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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 十二(2/2)

—”

    他说不下去,他根本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誓言,他爱她唯恐不及,哪肯伤她?即使是言语。

    看他急红了脸,她反而笑起来。这笑容,令黯淡的灯光突然光亮起来。

    “其实——你不觉得整件事都很荒谬?”她问。

    “不荒谬,上帝可证明我的诚心。”他认真地说。

    “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才真象一出戏?我们都在人生舞台上扮丑角。”她说。

    “不许你这么说;”他胀红了脸低喟,

    “我和你之间永不做戏,我要真实的一切!”

    “这只是我的感觉!”她摇报头。

    “不要再说戏子,难道你和庞逸之间也是在演戏?”他率直地问。

    她呆愕着,并变了脸。

    “请送我回座位,我不想再跳。”好久之后她才说。

    “不,我不会放你回去。我讲动了你的心事,你被我看穿,害怕了,是不是?”他笑得有点残忍。

    “不!我不怕任何人,我做事不论对的,错的,我自己负责,与任何人无关。”她生气了。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与任何人无关,”他叹了一口气,

    “你今夜又何必故意打扮成这样来刺激我?”

    “我为什么要刺激你?”她开始心虚。

    在他那对带血丝的眸子前,她觉得无所遁形。

    “因为你在意我,你刻意这么做。”他一针见血,

    “你知道我会被刺激得老羞成怒。”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她狼狈地说。

    “你知道,你完全知道,为什么不肯承认呢?”他说。

    “潘烈——”她愤怒地胀红了脸,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这样的男人,送我回去。”

    她想说

    “死皮赖脸”的男人,终是说不出口。

    “说完了话,跳完了舞,我自然送你回去。”他盯着她看,一刻也不放松,

    “我只是努力在做心目中向往的一件事,我不是无赖。”

    “你——”她哼——声,把脸转开。

    潘烈也不理,思嘉在她怀中,他已满足,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动他的心。

    “请——别再等在我家门外,”她突然又说,“这很无聊,而且

    ——别人也会见到。”

    “我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见到你。”他坦白又老实。

    “你也不一定要见我,”她说得无可奈何,

    “你可以去看我演的电影。”

    “我要看的是真真正正的你,不是戏里的。”他认真地说,

    “我讨厌不真实的一切。”

    “你也演戏?”

    “这是唯一最容易赚钱的正当方法,”他说,

    “如果有人保证我跳进火山不会死,而给我庞逸一般的财产,我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火山里出来不死也——变了样。”她轻轻说。

    “变样不要紧,外表我不在意,内心我还是我,我的心思意念不会变。”他肯定地说。

    她似乎有些动容,但不能肯定。

    “如果我说——那条件只不过是我随口说的戏言呢?”她试探着。

    “不,我当真的,永不是戏言。”他肯定得无与伦比。这反而令她不敢再胡乱说话。

    “我不明白,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了解我多少?你只不过看了我的外表,就不顾

    —切地投下感情?”

    “这是我的事,你所要做的只是——接受我。”他说。

    她不出声,柔柔的光芒在眼中掠过。

    “现在已是第四首曲子,我们可以回座位了吗?”她说。

    第四首曲子?!他完全不知道!立刻带她回座位,看见庞逸和苏哲早已坐在那儿。

    “谈什么事?这么开心?”庞逸全无芥蒂。

    “谈拍戏。”思嘉淡淡地说。

    苏哲眼尖,竟看见她脸上的一抹红晕。

    “最可惜的是潘烈永不跟我合作。”庞逸笑。

    “可能你这个人一生顺境,想做什么事都一定做得到!”苏哲半开玩笑,“他想在你生命中加一抹遗憾。”

    “若这是遗憾,就未免太大了,”庞逸笑说,

    “潘烈,我找你拍戏的心永不死。”

    潘烈看思嘉一眼,忽然说:

    “或者——会有这么一天,不过那将是很多年以后。”

    “为什么要很多年?”庞逸问。

    “有些事必须经过时间才能促成,”他说得很飘忽。

    “时间是很重要的因素。也许那时我已不能卖座,你也未必想请我了!”

