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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若比永恒长 第八章(2/2)

脸上浮起红晕,眼中有着光彩。

    酒的影响?这么快?

    令刚张望一下,窗外乌云密布,气压很低,天气和上午起飞时不同,黑压压的,就像他的心情。他伸手握住可若的手,她的手脚发烫,彷佛一股滚烫的血液在里面奔腾。

    「别害怕,」他安慰着。「我们并没有危险。只是被逼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我不害怕。」她发亮的眼睛盯着他。「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飞机降落了,在跑道上滑行一阵就停在一块空的停机坪上,并没有靠近机场大厦的空桥。空中小姐报告请旅客留在座上,要等汽车来接载,因为机场繁忙,没有空桥。

    有些人坐着,有些人却急不及待的站起来,秩序尚算良好。一个坐在令刚他们斜前方的中年商贾模样的男人转头对他们微微一笑。

    两人都呆住了,监视他们的人?陈炳权派出了多少人?落这么重的本,这次要他和外景队带多少货?

    等了几分钟,头等舱的机门打开。有旅客站起来,却被空中小姐阻止。门开处走进三个神色严肃的大汉。

    「林小姐。」

    刚才递酒给可若的空中小姐站在可若旁边,用力地点一点头。可若紧握着令刚的手站起来,彷佛有默契地点点头。三个大汉一言不发拥着他俩迅速走出机舱。

    「甚么事。」令刚又惊讶又紧张。

    可若拍拍大汉,悄悄地指一指刚才跟他们微笑的商贾男人。大汉目光如电的看那男人一眼,那男人立刻色变。

    大汉招手,飞机下原来已站满了人。便装的、军装的,还有荷枪的野战部队——野战部队?

    令刚吃惊意外,一抬头,看见机场大厦顶上挂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

    台湾?怎么可能?台湾?他把视线移向可若,她兴奋和紧张兼而有之,还有更多的欣慰。

    「怎么回事?」他问。

    随大汉召上的两人已上飞机把那商贾般中年男人「请」了下来。看情形,显然一切早经妥善布置,但怎么可能?

    怎么会?可若用了甚么方法?

    令刚心头七上八下,乱七八糟,叹息又庆幸、怀疑又不安、担心又欣慰,矛盾零乱得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被带上一部汽车开走,回头望望,整架飞机都被荷枪的野战部队包围,所有的旅客一个也不许下来。

    他们和商贾似的中年男人被分开两处,那男人险色阴沉恨恨的盯着令刚,好象想把他吞下肚子。

    令刚没理会他。事已至此,坦然些才对。

    「你不怪我吧,令刚。」可若始终握住他的手,轻声问。

    他摇摇头,又莫名其妙地苦笑。「我下不了决心。或者妳是对的。」他说。

    冗长的问话就在机场的隔离房间中进行,令刚是超级巨星,在台湾同样红,询问的人非常客气,非常优待。他还是告密人呢。

    令刚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坦然相告,也说出这几年完全受制于人的事实。可若并不知内情,但她一直陪着他,给他莫大的精神支持。

    「我们已第一时间知会香港,相信他们也采取了同样行动,」问话的办事员笑。「因为你们的机智,香港的毒犯全无防备,他们还以为飞机已到东京。」

    「我们不知飞机上还有多少他们的人。」

    「放心。你们指出那男人会告诉我们一切,」办事员十足信心。「这是大案,尤其方先生是名人,我们特别慎重。」

    「他会怎样?有罪吗?」可若问。

    「我不能告诉你,我不是司法人员,」那人笑。「但方先生帮助破案,该是有功。」

    「我想知道香港方面的消息。」令刚说。

    「放心。我们一直有热线联络,一有具体消息,我会告诉你们。」

    有另外的办事员进来。

    「行李箱卸下来了,他们很狡滑,但我们也不蠢。有收获。」他说。

    令刚透一口气,果然,外景队里藏着陈炳权他们的货,他们利用他每一次机会。

    「你知道吗?其实反国际贩毒组织已开始注意你和你背后的人,」办事员微笑:「这次就算你们到了纽约,也不会这么容易过关」

    令刚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他以为这是最后一次,想不到竟是可能他后悔一辈子的一次。他若在纽约被捕,不只身败名裂,恐怕比死更惨。冷汗从他额头冒出,他惶恐地望着可若。

    是她救了他。是她。

    「我们已替你们安排住处,接受二十四小时保护,」那人和悦的。「你们绝对安全。」

    他们被送到一处住宅,外表看不出甚么特别,但里面仿如铜墙铁壁,机关重重。四周还有便衣人员值勤。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令刚急切的。「你彷佛神通广大,妳怎么做的?」

