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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若比永恒长 第一章(1/2)

    或者温馨是爱情,是那种细水长流式可伴到终老的爱情,肯定的,它不是激情。

    于立奥停妥了他的吉普车,直奔可若在八楼的公司。

    在公司外按门铃,半晌,都没反应,明知可若在开

    OT,她不做到半夜绝对不会想到回家、想到休息。标准的工作狂。

    轻轻推门,门竟应手而开。立奥张望一阵,可若的办公室亮着灯。为了不吓着她,他故意把脚步放得重重的,让她知道有人来。

    可若左手夹着烟,右手抓着笔,正埋头在稿纸上疾书,全心全意的。那头乌亮的垂肩直发垂下来,遮住她半边脸。

    立奥微笑着摇头,轻声敲门。

    「进来。」她头也不抬。根本忘了时间、空间、忘了自己。

    「可若。」他——柔了声音。「看看是谁?」

    「你?」她猛然抬头,一张非常清秀但有性格的脸展露出来。黑眸像深潭,潭水由冰冷渐渐变成温暖。「你怎么来了?没通告?」

    「日班戏,提早收工。」

    「工作永远做不完,」她深深吸一口烟,按熄烟头。

    「我抽空写段杂文,立刻

    FAX 去报馆,你等我五分钟。」

    立奥在一边坐下来,为自己点一枝烟。

    可若立刻又回到稿纸上,她写得非常快,看来思路顺畅,不到三分钟,她已站起来。

    立奥用欣赏的眼光一直跟着她的背影。这个高而苗条,极有性格又充满时代感的女人,就是他最心爱的人,拥有她,他绝对满足。

    他是电视台的高级编导,三十二岁,在美国学电影回来立刻学以致用,从助导

    PA做起,已经十年了。

    其实他早有资格升监制,公司也眼他谈过,他不肯。他喜欢创作,喜欢艺术,不愿做行政工作。监制?他全无发挥的余地,他情愿不升级。

    他为兴趣为理想而工作,和可若是天生一对,趣味相投的艺术工作者。

    林可若,广告公司的合伙人,也是业余专栏作家,三十岁,彷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每一秒钟都用在工作上。那种狂热不但燃烧着自己,也能点燃四周的人。在美国念广告时认识立奥,并没有来住,回到香港后偶然相遇,与立奥擦出火花,他们在一起已两年多了。

    他非常爱她,除了事业就是她。但她很冷,很淡,尤其在感情上,她说全部深情已投住事业,除了事业还是事业。但是,她还是爱他的,不是吗?要不然也不可能跟他住在一起。

    「可以走了吗?」他又用视线迎着她进来。

    「走吧。」她叹一口气。「本来还想做点事,好,今夜陪你。」

    他满意地紧拥她离开。

    「每次独自在公司都不锁门?你不怕有人闯进来。」一边开车一边问。

    「谁闯进来?我怕什么?我这副样子,就算贼也怕三分。」她笑。

    「我认真的,我担心你,治安不好。」

    「好。下次我锁门。」她想一想才说。

    她懂得他好意,知道他情深——唉!情深。现代找个情深的男人比熊猫繁殖还难,不知是好运或是噩运。她觉得感情不是那么重要,有时还是种负担。

    「当然没吃过晚餐,是不是?」他问。

    「谁记得这种小事呢?」她直率地笑。那张清秀的脸庞和个性并不很相配,好在,她的神情很有性格,主观、自信、倔强,有种义无反顾豁出去的样子。有矛盾中的统一。「没吃,现在去补吃不就行了。」

    「饿坏身体。」他反而像体贴关心的妈妈。「我这一行已经时间不定,你比我更糟。」

    「放心,我是铁胃!」她拍拍自己,很孩子气的动作。「吃什么都不怕,不吃也没关系。」

    「听话,」他抓起她手吻一下。「别让人担心,嗯。」

    「立奥,我们的性格是否生反了?」她笑。「你是女的我是男的该多好?」

    「我做男的,让我爱你,保护你,陪你走一辈子的路。」他说。

    她觉得温馨。这是他给她最强烈的感觉了,就是温馨。在立奥之前,她没有正式交过男朋友,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

