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三十八(2/2)

了起来。

    “……代处长,我是郝永泽。”

    “我听出来了。”代英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嗓音还是阵阵发颤。

    “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占线,可把我们急坏了。”

    “出什么事了?”

    “刚才东城分局刑警队来了十几个人,非要闯进去不可。”

    “让他们来吧!这些个王八蛋!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代英突然大吼起来。

    “……代处长,你怎么了?”郝永泽分明被吓了一跳。

    代英也立刻感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和缓了口气说,“……你往下说吧。”

    “代处长,是这样,我们跟他们僵持了一会儿,后来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又突然走开了。代处长,刚才我和郭曾宏分析了半天,是不是他们跟你通电话了?”

    “是。”

    “要是这样,我们就明白了。不过代处长,我看他们并没有走远,都还在不远处呆着,我有一种预感,我觉得他们随时都还会再来。”

    “不怕,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吧!反正这次行动已经成了明的,没什么可保密的了。你马上跟赵新明联系一下,看他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如果不怎么要紧,请他马上过来增援,最好再让他叫过几个人来,你告诉他已经有了重大突破,我们马上还会采取大的行动……”

    “代处长,赵新明他……”

    代英从郝永泽的嗓音里听到了一种异样的东西。“……赵新明怎么了?……说呀!”

    “……代处长。”郝永泽突然哽咽了起来。

    “……说话!赵新明到底怎么了!”

    “我们刚刚联系过,代处长,……赵新明可能不行了。”

    接到苏禹的电话,史元杰没用了10分钟便赶到了厅长苏禹的办公室。

    尽管已经是深夜了,苏禹仍然毫无倦意,精神十足。

    一见到史元杰,苏禹便把一份报告递了过来,“我以你的名义让办公室打了一份请示报告,你马上看一看,如果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们马上去见省委书记肖振邦。”

    请示报告非常简单,只有短短的几句话。省委肖振邦书记并转省政法委谢宏鸣书记:

    9月11日凌晨,我市公安局接到古城监狱侦查员报告,认为古城监狱一服刑人员王国炎有重大余罪嫌疑。经查,该服刑人员确实与数起特大杀人抢劫案有关。因情况紧急,需尽快将该服刑人员提交我公安机关进一步讯问审查,特此报请振邦书记和宏鸣书记,请予以批示。

    报告很短,纸张很大,上下左右都留有很大的空白。史元杰一看就明白,这是有意留给领导作批示的地方。

    报告虽短,但史元杰看得出来,这份报告是下了功夫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任何人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更看不出这里面会有什么背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全看你如何解释,见机行事了。

    史元杰看完说,“挺好,我看没问题。只是这么晚了,肖书记是不是已经睡了?”

    苏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刚通过电话,肖书记在办公室等着我们。”临出门时,苏禹阴沉着脸压低声音交代道:“元杰,你听着,有些问题我给肖书记也打了埋伏。一会儿见了肖书记,有关省委常委周涛和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仇一干的情况,我不让你说,你一个字也别提。还有,古城监狱的管理情况,暂时什么也不要说。汇报越简短越好,千万不要复杂化……”

    ※        ※         ※省委书记肖振邦一边看着请示报告,一边指了指沙发,“坐吧。暖壶里有水,自己倒。”

    一个简短的请示报告,肖振邦看了足有五六分钟。

    苏禹和史元杰都默默地坐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省委书记的面部表情。“你们没给古城监狱交涉过?”肖振邦轻轻地把报告放在办公桌上,然后问了这么一句。

    史元杰愣了一下,转脸向苏禹看去。苏禹并不看他,也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他坐正了身子,平心静气,神色自若地说道:“肖书记,古城监狱是省管监狱,现在的监狱也都是条条管理,地方没有管辖权,省公安厅也无权过问。如果我们直接同古城监狱交涉,古城监狱可能还得向省监狱管理局和司法厅报告请示,这样一来,至少两三天也批不下来。我们担心的是,时间一长,万一出了什么疏漏,很可能使情况变得复杂起来,说不定还会出现大的意外。”

    “这个你刚才在电话里已经给我讲了。”肖振邦显得认真而又耐心。“我的意思是,你们同古城监狱交涉过没有?”

