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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已渺 第八章(2/2)



    “其实离婚对我的打击很大,”他叹口气。“她做得很绝,签字的当天晚上叫我立刻就走,不许留在家里,否则她叫警察。她甚至不肯送我去机场。我打电话叫车子,然后在机场坐了一夜,第二天才飞纽约。”

    刘芸会是这样冷酷绝情的人吗?或者是被他伤透了心?可是

    ——可是卓尔竟觉得有点同情他,这——这是什么心理?明知错误在他;

    “我在纽约只有一个朋友,往在皇后区,你知道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往家地区,我每天在街上游魂似的乱逛,我抬头望天,艳阳天下我看见的仍是一片灰黯,我以为此生再也没有希望,于是背起背包到欧洲流浪去了,在希腊住了三个月。”

    “然后心里的伤痕就愈合了?”她用轻松的口吻说。

    “针不刺自己的肉不觉得痛。”他摇摇头。“希腊对我来说还是一样,坐在木造码头上看天,天依然是黑沉沉的。我知道这样下去我非死不可,于是再图振作,回到美国工作。”

    “直到现在?”她问。

    “直到遇到玉。”他说。

    “玉?!是谁!?一个女孩子?她惊讶的。原来故事还峰回路转呢!

    “是!也是个空中小姐,但与众不同,”他淡淡地笑了。“台大毕业的,温柔又体贴,在日航做事,很有日本女人的味道,但她是中国人!”

    “她令你有再见阳光的感觉?”她故意夸张地问。因为她发觉自己竟有了醋意。

    “不要说得那么文艺,”他摇头笑了。“是她令我复原,令我快乐起来。”

    “很好啊!她人呢?”她问。

    没有办法,心里还是不舒服,虽然毕群和她再无牵连。

    “在美国。我帮她申请去美国念书,在史丹福。”他说,很平淡的。“她跟了我一年多,我又不想结婚,而且她一一不是我追求的,是她主动找我。她是台大的,又爱念书,于是我让她辞了空姐的工作去念书,我供她费用。”

    她摇摇头,不知该怎样批评他。

    他做的事仿佛很有道理,很有情义,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他很冷酷。

    那个

    “玉”可能很爱他,没条件的跟了他一年多,他不想娶她,就用一些钱送她去念书

    ——很冷酷,真的!

    “然后,我知道你要赴美的消息。”他的声音再起。

    “啊

    ——我们”卓尔吃惊的指着自己。

    终于说到她了。

    “不论你相不相信,当年的事

    ——是我今生唯一的缺憾,这么多年来我不能忘记,”他慢慢的,温柔而低沉地说:“于是我不顾一切的来看你”

    “看一个又是太太、又是母亲的人!”她故意说。她是赶不走心中一阵又一阵的妒意,那个玉。

    “卓尔,在我眼中、心中,你丝毫未变!”他说。

    “变的也许不是外貌,是心境!”她说。

    他思索一下,把汤匙放下。

    “当年你是不是有点恨我!”他突然问。

    乍听当年,她整个人呆住了,话也说不出来。她觉得手在抖,连忙握紧了汤匙,不能这样,她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所感受的。

    “绝对不恨,”她用无比肯定的语气。“或者

    ——有一点怪你,但那只是小女孩在生气,当年我太幼稚,幼稚得什么也不懂!”

    “你懂感情。”他也肯定得无与伦比。“你能欣赏秋天的落叶,阡陌间的韵味,你能懂秋天的缠绵,你懂感情。”

    “也许懂

    ——但模糊不清。”她心怯的垂下头。

    毕群没有追着逼问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今天可以不承认,但不能抹去我心中的烙痕!”他说。

    她心头巨震,更不敢抬头。她努力在想,可有别的话题,可有别的话题?

    “伯母好吗?”多笨拙的一句话。

    “她过世了!”他淡淡地说。

    “哦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好后悔。

    “她已死了五年!”他摇头。“她把所有的财产留给我,令父亲和弟妹很愤怒。我那父亲

    ——是继父,弟妹们是他的孩子,只有我不是!”