    「很简单,我写了张纸条给飞机师。」

    「甚么时候?我怎么全不知情?」

    「记不记得,小女孩在飞机上找你签名,她给我灵感。」

    她慢慢说:「那时我全无把握又害怕又紧张,第一次去洗手闲时向空姐娶了纸笔,第二次再去时写的,我请机师飞到台湾,因飞机上有大量毒品。」

    「机师相信你,这是你的运气。」

    「我写得很恳切,而且说明你是超级臣星,被逼做这事,」可若说:「我是孤注一掷,纽约,东京不能去,香港不能回,我只好选台湾。」

    「为甚么不早告诉我?」

    「没有把握,一点也没有。机师很可能不相信,我一直担惊受怕,但不能不做。」她脸上浮起兴奋红晕。「直到那空姐递给我一杯酒,那是我们约好的暗号。」

    他凝望她,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又是怜爱,她改变了他的一生。

    「你该改行去写剧本。」

    「谁说不是?我的广告剧本全是自己写。」

    「可若——你想香港那边会怎样?」他问。

    *

    *   *

    第一觉醒来,已有香港传来的消息。

    令刚和可若正在吃早餐,虽然行动不自由,身心却是无比的轻松。令刚那张俊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开朗阳光。

    「你们一定急于知道的事,」一位斯文但眼中精光四射的男士对他们说:「香港的消息表示,所有人都一网成擒。」

    「所有人?」令刚不相信运气这么好。

    「你所说的每个重要人士,包括陈炳权。」

    令刚,可若对望一眼。兴奋莫名。

    「你的意思是若我返回香港,应该安全?」令刚问。

    「我们保证你在台湾的安全,」那人笑。「至于香港,我们可以帮你联络。」

    「我们甚么时候可以回去?」可若问。

    「应该很快。」那人想一想。「不过飞机上搜出的毒品,不知道要不要你们作证。」

    「需要吗?是外景队中搜出,不是我们行李或身上搜出。」可若十分精明仔细。

    「是。」那人又笑。「林小姐说得对。破了这件大案你们是最大功臣,我们已将方先生受的牵连减到最小。」

    「他从未做过任何犯法的事,他们只不过利用他的名气掩护,他不该有罪。」可若说。

    「是。」那位斯文男人始终笑容可鞠。「这点我们绝对明白,但方先生知道他们的内倩,我们这儿和香港警方都需要方先生协助。」

    「报上有他的消息吗?」可若最关心的只是令刚。

    「没有。我们完全不提方先生的名字,怕先生名气太大,怕引起社会上不必要的冲激。」

    「香港呢?也不公布他的名字?」可若又惊又喜,不能置信。

    「我们不知道香港方面会怎么做,目前为止,没有公布。」

    「令刚——」可若捉住他的手。

    令刚心中惭愧、意外、喜悦、内疚交织成难以言喻的情绪,却也如释重负。即便他真的说全不在乎,但那名气得来不易,有血有泪有汗的。

    「我想——我做得太迟,」他说:「如果早些投案,会不会对大家好些。」

    「很难说,好不好,也许太早时机未成功,对毒犯的破坏不这么彻底,不这么全面性。」

    「你很仁慈。」令刚苦笑。

    「我们都是你的影迷,希望你以后能拍几部真正的好戏给大家看。」那人又笑。

    拍戏?

    令刚没想过还能再做这工作。他以为可若这次这么做,对他对陈炳权那伙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恐怕连可若心中也这么想。

    然看来不是,他仍然有机会,他的前途仍然充满希望——上天对他太仁慈。

    「我希望尽快回香港。」他说。

    「我们会安排。当然,还有些事待查,这件事牵连太大,我们对方先生有绝对信心,手续上还是要等一等。」

    「这——有一个人想请你向香港警方打听一下,」令刚看可若一眼。「梁美仪,是陈炳权的太太。」

    那人眉心微蹙,摇摇头。「没有看到这个名字,香港方面曾给我们名单,」他思索着。「我再查查,记忆里没有这名字。她是陈炳权的太太?」

    「是。」令刚垂下头。

    那人辞去,屋子里变得沉默。尤其令刚,他变得很担心很忧虑。

    「美仪应该跟陈炳权在一起。」他说。

    「为了你他们可能反目,梁美仪可能不在他身边,或能逃过此劫。」可若说。

    「她应该跟我们一起走。」令刚说。

    「我们根本走不了,她留下可能想在必要时帮你,」可若轻轻说:「我看得出,她对你有很特别、很难解说的感情。」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说。意犹未尽。「从街边,从垃圾中长大,像兄妹。」