    “我再说—次,我的邀请永远生效。”庞逸诚恳地说,“你不是那种一闪而逝的明星,你会是个永恒的演员,一个超级巨星。”

    “你说得太好了!”潘烈自觉不好意思。

    “我从不过分赞人,要那人真有那么多料才行。”庞逸又说,“你演的影片我都借回来看过,有的拍得还可以,有的不行,但你的演技一直保持水准。”

    “大概他是天生的演员。”苏哲说。

    “奇怪的是到如今我对演戏仍没有兴趣。”潘烈笑。

    刚才和思嘉共舞之后,他的心情看来已平衡。

    “你拼命接戏,为的是什么?”庞逸精明的眼光望着他。

    忽然间,他就心虚了。

    “我想超越你,建立和你同样或比你更大的电影王国。”潘烈考虑一下说。

    “呵,呵!原来你的假想敌是我!”庞逸笑,

    “真好。”

    音乐在这时又响起来,庞逸没动,潘烈望思嘉

    ——犹豫一下,转向苏哲。

    “我们跳舞。”他说。

    仿佛思嘉眼光一闪,似是赞许。

    思嘉的赞许,潘烈的心热起来。

    从餐厅回到家里已近十一点。

    庞逸先冲凉,然后坐在床上看报纸。思嘉从浴室出来,他仍保持那个姿式。

    “还不睡?”她用大毛巾抹着发根的水珠。

    “今夜很兴奋,完全没有睡意。”他把视线移到她细致的脸上,

    “我们聊聊天。”

    她凝望他一阵,点点头。

    对今夜的一切,她莫名其妙地心虚。

    “难得你想聊天。”她也坐上床,和他平排而坐。这样比较好,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

    “是不是怪我冷落了你?”他看她。

    “不,不,怎么会呢?”她吓了一跳,

    “我们各人有事业,有工作,怎么叫冷落呢?如果认真说,我也可以算是冷落了你。”

    “不说这个——”他似在考虑,

    “我发觉对潘烈——越来越矛盾了。”

    “矛盾?!”她问。

    “他是我最欣赏的一个演员,我一直想跟他合作,可是

    ——我越来越觉得怕见他。”他说。

    “怕见他?!”她心中一凛。

    “很难解释的一种情绪,”他淡谈地转开了脸,只望着虚无的前方,

    “他浑身上下发出一种无形的威胁力,而这力量是向着我来的。”

    “哪有这样的事。”她吸了一口气。

    “我和他不是敌人,但——他往往表现出一种要和我拼死活的气息,我不明白。”他说。

    他可是真不明白?思嘉不敢问。

    “你觉不觉得?”他突然转向她。

    “我?!”她又被吓了一跳,

    “不觉得,我觉得他和你相差太远,没有可能比较。”

    “错了,我真是一日比一日感觉到他的威协。”他笑得很特别,“他对我好象

    ——又恨又敬。”

    “你太敏感,怎会有这样的事。”

    “希望有一天能证实我的话。”他说。

    她觉得恐惧,证实他的话

    ——那岂不是要有事情发生?不,不,这很可怕!

    “别胡思乱想了,他也只不过是个演员。”她说。

    庞逸又思索了一阵。

    “觉不觉得他对你——很特别?”他问。

    “不——”她硬生生地压住心中震动,

    “我平日不怎么注意他,也很少交谈。”

    “他总是望着你,那模样——”他笑起来,

    “可能我太紧张,也可能我真是敏感,我——算了,别说了。”

    “那模样怎样?”她却一定要问。

    她不想这种暖昧的问题存在他们之间。

    “我——没办法形容。”他摊开双手。

    “你一定知道,只是不肯讲,”她认真些,

    “这样对我不大公平。”

    “恩——”他再考虑,“好吧!说得通俗一点,他象要把你一口吃掉似的。”

    “哪有这样的事?”她笑,其实心中震惊,庞逸精明的眼睛,早已把一切看穿了,“他只不过是个大孩子。”

    “不要看轻他,”他正色说,

    “我甚至怀疑,他总有一天会超越我!”