    “是吗?你怎么办?”她担心起来。争家产是最麻烦又令人心寒的事。

    “我可以不理他们,钱是母亲的,”他淡淡地笑。“我母亲很富有,我拿那么多钱做什么?穷我一生的时间也用不完。我分了一半给他们,另外又捐了一间教堂。”

    捐教堂!他难道想替母亲赎罪?无论如何,对母亲来说,他还是个好儿子

    1

    “这样

    ——很好!”她说

    “和刘芸离婚,又分一半给她,”他自嘲地笑。“我从来不想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我这人又天生动荡,永不安定,我适合流浪。”

    “这就是你不娶玉的原因?”她打趣。

    “不是。”他沉默一下,很认真地说:“你明白除却巫山不是云吗?”

    她的脸红起来了,他怎能这么直率?

    “巫山之外另有云彩,而且会更美丽!”她只能故作轻松,故意不把他的话当真。

    “我心里也有固执的一环。”他凝望着她笑。“在这方面,我是不死心的!”

    “但是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她故意说。

    她愈是轻描淡写,愈是不在意,他也就愈没办法。

    “我会证明。”他说。

    “证明什么?”她问。

    “我可以轻易认识很多女孩子、女人.正的、邪的,我都不要,我可以做到?”他正色说。

    “那又能证明什么呢?”她笑得更自然了。

    他根本是在向她表白,不是吗?

    “二十年后我来看你,我能证明。”他说:“二十年后我已五十九岁。”

    她忍不往笑出声音来。

    “就算那时你来见我又怎样?”她问。

    他难道真以为自己有机会?

    也许感情能搅动地心中的波纹,但

    ——比起其他许多人.许多事,那毕竟还是太轻了,不可能改变已成的事实,至少

    ——目前,她能肯定。

    “卓尔,对我好一点,行吗?”他低声说:“无论我做什么,都补偿不了当年的过错?”

    “没有人要你补偿,”她摇摇头。“我相信命运,也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我目前很好?”

    “徐坚白真的那么好?”他像是有点嫉妒。

    “他是好丈夫、好父亲。”她肯定地说。

    “但是你看来疲倦,而目不快乐,”他说,直视着她的眼睛。“卓尔,你是那么安于平淡的人吗?”

    “我已习惯这种生活,我从来没有要求多采多姿!”她吸一口气说。

    “但是

    ——你忠于感请,你告诉我,你爱徐坚白?”他紧逼着不放。

    她的脑色变了,好半天才说:

    “感情分许多种,我和坚白很好!”

    她是在自我挣扎,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如果是的话,我可以从此不再出现,”他肯定的。“但是这些年来你为什么寄情于工作?为什么昨天又突然把公司卖了?”

    她呆住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昨天,卓尔和毕群从新界回来,共进晚餐之后她就回家,坚持着要回家。毕群很能察颜观色,也知情识趣,送卓尔到停车场,才慢慢离开。

    昨夜,卓尔失眠了。

    以前她也有过失眠的习惯,那是因为工作太忙,压力太大,她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可是昨夜

    ——她知道与工作无关,公司已经让给人了啊!

    失眠

    ——是因为毕群?

    他这一次的出现,很明显的表示有所图,这令卓尔不安,矛盾之外,平静了十多年的感情又起了波纹。

    躺在床上看睡得十分安详的坚白,她心头乱得很。坚白那么好,那么好,她又有什么理由为毕群

    ——当年被弃的人而矛盾?婚姻不一定是爱情,她和坚白有感情,是吗?他们之间的确是有感情的,要不然这么多年

    ——怎么还是一样融洽呢?

    毕群说她不快乐,说她寄情于工作,那是不正确的,她的公司是偶然的成就,不是刻意的,不,不,不,她是快乐的,和坚白共同生活。何况,他们还有小宝。

    啊!小宝,她心中流过一抹温暖,她是一个十分听话又好教养的小女孩,善体人意,功课又好,是卓尔心中分量最重、也最爱的人

    ——小宝。

    胡思乱想的结果,她真的说什么也睡不着,直到天差不多全亮了,她才模模糊糊的睡了一阵。

    坚白起床时,她也立刻惊醒,以前她没有这么敏感的,今天

    ——心中路有歉疚,略有犯罪感吧!

