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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旋律 第七章(2/2)

她紧紧盯着他。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他说。

    “晃恕

    ——”她激动得似乎想哭。“莫恕,不是骗我吧?你不要骗我,你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下午我带你去另一间夜总会签合约

    ——去唱片公司练歌。”他淡淡的。

    “莫恕

    ——”她抓住他的手。

    “你还得靠自己努力,”他说:“我给你的只是一个机会,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把握。” 。“一定,我一定把握住这机会。”她紧紧仰望他。这一刻,她根本完全忘了他对她曾有过的成见、偏见。“我一定要达到我希望的目的。”

    他笑一笑,只是笑一笑,扯开她的手,转身走开。

    “凭你的条件,你可能比林雅竹更红。”他说。

    “比林雅竹更红

    ——可能吗?”她叫起来。

    “你比她聪明。”他说。

    以玫怔了半晌,思索了半晌,忽然说:

    “我开始明白一件事,你肯帮我,并不完全因为子庄,是不是?”

    是不是?他不回答。然而不全为子庄,还为什么?

    莫恕应邀为一个颇具规模的歌唱比赛作评判,他是主办人的朋友,而且知道他们办这比赛的态度很认真,所以才例外的答应下来。

    他从来不喜欢做些出风头的事。

    子庄已搬出去半个月了,他完全没有听见子庄的消息,不过子庄既然住在朋友那儿,想来也是没什么大问题。

    莫恕这段时间很忙,自从他复出之后,工作简直就没有间断过。

    他喜欢忙,忙可以填补许多东西,可以令他没有时间去想一些他不愿意触及的事,他喜欢忙碌。

    他也不常常见以玫,自从她兼唱另一场子之后,她也忙起来。不过她好像很听他的话,开始爱惜羽毛,开始谢绝应酬。

    莫恕相当满意她的表现。

    以玫每星期都抽两天的时间来莫恕这儿,练一练歌,学一点乐理方面的知识。

    她每次来一小时,总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他们甚至没有聊天。

    歌唱比赛办得相当热闹,参加的人多,参观的人多,几乎他们音乐圈子里的人都来了。

    莫恕并不意外的看见了子庄,令他意外的是子庄瘦得很厉害,没精打采的,又憔悴。

    子庄当然也看见莫恕,却没有打招呼。

    莫恕心中有些不安,他开始在怀疑

    ——他做错了吗?他不该管子庄感情的事?

    或者——他是太过分了些,虽然他是为了子庄好。

    他默默的坐在评判席上,子庄不理他,他自然也不必过去碰钉子,大庭广众下,他会受不了。

    但是他一直是注意子庄的。

    子庄和他唱片公司的老板坐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对台上比赛的人没有兴趣,他很恍惚,精神很不稳定。

    莫恕心中刺痛,他几乎已经肯定,他做错了。

    这个年头,即使父母也无权过问子庄感情上的事,何况他又不是子庄的父母。

    他是过分了,他

    ——可有方法补救呢!

    补救?这种事

    ——唉!他当初就不该管的,是不是他真对女人有成见呢?或只是以玫?

    以玫当然不是个纯洁的女孩子,然而只要子庄喜欢,他又何必多事呢?他是错了。

    看着子庄,他也变得心不在焉,无法使自己全神贯住的听比赛者的表演,他心中歉然!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他一定要集中精神,否则实在太对不起请他当评判的人。

    时间慢慢过去,比赛终于结束了,胜利者也选了出来,台上在颁奖,台下的莫恕也长长的透了口气。

    转眼再看子庄,他竟已离开。

    子庄是故意避开他吧?子庄对他的误会

    ——不,可以说对他的恨意已深极了。

    这个时候他去挽回,是不是会太迟了?

