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鱼菜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当你沉睡时 > 当你沉睡时 第八章

当你沉睡时 第八章(2/2)

在做什么,很紧张,好像无数对眼睛望着我,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心中有莫名喜悦。手足无措,为什?为谁?她吗?“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问。

    “我──不知道是否昨夜说错话──”

    “你没错,你的一切都对。”他急打断她的话,“也许──是我失言。”

    “没,有你很好,你一直支持我。”她抢着说:“你帮了我很多,很多。”

    他又笑起来。见不到面,隔着电话线,两人都能更自然相处,很特别的情形。

    “我们在说什么?”他像在自问又像问她,“今天──你很沉默。”

    他何尝不是?她没说出来。

    “很多事我必须思想,脑子里很乱。”

    “我也是──我大概是自寻烦恼那一类的人。”他说。

    “我不自寻烦恼。有烦恼时,我大吃一餐或癫它一天,然后把烦恼扔开。”她笑起来。

    卓依寻回了以往开朗也乐的个性:“天塌下来有比我高的人顶住。”

    家杰被她惹笑了,这样乐观的话令人开怀。

    “真有那天我一定不站在你身边。”他的声音也开朗起来,“免得被天压死。”

    “真没义气。”她说。心怀一开,家俊的事已被扔到九霄云外。

    “明天──我们不能令自己这么无聊。”他说:“从早到晚就等着吃饭睡觉。”

    “有什么好提议?”

    “不如我们做饭给他们吃?”他兴致勃勃,“工人煮的菜太油腻,我吃不惯。”

    “一言为定,我们做些沙律。”她也兴奋起来,“让他们陪我们去花园,我看见屋后有网球场,可以运动。”

    “太好,总比不是站就是睡好得多。”他说:“白天太间,晚上我睡不着。”

    心中一阵向往,几乎冲口而出“可以秉烛夜谈”,立刻被自己制止。

    不能忘了离开此地之后就和贺家的一切断绝关系。只是家杰──难道这么好、这么合得来的朋友就此失去?不不,不理这么多,困在这里的日子暂时不想这些,以后的以后才打算。

    “或者我们可以玩扑克牌?”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秉烛夜谈”四个字说不出口,仿佛──太亲密了。

    “你喜欢吗?愿意吗?”他惊喜。

    “为什么不?”她鼓励着自己,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该令自己开心,“睡不着是世界上最最痛苦的滋味。”

    “那么──”他思索着──犹豫不决着,“我们在走廊尽头的小客厅见。”

    他很有分寸,还是顾忌着身分有别。

    “现在?”她已从床上跳起来。

    “现在。”他挂断电话。

    两人同时拉开房门,互相凝视着,忍不住笑。僵持一天的冷漠气氛烟消云散。

    他门一直玩到深夜二时多才各自回房。这夜,他们都睡得很好、很沉,因为他们觉得心中踏实了很多。

    什么踏实?或为什么踏实?他们都不去想,只要这刻快乐就足够了,思想太多,顾虑必多,快乐会从后门溜走。

    #   #   #

    第二天,陈警司来了,他脸上带着很愉快、很放松的笑容。

    “很快你们可以离开。”他朗声说:“只要我们做好提控陆世龙的工作就行。”

    “家俊怎样?”家杰问。手足情总在。

    “他脱不了关系,但未触及犯毒的事。”陈警司很谨慎地说:“我们现在严密保护他,因为他现在愿意转做警方证人。”

    “那表示什么?”卓依问。

    “他不会被控告、被判刑。”陈警司笑,“不能否认,贺家俊是个太聪明、反应极快、也极精明的人。他很合作,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自己有利的。”

    “这是他的个性。”家杰冲口而出,立刻歉然对着卓依,“对不起!我不该说。”

    卓依笑一笑,她怎能置可否呢?

    “至于你们,目前仍危险。”陈警司又说:“陆世龙手下正到处找你们,贺家全家也被我们移往极安全的地方。陆世龙若被起诉,你们就自由了。”

    “我父母怎样?他们知道了家俊的事?”