    她这样和毕群见面是对或不对?她不愿也不敢想,因为她怕看见答案,因为

    ——她是那么不安却又那么希望见到毕群。

    “不必上班,你不多睡一会?”坚白柔声问。

    “习惯了早班,一时改不过来。”她笑。

    他又看她一眼,神情有些特别。

    “昨夜什么事?你又失眠了?”他关心地问。

    “吵着你了吗?”她淡淡的。“可能不习惯太悠闲的日子,晚上反而睡不好。”

    “你有药丸的,不是吗?再遇到这情形时吃半粒,不过量是不要紧的!”他说。

    “我不想依靠药物。”她皱眉。

    他拍拍她的脑颊。

    “随你,我不勉强你做任何事。”他说。

    “晚上有应酬吗?”她几乎是冲口而出。

    她知道毕群会再来约她?或是她下意识的向往?她控制不了的为自己的想法而脸红。

    “今夜陪你,”坚白歉然。“如果有任何应酬我都推掉好不好!”

    她点点头,又是歉疚,又是懊恼,她并不那么希望他留在家里,真的。她觉得

    ——虽然她不可能再接受毕群,但却喜欢跟他相处的时刻,那感觉

    ——非常美好!

    是不是不曾得到过的东西特别珍贵?又或者回忆中的一切总特别动人?她不知道!

    “不必这样

    1”她有点心虚。“你有重要的约会就不必理我,我下午也约了人逛街!”

    “你真的已变成家庭主妇了?”他打趣。

    “不要低估家庭主妇,她们做的事我末必能做。”卓尔坐起来,倚在床上。

    “不是低估,我很尊敬家庭主妇,而且

    ——我喜欢你变成家庭主妇。”他微笑。

    “怎么不早讲?我根本可以很早抽身而出,我并不热衷事业。”她说。

    “我要你自己厌倦,自己退出,”他摇摇头。“我不要你以后怪我。”

    “原来你阴险。”她故意夸张。

    接着全身起了鸡皮疙唇,她极不喜欢这种声音。

    “你可以这么说,”他又轻轻拍着她。“我要你觉得做我太太全无一丝遗憾,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卓尔心中一颤,再也不敢说下去。

    坚白比她想像中还要好一百倍,她渐愧得半死,只是

    ——她还是无法摆脱心中的矛盾。

    “中午要不要到中环?一起吃午餐?”坚白说。

    “算了,昨夜没睡好,我想补睡。”她摇头。

    “好!我去吃早餐,等会儿不进来了,免得吵醒你,好好的睡。”他吻她一下,转身出门。

    卓尔能感觉到他轻吻的爱意,但

    ——不知道为什么,她颤抖了一下,她——竟想避开。

    转一个身,她闭上眼睛。

    她是睡不着的,她知道。闭上眼睛只是想把心中的秘密隐藏得更深一些,深得没有人能看见,能感觉到,甚至包括自己。

    她听见坚白出门的声音,又听见楼下司机在发动汽车引擎,啊!坚白上班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女佣敲门了。

    “太太,电话。”女佣在门外说。

    她心中一紧,是毕群?

    “接进来。”她又坐起来,显得好紧张。

    享起电话,她立刻听见毕群那低沉.温柔又略带沙哑的声音。

    “早,卓尔,起床了吧?”他说。

    “还没有,”她移动一下。“又有事?”

    “我还没预备离开香港,我说过,要你做我的导游。”他用肯定的语气。

    “我没有答应过你!”她吸一口气。

    她竟喜欢他那略带霸道的肯定语气,他的肯定能令她的矛盾和犹豫消失。

    “不答应是种遗憾,当年你也是不答应。”他说。

    她心中又是一颤,连声竟也不平稳。

    “但是我不是好号游,我自己也不熟悉香港、九龙的街道,更不知哪儿好玩

    1”她说。

    “我要的不是好导游,你是知道的!”他沉声说。

    她吸一口气,她该怎么说?

    “那

    ——午餐以后我来接你?”她放弃了挣扎。

    挣扎不痛苦,太为难自己,她不想这样。

    “九点半,我在酒店门口等你!”他说。

    她不想告诉他昨夜失眠,她不能让他知道得太多,她

    ——不想鼓励他。

    “十点半!”她说。

    “我们在菜市场讨价还价吗?”他笑了,非常轻松开怀。“我已经换好衣服在等,九点半见,恩?”

