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梅真同他们(2/2)

,你要不信我,你尽可让我做个朋友……我们等着二少爷。

    梅真你别,你别说了,唐先生!你千万别跟二爷提到我!好,我的事没有人能帮助我的!你别同二少爷说。

    唐元澜为什么?为什么别跟二少爷提到你?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很能了解人情的细心人?他们家里的事有他就有了办法吗?

    梅真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就别跟二少爷提到我就行了。你要同大小姐退婚,自己快去办好了!那事我很同情你的,不信问四小姐。

    丁西林说:“从文,你该写篇文章,就叫《梅真的悲剧同悲剧中的梅真》。”

    沈从文说:“这可是一篇大文章,梅真的悲剧,在于她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悲剧角色,而且这个悲剧角色是不可以改变的,人并不是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一落生就穿了一件衣服,一开始是什么,终究也会是什么。如果这篇文章让徽因自己写,那可就太生动了。”

    林徽因说:“我写梅真的时候就像在写我的一个朋友,我喜欢她却无法改变她,她自身的聪慧和所受的有限的教育,不仅不能帮助她摆脱现实的困苦与烦恼,反而加深了她内在心理的不平衡。这不是靠别人的施舍能够改变的。”

    赵太侔说:“是啊,没有什么可以超越命运的力量,剧中的人物也应该是这样。”

    舞台上的演出,正在进入**。李太太深知梅真内心的痛苦和不平,因此,她决定让梅真以客人的身分,而不是以丫头的身份参加女儿们的舞会,这却惹得文娟大为不满,并扬言如果梅真参加舞会,她就决不参加、迟迟不归的二少爷文靖终于在家中出现了。

    同一个房间,早上纷乱的情景,又复归恬静。屋子已被梅真同文琪收拾成所谓未来派的吃烟室,墙上挂着新派画,旁边有一个怪诞的新画屏风,矮凳同其它沙发、椅子分成几组,每组有它中心的小茶几,高的、矮的,有红木的、有雕漆的,有圆的、有方的,书架上,窗子前,都有一种小小的点缀,最醒目的是并排的红蜡烛。近来孩子们对于宴会显然受西方美术的影响,花费她们的心思在这种地方。

    文靖我怕见梅真……

    文琪为什么,二哥?

    文靖因为我感到关于梅真,我会使妈妈很为难,我不如早点躲开点,我决定我不要常见到梅真倒好。

    文琪二哥!你这话怎么讲?

    文靖老四,你不……不同情我么?有时我觉得很苦痛——或者是我不够能敢。

    文琪二哥,你可以告诉我吗?我想……我能够完全同情你的,梅真实在能叫人爱她……现在你说了,我才明白我这个人有多糊涂!我真奇怪我怎么没想到,我早该看出你喜欢她……可是有一时你似乎喜欢璨璨——你记得璨璨吗?我今晚还请了她。

    文靖做妹妹的似乎比做姐姐的糊涂多了。大姐早就疑心我,处处盯着我,有一时我非常地难为情。她也知道我这弱点,更使得我没有主意,窘透了,所以故意老同璨璨在一起,老四,我不知道你怎样想……

    文琪我?我……怎样想?

    文靖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感到如果我问梅真好,这事情很要使妈妈痛苦,我就怕人家拿我的事去奚落她,说她儿子没有出息,爱上了丫头。我觉得那个说法太难堪;社会上一般毁谤人家的话,太使我浑身起毛栗。就说如果我真的同梅真结婚,那更糟蹋了,我可以听到所有难听的话,把梅真给糟坏了……并且妈妈拿我这个儿子看得那么重,我不能给人机会说她儿子没有骨气,我不甘心让大伯嬷那类人得意的有所藉口,你知道么?老四!

    文琪现在我才完全明白了!……怪不得你老那样极力的躲避着梅真。

    文靖我早就喜欢她,我告诉你!可是我始终感到我对她好只给她痛苦的,还要给妈妈个难题,叫她为我听话受气,所以我就始终避免着,不让人知道我心里的事儿,只算是给自己一点点苦痛。

    文琪梅真她不知道吗?

    文靖就怕她有点疑心!或许我已经给了她许多苦痛也说不定。

    文靖虽然爱着梅真,却害怕家族的反对和外界的嘲笑,因此内心矛盾重重,总想逃避现实。

    舞会就要开始了,文琪将就此宣布,她与黄仲维订婚,文娟依旧耍着脾气不肯露面,而梅真则心绪烦乱地坐在角落里,暗自饮泣。文靖进来对此视而不见,原来他误信谣方,以为唐元澜与梅真要好,故意对梅真疏远、冷淡,在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毅然决定撇下梅真独自离去,梅真的希望和爱情彻底破灭了。

    文琪我问你梅真,元哥同你怎么啦?今早上你们是不是在这屋子里说话?

    梅真今早上?唤,可是你怎么知道,四小姐?

    文琪原来真有这么一回事!张爱珠告诉我的,二哥也听见了。爱珠说大姊亲眼见到你同元哥……同元哥……

    梅真可是,可是我没有同唐先生怎么样呀!是他说,他,他……对我……

    文琪那不是一样么?

    梅真不一样么!不一样么!因为我告诉他,我爱另一个人,我只知道那么一个人好……

    文琪谁?那是谁?

    梅真就是,就是你这二哥!

    文琪二哥?

    梅真可是,四小姐你用不着急,那没有关系的,我明天就可以答应小宋……去做他那电料行的掌柜娘!那样子谁都可以省心了……我不要紧……

    文琪梅真!你不能……

    梅真我怎么不能,四小姐?你看着吧!你看……看着吧!

    文琪梅真!你别……你……

    大幕迅速落下。

    梅真终于怀着清醒的悲哀走向了现实,她最终无法改变丫头的身分,作为一个受奴役者的代名词,她的命运似乎被打上了卑贱的烙印,也永远被排斥在上层社会之外。

    文靖的心理障碍跟梅真不一样,他的懦弱是由于他的社会角色造成的。每个人都站在一定的社会台阶上,每个台阶上的人都戴着思想的锁链,而真正的锁链是无形的,这决不仅仅是梅真的悲哀。

    演员们出来谢幕了,请来的客人们却忘记了鼓掌。他们都在想着,梅真走后该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