    散场的时候,子庄公司的老板走过来,他用一种很疑惑的眼光看莫恕。

    “阿莫,子庄和你之间有点误会吗?”他问。

    “没有。”莫恕冷淡的。

    “这就奇怪,我叫子庄一起找你喝杯茶,他说什么也不肯的先走了。”老板说。

    “是吗?”莫恕不愿再谈。

    “他现在搬出来住了,而且这一阵子他工作情绪很差,问他什么事也不肯说,”老板摇摇头。“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跟他谈谈。”

    “好。有机会我找他谈。”莫恕转身离开。

    他心中的不安扩大了,子庄现在竟是会情绪低落、无心工作,这

    ——他岂不是弄巧成拙!

    看来,他必须找子庄谈一谈了。

    当然不是现在,他必须回家好好的想一想,看看该怎么对子庄说。

    他坐车回家。

    肚子好饿,为了赶时间,晚餐都没吃,回家还得自己煮,唉!若不是这么饿,他宁愿不吃了,工作了一整天,他累得动也不想动。

    走上四楼,他很意外的看见屋子里的灯光。

    灯光?谁来了?是先离开会场的子庄?莫非子庄也想和他谈谈?

    急忙开门进去,没看见人,却看见餐桌上放着煮好的晚餐,三菜一汤。

    莫恕心中流过一抹奇异的温暖,在他又累又饿的时候回到家里,满以为是一屋子的冷寂等着他,绝没想到灯光、温热的菜饭——他想,这就是家吧?

    “回来了?”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是以玫。

    “你

    ——”他其实已经知道是她,子庄不会想到做好菜、饭等他。

    “你今天不用去夜总会唱歌?”

    “意外的假期。”她淡淡的笑。“一间夜总会今夜被一个团体包去,他们有自己的节目,我们休息。另一间休业一星期,重修冷气系统。”

    “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餐?”他问。

    今夜实在再无法对她冷冰,那灯光、那桌子上等着他的晚餐,实在感动了他。

    “并不知道,我想你回来宵夜。”她笑。

    “时间算得这么准?”他也笑了。有一种顽冰溶解的感觉,很温暖。

    “从报上知道你去当评判,电视转播时我看见你,也知道比赛结果。”她说。

    “今夜还上了电视?”他去洗手,出来就坐在桌前。

    “你很上镜。”她坐在他对面,那神情——可像个小妻子。

    “你的轮廓很深。”

    “可演冷面杀手。”他看她一眼。

    她好意外,真的好意外。

    “你也讲笑话?”她问。

    “你并没有笑。”他低头吃菜。

    “意外得使我忘了笑。”她摇摇头。“莫恕,你今夜看来完全不同。”

    “很

    ——谢谢你做好晚餐等我。”他扯开话题。

    “如果你喜欢,我愿意常常来替你做。”她真心的。

    “你这样的女孩会做厨房的事,我实在意外。”他说。

    “有什么意外呢?人都有几种面目、几重个性,我现在表现的是贤妻良母。”她说。

    “不想爬上成功的巅峰?不想红遍天下?”他望着她。

    “想,当然想,”她绝不犹豫。“当我站在台上表演时,我希望自己是世界一流的,我希望自己比谁都成功,我希望自己比阳光更耀眼。”

    “的确多重个性。”他笑。

    “可是今天,我休息,我觉得自己安闲自在的非常舒服,我又在想,何必那么拚命的去争取名利呢?那实在是好累、好累的事。”她又说。

    “做人原是很累的。”

    “女人在这方面可以占一点便宜,嫁个丈夫,可以舒舒服服的什么也不必理,那就不会累了。”她说。

    “你真这么以为?每天舒舒服服的什么也不理?久而久之,那种生活也会令你累。”他说。

    “哦

    ——这也有道理,”她想了想。

    “叫我每天无所事事,不必劳心也不必劳力,那的确也会令人累,是心理上的累,对吧?”

    “所以最好就是别做人。”

    “不做人做什么?”她不懂。

    “我根本厌倦到世界上来走一遭,如果没有我,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他吃完一碗饭。

    “怎么这样想?”她问。一边接过他的碗,替他盛了另一碗饭来。

    她做得那么自然,真像服侍自己丈夫。

    “有一件事

    ——我想我做错了。”他突然说。

    “哪一件事?”她问。立刻,她有些明白。“子庄?”

