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41.绿色的安慰(2/2)

仓促,我从上海赶回时,已来不及与她说最后一句话,她在昏迷中离世。

    妈说,那盆葱你也不浇点水,是你婆婆种的。阳台上,白塑料盆里那葱,再看,忽然说不出滋味,好像是婆婆舍不得走,留点念想在这个家。

    这盆葱就一直种下去,只是盆葱,但泥里有温度。

    我对植物的爱也许是从太阳花与牵牛花开始的,这两种花对我来说象征着外公还在世时的我的童年,1984年以前的记忆。它们种在外公家的木窗台与青灰屋檐上,朴素而美。现在看见这两种花,好像见到童年的朋友,想弯腰和它们招呼一声。

    还有挺拔的鸡冠花与热烈的美人蕉,以及幽怨的夜来香,那是我的小学时代,家家院子里遍植的。那时院里人家谈笑风生,常会交换食物。

    这些花木不常见了,很遗憾,植物是不应当像数码产品一样被更新换代的。

    外公的墓在半山上,旁有斜逸出狭窄小路的一棵松。婆婆的墓旁也有若干棵树,但我叫不出名。他们都葬回故里,不在正式的墓园——墓园也就是逝者的公共楼盘吧?越来越有豪华之势。但其实,安息之地最重要的是要有植物,而非花岗岩或大理石墓碑。只有植物才能表达枝叶与根脉的关系,才能让逝去的人通过植物与我们再度为邻。

    叫不出植物的名,没关系,就像看见可爱的孩子不一定要知道他的名一样。对植物来说,没有珍稀与草芥之分,除却植物学研究的意义,命名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植物带给这世界的广大的荫意与庇护。

    韩国作家金河仁说:“如果有来世,我愿在一个地方出生、生活、感受,然后死去。一度我曾认为,自己真正能够爱上的恐怕不是女人,而是植物。”

    有时,我觉得植物是人在这世上的一种感情的认领——它的静穆让世间的灵魂不那么干燥,也让我们的目光不那么空虚。当一束疲倦目光投射出去,落在一株植物上时,多少会获得一点绿色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