    “没法避免,事总要见报,他们迟早知道。”陈警司摇摇头,“贺先生夫妇还沉得住气,祖母比承受不了。”

    “嫲嫲怎样?”家杰焦急。

    “还好。我们有医生二十四小时照顾她。”

    “她心脏病发?”卓依十分担心。

    “不严重。”陈警司淡淡地说:“你们不必担心,刚探过他们,一切很好。”

    “我能和他们通话吗?”家杰问。

    “暂时不能。”陈警司拍拍他的肩,“忍耐一下,很快就雨过天青。”

    陈警司离开,他们的心情再不能像刚才那么好,他们担心祖母。

    “嫲嫲一定很伤心,她最痛惜家俊。”家杰不安地摇头。

    “陈警司说他不会被判罪。”卓依说。

    “不判罪并不代表无罪。”他说。

    她呆怔一下,下意识点头。家杰说得对,他们都看得出家俊必参与陆世龙集团其中一些事,也许不是他们一分子,却绝对脱不了关系。不判罪并不代表无罪。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他涨红了脸,“他是哥哥,你是嫂嫂。”

    她无言。

    前夜的决定虽没动摇,离开此地之后她会从贺家人面前消失,但不必先让家杰知道。她心意已决,不想节外生枝。

    “但是──我痛恨所有不法勾当。”他的呼吸不平稳,“即使是自己人。”

    “我──明白你的心情。”她吸一口。离开之后,她将永远不见他了,这真是很──遗憾的事,无论如何,她喜欢他,她一定得承认,她是喜欢他的,“我真的明白。”

    他深深地凝望她,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终于,摇摇头,转身离开。

    “家杰──”她叫住他,想安忍慰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我希望大家都好,都平安无事。”

    他眼中流过一抹感激。

    “我想安静一下,午餐见。”他上楼。

    卓依坐在窗边,望着美丽的花园。事快将告一段落,她已决定回到自己有的轨迹上,重新上路。这一段梦般的日子又精采,又迷乱,还可以说荒谬,算做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意外假期,就像”罗马假期”那出戏里的公主,与英俊的记者发生一段美丽的罗曼史后再回到公主宝座上。她不是公主,只是个差点变成公主的灰姑娘。

    黄昏时,女警很紧张地通知们要立刻撤离,转换地方。

    “不知道原因,上级通知。”她说。

    卓依和家杰都紧张起来,难道陆世龙集团的人不顾一切地开始反攻?他将面临怎样的情形?像电影里亡命的追杀?

    “去什么地方?”家杰问。

    “不知道。十分钟后有车来接。”女警说:“有同事接班,我们不陪你们了。”

    “你是否弄清楚,确实是上级的通知,而不是对方的诡计?”卓依天真问。

    “是我们的秘密通讯,外人不可能知道。”女警笑,“这并非做戏,没有那么戏剧化。”

    一部美国林肯二排长礼车静悄悄驶进花园,所有玻璃都是深色,没人能看见车内的一切。卓依和家杰上车,车上已有前后四位便装警员。

    “陈警司呢?”家杰问。

    “在那儿等你们。”两批警员互相认识,打招呼离开。

    “发生了什么事?”卓依问。

    “不知道。”警员没有表情。

    一路上他们也看不清经过了什么地方,辗转迂回地,他们到了半山,那是去贺家的路。经过贺家那大厦,他们进入不远处另一幢独立的豪华大厦,被带到顶楼。

    正在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看到陈警司,看到贺氏夫妇,看到家珍。

    “家杰,卓依──”明玉张惶地迎上来,“你们终于来了,嫲嫲她───她──”

    泪水不听指挥地簌簌而下。

    “嫲嫲怎样了?告诉我,她怎样?”家杰脸色苍白,用力摇着母亲的手臂。

    “医生在里面,她没事。”父亲志坚比较镇定,但神色忧虑,“暂时没事。”

    “我们进去看。”卓依冲进睡房。

    医生刚替祖母打完针,私家看护在一边服侍着,祖母眉心紧蹙地躺在那儿,仿佛有说不完的心事。

    “她刚睡着,不要吵醒她。”医生说。

    “我们──”卓依才说两个字,床上的祖母立刻睁开眼睛,勉力叫:

    “你终于来了,卓依。担心死我了。他们告诉我家俊犯了事,被警方捉去,我不信,怎么可能?他是最好的孩子!”祖母激动。

    “不,不,不是他犯事,他只是帮警方做证人,指证犯罪的坏人。”卓依不得不这么说,不能再剌激她。

    “啊!”祖母透口长气,整个人纾缓了,“原来这样,吓死我。”

    “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祖母握住卓依的手紧紧地不放,“他们把我们全家送到这儿来,又不准打电话,又不能见人,急死我了。你见到家俊吗?”

