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戏子 六(1/2)

    思嘉从发型屋出来,想横过马路到对面一个高级商场逛一逛。刚下台阶,敏感地觉得背后有人影一闪,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最近这种情形已好几次了,每一次都看不见人,她不晓得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是

    ——她依然有点耽心。大都市里龙蛇混杂,她又是人人瞩目的巨星,她不得不特别小心些。于是她折回发型屋,叫个男孩子到附近的停车场替她取车。街也不逛了,干脆回家来得安全些。

    “是不是真有人在背后跟踪你?那样最好报警。”发型屋老板说。

    “不能肯定,因为我根本没看见人,也许是我神经过敏。”她摇摇头。

    “小心点儿好,尤其是你,这么出名。”

    “我会小心。”她微笑。

    车取来了,她谢过男孩子,跳上车就走。她想,即使真有人跟踪,她这么出其不意地开车走,对方一定赶不及再追吧?

    看看背后,果然没有什么可疑的车辆,她松口气,也许是她庸人自扰吧?

    她的家在近郊的高级住宅区,这儿一向治安甚好,越近,她就越安心。可是,她也发现了一辆计程车跟在她后面,跟了五、六分钟了。她把车速加快些,计程车亦步亦趋,她又紧张起来,是不是刚才那人呢?

    但

    ——计程车里只有司机一人,没有乘客,想来又是一个误会。快到家了,她把车速减低,那辆计程车飞快地掠过她,径自去了。

    就在这一刹那,她看见司机的背影

    ——怎么那样熟悉?她一定是在哪儿见过他

    ——真的,她一定见过!

    一直回到家里,她都在想这个问题。她几乎肯定那是个熟人,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越急就越想不出,认识的人都让她想遍了,仍不得结果。

    起居室里,她看见眉头打结的庞逸。

    “这么早就回来?公司里没事了?”她意外地问。

    他定定地望了她一阵,然后说:

    “有一件事令我很意外,也很失望,”他摇摇头,

    “想不到我到今天还会看错人。”

    “谁?什么事?”她说,莫名其妙地,心里有丝不安。

    “你一定没看报,”他很不开心,

    “潘烈和另一间电影公司签约拍片。”

    “是吗?他不是答应过你先考虑你的要求吗?”她也意外,这是不可能的事,谁都希望拍庞逸的戏,因为他能捧红他们,怎么潘烈例外。

    “他甚至没听过我愿给他的好条件。”他摇头。

    “请苏哲找他来问问,或者只是谣传。”她说。

    “不会,他和那公司的老板一起见记者的。”庞逸说,

    “不是运动片,而是一部他外行的警匪片。”

    “不可能吧?”她怀疑,

    “他才拿金牌——”

    突然之间,心中灵光一闪,刚下那司机的背影不是极象潘烈吗?难道是他?!

    她楞楞地,连话也没说完。

    “怎么样?”庞逸怀疑地望着她,

    “怎么不说下去?”

    “没有事。”她深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震动掩饰住,

    “我想也许他另有原因。”

    “我打听到那家公司给他的条件并不太好,我真是不明白。”他叹口气。

    他是有叹息的理由。自他成名后,他几乎做每一件事都成功,从来没尝过失败,连小挫折都少。尤其一些明星们,个个都卖帐,这潘烈却——不识抬举。

    “不明白就算了,不必为他那种人伤神。”她冷淡地说。

    想到那司机的背影极象潘烈,她就不能平静下来。这家伙太可恶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行,我不甘心。”他说,

    “这十年来我很少看中一个这么有潜力的人,他是唯一的,我不甘心。”

    “但他已签了别的公司。”

    “只签一部,还来得及补救。我要他也同时拍我的戏,我们抢先推出上演。”他肯定地说。

    “他肯吗?”她问。

    她有个强烈的感觉,他不会答应。他签别的公司,只不过是报复她。

    报复她?她又呆一下。报复她?!

