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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1/2)

    丫头去日本前,回来看了看小环。她已经是中年妇女的模样了。她的一家都要移居去日本,这使当时没面子回来的丫头觉得多少找回了点面子。张俭去世前嘱咐过多鹤,丫头在老家活得最不如意,能办就把她一家先办到日本。在办公楼里做清洁工的多鹤没有钱为丫头的全家办经济担保,是久美帮了她的忙。

    丫头没有带丈夫和两个孩子回来。小环明白她不愿花三个人的旅费,也许根本凑不上这笔旅费。丫头还像过去一样周到懂事,开口先笑,挽着小环的胳膊出出进进,邻居们都说像亲娘俩。只有张铁在丫头来了之后脾气大长。谁家有孩子哭他从门口经过也会说:“跟这些人做邻居,算倒了八辈子霉了!”黑子迎他到楼梯上,也给他踹得直哼哼。

    没人知道张家为什么自从丫头回来每天都有争吵。其实主要是张铁吵,有时小环听不下去,跟他恶声恶气做个对骂的搭档。

    “凭什么给她(丫头)寄表格,让她填了去日本呀?她都给我妈(多鹤)做了什么了?!她给咱家做了啥了?做的尽是丢脸的事……”张铁说。

    “那你个兔崽子都做什么了?!”

    “我至少没给咱家丢脸,让学校给开除!我妈戴白袖章扫厕所的时候,她在哪儿呢?”

    “你是没丢脸,那时你想丢丢不掉。当时要真能把那你张日本脸丢了,你肯定丢!你是丢不了啊,所以你才用把剃刀把那两道日本眉毛、日本鬓角、日本胸毛给剃下来,丢厕所下水道里!对着镜子,天天想的就是怎么把你亲妈给你的这张脸给丢掉。”小环满面狞笑,揭露他最隐秘的痛处。她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自己那面小镜子最近又给挂在了厕所的水管子上。这小伙子爱起自己来了,看着自己的浓厚头发、浓黑的双眉,白皙的皮肤,越看越爱自己,越看越跟多鹤同一血缘。或者,他还是瞪着镜子,咬牙切齿,恨自己这个日本人不全须全尾,恨自己举手投足闪出了他中国父亲的眼神,那善良、柔情的眼神。更恨的是他满肚子的语言。绝大部分是中国母亲小环的语言。要是还能给自己下毒手的话,他就会下刀把他那一肚子不怎么高贵的中国乡村语言给剔出去。

    “你现在认你妈了?”小环说,“你早干啥呢?你就差跟人一块喊口号打倒日本间谍了!小兔崽子!你生下来的时候是我接的生,就生在山上,我那时候怎么不一把捏死你!”

    丫头上来劝小环,说她自己不跟弟弟一般见识,让母亲也别动怒。

    “你不跟谁一般见识?”张铁换了个对手,矛头转向了姐姐,“你一个嫁出去的人,根本不该箅张家人!你倒去日本了,凭什么呀?”

    “那是你爸的意思!”小环说。

    “我才不信!”

    “不信你撞死去,死了你就能问你爸了。”小环说。

    “噢,她过得不顺心,我就顺心了?在工厂里一天干八小时,暗无天日!凭什么就照顾她呀!”

    小环哼哼地乐起来。

    张铁不吵了,看她乐什么。

    “我乐什么?我乐你悔青了肠子。你以为你伤完你小姨的心,她不记得?你伤谁的心,都别指望他(她)忘了!”

    “只要是亲妈,就不会记着!”

    “你啥意思?”小环问。她惧怕起来,怕接近那个回答。

    “不是亲妈,才会记仇。”

    小环想,她得到这回答是自找。她在接近它时就该停止,或绕开。现在晚了,拿着心往刀尖上碰。

    丫头不断说宽心话:大孩不是真那么想的,是话撵着话说得收不住缰了。他说完,出了气,心里一定会后悔。小环只是无力地笑笑。

    张铁也给多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