    “我──”卓依为难。

    “我们见过他。”家杰迎上来握着祖母另一只手,“家俊很好,他帮警方做完事之后就会回家,你放心,嫲嫲。”

    “他这孩子就是热心,帮警方对付坏人,不怕怀人找麻烦吗?”祖母说。

    “警方严密保护他,他绝对安全。”家杰抢着说,他怕祖母担心又病发。

    “要拖多久呢?我怕误了婚期。”祖母望着卓依,“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别这么说,嫲嫲。”家杰吓一大跳,他看卓依一眼,她脸色古怪,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绝对不会耽误,是不是,卓依?”

    “警方说家俊很快会回来。”卓依只这么说。

    “卓依,别让这件意外影响你的心情。”祖母捉得她更紧,“家俊可是对你一心一意的,你一定要做我孙媳妇,答应我。”

    “是──嫲嫲。”卓依的回答很勉强,再一次骗老人家,她人中难过又不安。

    “这样我就放心了。”祖母叹一口气,闭上眼睛,“这阵我都没睡好觉,我要休息。”

    家杰和卓依退出卧室,明玉和志坚都迎上来,家俊的事件在贺家翻起惊涛骇浪,他们这种家庭,哪儿遇过这种事呢?

    “陈警司说你们也被保护。”志坚疑惑,“你告诉我,到底家俊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详情。”家杰避重就轻,“只知警方要起诉陆世龙集团的老板,家俊正好是他们的律师。”

    “家俊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志坚不像祖母那么天真,那么一厢情愿。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事。”家杰说的是真话。

    “卓依,你知道吗?”

    “我──”

    “卓依姐更不会知道,而且我相信大哥是清白的,没犯法,真的。”家珍抢着说。

    志坚看一阵神色不安的卓依,摇摇头,不再追问下去。

    “陆世龙集团犯是什么罪?”他问。

    远远坐在角落听电话的陈警司转过身来。

    “他们贩毒、洗黑钱、与日本黑道勾结。”他慎重地说:“我们已经得到资料,正式拘捕和提控他们。”

    “家俊──参与其中?”明玉面青唇白。

    “我们不追究他是否参与,因为他答应做警方证人,帮我们指证陆世龙。另一个是他的律师楼伙伴罗渣。”

    “罗渣也做控方证人?”家杰问。

    “他被我们秘密引渡回香港,他带回一牛皮纸袋的重要证物,那就是陆世龙集团一直在找寻的物件,一直掌握在贺家俊手上的。”

    “并不在家俊的保险箱内。”家杰本能地说。

    “在我们搜查前,罗渣已取出并带走。他在美国一直惊慌不安,怕有人追杀,于是向我们投案。”

    “那么家俊的车祸也是人为的?”志坚说。

    “那是另一个故事。”陈警司看卓依一眼,颇有深意,“日本黑道山口组的人做的。”

    “为什么?家俊不会惹日本黑社会,他没有么胆大,也没那么笨。”明玉叫。

    “事前他并不知道,知道后已太迟。”陈警司淡淡地说。

    “我们可以知道详情吗?”家杰问。

    陈警司又看木无表情的卓依一眼。摇头。

    “这是保密资料,我无权泄露。”

    卓依深深吸一口气,在一边坐下。

    “我们还要离开吗?”家杰问。

    “不必。让你们住在一起会安心也安全些。”陈警司说:“只是委屈各位暂时不能出门。”

    “我──”卓依欲言又止。

    “你留下来陪嫲嫲。”明玉已当卓依是媳妇,“她最挂念你。”

    “我回警署。”陈警司离开,“随时与你们保持联络,很快便雨过天青。”

    #   #   #

    第二天,他们在报上看见头条新闻,斗大的字印着惊心动魄的消息:“亿万富豪陆世龙遭起诉,名律师贺家俊转做警方证人。”

    “转做”这“转”用得敏感又暧昧,做证人就证人,为什么“转”?莫非原本有罪?谈好条件之后”转”为证人?大家心里都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解释,贺家上下却都没说出来,志坚和明玉看来都不高兴,毕竟这不是光采的事。

    报纸上的报道对家俊的事也写得很隐晦,消息是警方发出的,他们主导一切。

    他们把事情瞒着祖母,每天都说些不着边际的好消息给她听,也一天拖一天说”明天家俊就会回来。”

    最后,祖母生气了。

    “如果明天家俊不回家,我要拒绝吃药、打针、看医生。”她郑重宣布,“他做警方证人,证人又不是犯人,行动怎会不自由?”