    史元杰再次有些发愣,这是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看来想打肖书记的埋伏并不容易。史元杰看了一眼苏禹,苏禹也已经转过脸来看着他。史元杰明白,这是一个苏禹不能回答,必须由自己来回答的问题。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多作考虑,他赶忙答道:“肖书记,是这样。”史元杰一边字斟句酌地说着,一边困心衡虑的思考着。“我们曾经向有关方面质询过,也同古城监狱的一些干部交换过意见。他们基本上都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肖振邦问。

    “……他们说现在像这类情况,一般都由监狱方面自己来处理,如果确实需要公安机关协助处理时,都必须报经省监管局和省司法厅批准。”

    “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肖振邦的神色突然变得格外严肃。“我的问题是,你们在得到消息后,是不是正式同监狱方面交涉过?是不是给他们正式打过报告?”

    史元杰顿时被逼在了绝路上,看来只有实话实说了。“……交涉过,也打过报告。”

    “这就是说,你们的交涉和报告,古城监狱的领导没有同意。你说的这些话其实是古城监狱的领导说的?”肖振邦紧迫不舍。

    “……是。”史元杰别无选择。

    肖振邦沉默片刻,又问:“古城监狱对此案的态度怎么样?”

    “他们说要自行处理。”史元杰说。

    “怎么处理的?你们知道不知道?”肖振邦仍然在追问着。

    “……据现在我们得到的情况,好像还没有开始处理。”史元杰感觉到额角上的汗水直往外冒。

    “那这个犯人的情况你们公安机关是怎么得到的?”省委书记的问话几乎全都是焦点问题。

    “我们通过古城监狱的个人关系,对这个犯人进行了秘密讯问。”史元杰只能和盘托出。

    “那么,从严格的意义上说,你们的行为在程序上其实是不合规定,也是不合法的,是不是?”

    “……我想是这样。”史元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所以我们才求助于省委和省政法委,我们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苏禹赶忙插话解释。

    肖振邦并不看苏禹,仍然直视着史元杰。“你给我说实话,对这个案子,古城监狱的领导为什么会不同意你们介入。”

    “我们也一直在怀疑,古城监狱的一些领导会不会有可能卷入了这个案子,甚至有意在为这个服刑人员开脱罪责。”史元杰并没有下结论,也没有把话说死。

    “可能性会有多大?”肖振邦问得很细。

    史元杰想了想终于说道,“基本上可以肯定。”

    “是不是一些主要领导也卷进去了?”肖振邦仍然不依不饶。

    “……我想是。”史元杰再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肖振邦此时终于把脸转向了苏禹。“苏禹,你刚才在电话里说。这个服刑人员交代出来的情况,给1·13和4·17案件提供了重要线索。我现在要问的是,如果这两起大案确实与这个服刑人员有关系,是不是涉及到了一个很大的犯罪团伙?”

    “极有可能是。而且还可能是一个跨地区的,带有明显黑社会性质的重大犯罪团伙。”苏禹似乎也一改初衷,说得斩钉截铁,坚决果断。

    “如此说来,此案的社会背景根深很大?”肖振邦紧接着便问了这么一句。

    苏禹不禁愣了一愣,也许他也没想到肖振邦最终会问到这里。

    肖振邦没等苏禹回答,又问了一句:“如果不是有根深很大的背景,你怎么觉得一旦拖下去,情况会变得复杂起来?甚至可能会出现大的意外?如果没有很大的阻力,你又怎么会在半夜三更这么着急地让我在这个请示报告上签字?看看你写的这个请示报告,你说说,你跟我玩的是什么把戏?”

    肖振邦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和幽默的表情。

    苏禹赶忙说道,“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只有把这个服刑人员提交给我们公安机关,才能做进一步的……”

    肖振邦立刻打断了苏禹的话,“你到现在了还给我打埋伏。我问你,这个案子从你们目前得到的情况看,究竟涉及到了哪一级的政府机构,哪一级的法律部门,哪一级的权力机关?涉及到的官员最大的级别是到了县处级,厅局级,还是省部级?”

    “肖书记,现在都还只是怀疑,都还没有最后证实,确实不好说……”向以干练果决著称的苏禹,此时竟有些结巴起来。

    语气一直都非常平静的肖振邦突然把桌子拍了一把:

    “我现在并不是问你要罪犯,我问的只是嫌疑人!嫌疑人!你懂不懂!你这个公安厅长连这个也听不明白!”