    她不介意,爱情不重要,这个世界没有谁为没有爱情而活不下去,谁都精明、现实了,现代再没有傻子。

    随便找一家餐馆吃晚饭,她们都不怎么注意食物,他们的论调是「饱了就行。」有时候忙起来,一个麪包也算一餐。

    「真离谱,客户请我们拍一辑广告,是全年播出的,指定男主角,」可若突然想起来。「那个年轻人居然要价一百万,一毛钱不减。」

    「谁?!哪个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叫——叫什么令刚的男孩。」她随口说。

    「方令刚?」他叫起来。

    「是。好像是方令刚,他怎样?」

    「怎样?还不赶快签约,这个价钱已经便宜你了,他是当今歌影视最红的一个。」

    「哪有这么夸张?歌影视三凄最红的一个,怎么我没听过他名字?」她不以为然。

    「你太专注工作了,」他叹口气。「我带你去旺角、油麻地看看?到处都是他的海报、照片、书刊,简直可说泛滥成灾。」

    「这么严重?怎样的一个人?」

    「签了约你自然见到,我很难形容,」他不置可否。「反正很红很红很红就是。」

    「这年代什么都是无厘头,有些人红得莫名其妙,不知为了什么。唱歌的走音,演戏的像猴子戏,像卡通表演,就是会红。」

    「有个年轻人在电视捱了几年不红,去台湾拍了个广告就变成千万人迷。建议客户找个新人捧红他,花一百万请方令刚值不值?」

    「客户指定要他,再多钱也肯,」可若摊开双手,「疯狂的世界。」

    「跟红顶白,」他冷笑。当年方令刚在电视台捱配角的时候,怎么没人花钱捧他?」

    「对他有成见?」

    「不。很特别的一个人,」立奥笑一笑。「很难以了解和亲近的一个人。」

    「明天约了他见面。」她倒在沙发上。

    早晨,可若的睥气一直好,很有耐心,昨夜休息得足够。

    可是碰到个烦客户,和创作总监谈不拢硬要找她。一见她就喋喋不休,说这说那,嫌东嫌西,弄得她头大如斗烦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发脾气,一大早的好情绪被破坏。

    「对不起,十点半我约了人,」她不得不这么说:「失陪。」

    「不行,不行,」客户几乎想一把抓住她。「我的问题还没解决,我也是客户啊。」

    「你的问题我一定办好,」可若反手把客户关在她办公室里。「爱咪,送陈先生出去。」

    然后大步奔跑进会议室,靠在门上直透大气。

    会议室里坐着个男人,年轻男人,正以惊疑的眼光望着她。

    他一定觉得她太冒失。

    「对不起,我以为这儿没人,」她笑起来。刚才真像个逃出课室的顽皮学生怕被老师追。「你找谁?等谁?」

    年轻男人耸耸肩嘴一扁双手一摊,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有人约我来开会,不见人,」他说。声音和样子都有点冷有点傲。「谁知道搞什么鬼?」

    「谁约了你?来试镜的?连谁跟你联络都不知道?」她摇头。现代年轻人都这样无头无尾无厘头。

    「不知道。」他面无表情。

    「怎么做事的?」她微带责备。这年轻男人既无礼貌,而且十分嚣张。「约了你几点试镜?」

    「十点半。」年轻男人点起一枝堙。「约我的人自己迟到。」

    「你派头真大。」她忍不住笑。

    另一个男人推门而入。匆匆忙忙地把门后的可若撞开几步。

    「令刚,广告公司的人呢?」那男人问。

    可若呆怔一下,令刚?方令刚?方令刚就是这个年轻又冷熬的男人?

    「你,方冷刚?」可若吸一口气。她刚才还责备过他,还以为他来试镜。人家是拍三十秒广告收百万港元的大红人、大偶像。

    「是我。」他还是没有笑容,还有点不耐烦。

    「小姐,我是方令刚的经理人梁正德,贵公司的负责人呢?我们已准时到达。」

    「梁先生,」可若再深深吸一口气。「我误会了,我不认得方令刚,我就是公司负责人。」

    令刚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异。

    「林可若小姐?」经理人也意外。「我以为至少你的年纪该更大些。」

    「年龄不是问题,」可若笑。就像个年轻的大男孩子,很「男仔头」。「方令刚也令我以为他是来试镜的,他看来更年轻。」

    方令刚没有表情,一丝笑容也欠奉。

    可若觉察到,立刻神色一整,摆出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出来。

    「现在我们正式开会。」她坐在令刚对面。

    令刚大模大样地翘着。」郎腿好整以暇。

    「我会替令刚发言。」经理人说。

    「原则上我们接受方令刚的价钱,虽然我们认为太贵,但客户坚持。」

    「他值这个价钱,而且可能该更贵,」经理人大言不惭,「台湾方面已出到一百五十万。」

    「当然,我懂娱乐圈盛行有风驶尽利。」可若不以为然地笑了。「花无百日红。」

    经理人梁正德皱眉不满,方令刚却仿佛根本听不到。

    他在想他的事,心神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价钱谈好,先请开出你们的要求,看我们做不做得到。然后我要说我的。」可若又说。