    “今天我碰到了他,他没有理我,也没有打招呼,散场立刻就走了。”他说。

    “过一阵子,他气消了就没事。”她说。

    “他很瘦、很憔悴,而且情绪低落。”他说。

    她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我怕

    ——弄巧成拙了。”他叹一口气。

    “後悔了?”她笑起来。

    “是吧!”他摇头。“我做事绝少后悔,但这一次

    ——我想我错了。”

    “想补救?”她还是笑。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他很矛盾、很痛苦。“我

    ——实在太过分,是吗?”

    “我不知该怎么说。”她望住他。

    “父母也管不了子女们感情的事,我是什么人呢?难怪子庄怪我。”他苦笑。

    “但是我知道你是善意,因为我的确没对子庄真心过。”她正色说:“你不必内疚。”

    “不管你对他如何,我完全没考虑到他的感受,”他再叹气。“我还一直当他是孩子。”

    她皱着眉,好半天才慢慢说。

    “可是我认为你对。”她说。

    “我对?我怎么对呢?我主观太强、个性太极端。”他摇头。“以玫——你并不是我想像中那么坏的人,我自己也明白。”

    她呆怔的望住他,实在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

    “我很意外你会这么说。”好半天她才说。

    “我原是个不近人情的怪物。”他说。

    “你很有个性。”她是由衷的。

    “那又怎样?子庄不会原谅我。”他苦笑。

    “你何必苦苦要他原谅?他的原谅与否,其实对你也没什么重要的。”她说。

    “你不明白,我和他之间

    ——”他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他们之间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她很出人意外的说:

    “其实,你这么做——也不完全为他好,所以你才会内疚,是吗?”

    “你

    ——说什么?”他疑惑的。

    “我说

    ——”她勇敢的、目不转睛的凝视他。“你不要他跟我在一起,一部分是因为你嫉妒。”

    “我

    ——嫉妒?”他胀红了脸。简直荒谬!

    “你是嫉妒。你否认不了,”她胸有成竹的笑。“好几次我都发觉了,事情并非表面那样,你怕我拖累了子庄,而是你嫉妒。”

    “莫名其妙,我嫉妒什么?”放下筷子,他叫。

    “你嫉妒我和他在一起,”她眼中是挑战的、洞悉一切的光芒。“因为你也喜欢我。”

    “何以玫

    ——”他站起来。“你根本

    ——说的是天方夜谭,你自己胡思乱想,我——我——”

    “你摸着良心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绝不退缩。“你只是怕承认。”

    “你

    ——你——”他的脸胀得通红。

    “为什么不承认呢?喜欢一个人是光明正大的。”她放柔了声音。“而且我也老实告诉你,我故意和子庄在一起,也是为挑起你的妒意。”

    “你

    ——”他不能置信的望住她。

    “我喜欢你。”她坦然直视他。“一直以来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子庄。”

    “你

    ——不,不,你开玩笑,”他一面摇头,一面后退。

    “你开玩笑,我——我——”

    “我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她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他。“我喜欢你,你却讨厌我、歧视我,后来我发觉你是故意的,你对我也矛盾,于是——我决定利用子庄让你明白一切。”

    “不,不是这样的,不

    ——”他矛盾着,挣扎着。

    “为什么不肯承认呢?”她站定在他面前,温柔的、深情的凝视他。

    “为什么要跟我,跟你自己过不去呢?”

    “不

    ——”他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我爱你,莫恕。”她用双手环住他的腰,她是勇敢的、坦率的。

    “以玫

    ——”他低唤,终地用发颤的双手拥住她。

    似乎,这些日子来的阴霾一扫而尽了。

    莫恕的冷漠、孤僻全被再来的爱情所溶化,他变得温柔,变得心平气和,他的工作热诚再一次被推向高峰。他又在作曲,是一首旋律优美的抒情曲子。他反覆的弹着、听着,自觉非常满意。

    该是他复出之后,最好的一首曲子吧?