    「我明白——」可若没说下去。她的女性直觉是美仪对他并非像兄妹。

    美仪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威胁,并非出自善意,而且美仪对她决不友善,最后在车中一眼也不看她。

    「妳不明白。我们真像兄妹,真的。」

    「如果她被捕,一定有名单,否则一定躲在某处,只要我们回去,她一定会找你。」

    「肯定她平安?」

    「一定的。你担心甚么?」可若问。

    令刚一直沉默着,自从提起美仪名字后,他又显得心事重重,和早上的轻松不同。过了一阵,他找到楼下守候的一个办事人员。

    「我想打香港电话。」他要求。

    「对不起,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那人呆楞一下。「我去请示,请在房中等我。」

    令刚在房中等了五分钟,那人带了具无线电话进来,很礼貌地放在桌上。

    「请随便用。」他退出去。

    令刚急切地拨了香港电话。他打的是美仪的手提电话,又打到美仪的家,全没有人接听。想一想,又拨了周子奕的,他应该在。果然,铃声才响就有人接听,声音紧张。

    「哪位?我是阿奕。」

    「是我,令刚,」令刚声音里有着异样,他像大难后重遇亲人,「你好吗?」

    「发生了大事,他们全被捉进去,我急得要命,全无你的消息。你在哪里?」

    「我……」,「你有美仪的消息吗?」

    「不知道。这边天下大乱,消息满天飞,怕牵连的人都躲起来,鸡飞狗走。没有人提起阿嫂,大概和陈炳权一起。」

    「不。你替我打转一下,尽力打转,我会再给你电话。」

    「你在哪里?」

    「现在不能说。但我很安全,」令刚吸一口气。「你放心,我很安全。」

    「你甚么时候会回来?我来接你,你会不会被人冤枉?还要我做甚么事?」

    「打听美仪,我要她的消息。」令刚收线。

    令刚和可若在那保护周详的屋子里住了三天,三天中令刚每天打两次电话给香港的周子奕,但完全打听不到梁美仪的消息。

    三天来,他愈来愈沉默,愈来愈不开心。三天前的轻松兴奋之情,消失无踪。

    可若把一切看在眼里,她很明白他的心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从现在开始他可以算是独立自主的人,他可以担心青梅竹马的伴侣,何况美仪还帮他。

    那斯文但眼光四射的男人又出现,他送上两张机票,愉快地对他们说:「今夜你们可以回香港,这儿的案件多半不需要你们,即使要,香港台湾也很近。」

    「谢谢你,谢谢。」令刚显得激劲。

    「我们始终没有梁美仪的消息,很抱歉。香港警方也找不到她。」他说:「相信她离开香港,这是香港方面的推测,还有,我们也把你的班机时间告诉香港警方。」

    「我们现在可以走吗?」

    「汽车在楼下等你们,」那人笑。「没有人送你们回香港!但相信你们安全。」

    *

    *   *

    令刚一直说他有发梦的感觉,直到他听见空中小姐报告已抵达香港启德机场。

    「我们回来了,可若,是不是真的?」他一直紧紧握着可若的手。

    「不是发梦,不是拍戏,我们真的回来了,」可若说:「我们很幸运地有从头开始的机会。」

    「全因为你,可若。」他由衷的。

    下飞机后,他们顺利地离开移民局、海关,并没有警方的人接机或保护什么的。

    走出大堂,众多接机人们一下子都认出了令刚,有一阵小骚动,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他名字,有人冲过来找他签名,场面一下子大乱。

    「我们冲出去。」他握紧可若的手细声说。

    人群全朝他那边集中起来,要「冲」出去简直不可能,眼看看人愈挤愈多,有两个警察过来和他解围。

    但两人无济于事,他和可若仍被包围。有人又拉又扯,有人又叫又喊,全是朝他伸出的手。

    突然间,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挤到他面前,他呆楞一下,接他的人吗?