    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像爆炸了一样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史元杰甚至感到,今天的事情十有**的要泡汤了。

    也就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肖振邦的口气立刻又缓和了下来,但脸色依旧是那么严峻:

    “我首先要说明的是,我这个省委书记决不是想插手办案,对你们的事情指指划划。但既然得我批示,那就得让我批个明白。如果没有重大问题,你们会深更半夜地跑来找我这个省委书记?要我这个省委书记在一份谁也看不明白的报告上写上同意两个字,然后再写上我的名字?这既是权力,也同样是责任。我必须对这两点负责。你刚才在电话里也说了,说如果这个服刑人员能顺利地移交公安机关,根据他提供的证据和线索,你们将会很快采取一次大的行动。而且你刚才还说,我们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一个跨地区的,带有明显黑社会性质的重大犯罪团伙。什么是黑社会性质?既然是黑社会性质,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在我们的政府机关中找到了他们的代言人!如果还是重大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在我们的高层官员中找到了他们的代言人!如果没有一层层的保护伞,他们又怎么会成了黑社会!又怎么会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和严惩!我要你们说实话,就是想有个思想准备,我相信你们,你们也应该相信我!”

    一阵沉默。

    苏禹等到肖振邦平静下来,显得格外歉疚地说道:“肖书记,本来我们想在案子彻底破获了后,再给你详细汇报的……”

    “不是给我汇报,而是要给省委汇报,要给全省的老百姓汇报!”肖振邦再次打断了苏禹的话。“这两个案子也是中央一直在关注的案子,我们将来还要向中央汇报!说实话,听到1·13和4·**案有了线索,我像你们一样激动。这两个大案一直没有破获,你们有责任,我更有责任!作为省委书记,我都没脸在你们公安系统的会议上讲话露面!”

    史元杰终于止不住地说了一句:“肖书记,最应该检讨的是我,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职……”

    苏禹也接着说道:“肖书记,都是我不对,我想的太狭隘了……”

    “好了好了,现在还不是检讨的时候。我的这些话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更不是想责怪你们,你们也一定不要有什么想法。”肖振邦摆了摆手说道。“积重难返,我心里也着急呀,事情越推越多,工作越拖越乱,问题越压越大,盖子越捂越厚。一方面,我们的干部对任何事情都司空见惯,麻木不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另一方面,又谁也不相信谁,不是装神弄鬼,就是疑神疑鬼,一级哄一级,一级推一级,上级敷衍下级,下级蒙骗上级。是非不分,好坏不分,什么话也敢说,什么事也敢做。小道消息满天飞,国家机密;政府机密,统统成了夸口和炫耀的资本。这里的会议还没有开完,决定还没有作出来,会议内容在那里就早已成了人人议论的话题。权钱交易,跑官卖官,助桀为虐,结党营私,吃吃喝喝,吹吹拍拍,你护着我,我保着你,傍大款,泡小蜜,几乎成了一些人的追求和时尚;责任感,使命感,组织观念,法律意识,反倒成了让人嗤笑的迂腐行为和陈旧观念。做事情,干工作,客观为社会,主观为自己,纯粹成了一种装饰和摆设。有人说这是官僚主义,仅仅用官僚主义这几个字就能推脱掉这一切?这是**,严重的**!这是政府和权力机关工作作风上的最大**!亡国之兆!如果不及时把这种风气扭转过来,有朝一日非出大问题不可。如果整个政府机构。权力机关都是这样的风气,那么整个社会肯定都会出问题,每一个环节都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就像现在发生的这些大案要案,大的都通天了,实事求是地说,这能把责任全都推到你们公安身上吗?”