    梁正德拿出文件,逐条逐条地告诉可若,并给她一份副本,倒很专业。

    两人渐渐投入会谈中,完全忘了一边的男主角方令刚,他也不介意,就那么沉默冷漠地坐着,极有耐性。

    「好,就这么说定。」可若敲敲桌子,爽快地说:「明天我们同一时间开会讨论剧本和拍摄方式,希望准时,也希望合作愉快。」

    「记住,我们只有两天的期,过时补薪,我们也有权不继续拍。」

    「对我要有信心。」可若笑。

    「你自己拍?」令刚总算出声了。

    他对自己的事好像全不关心,把一切责任交给经理人,他只负责上镜。

    「什么?有意见?」可若皱冒,她很敏感,敏感的人容易误会,容易受伤。

    「不要试镜了?」令刚说。

    似笑非笑,可恶之极的模样。

    可若只看他一眼。这红得发紫的偶像明星原来心胸挟窄,一句话记到如今。

    「明天见。」她推门出去。

    走廊上已有等着跟她讲话的人。在公司她是中心,事无大小都要烦她,她能干而且乐于助人,又没有架子,大家都乐意亲近她。

    她忙碌得根本没看到方令刚怎么离开的。

    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立奥的电话。

    「今夜拍夜班,不能陪你。」

    「放心。我会安排自己。」

    「开

    OT记得锁门。」他说。

    跟立奥说完后,可若心中存留一抹温馨。是。立奥总给她温馨的感觉。

    或者温馨是爱情,是那种细水长流式可伴到终老的爱情,肯定的,它不是激情。

    可惜从来没想过这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除了温馨外还有激情。

    她的感情世界单纯得近乎天真。

    今夜不开

    OT,反正家中也只剩她一个,把明天给方令刚的剧本带回家做,做累了可以倒头就睡,方便得多。

    剧本原是现成,她赚不够特别,不够「醒神」,在家里对着镜子照剧本做了好多次都觉不满意,可是又想不出该怎么改。

    颓然坐在安乐椅上吸烟。

    她不是堙民,可有可无的那种。但心中有事或灵感不来时吸一枝倒很享受,很帮助。或许这只是心理作用,她已无意识地吸了三枝。

    没吃晚饭又不想动手,就「瘫」在那儿发呆。要怎么拍才能令广告有神采?

    想着,想着,就这么半躺在安乐椅上直到天光。

    七点钟,她惊醒。她是那种不需要闹钟的人,她本身就是闹钟。

    梳洗之后发觉肚子饿极,不止腹如雷鸣简直饿得前心贴后心。她连尽两大杯牛奶,就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