    心中一个新奇的念头涌上来,他为什么不自己把歌词填好?

    这些年来他只是作曲,从来没有填过词,这真是最新的尝试,他可以做的,是不是?

    不是有许多其他人也做得很好吗?他一定也行,真的,他一定行的,停止弹琴,他拿起了纸笔。

    这样一首优美的抒情旋律,该有一个美丽的歌名,该是

    ——他忽然想起自己,一次失败的感情使他颓废了十年,再一次的振作,再一次的爱情,像——像——像一首下午的旋律,不是吗?

    他四十岁,他的生命已走了一半,属於他的上午该已过去,他现在谱的,不正是下午的歌曲?他现在把握的岂不是下午的时光?下午的旋律,该是最合适的。

    他很开心,能替歌曲想到合适、贴切又美丽的名字实在是愉快的事,这象征着一切顺利,是不?

    正待开始写,房门响了。

    “我能进来吗?”以玫伸头进来。

    “进来吧!”莫恕微笑。

    他的微笑是很动人的,也许因为很少笑,总是冷着脸,当他笑时,格外动人。

    “在做什么?”以玫轻盈的走了进来。

    她脸上没有化妆,非常清楚。身上穿著洗白了的牛仔裤、

    T 恤、根朴素。

    “填词。”他说。

    “填词?你不是只作曲吗?”她很意外。

    “心有所感,尝试一下。”他说。

    “能自己作曲、作词,那会方便好多。”她点头。

    “我不会填很多词,因为我不是个感触很多的人。”他摇摇头。

    “什么感触?”她眼睛好亮。

    “自己。”他简洁的。

    她想一想,笑了,她懂得他的感触。

    “叫什么歌名?”她问。

    “下午的旋律。”他淡淡说。

    “很好啊!很清新,至少不鸳鸯蝴蝶。”她说。

    “你唱。”他望住她,深深、定定的。

    “我唱。”她眨一眨眼,立刻点头。“我会唱得好,一定的,因为这首歌有一半属于我。”他不置可否的扔下了笔,立即站起来。“你来练歌?”他突然转开话题。

    “不

    ——我到夜总会去,顺便过来看看你。”她说。

    “这个时候去夜总会?”他也意外。

    “我辞职了。”她淡淡的。

    “哦

    ——”他拉长了声音,有些不能置信。

    她不是一直向往名成利就?她不是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她不是永远要抓住任何的机会?

    “以后我不再唱夜总会了。”她说得十分肯定,十分真诚。“灌唱片或者有机会上上电视。”

    “这样

    ——岂不和你的原意有违?”他说。

    “人是会改变的,尤其一个女孩,当她得到一样最向往、最渴求的东西,她可以放弃其他的。”

    他想一想,握住她的手。

    “你令我非常意外!看外表,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以前的确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坦白。“我很虚荣,很

    ——不顾一切,是你令我改变。”

    “我并不要求你为我改变。”他正色说。

    “我自己愿意,也希望这么做。”她也凝望他。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

    “以玫,我不希望以后你后悔。”他说。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才会后悔。”她肯定的。

    他望着她,好久、好久,然后笑了笑。

    “你是很好的女孩。”他说得很严肃。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很感动。

    “你能这样说,即使

    ——假的,我也再无遗憾。”她说,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

    “我不会说假话,相信我。”他拉她来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我并不是好女孩。”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你好与不好该由我来说。”他轻拍她的背脊,温柔的安慰她。

    “不,不,以前我做过许多错事,我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喜欢钱,我

    ——我——”

    “不必说了,你可以不告诉我。”他阻止她,不忍心再听下去。“那毕竟是过去的事。”

    “不,我一定要告诉你,然后我的良心才会平安。”她吸吸鼻子。“我曾经——和一些有钱人来往,有一个你曾经见到过,我要他们的钱,当然,我得——付出代价,我——曾陪他们去外埠旅行,也曾跟他们短暂同居,那只是——单纯的交易,我现在很后悔,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