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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琉璃 第六章(2/2)

”他万分真诚。

    “她是你女儿。”她重重握一握他的手。

    “你若完全不关心、不爱她,我对你还有什么信心?”

    情不自禁地他吻一吻她的面颊。

    天白也赶到了。今夜看采,他显得特别沉默和烦乱。他真烦乱吗?为谁?

    天白在办公室里闷闷不乐。

    灵之离开了一星期,新请的秘书也来了

    3天,可是一切全不对劲。办公室里的气氛、工作情绪,就是新秘书打的字都令他不满。

    灵之在的时候多好呢?一切由她打理,他只要专心生意、接单见客就够了,完全无后顾之忧。现在呢

    ——唉!新来的秘书什么都要问,问了之后也未必做得对,新手嘛!是这个样子的。还有其他职员大小事都要找他解决,千头万绪一下子涌到他面前,他益发觉得灵之的好与难得了。

    原采灵之替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以前怎么会发现不了?

    打电话请灵之回来,表兄妹该好说话的,灵之心又软,可是她不接电话,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

    他忍不住唉声叹气之余,打电话找宿玉。

    “翡翠,有点事请你帮忙。”

    “说吧!能力所及一定尽力。”她说。

    “灵之不肯接我电话。”他说。

    “你找她有什么事?”

    “公司没有她不行,真的,我已搞得天下大乱了。我想请她回来。”

    “只是这样?”她问。

    “当然。她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我替你劝劝她,但不担保一定行。”她考虑一下。

    “灵之告诉过我,今后不替你做事。”

    “我做错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这样恨我?”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和她自己最清楚。”她轻声笑。

    “我相信你自己去哄哄她或者更有用。”

    “她不会见我。”他沮丧地说。

    “试过没有?没试过怎能肯定?”

    “我知道她心里生我的气。”

    “你还知道什么?”她不放松。

    他很尴尬,很窘迫,半天都说不出话。

    “你知道的,是不是?”她再说:

    “既知道原因,为何不对症下药?”

    “翡翠——”

    “我已经很清楚地对你说过,天白。我是个固执的人,这辈子都难以改变,请原谅我。”

    在电话里他只低声叹息,过了好半天才说:

    “仇战是个幸运的人。”

    “说错了,我心中只有之浩,任何人不能代替。”

    “你知道吗?翡翠。我愿意自己是之浩,他虽早死,在我眼中他还是幸福的。”

    “你太抬举我了。”

    “真话。无论如何。翡翠,你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女人。”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带着惋惜。

    “谢谢。”她似乎在笑。

    “我还是建议你去见灵之,事在人为,她的确对你非常好,你们很适合。”

    “我——考虑。”他说。

    两人同时收线,很有默契似的。

    天白坐在那儿呆怔了半晌,他知道翡翠那儿己经绝望了,再等下去也是如此,他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些年来的等待、苦守着宿玉一点用处都没有,她说

    “除却巫山”,现在还有这么痴、这么专一的女孩子!

    心目中他爱的还是她,然而现实

    ——现实往往同理想相差太远、太远,甚至背道而驰。人生中往往就是充满这些无可奈何的事。

    考虑了将近半个钟头,再试一次电话。那可恶的女工人还是说:

    “小姐不听你的电话。”

    咬一咬牙,扔下所有的公事,匆匆忙忙地冲了出去。

    去见灵之,去见灵之,心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到后来,声音变成渴望,他必须立刻见到她,立刻。

    停车在她家门外,刹车声极刺耳,他也不理,急急忙忙按铃进去。女工人见到他很吃惊,一边怪叫:

    “不,不,小姐不见你,小姐吩咐过的”

    天白已冲进客厅,见到坐在沙发上、意外又惊讶的灵之。

    “灵之,原谅我,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他凝望着她。有点狼狈,有点失魂落魄。

    意外和惊讶变成眼泪,她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已簌簌而流,好委屈伤心的样子。

    “灵之,灵之,”他坐在她旁边,用手拥住她的肩。

    “不要哭,一切都过去了,是不是?我们不要再斗气,不要再孩子气,出去吃晚饭庆祝,明天你回公司。”

    她的眼泪停止,神色严肃地推开他的手,冷冰冰地说:

    “谁跟你斗气,谁孩子气?谁跟你出去吃晚饭?谁回公司?我不要见你,你立刻走。”

    “阿灵——”他为难地欲言又止。

    “我不是这意思,我——”

    “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再回你公司,我已经受够了!你走吧!”