    还没来得及有意识,那人手中亮晃晃的尖刀已递到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挡,鲜血从手臂中飞溅而出,刀尖直利入他腹中。

    一剎那间,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有一两秒钟寂静,接着尖叫惊呼齐出,人群本能地往外挤,往外散。

    那行凶的人像变魔术一样,笑脸一闪,从人群中钻出,那把亮晃晃的尖刀仍插在令刚身上。

    可若没有尖叫,没有奔逃,她几乎亲眼看到那个人挤近,那个人行凶的。

    那人行动实在太快,快得她连反应都没有,尖刀已在令刚身上。鲜红的血不断流着,令刚满脸痛苦地缓缓倒在她怀里。

    机场大堂大乱,有人奔逃,有人追赶,警察的呼喝,银笛。

    可若全都无瑕理会,她吓得心脏俱制,令刚身插尖刀,鲜血满身地受伤在她怀里,她——她——她——

    更多警察奔过来,围着他们,驻机场的救护人员也抬着担架从一扇门里冲出,

    一切彷佛电影镜头般,令刚被放上担架,被送上救护车,被送进医院。

    可若一直紧握着令刚的手,不,令刚一直不曾放开紧握她的手,她陪同令刚进急症室。

    帑生展开急救,曾要求她杂开,但昏迷的令刚不放手,她只能守在手术台边。

    尖刀被拔出、止血、消毒、缝针,每一个步骤,可若亲眼目睹一切。

    医生们忙于把令刚从死亡迭缘救回。生与死原来真是一线之间。

    令刚被送回保护私家病房,他脸上的痛苦消失,像安然睡去。他的右手仍紧握着可若的手,从生到死之间打个转回来,他都不放开她。

    可若疲累不堪地靠在床边的椅子上。

    刚才医生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她「方先生没有生命危险」,她才能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流那么多血却没有生命危险,真不能置信。医生说令刚用那一挡削减了刀的力度,所以不曾深入内脏,这是最大的幸运。

    但是,为甚么会有人要杀令刚呢?陈炳权的人不是一网成擒吗?

    折腾了一夜,天朦光时可若才迷糊入睡,也没睡多久,就被人声吵醒。

    「对不起,林小姐,」是位便装警员。「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

    「我非当事人,令刚没醒。」可若语气不好。明知危险,警方事先怎不派人保护?」

    「只有一个问题,方先生回港只有警方知道消息,但显然凶手也知情,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可若呆住了。

    一下子寒冷从背心直扩展到全身,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是令刚的心腹,是唯一帮令刚的人,他曾为令刚受伤——不可能。

    「是不是还有外人也知道时间和班机?」那便衣人员再问。

    可若深深吸一口气,不受控制的颤抖遍布全身。这是唯一的可能,但——怎会是这样?

    「我们在台北机场曾打了个电话给朋友,」她僵硬地说:「我不知道——」

    「谁?你们说了班机时间?」

    「周子奕。」

    那警方人员眉头一蹙,转身就走。

    好久好久之后,可若还没办法令颤抖停止。若是事实,未免太可怕了,人心怎么全无半丝善良?奸诈得令人心寒。

    周子奕——可是除了他又有甚么可能?

    晚上那警方人员再来时,他脸上神态轻松多了。

    「谢谢你给的线索,我们抓到他。」

    「真是——他?」她干涩地问。

    那人歉然地点点头。

    「没有人性,没有道义。令刚对他那么好。」

    「那全是些人渣,根本不懂人性、道义。难为了方令刚。」

    可若望一望床上的令刚。

    「他麻醉药就过,很快会醒来,」她很困鸡地请求,「周子奕这件事可否暂时不告诉他?我怕他受刺激。」

    「没有问题。」那人点点头。「周子奕原来是很重要的人物,从他口中,我们有了更重大的发现,陈炳权背后的人。」

    「真的?」可若精神一振。

    「这个集团可将连根拔起。」那人欣慰的。「那么方令刚的受伤也算有了价值。」

    价值。或者是。这么重要的错事,或者是要鲜血才能偿还的。

    「那背后的人是谁?梁美仪——」

    「陈炳权的太太?」那人立刻说。

    「你知道她?她怎样了?逃离香港?」

    那警方人员脸上神情特别,考虑了一下说:「她就在隔壁病房,但是——」又皱皱眉,终于没再说下去。

    「但是怎样?」可若疑心大起。

    「我想——如果你自己过去看看或者更清楚,」他看一眼令刚和她紧握的手。「不过那得等方令刚清醒之后。」

    「她受伤?」可若关心的。

    「方令刚醒来请通知我们,有重要事待问。」那人摇摇头,退出去。

    可若一直不愤那人为甚么不说美仪的情形,直到令刚醒来,放开了她的手,医护人员替令刚换药的时候,她才悄悄地到隔壁病房。

    也是受警方保护的病房,门口警员知道可若身分,没阻止她进去。病床边站着医生和两个护士,神情肃穆。看见可若,只轻轻的摇摇头。

    可若走近,倒吸一口寒气,那是梁美仪吗?或是一具血淋淋的人娃。

    头、脸、身上都是纱布,却有血不停地泛出来,即使看不见,也感到纱布底下血内模糊。她呼吸急促,喉头混浊,像木乃伊般的手彷佛想抓住甚么。

    「她——她——」可若说不出话,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医生示意她禁声,只忧阳地望着床上的伤者。

    她是美仪吧?谁伤成她这样?陈炳权?那不是她的丈夫吗?就为了她帮助令刚逃亡未遂的事?怎么人能残酷的像禽兽?