    “不知道,但我已下定决心,答应他任何苛刻的条件。”他一字字地说。

    “你认为——值得?!”她吓了一大跳。

    任何苛刻的条件?!这太过分了。

    “我不想也不能在此时此刻还遭到任何失败。”他说。

    “他不拍我们的戏,也不能说是我们失败。”她说。

    “是失败,心理上的。”这骄傲的男人说;

    她不再言语,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庞逸可能不知道,但她是绝对清楚,潘烈拍别人的戏,完全是针对她的!她真的知道!

    过了半天,庞逸似乎忍不住了。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

    “没有意见。”她力持自然

    ——老天,她竟会不自然起来,“因为我认为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

    “思嘉,原来你还不了解我,”他又叹一口气,

    “谁都知道我找他拍运动片,他却签了别家公司,这令我很丢脸,你知道吗?”

    “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她试探着问。

    “有什么理由?故意让我难以下台?”他不以为然,

    “我和他又没有仇。”

    “那——你想怎么做?”她反问。

    “苏哲在到处找他,找到了会和他一起来这儿。”庞逸说,“我会一直等他。”

    “老天,怎么对这件事你如此固执?犯得着吗?”她忍不住这么说,“你太抬举他了!”

    “我要成功,不要失败!”他慈祥的脸上忽然掠过一抹严峻,不怒而威。

    “不惜任何代价?”她问。

    “不惜任何代价!”他肯定得无与伦比。

    她叹息。

    当他知道潘烈心中的条件时,他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件事上你和我的看法不一致。”他说。

    “我不象你,一个实业家,艺术家,大制片家。”她淡淡地笑,“我只是个演戏的,俗称戏子!”

    “你不是戏子,戏子没有感情,你有。”他立刻说。

    “我真有吗?”她不置可否地轻笑起来。

    “你有,你当然有,”他说得有些激动,

    “你不但感情丰富,而且感情细致,这是我亲身的感受。”

    “我上楼换衣服。”她嫣然一笑,轻身上楼。

    她不想在这时候再和庞逸谈话,故意在楼上停留了一段长时间,又洗澡,又小睡片刻,起身换衣服时,已近黄昏。

    她就踏着夕阳余晖下楼。

    客厅里有人谈话的声音,她走近张望一下,哦!苏哲果然有办法,把潘烈找来了。

    她在门边犹豫了一阵,才走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害怕在潘烈面前会表现不出平日的洒脱冷淡,她真的害怕。

    “嗨!思嘉。”苏哲永远热情开朗,

    “不知道你也在家。”

    “我在午睡。”她故意不看潘烈,连招呼都省了。

    看来似乎他们刚到,还没有谈到正题。

    “其实,”庞逸轻咳一声,

    “今天我请你来,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先考虑我的提议?”

    “我考虑过了。”潘烈也不看思嘉。

    “哦——是我给的条件不够好?”庞逸问。

    “我并不清楚你的条件,但肯定知道比我现在签的好,因为我清楚你的为人。”潘烈说。

    “那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想拍电影。”他简单地说。

    “不想拍为什么要签?”苏哲反问。

    “因为他们答应除片酬外,另拨一个基金,培育新的有好潜力的运动员。”他正色说。

    “我同样做得到,而且可以做得更好。”庞逸不满。

    “我知道,只是——”潘烈的视线突然在思嘉脸上掠过,

    “我不想做你的下属,替你工作。”

    “这——什么意思?”庞逸大惑不解。

    “我敬重你的为人,欣赏你的风度,更佩服你的魄力,我没有遇到任何一位比你更出众、出色的男人。”潘烈吸一口气,慢慢说,“我只想和你平起平坐,交不交朋友没关系,但决不能打你的工,拿你的薪水。”

    庞逸呆楞半晌,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好骄傲的男孩子,我服了你。”他说,

    “你虽令我心中有失败和挫折感,但是你的理由令我心折。好!从今天起我们是朋友,不再谈拍片的事。”

    他的豪气与了解令人极其愉快,真的很少有这样的男人,他们是英雄惜英雄?

    “谢谢,庞先生。”潘烈由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