    他转头看看那女工人,女工人犹豫一下,转身退下。

    “不要误会,不回公司也没关系,至少——让我请你吃晚饭,以释误会。”

    “没有误会,我讨厌你,你走。”她指着门口。

    他呆呆地望着她。灵之是可爱的,全心全意、任劳任怨地帮他,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感情的事

    ——他想到宿玉的坚定拒绝,心都痛了。

    “阿灵,可有机会——让我们从头开始?”他低声下气地说:“以前是我不对。”

    灵之呆呆地望着他,没听错吗?他说从头开始?

    “阿灵,”他再一次拥着她。细看,灵之并不比任何人丑啊!为什么以前一味的拒绝她?

    “给我一次机会,看我的表现。”

    她挣脱他的手,脑上的冰冷却慢慢退去。

    “不知道你胡说什么。”

    “你知道的,你根本在等我自动来找你,是不是?”他促狭地说。“我现在不是采了吗?”

    “迟了。”她转开身子。

    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上帝替他换了个心?她不敢相信。

    “不迟。”他附在她耳边说:

    “感情的事永不会迟。”

    她垂下头,充满了喜悦。他来了已经太令她满意,不能再计较他为什么会来、他为什么改变,女人

    ——有时该糊涂一下才行。

    凡事要一清二楚、太精明的女人令男人害怕。

    “去换衣服,我们走吧!”他推推她。

    “我是绝对不回公司的。”

    “一言为定。”他心中愈来愈轻松、愈采愈开朗,压积了一星期的乌云消失了,心情大好,讲话也俏皮起来。

    “以后你只要精神支持我。”

    “谁教你的油腔滑调?”

    “你呀!我只敢在你面前如此。”他笑。

    “你不在公司,我完全迷失了方向,大海航行靠舵手,我怎能不找回你?”

    “翡翠——教你的?”

    “把我估计得太低,我的思想自己搞通了。”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什么话。”她白他一眼。

    “我换衣服。”

    灵之离开客厅,天白长长透一口气。

    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以前要固持己见,走一条永远行不通的路?现在

    ——简直好得整个人会飞——望望窗外,居然在想:我不会真飞出去吧?

    人脱离自造的桎梏是好事,以前

    ——怎么傻得如此那般,居然为难了自己那么久。

    灵之

    ——认命吧!她或者是他命中注定的,以后就认定了她,永不改变。

    灵之实在是好,专一痴心,热心忠诚,关心他的一切一切,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愈想愈觉得她好处无限、可爱无比,灵之

    ——就是她了。

    “能走吗?发什么呆?”灵之出来。

    “啊——”他望着她,仿佛从来没看过她一样。

    “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穿裙子吗?”

    “胡扯。每天回公司都穿裙子,除了放假才穿牛仔裤。”

    “真的?”他不能置信。

    “我只记得你穿牛仔裤的样子——”

    “那是好多年前了,”她斜睨着他摇头。

    “可见你报本不曾注意过我。”

    “现在全心全意只望着你,迟不迟?”他问。

    她没有回答,似在考虑什么事。

    “要不要清翡翠和可宜她们?”她半犹豫着。

    “不。今晚不行,因为今晚上是我们的开始。”他说。

    她的心一下子踏实了。

    宿玉开门,见到久已不过来探访的天白。

    他脸上带着一抹很特别的微笑,似尴尬,似窘迫,似难为情,似无可奈何,复杂得可以。

    “我能进来坐一阵吗?”他双手互握着,假紧张哩。

    “当然。”宿玉让他进来。晚上

    9点半了,他来的时间是否有点不妥?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

    坐在那儿犹豫再三,他才喃喃低声说:

