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16章(1/2)

    天亮起来,克里斯才意识到他已寻找了整整一夜。一所孤立的房在死街尽头。窗子下半截被砖石和木条封死,顶上留一掌宽的空隙,它放射出的黑暗在亮起来的早晨显得那么醒目。这是那座人们说起便打寒噤医院了。

    克里斯拴好马,一面仔细打量房子。房子的建筑意图是隔离内与外:外面的人凭你怎样努力也无法探清它的内里,没人能爬上那么高的窗,即便爬上去目光也绝无可能伸进那缝隙。门是紧锁,锁与这房这门是失比例的大。克里斯推一只煤油桶从街角滚过来。死街尽头地势高,他推几把油桶就得停下,大喘几口,再把被汗湿透又被剧烈动作卷扭起来的内衣内裤拉直,否则它们很束缚他的手脚。

    一个中国男人在家门口生火炉,见克里斯的样子先弄不懂地瞪一阵眼,随后从屋内叫出几个人来一块不懂地瞪眼。

    另外一所屋蹲了一群人。那是下夜班回来的烟厂工仔。克里斯不知他们蹲在那儿是等候床位。屋里的人起床后,把床腾出来,他们才能进去睡。他们倒是不来管克里斯,蹲着已睡着了,如同蹲枝而息的一排平和的鸟。油桶终于被滚上坡顶。风比别处大许多,吃不少力才把油桶竖立起来,紧挨窗根。

    克里斯此刻已站在油桶上,眼睛离窗顶端巴掌宽的缝隙还差很远。急躁一会,他的手触到衣兜里的小镜。他将小镜举到缝隙上,细致地调换角度。他从小就喜欢从镜子里看许多不寻常的东西:狐狸哺乳,厨娘挖鼻孔,鸟亲吻,餐桌下面兄弟姐妹的脚打架。他甚至从镜子里看见婶婶怎样生出最小的妹妹。

    镜子是长在他手掌心的一只眼睛,延伸和曲折了的眼睛。他耐心地扭转手腕,突然,什么都看见了。

    你从迷晕的浅睡浮游上来。看见一个白光团在你枕上、在床边的墙上移动。你看着我,想知道是不是它把你从昏睡中引出来的。

    我刚刚回来,去看了那个广场,就是一百多年前两彪人马为你戮杀的古战场。你当然不知道这场要来临的血战是你引起的。这一定要等一百多年后,有个像我这样的人,在一百六十本已成孤本的历史书里小心挖掘,如同最贫瘠的金矿上的中国人那样锲而不舍,才淘得出真实。所有对于这场血战的记载都是口气支吾:“据说与一个妓女有关。”“据说那个娼妓是双方争端的最初起因。”我不用“据说”,我只说:就是你。祸根就是你。

    不必这样惊诧。古今的人们为女人开战你是不能负责的。为女人——一个像你这样美丽,对男人无所厚薄的女人开战,该是战争借口中最美好最值当的一个,反正战争都得有借口。比如为了石油、为政治主张、为一帮子你根本不认识但自认为是你的领袖的人去打去杀、为一个叫“和平”的字眼去打去杀,为你而战显得多纯粹真诚,你还有什么过意不去?

    他们在外面,即将为你而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