    “警方在保护他,怕对方对他有伤害。”大家苦口婆心相劝。

    “对方是什为人?有三头六臂?”祖母有自己固执的想法,“总之明天我要见到他,还有一星期就是婚期。”

    还有一星期就作新娘的卓依脸上全无喜色,仿佛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我相信警方会让家俊在结婚那天自由。”家杰曾这么安慰过卓依。

    但卓依想却是另一件事,她渴望尽早离开这儿,与贺家人相处,她愈来愈不安乐,愈来愈内疚,她──唉。

    “家珍,我必须告诉你,离开这儿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她暗地里对家珍说。

    “你──不结婚?”家珍大吃一惊。

    “我不能骗自己,我与家俊全无感情。”卓依叹息,“不能瞒着良心为条件而嫁,我会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但是大哥看来很爱你。”

    “他爱的是他的未婚妻,不是我,我只是个冒充的。”

    “有什么关系?我们全家都喜欢你,尤其嫲嫲,你不肯结婚,我怕她又发病。”家珍忧形于色。

    家珍说:“嫲嫲听见大哥的事时立刻病发,吓得我们半死。我们都以为她救不回来,卓依姐──”

    “要理智些,当她知道家俊的未婚妻另有其人时,她会喜欢真的那一个。”卓依说:“嫲嫲爱屋及乌,她爱家俊,于是也爱他的女人。”

    “不不不,嫲嫲喜欢的是你,不是另外任何女人,任何未婚妻。”

    “家珍,我实在假装不下去。”卓依痛苦挣扎,“这些日子我并没有爱上家俊,愈来愈觉得与他格格不入,结婚会害人害己。”

    家珍凝视她半晌。

    “你是否嫌大哥曾犯过错?”

    “家珍,我只是个平凡普通人,像街上很多路过的女孩一样。在家俊面前甚至自卑,我不属于你们的阶层,我高攀不上。”

    “不不不,不会这样,没有高攀,连二哥都说你有好气质,他从不赞人的。”

    说到家杰,卓依心中流过一抹温暖,家杰不同于家俊,他们合得来──可是那又怎样?她的未婚夫是家俊,他和家杰也没有互相上对方。

    “没有用,家珍。”卓依握着家珍的手,“我离开后由你负责向他们说明一切,他们怪我也好,原谅我也好,总之我会永远消失。”

    “你会离开工作的公司?”

    “是。”

    “你完全不顾嫲嫲的身体和生命?”

    “嫲嫲吉人天相,不会有问题。”她说:“希望她能原谅我。”

    “没有任何理由、原因、人或事可以留下你?”家珍仍然不死心。

    “没有任何理由、原因、人或事可以留下我。再不远远离开,我们大家都会后悔,会痛苦一世。”

    家珍难过地喃喃自语。

    “但愿我有枝神仙棒,把事情变得完美,每个人都如愿以偿,每个人都能快乐。”

    卓依红着眼眶望着善良可爱的小家珍。

    “我会一辈子记得你和你们全家,会记得你们对我的好,相信我。”忽然想起家杰,莫名其妙地心中一抹剌痛。

    家杰是卓依心中的一抹剌痛?她是喜欢这个人的,若干年后重遇,他会变成怎样?还是那么平和自然?那么英俊真挚?还是那么像一阵风般吹拂在校园绿茵上的人物?

    那种剌痛扩大并真实的存在,她下意识地抹抹胸部的痛处,那处似真似幻地有一枚针尖剌得她手指几乎滴血。

    她的脸变了,尽全身力量把家杰和家杰的一切抛到天边。这是个与她无关的人,以后不要再记起他。

    “你终究不能成为贺家媳妇。”家珍遗憾地说:“不知道嫲嫲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嫲嫲拥有你们已足够,你们那么爱她。我,微不足道。”

    “你低估了自己。”家珍真诚地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得到我们全家人的喜爱,我们都很挑剔,真的。”

    与家珍一谈话之后,卓依舒服多了,少有人明白她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