    “我——见到阿灵了。”

    “很好啊?我知道她是在等你去求和的。”

    “我觉得自己很蠢、很卑鄙,想一脚踏两条船。”他摇头。

    “几乎掉下去,好在——你救了我。”

    “没有这样严重的事。”她微笑。

    “灵之很爱你,她在你身边太久、太习惯,你没发觉而已。”

    “其实我——”他没有讲下去。这个时候不能再说这些话了,他已求得灵之回心转意,而他也必须从此专心一志。

    “我和阿灵都感谢你。”

    “你看着我长大,根本是我大哥哥,为什么还那么客气?”她第一次对他笑得那么好、那么真诚、那么亲切。

    他看得发呆,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以前从来得不到,今夜这么容易就拥有

    ——以前是不是真的错了?他不该苦追、苦缠宿玉,他们命中注定是另一种感情,他走错了路

    ——好在今天回头了。

    “我还是由衷的感谢你。”心中充满了复杂、矛盾的千言万语,却只能说这句话。

    既不能得,常存心底就是。灵之不会干涉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是?至少他对这点有把握。

    “你们都开心就好了。”她说。

    “你不开心吗?”他凝望着她。

    “当然——我开心。”她避开他的视线。

    “本来阿灵说约你们一起晚餐,我没答应。我想

    ——我该给她一点信心才对。”

    她但笑不语。这男人糊涂了那么久,终于在今天清醒过来。以后他绝对不会再做错事了。

    “我告辞了。”他站起来走两步又回头,眸子里的光芒一下子又变得难懂和复杂。

    “翡翠——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她好意外。

    他想一想,终于低声说:

    “他在下面。我来时看见的。”

    “他?!谁?!”大吃一惊。

    “仇战。”他开门出去。

    仇战?!她呆在那儿。

    她不以为他会来,他们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是因为她一连拒绝了他好多次的邀约吗?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很乱,很矛盾。她知道仇战不是之浩,有时会不自禁地把他当成之浩。她爱的是之浩,对不对?不会是仇战,一定不会是

    ——然而仇战在楼下,她心乱如麻。

    他站在那儿清楚表示了他的感情,他是直率的、坦白的。但是她

    ——她怎能接受?她不爱他、不爱他、不爱他

    ——她心里这么狂喊着。

    心里虽矛盾,她还是下楼。

    仇战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墙边,很落寞的样子。猛一看,真以为是之浩

    ——他不是之浩。

    “为什么站在这儿?”她走到他面前。

    一见到他心就平静了,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他站直了。

    “很久没见到你。”

    声言有点沙哑,就像他唱歌。

    “你可以上我家去坐。”

    “可以吗?”他有点自嘲。

    “我不知道。你没有邀请。”

    “这么熟悉的朋友还要邀请?”她努力轻松。

    “我是谁?”他突然问。

    “仇战。你还能是谁呢?”

    “我以为自己是英之浩的影子。”

    宿玉皱眉。她当他是之浩的影子?没有,他是仇战,她分得很清楚。她爱之浩,不爱仇战。

    “我很公平的。你是仇战。”她肯定地说。

    “这样我会开心些。”他轻轻地笑,看不见脸上表情。

    “现在想上去坐坐吗?”

    “不。太晚了,会打扰。”

    “是天白告诉我你在楼下,你这么等着,方一我不知道、不下来呢?”她问。

    “我并没有打算一定要见到你,”他摇头。

    “站在这儿我觉得心里舒服些,再站一会儿我就走。”

    她心中叹息。

    之浩若有仇战对她一半的好就不会有那件惨事发生。之浩是浪子,他爱她,但不可能永远对着她。

    “我们出去散散步。”她主动说。

    “方便吗?”