    一番话,直说得史元杰两眼发湿。

    末了,苏禹终于说道:“肖书记,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材料看,省人大副主任仇一干很可能同这个犯罪团伙有牵连,他有一个干儿子叫仇晓律,据那个服刑人员交代说,他们曾有过多方面的联系。”

    肖振邦点了点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有关仇一干的情况,省人大的主要领导已多次给省委谈过,高检、中纪委和全国人大也批回过多起举报材料。对那个叫仇晓津的,我们也已经注意到了,我现在可以把这个情况告诉你们,仇晓津已经在我们安全机关的监控之中。他不仅有走私贩私的嫌疑,而且还有大量套汇骗汇,向国外转移大笔资金的犯罪嫌疑。他不仅可能同国内的犯罪组织有联系,而且很可能同国外的黑社会组织有联系。如果他确实同这两个案件有关,想来不足为怪。”

    “还有一个人,我们现在确实还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跟这个案子有联系。”苏禹接着说道,“他就是省委常委,我们省城的市委书记周涛。”

    “周涛!”肖振邦愣了一愣,但紧接着便摇了摇头。“我刚才也想过了,这不太可能。你们知道么?1·13一案牺牲了的那位营业部主任,就是周涛的亲姐姐。周涛小时候父母多病,他们弟妹几个几乎都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周涛曾多次给我讲过这个案子,对此他愤恨不已,一提起来便泪流不止,一直盼着此案能早日破获。”

    “这个情况我们也知道,但有一个新的情况我们正在落实,周涛的姐姐很可能是被他的外甥给谋杀的。据那个服刑人员交代,1·13一案的主谋就是周涛的亲外甥姚戬利。”苏禹说道。

    “……哦!”肖振邦像是吓了一跳似地愣住了。“周涛的外甥谋杀了周涛的姐姐!这怎么可能!”

    “根据那个服刑人员交代出来的情况,我们经过认真周密的分析,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苏禹继续说道。“另外,根据我们省城公安机关现在掌握到的情况,周涛的外甥也很可能参与了阻碍我们破获此案的破坏活动。”

    “周涛的外甥是干什么的?”肖振邦间。

    “东城公安分局主管刑警的副局长。”苏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那个服刑人员的家就住在东城,4·17一案的发生地也在东城,刚刚发生的与此案有关的那起绑架案也还是在东城,还有,我们在执行对此案的侦察任务时,受到阻力最大的地方也仍然是在东城。制书记,今天已经有几个干警在东城区执行任务时,负了重伤……”

    肖振邦的脸色顿时变得威严而可怕,良久,他才接着问道:“就这些吗?估计还会有哪些政府官员?”

    苏禹看了一眼史元杰,史元杰立刻接过话茬说道:“除了古城监狱的一些领导外,我们地区的地委副书记贺雄正,还有市委的政法委书记宋生吉,都可能与此案有染。这只是初步的判断,如果此案能顺利快速地破获,据我们估计涉及面也许还会扩大。”

    肖振邦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拿过笔来,一边把那份请示报告放在眼前,——边说:“对破案我是个外行,但我有个感觉,我想,如果这真是一个黑社会性质的特大团伙,很可能还会牵扯出一些更大的人物来。不仅我得有思想准备,你们也一样要有思想准备。不过有一点你们应该相信,对你们的行动,省委省政府,包括省人大,省政协,省纪检委,以及各级政法部门都会全力支持你们。但政府的行为往往是抽象的,而一些个人的行为才是具体的。具体的行为有时则是很难对付的。所以我现在唯一替你们担心的是,等破获了这些大案要案后,阻力可能会更大,麻烦会更多,局面会更复杂,甚至还会有更多的牺牲!咱们丑话说在前头,真要到了那一天,真的出现了那种局面,首先我绝不会给你们任何人打招呼,你们也绝不要再给我打埋伏,更别想给我走后门。谁硬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肖振邦说完,并没有要苏禹和史元杰回答什么的意思,径自唰唰唰地在请示报告上疾书了起来。

    几乎是一挥而就,写完看了一遍,又在上面添了几笔。又看了一遍,这才放下笔来。

    史元杰本来以为该结束了,没想到肖振邦又拿起了电话,看来是内部电话,只拨了几下,便拨通了。

    “好了,你们马上过来。”肖振邦对着话筒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放下了电话。然后对他们说道:

    “你们不用再跑了,我已经通知了主管政法的省委副书记杨帆和省政法委谢宏鸣书记,还有司法厅丁海云厅长和省监管局彭全刚局长,他们都已经来了,就在接待室等着,我让他们也马上在这份报告上签署自己的意见。一签完意见,你们立刻就可以部署下一步行动。你们两个听着,等他们来了,刚才你们给我说的那些情况,为保险起见,暂时一句也不要提。我明白你们刚才的意思,你们也应该明白我现在的意思。鉴于现在的局面,免得情况更加复杂,有些事情,我不能不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