    她咬着唇,心想总要见他,何必固执于那一小时。

    “好。”说出来之后她立刻轻松了。

    “卓尔,别怪我,”他又放柔了声音,他的温柔的确有一种特殊的魁力。

    “我只是急于见你!”

    她不敢再说话。三十三岁的她

    ——现在竟有初恋的感觉,她——莫名其妙的兴奋着。

    “等会儿见!”她主动的放下电话。

    从床上跳起来,她见到镜中的自己竟是双颊斯红,她

    ——怎能这样呢?坚白知道了会怎么样?

    不,不要想坚白,坚白是一辈子的事,而毕群

    ——几天后他就离并,不会——再有牵连

    ——

    她轻叹一声,自己也不能确定,不再有牵连?可能吗?毕群说过再也不放手

    ——

    她甩甩头,不再想那么多,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迟到,她最讨厌迟到的人!

    快快动手化妆,今天她看来是憔悴了些,失眠对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来说,的确是根大的伤害。

    她换好衣服,白长裤白花边衬衫,这是的下最流行的款式

    ——以后不工作。也不必再买那么多时髦的衣服,坚白喜欢她做家庭主妇!

    九点出门,还好,这不是交通繁忙的时候,顺利的过了隧道,到

    “喜来登”楼下的,正好九点二十九分。

    她望了望石阶上的大玻璃门,阳光下的毕群已快步跑过来,他也是一身耀眼的白。

    “很准的,永恒的卓尔作风。”他上车握一握地的手。

    “对一个职业女性来说,时间是重要的!”她不着边际的笑了笑。“工作十年,习惯了!”

    汽车往前滑行,她想了想。

    “去哪里?”她问。

    “带我去一处地方

    ——有原野,有稻田,有阡陌,有风,秋天的风!”他似乎早日想好了。

    “香港

    ——没有这种地方!”她不安的。

    “怎么没有?你在啊!”他说,很认真的。

    她?!

    卓尔把毕群带到粉岭马会的双鱼河俱乐部。

    这儿人很少,安静得不得了,有大草坪,有各种设备,沿路也能够看见少少的田间阡陌,这勉强可算是毕群口中的大自然吧!

    “地方很静、很美,却找不回往日的意境。”他说。

    “就算回到以前那几,我相信也已经完全不同了,”她笑。“时间是重要因素。现在的时间不对了!”

    “时间如果真能倒流七十年

    ——”

    “那时你我都还没有出生呢!”她以开玩笑的语气打断他的话,她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因为到今天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握着她的手漫步在草地上,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刚才还在剪枝的园丁也收工了。天也高,风也缓,云也淡,那感觉

    ——真是另一番滋味,不像情,不像爱,仿佛甜酸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我们终于都长大了!”他突然感叹的。“当年实在是小,是不是?”

    她没出声。当年她不满十七岁,可以算小,但他已二十三,怎能算小呢?或者该说是年轻,但她不出声,这句话实在没什么意义。

    “你想过我们能够再见面?能够再像以前一样的散步、聊天吗?”他凝望着她。

    “没有!”她简单的答。

    “你会不会觉得我

    ——很傻?”他再问。

    “不是傻,是有点莫名其妙。”她故作轻松。

    “是吗?”他用力捏一捏她的手。“如果这样说,那我当年不也莫名其妙了!”

    “你知道就好!”她笑。

    “你很残忍!”他摇头。“这么轻松就抹煞了以往的一切?卓尔,你在为难我

    1”

    “我没有理由为难你,不是吗?”她也摇头。“我们以前是同学、朋友,十几年后再见面,当然仍是同学、朋友,你来香港,我招待你,这是天经地义的

    1”

    “是同学,是朋友,”他自嘲地笑。“我怎能甘心只接受这些?”

