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媚粗

    文_王国华

    前清官场有一种现象，尤其是统兵大员，长官对下属若太客气，就表示不把他当自家人，而越不礼貌，骂得越多的，就越会成为红人。自李鸿章以来，即成为莫名其妙的惯例，李中堂口中“贼娘的好好干去”，便是“慰勉有加”的口头语。如果有谁忽然无缘无故挨了上司一顿骂，大家便会来祝贺他，因为这可能是升迁的前兆。

    在大众心目中，李鸿章似乎不是个粗人，张嘴骂街，伸手打人，只有文盲将军们才做得出。李鸿章在文雅和粗俗之间选择粗俗，显然有自己的考虑。而他的下属们，似乎也很吃这一套，三天不挨骂，心里就没了底。李鸿章和他的手下通过骂与不骂，来决定彼此的关系。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冲另外一个人笑，是向他示好；一个人骂另外一个人，当然就是对他不满。这是常理。李鸿章们偏不，他们一定要粗门大嗓，咋咋呼呼，显出不拘小节的样子，互相拍着肩膀说，咱们是哥们儿，别来那些虚的，骂了就骂了，打是亲，骂是爱，越疼越拿脚丫子踹。我骂你是因为我稀罕你。那么，他们真不在乎细节吗？看下面的例子：

    张宗昌是张作霖的嫡系，前者喜欢赌博，张作霖天天供钱任他赌个够，对这个下属的喜爱可见一斑。一天，张宗昌从黑龙江驻地来沈阳拜见大帅，一入大青楼，就大大咧咧往大帅办公室里走，边走边喊：“老爷子，效坤（张宗昌字效坤）到了……”不料话音未落，张作霖拍案而起：“出去！重进！你是军人吗？妈了个巴子的，当在家里呢！”张宗昌目瞪口呆，好在他反应快，马上原地顿足立正，向后转，迈步退出，然后，在门口回身举手敬礼并高喊：“报告，张宗昌到！”待里面发话后才规规矩矩进屋听训。

    我们可以把该片段改写成这样的内心对话。

    张宗昌：“老爷子，效坤到了……”（我见了老家伙得亲热点儿，以免他对我产生戒心。）

    张作霖：“出去！重进！你是军人吗？妈了个巴子的，当在家里呢！”（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兄弟了，你就是一个干活的，怎么能这样没规矩！都这样跟我没大没小，我还能指挥谁？但是，毕竟这小子已经做大了，换一种方式提醒他一下。）

    是的，张作霖满嘴脏话，似乎很不在乎小节，但实际上他很在乎。他可以跟你大大咧咧，但你在他面前却要乖一点儿，不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时时提醒你，你们之间有着严格的尊卑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