    她就是这么不注意生活小节的人,捧着满是水的肚子,匆匆赶回公司。

    「是你,」秘书跟着她进办公室。「楼下警卫室的人说昨夜我们又没锁公司。」

    「谁?谁最后离开,问问看,罚他。」

    「可若。」秘书笑。「警卫看见你最后走。」

    「好,罚我。」她直率可爱。「不过有贼进来也不怕,公司里又没有值钱的东西。」

    「怕人破坏电脑,怕人偷我们的心血结晶。」秘书故作一本正经的说。

    「好好,星期六全体到我家开大食会,想去的跟你报名。」她把小秘书推出门。「方令刚来前五分钟通知我。」

    趁早晨头脑清醒时看看剧本可作最后的润饰。

    「可若,客户陈先生电话。」秘书说。

    「不听,说我今天去刚果。」她怪叫。

    「要不要说你上太空?」小秘书俏皮可爱。「我告诉他你临走前已解决了他的问题。」

    「说得好。」她又投入工作。

    「可若。」小秘书的声音又从内线传话器中传来。「要不要看丝袜广告毛片?」

    「不不不,不要打扰我,」可若装出要吃人的凶样。「看不见我没空吗?再烦我就将你连降三级去洗厠所。」

    安静了好一阵子,办公室门响了。

    「说过没空,还敢来烦我?」门开时,她站起来夸张地挥动着双手。

    她是跟小秘书开惯玩笑的。

    「不是你约好我们的吗?」站在正似笑非笑的方令刚旁边的经理人梁正德愕然说。

    可若的双手尴尬地从半空中收回,脸上也露出窘迫的笑容。两次在这。」人面前都这么失态,他们对她没信心是应该的。

    「对不起,我以为是爱咪。」她狠狠的瞪了正在偷笑的小秘书一眼。「我们这就开始。」

    「你很有趣,林可若。」方令刚说。

    有趣?可若再很很瞪一眼小秘书爱咪,一边嚷着「等我一分钟」,人已冲进洗手间。

    早晨两大杯牛奶现在发生作用。

    对拍摄的方式方令刚要求极多,简直是逐个镜头要求解释。他并非不注重细节,今天全由他自己发言。

    一个镜头内可若去了三次洗手间,两大杯牛奶真害人,排出体外后立刻腹如雷鸣,令她好尴尬,在开会呢。

    方令刚和经理人恍若未觉。

    一点钟讨论完毕,可若如释重负地站起来,方知道怎么回事,今天饿得这么厉害,要用她全身的力量来忍耐。她发誓,立刻叫爱咪替她买两个饭盒,狂嚼一餐。

    「是不是肚子饿?」方令刚站起身时说:「要不要跟我们去吃午饭。」

    他一点诚意都没有,分明促狭。

    可若没理他,迳自离开。

    约好了今夜开镜,她不想对他浪费其他时间。

    她是工作狂,一直工作到开镜前半小时,才赶去租来的摄影棚。

    她的工作小组已很有职业水准的弄好布景,正在打灯光。令她意外的,倒是方令刚已乖乖地坐在那儿化桩。

    她才不理他是身价几千万的大明星大偶像,她不喜欢这个人,冷傲、嚣张、自以为是又有点吊儿郎当,时下为什么流行这样的男明星?虽然他长得十分俊俏,但俊俏的人也不止他一个,有什么值得了不起呢?

    她连招呼都不跟他打,巡视一下布景灯光,坐在一边再重复看一次分镜。

    她的工作是忘我的,中午的两个饭盒后到现在滴水未沾,看见工作人员喝汽水,她也连尽两罐。

    水一下肚引起了肚饿。她着急。

    工作时间就是工作,没有其他。

    拍摄开始,站在镜头前的方令刚仿佛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在镜头前发出耀眼的光芒。他全身都是劲,都是活力,他的表现比可若要求的更好,好得简直没话可说。

    肚子一直在饿,可若一直灌汽水,直到忍无可忍。

    「咳。」她下令停机。

    一溜烟奔进洗手间。

    方令刚微蹙眉心,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

    如是者暂停拍摄三数次,害得可若窘得要死,她想,就算饿得昏倒也不敢再喝汽水。

    方令刚已露出十分不满的神色。

    第一部分终于拍好。

    方令刚回到化桩间,经理人走过来。

    「林小姐,令刚有句话想问你。」他说。

    「请说。」

    「林小姐可有肾病?总爱上厠所?」

    一下子可若气得脸像个柿子,就算她多去几次洗手间,方令刚也不必这么刻薄。

    「他才肾亏。」她口不择言。转身就走。

    四十分钟后再拍一节,整个广告片已拍了一半,午夜三时可若下令收工。

    「明晚同一时间再拍。」她说。

    她不正眼看方令刚,眼角瞄到,他正笑似非笑的望着她。

    无聊,她转身预备离开,这个时候她看见立奥双手插在裤袋里,街樯而立。

    心头涌上一阵温馨,快步奔过去。

    「你接我收工?你不必拍夜班?」她惊喜。

    他微笑的拥着她肩,双双离去。

    离去前可若下意识——绝对是下意识的转回头,她看见方令刚。

    看见方令刚那张没有笑容,有点不耐烦,有点嚣张,有点吊儿鄙当的脸。

    镜头上下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清晨,可若依然疲倦的就赶回公司,她急着看昨天拍好的毛片。

    独自关在剪片室,她想试剪一些片段,尝试把片段连接起来,看看昨夜的心血。

    真是令她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