    “不是甘心与否的问题,”她看着远方。“而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卓尔,我不明日,你怎能忍受没有爱情的婚姻?你那么留恋一个温室?”他说。

    “未必是温室,有时也有风雨,但这是生活,”她说:“我喜欢坚白,我爱小宝。”

    “但是你也该为自己活,小宝会长大,终会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生活,你不该就此妥协!”他紧紧的盯着她。

    她很想告诉他,他的来到的确使她震惊,使她心中波涛翻涌,但

    ——只此而已,她无法再跨前一步,因为——她仍然看不穿,看不透他!他的心依然是个谜。

    她甚至想过,他来

    ——当真如此有诚意?当其来寻回以前失落的爱情?或是想来报复她?

    是!她有理由怀疑。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不来,而要到离婚后的今天才来?他会不会嫉妒她的幸逼,嫉妒她的成就和成功?一个女人靠自己打出天下实非易事,毕群至今仍靠着母亲留给他的钱

    ——他是有理田嫉妒!而嫉妒是足以令人做出任何事的。

    她必须保护自己,她已三十三岁,是坚白的太太,小宝的母亲,她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怎么不说话?”他依然望着她。

    “没有话说。”她摊开手。

    “卓尔,你是在逃避!”他说。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她笑。

    “你不相信我是认真的?”他直视她。

    “毕群,我只是做你的导游?”她小声叫。

    “我说过我要的不是真导游,你明白的!”他说。

    “那不可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说得那么明白,那么直截了当了,而她,是不是该表现得更坚定些?

    在目前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她绝对不会放弃家庭,尤其是小宝,至于坚白

    ——他是个坚强的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受得了,真的。

    可是她也不可能做什么。她是那样矛盾,毕群对她

    ——她是没有办法,无可抗拒的。但她内心却保守又传统,她不能接受他的美国长住之后学来的那一套。

    “为什么?”他突然抓紧了地的双手。“只要你愿意,没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

    “我

    ——不愿意!”她终于说。

    他缓缓的放开她的手,眉心聚拢,那仿佛不能置信的脖子紧紧地盯着她。

    “你没说真话,卓尔。”他的声音也哑了似的,几乎低不可闻。

    “我说的是真话,”她淡淡地笑。“目前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我不想令自己遗憾一辈子。”他说。

    “冷静一点,我们在路上走过的脚印,是不可能抹去的,”她力持理智地。“而那条路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走上去的,又没有人逼!”

    “我不是心甘情愿,我

    ——无可奈何!”他摇头。

    “毕群,对所有的事都公平一点,行吗?”她说:“你的无可奈何难道是别人造成的?”

    “我怨我自己一辈子!”他垂下头。

    “我今天陪你来玩,我们能不能谈些快乐点、有意义的话?”她说。

    “做惯女强人,连口气都不同了。”他笑了。

    他不笨,这种情形下再说也无益,他会见风转舵。

    “现在是家庭主妇。”她耸耸肩。

    “不像,”他说:“我还是喜欢你出来接触社会。”

    “坚白喜欢我在家!”她说。

    “我和徐坚白可以说是两个极端的人。”他说。

    “也许吧!我对他没什么研究。”她淡然。

    “自己的丈夫也没有研究?”他打趣。

    “去了解一个人是很烦的事,我喜欢简单。”她说。

    “我呢?”他半开玩笑。

    “我更不了解你,”她笑。“从你的外表是绝对喜不见你的内心的,当你沉思时,更是深沉不见底,刘芸也这么说。”

    “刘芸有理由不了解我。你不该!”他又握往她的手。“我认为当年我们彼此都握了解。”

    “那就错了,”她摇头。“当年我觉得你的世界太大,大得没有边际,而我只是个普通女孩子,我的世界很小,家庭.学校、教会。如果我投入你的世界,我会溺毙,我会完全失去自我。”

    “我的世界太大?”他想一想,笑了。“这是什么道理?我竟完全不明白。”

    “你明白的,只是不肯承认。”她肯定的。

    他再想一想,沉默不语了。

    “你有太多的面目,太多重的个性,我完全捉摸不到,”她笑看说:“当年——我很怕抓到的只是个面具,我真的很怕。”

    “也许我有很多假面具,”他缓缓地摇头。“但在众多假面具之中必然有个真的,如果你都不知道真假,那我

    ——简直蠢得不能原谅自己,卓尔,原来你对我全无信心!”

    然而,这件事与信心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