    她吓了一大跳,超越,潘烈是这么说过,但

    ——怎么可能呢?潘烈和庞逸相差太远,太远。

    “你别吓我,哪可能有这样的事?”她小声叫。

    “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悲哀地摇摇头,

    “而最重要的是,他还年轻,我却老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很自然地拥住他,

    “如果你老,我也老了!”

    “思嘉,我最遗憾的是你与我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他说得很特别,“二十年是我们之中很大的鸿沟。”

    “我不觉得。”她说。

    “骗不得人的,”他颇为感叹,

    “你看看,我身上的肌肉都开始松弛了,你却正当弹性。我虽然仍有冲动,有时也不得不承认,精神不行了。”

    “这些算什么呢?重要的是感情。”她急切地说,

    “我们的感情是紧密,融洽的,是不是?”

    “是。”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紧密而融洽的。”

    “既然如此,其他的就不必谈了!”她很快地说,

    “我不许你胡思乱想。”

    “我不是胡思乱想,有的时候,”他停一停,犹豫一阵,

    “有时候我真感觉到潘烈在我四周。”

    她呆楞一下,他果真看见潘烈等在门外?

    “这——就不明白了!”

    “我觉得他在附近,”他更清楚地表示,

    “他身上逼人的气势,我真的感觉得到。”

    真有这样的事?她觉得不可思议。

    “或者——”他突然跳下床,掀开窗帘往外看,

    “他会在那儿?”

    他看的就是潘烈时常等在那儿的方向,她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没有,他当然不在那儿。”他又微笑着走回床上,

    “我是有点神经质吧?”

    “我不清楚,要不要请教医生?”她只能这么说。

    “我又没有病,请医生做什么?”他笑,

    “睡觉吧!或者我今天多喝了两杯酒。”

    他先熄灯,倒在床上就转去他那一边。将近一个月,他对她没有要求了,他是

    ——正常吧?

    思嘉被刚才他的一些话扰得睡不着,心里乱得一塌胡涂,显然,庞逸是看出了潘烈的一切。

    刚才那些话

    ——可是试探她的?

    庞逸还不知道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吧?

    然而

    ——她想的又是什么呢?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她根本可以完全拒绝潘烈的,不给他任何颜色,也不给他任何机会,但

    ——她为什么不这么做?

    不是不忍心,而是

    ——她觉得这仿佛是一出戏,她是旁观者,她也希望自己看到结局。

    这是怎样的心理呢?她完全不懂!

    或者,该请教心理医生的是她,是潘烈

    ——

    想到潘烈,她心中自然涌上一股热。那个出色的、漂亮的男孩子,一心一意地对着她,即使她不接受他,心中的骄傲也是存在的。

    潘烈那样的男孩子,怎可能不骄傲呢?

    她对潘烈是不是已动了情?

    想到这里,她简直惊骇欲绝,她动了情吗?是吗?怎么会是这样的?她根本不想如此,她只想做庞逸的好太太,过她幸福的下半生,她真的不想再掀起任何惊涛巨浪,她真的不想。

    移动一下,碰到了庞逸的身体,她竟有强烈的犯罪感,她

    ——可曾对不起他?

    仔仔细细地想了一次,这才放心地透口气,她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对不起他?

    但以后

    ——以后肯定不能再见潘烈了,潘烈是一堆烈火,她开始

    ——不!她已知道,再下去很难令自己冷静。她已怕面对他深情专一的眸子。

    那眸子

    ——也令她有犯罪感。

    老天,这是怎样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