    「令——令刚——」床上的美仪不清楚的叫着,「令刚——我——我——我——」

    一个护士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凡是善良的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

    「令刚——令——令——令刚——」她在叫。突然就静止。

    包扎的像木乃伊的手臂静止,声音也静止,无比的安静。

    医生翻看她眼睛,又看看一边接连着的电视画面,心跳已经变成一条可怕的横线。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另一个护士用被单盖住了她的头,流泪的护士泣不成声。

    「从送进来的那一分钟,她始终不停地叫着方令刚的名字,她伤得这么重,她心中挂着的却是另一个人,她真可怜。」护士一边抹泪一边说:「她真可怜。」

    「她的伤——」可若颤抖着问。

    「没见过那么恐怖的,刀惕,硬物伤,烟头烧伤,无数种伤痕,」另一个护士叹一口气。「伤她的人是恶魔。」

    她们推着美仪的病床出去,可若僵硬地跟在后面。她知道美仪将被送到哪儿去,她这不是朋友的人,诚心送她一程。

    美仪对令刚做的一切,她无法不感动。

    为了令刚,美仪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只是令刚说的兄妹?

    令刚可能真的不懂,但可若懂,女人最懂女人的感情,美仪——可怜可爱,她爱着一个永不可能的男人,那男人甚至不知道她在爱——怎样一份牺牲奉献的爱?

    想着美仪那冷漠的外表,恶狠狠的声势,怎知道她有那样高贵伟大的爱?不能怪她对可若态度恶劣,可若是唯一得到令刚感情的人。

    可若有对不起美仪的感觉。

    从太平间送美仪回来,护士已替令刚换好药,显得精神不错的他已在接受警方问话。他一见可若就急切地问。

    「你去了哪里?我看不到你。」

    可若悄悄把手交给他,他就安静、安详了。

    无论如何,可若觉得自己实在太幸福,幸福得远远超过自己所能想象。

    *

    *   *

    警方并未把事件公开,报上只说令刚在机场遇袭,喧嚷了一阵,渐渐也平息了。令刚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每天鲜花无数,从三楼病房一直排至大门口,甚至排在街上。影迷信更如雪片而来,每天邮差叔叔大袋大袋的送来——多得十个人也来不及拆。

    许多电影公司知道他已获自由身。可以接不同公司的戏,一家接一家的送来剧                本合约,令刚一个也不接,甚至不看剧本。他没说退出,只声言要休息一段时间,他要离港。

    「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未来吗?」令刚在出院的那天早晨问。「林可若小姐。」

    可若瘦了好大一圈,但精神不错。

    「你有甚么建议?」她故作开朗。

    「说好了陪我的,却每天下午回公司,」他说,「你的公司比我重要,我很忌妒。」

    「我在放盘,如果有人出价我就卖!」她笑得坦朗。「我全心陪你,你比公司重要。」

    「那么,不做女强人,想来将来名字上不反对冠上夫姓。」

    「令刚——」她抱着他的腰,眼中润湿。

    「我推了所有片约,尽快去南美。﹂他说:「回来以后就算再无机会也不后悔,他们说她去了南美,我总要找她回来,她有恩于我们。」

    「是。这是最重要的。」她吸吸鼻子。她知道令刚说的是美仪。梁美仪。

    「你不怪我订明天的机票?」

    「我们都是心急的人,何况只知道是南美,那么多国家,我们得一处处找,越早愈好。」可若柔声说。

    「你不怪我自私?要你放弃事业?」

    「我说过,我的事业是陪伴你,是给你安排更好的生活。你无法撇下我独自去。」

    「不,不会。任何地方都要与你一起,即使去流浪。」

    「很可能就是流浪。」她笑。「一直找不到她,我们都不会回来,是不是?」

    「是。」他咬着唇。「我发誓找她回来。」

    「若她住在一处芳草遍地,四季如春,美丽如画的地方不肯回来呢?」她说。

    「可若,妳不会反对我们也留在那样的世外桃源吧?」他眼睛发亮。「那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世外桃源。」

    她凝望着他,陪着他这样的男人,即使只在一个俗媚丑恶之地,只要两人相爱,又有甚么不同呢?而且他们背负着使命,找寻美仪的使命,那是——永恒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