开始,最好白天也给我呆在那儿……”

    嶝江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仓储口岸区主任郭梓韦接到杨肖贵的电话时,正在陪几个老外打保龄球。因为正在对局中,又刚刚打出一个高分,兴致正浓,所以两次都没听到手机铃响。

    郭梓韦打开手机没二十秒,满脸的兴奋就猛一下凝固住了。

    他转身就往背静处走,一边走一边问:

    “他真的看清楚了?”

    “他说他看得清清楚楚,千真万确。”杨肖贵顿了顿,又往实处砸了一句,“还不到三十分钟的事,你要不耽误这么长时间,可能二十分钟还不到。人家很着急,第一,问咱们知道不知道这件事;第二,如果不知道,就让咱们马上想办法,查查那小子到底是哪路的。”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嶝江市,来头再大,还不就那么一个芝麻官。你告诉那个人,他干得不赖。小心为是,但也用不着担心,这样的事很快就能摆平。最要紧的还是干他的活儿,别误了正事。”

    “不过你也得当回事地好好查查,依我说,这事也确实不是件小事,真要有什么闪失,咱们谁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我当时就说过,你们也清楚,夏中民并不是一般的什么人物,万一捅出什么娄子来,那可是天大的窟窿。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小事情,出了问题就是花上几百万、几千万也没那么容易把事情摆平了……”

    “调查组那边呢?”

    “这事你最好甭问,一人做事一人当,眼下出了什么事也跟你们没关系。他们真要是想往死里整我,那他们也不会死得好看了!实话告诉你,上上下下我都打点遍了,我眼下不让你们插手,还是不想连累你们。我得留个后手,将来万一要是顶不住了,只要你们还在位子上,我想你们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还有,你把这事也得给老书记讲讲,他刘石贝也别太大意了。我倒了,也就倒那么一两个,你也知道的,我跟老婆的离婚手续都办了快两年了,我孩子这会儿正在美国办绿卡,我早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他可不一样,当然还有你,那要是倒了,一倒可是一大片……”

    嶝江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兼总公司总经理刘石贝对着电话筒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石贝才轻轻地说了声:“知道了。”

    “刘主任,”郭梓韦虽然是管委会副主任,但听他的口气却好像差了好几级,他一边字斟句酌,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觉得,别的我们并不担心,担心的就是怕把我们的事情也给牵连进去。所以我想是不是得尽快查查,看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指使的,大鬼还是小鬼,会不会跟我们也是一路的,别弄得大水冲了龙王庙,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反倒栽到一块儿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刘石贝的声音很轻,但却分明地透出一种让对方住嘴的威严。

    郭梓韦马上没声了,但他并没敢放电话。良久,才试探地问:“刘主任,那就这样吧?你看……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这两天还是没什么进展?”

    “还没有,真是没想到,那个夏中民实在太鬼了,每天几乎就不在宿舍里呆,经常是深夜了,甚至到凌晨两三点了,才从外面回来。回来什么也不做,躺在那里就睡,睡起来抹一把脸就又走了。也没什么人来找他,电话也不怎么接,连澡都不怎么洗。刘主任,我们都觉得夏中民肯定在外面还有什么供他开心的地方。狡兔三窟,他是不是把我们都给蒙了?”

    “好了,不用说了。”刘石贝再次堵住了他的话,“用点心,再往下看看,有了什么再说……考察组那边呢?”

    “我已经把你的意思给汪思继书记讲过了,他这会儿正在招待所等着考察组呢。”

    “你没给他说联合调查组的事情?”

    “说了,他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听说是这边的事,好像才不那么紧张了。”

    “没出息的东西!”刘石贝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梓韦呀,你听着,调查组这次来,看来不会是个小事情。我最不放心的还是你那个杨肖贵,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他,护着他,千万别让他捅出什么乱子来,你得小心点。”

    “我明白,我已经布置了,也悄悄派人到国外去考察了。他说的那些情况,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我们现在保他,可不仅仅是保咱们自己,保的可是整个嶝江的形势,还有嶝江的干部队伍。所以一定要保住杨肖贵本身不出问题,可不能让我们的事情栽在他手里,只要能保住他不出问题,我们就留有余地。明白吗?这才是最要紧的。你得多长个心眼,必要时,就先把杨肖贵抓起来,当然要抓在咱们人手里。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刘主任。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郭梓韦突然不做声了,电话里一片忙音,刘石贝已经挂断了电话。

    刘石贝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每天晚上必须服用两种以上的安眠药,并且还得有中药配合,才能较为安稳地睡三四个小时。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大,对睡觉的条件和要求也越来越苛刻。每天晚上,必须在11点以前入睡,入睡时家里不能有任何搅扰。如果不是有天大的事情,家里人绝不会在晚上11点以后,更不会在他睡着时叫醒他。不过刘石贝并不是拒绝一切电话,他有一部白天由妻子看管、晚上由保姆看管的24小时都开机的手机。这部手机的号码只有他最亲近最重要的关系、下属,包括他的司机秘书才会知道。但他们都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打这个号码。

    他明白今晚很难再能入睡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在告诉他,想安然入睡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少了。

    刘石贝今年64岁,曾在嶝江市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干了整整七年,快62岁时才离开市委书记的位置。现为昊州市政协副主席,省政协常委,嶝江市经济开发区主任。由于省政协常委这种特殊的身份,他可以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