    “常常问这些见外的话。”她轻笑。

    “我不觉得你当我是很熟的朋友。”

    “的确心理上感觉不到。”他很老实。

    “隔膜来自你,你仿佛拒我于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是不是越南?”她还是笑。她自然地把题目带到很远的地方。

    “谁知道。”他说。声言沉重起来。

    “在西贡时的苦难岁月里,只知道怎样才能安全、怎样才能温饱,脑子里只有这两件事。我从来没有把女人当异性,我们同是逃生的一批动物。直到遇见你

    ——我才正视女人。”

    “以前从没交过女朋友?”

    “想都没想过。我不是苟且随便的人,我无法令自己在逃亡中还找个伴,这根本不是爱情。对爱情

    ——我有原则而且执著。”

    “这种人已不适宜于活在世界上。”她也叹息。

    “执著于感情的人被人看成傻子,而今世界全是俊男靓女的天下。”

    “俊男靓女。”他冷笑。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走了很长的一段之后,他们同时停下来,同时向后转。

    “太远了,该送你回去。”他说。

    “太远了,你该回去休息。”她说。

    两人同声笑起来,至少,他们互相关心对方。

    “今夜——我主场,”他闷闷地说:

    “没有唱歌心情。”

    “你有合约,人家会不会告你?”

    “顶多补唱一天,没什么大不了。”他说。

    “没有理由令你如此心灰意冷。”

    “有没有理由我自己知道,”他说:

    “当然,也由我自己负责,与他人无关。”

    “个性强。”

    “我习惯了这样。”他摇摇头。

    “天地之间只有我,我再没有任何亲人,我承担自己的一切。”

    很大丈夫的话,令她颇感动。之浩是这样该多好?

    “你有我们一班朋友。”她自动伸手进他臂弯。

    他很意外,立刻被喜悦填满了。

    “十分感谢你的鼓励,”他用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手。

    “这对我有巨大的支持力量。”

    “你的思想比年龄成熟太多、太多。”她极力表现得自然大方,但心跳加剧是控制不住的。

    “我根本已经历过普通人的一生,生老病死,什么没见过?”他有点激动。“我的心境有

    50岁。”

    “不熟悉你的人听你这么说是会笑的。”

    “你认为很熟悉我?”

    她但笑不语。

    “宿玉,即使你拒绝我的感情,也请你勿拒绝我的约会,”他诚挚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听你说话,我就觉得自己有了依靠,不再孤单无助。”

    她又皱眉。心中还是很感动。

    为什么一再拒绝他的约会呢?这太小家子气,是不是?她怕自己有一天真会爱上他?老天

    ——不,不,不,不可能。她只爱之浩。立刻她否定了一切。

    她只爱之浩,只能爱之浩。

    死

    ——对她来说是永恒。

    “你每天约我,我不是每天都有空。”她声言有丝不平静,甚至有些颤抖。

    “只要有空,你就出来。”他握紧了她的手,眼中充满了赤诚。

    “好——我答应你。”她真的咬了咬牙。

    “也不必只有我们俩,天白和灵之,可宜和哲人,大家一齐热闹些。”

    “人多我感觉不到你在我旁边。”他直率地说。

    “他们也都是好朋友。”

    “可宜和哲人曾经有不妥,我遇到可宜在酒廊半醉。”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们互相爱得很深、很实在,他们不可能不妥。”

    “可宜心中有事,她只是不讲出来。”他很了解似的。

    她呆在那儿半晌。

    “我去问问她。”她还是不能置信。

    “哲人是绝对靠得住的人,他决不会令可宜觉得委屈。”

    “或者不因为哲人呢?”

    宿玉想一想,似乎明白了,忍不往一阵低叹。

    “天下间没有一帆风顺的爱情。”她说。

    “天白和灵之讲和了?”他问。

    “天白终于想通,看来他们很好。”

    “天白聪明。不能爱人,不如被爱。”他说:

    “世界上太多这样的例子。”

    “你倒看得通透。”

    “我说过,心境已老。”

    “请不要说这种暮气沉沉的话,与你的形象不配。”

    “事实如此。”他说。

    “请改。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么——请赐我阳光、青春与活力,你。”他说。坚定得无与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