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诱人。

    他的筷子伸向饺子。她枯树般的手，舀起一勺鸡汤，品咂，喝下，随即把汤碗轻推到他眼前：“老头子，趁热喝。把鸡腿也吃了。”

    头发斑白，眼袋耷拉的他，正吃着第三只饺子，头也不抬地说：“老太婆，你先喝，喝完了，给我。”

    她挡住他推过来的碗，声音抬高几个分贝说：“我喝过了。味道不错呐。你赶紧喝。鸡腿凉了，硬，不好吃。”语气，像妈妈吩咐孩子。

    他把饺子盘，推过来：“那你先吃饺子。热的，软乎。”

    他孩子般抓起鸡腿，将撕下的第一块肉，递到她嘴里，然后，自己啃了一口。再然后，又撕下一块，递给她。她脑袋往后缩，佯嗔：“我不吃鸡肉。我在吃饺子。你自己快点吃吧。”

    他笑着哄：“再吃一块，乖。”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用嘴接住，好像是平常的习惯。

    他低头连喝了几口汤，一手继续拿着鸡腿，一手推过汤碗，说：“剩下的，你全吃完。我饱了。”

    这一次，她没有推，低头喝汤。他又吃了几个饺子，啃完鸡腿。打个饱嗝，用纸巾擦擦嘴，撑着桌子站起来，慢慢踱到她身后，看店墙上的饺子“历史”详解。她扭头看了看，复低头喝了几口汤，转头轻唤：“哎，哎，老头子……”

    店里有小孩子大声说话，他没听见。她一边伸出胳膊，招着，一边提高了声音：“哎，哎，老陈……”

    他听见了，忙走到她身边。她把汤碗推到对面，示意他坐过去。他拍着鼓鼓的肚子说：“我吃不下了……”

    她急：“剩下的，你喝完。”

    他听话地坐下，拿起勺，舀起来的，都是一朵一朵黑木耳，一片一片笋尖儿。他说：“你怎么都没吃啊？全留给我干嘛。”

    她笑，看着他。

    他吃完，坐了一会。她说，“走吧？”他慢慢站起来，她试图站了两次，都跌回进椅子里。他过来，伸出一只手，架住她胳膊。走到玻璃大门前，她抢先用力拉开一扇门，撑住，等他经过。然后，相互搀扶着，走进了人群里。

    我们常说，爱，没有永远，甚至保鲜期很短。其实，爱，很长，很远，只是藏在烟火的一饭一汤里。爱，就是，老到没牙时，彼此不嫌弃，你喝我剩下的残汤，我为你，撑开一扇厚重的门，相携着蹒跚于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