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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2)(2/2)

魄的美却没有了。

    书生留恋着小姐的温情。他唇间还留着芳香的气息,头发上有脂粉的滑腻,他发誓要寒窗苦读,衣锦还乡,要明媒正娶,地久天长,要做比翼鸟和连理枝。他就这样一路想着,渐渐走近花团锦簇的长安城。

    这之后的事情就回到了古往今来始乱终弃的老套路上: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在风气开放的盛世长安,挂彩披红,骑高头大马,游行在万众瞩目的朱雀大道,沿途享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光。

    我想,诗文中的“长安花”,都是线条迷人、顾盼生姿、牡丹一样热情奔放的首都女子吧。

    他在丰盛的夜宴上同那些原来冷淡的达官贵人、公子名士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纵情高吟“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句,这之后,有曲水流觞的高雅,纸船烛光的情调,夫人小姐,歌儿舞伎,偎红倚翠,莺声燕语,他目不暇接,流连忘返,而普救寺里,蒲津桥头,那个苦苦等待的可怜人儿,渐渐地,怕是连模样也想不起了。

    此时,西厢房里的欢娱成了一场时过境迁的风流韵事,在长安城的酒肆里,酒酣耳热的时候,变成了得意的炫耀与忘情的吹嘘,赢得朋友们起哄羡慕的谈资。他甚至会拿出作为信物的罗帕或者玉佩,在朋友们怀疑的时候,充作物证,让众人传看,调侃,品评。

    他当然也可能在独自凭栏的秋天,有月亮的晚上,稍微有一点负心的不安和感伤的怀念,然后据此写出传世的诗文,编成哀婉的戏曲,在一千多年中,经久不衰地上演。

    而对西厢房中的女子,那一夜就是她的一生。男人可以轻易地走进她的内心又轻易地抽身走了出去,理由是长久以来,最最冠冕堂皇、掷地有声、让人不敢抗拒的两个字:功名。

    月亮落山了,书生上路了,女人从此永远地留在了普救寺中,定格在《西厢记》里,她再也走不出去了,她再也不愿走出去了,她再也没有力气走出去了。她怕书生回来找不到她,物是人非,会上火着急。

    这一等就是一千多年啊!陪伴她的,除了晨钟暮鼓,就是蒲州城外月光下那几头通体泛出幽幽清光的铁牛,等到后来善变的黄河改道,古桥也毁于洪水或者兵燹,铁牛渐渐没落到泥沙的深处,女人还在《西厢记》里固执地想:那个吟咏“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的温存男人呢?难道他饮了长安的忘情水,真的就忘记了回家的路?

    没有回答,除了月影移墙,竹梢风动。

    我就这样长久地独自流连在普救寺内外,怀念着古老的爱情,心中有一些不平,一点伤感,还有暗暗的假设和自省:如果时光流转,我就是当年那个穷书生,走出普救寺,走过蒲津桥,在富贵温柔的长安城,就一定会记得痴情的西厢房中,那个孤注一掷的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