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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此心 第十章(2/2)

呢?难道

    ——她真还想见他一面?

    斯年说得对,他不会永远在那儿等她,容忍她,爱她,一切都有个限度,她

    ——哎!她凭什么那样有把握呢?她是有悔意,只是

    ——她骄傲,她自尊心强,这悔意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当然,比利时不是天边,她可以去,他可以回来,只是

    ——她不会去,他也不会回来,他们这种人,命中注定要一辈子痛苦的吧?

    若是

    ——若是她去向斯年道歉——是了!

    若是她暂时放弃骄傲、自尊去向斯年道歉,向他认错,求他原谅,他

    ——可能会留下吗?

    这念头只在心中一转就消失了,她这样的人

    ——宁死也不会道歉,她——唉!

    四周静极,令人益发不安。她去开了电视,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声浪充满室内,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

    她拿起电话,心中却一阵猛跳,莫名其妙的就紧张起来,她

    ——以为会是谁?

    “沈蕙心!”她说。

    电话中一阵奇异的沉默,好半天。

    “是我,傅斯年。”

    是他,斯年,哦!斯年,他终于又打电话来。

    “啊——你,”她强抑心中激动,强抑涌上来的泪水,她那该死的自尊心,该死的骄傲,她把声音装得那般若无其事,

    “好吗?斯年!”

    “好!”他的声音平静沉着,的确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现在很好!”

    “我知道明天一早你去欧洲,”她说。突然接到他电话,毫无防备之下不知该说什么。

    “去比利时!”

    “是!所以打电话向你辞行!”他说。

    “我——会去机场送你!”她的心好乱,好乱。

    斯年的声音都令她不能自持,不能平静,她原来爱他那么深,她

    ——后悔得太迟了吧?

    “不用客气,我们巳经通过电话!”他淡淡的。

    “费烈他们会来接我一起去I”她说。

    斯年

    ——不欢迎她去机场?不愿再见她?

    “随便你,我是伯耽误你上班的时间!”他心平气和的,绝对不是讽刺。

    “我——会请假!”她心一阵刺痛,上班!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肯定的,他并没有收线。

    “斯年——”她忍不住问。

    “为什么选比利时?”

    “没有原因,那是陌生的地方,”他缓缓说:

    “反正以后我有时间,我会慢慢研究每一个地方的凤土人情!”

    “你的意恩是比利时是第一站?”她再问。

    “也许,”他不着边际的。

    “我对未来没有计划,任命运安徘!”

    “斯年——”她的心痛得不可收拾。

    “我若说对不起——可有帮助?”

    “帮助什么?”他问。

    她哑然。她道歉也留不住他,她知道!斯年巳经不是以前那个爱得狂烈的男人了!

    “不——我道歉,我心里舒服些!”她吸一曰气。

    斯年轻轻笑起来。

    “蕙心,你的最大毛病就是为自己打算太多,自我太强,”他慢慢说:“你不太重视别人!”

    “我——承认不对!”她再吸一口气。

    隔着电话认错,似乎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见不到面,她不会尴尬。

    “或许你不是错,只是你的强烈自我提醒了我,勉强在一起,我们不会快乐。”他透彻地说。

    “我想——你对!”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朗尼好吗?”他突然说。

    “他走了!”她精神一振,是不是她解释的机会?

    “其实——他好不好与我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民族意识强,”他是在哭吗?

    “除非所有中国男人都不要你,你不会考虑他!”

    “你倒——了解我!”她心里难过。

    斯年的离开不是为朗尼,真是觉得他们不适合?怎样的不适合呢?连爱情也不能弥补?

    “你可知道我在哪里?”他又转了话题。

    “你父母家里?陪着你的是妹妹小洛琳?”她故作轻松。

    “不,在你楼下的管理处!”他淡然说:

    “‘本来预备上来看看你,后来想——还是电话中聊聊的好。你别下来,我

    ——这就要走了!”

    ‘

    嘶年——”她再也忍不住扑鼻酸意。

    ‘

    朋天——你也不一定要去送我,真的。再见,蕙心!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他放下电话。

    蕙心的眼泪沿着腮边流下来,无声的流着。她还能说什么?

    斯年在机场航空公事柜台处办手续,文珠、家瑞陪青他,在忙乱的人群中,他们都沉默。

    平日十分讲究衣着的斯年,只穿了一套老老实实的西装,行李也不很多,但神情平静。

    文珠偷偷的在看表,怎么费烈还没来?当然,她知道费烈去接蕙心。

    登机手续终于办好了,还不见费烈他们影子。

    “我们去餐厅坐一坐,”文珠说。一边又在张望。

    “费烈他们一定遇到塞车!”

    斯年淡淡地点头:

    “其实昨天已通过电话了,费烈根本不必来!”

    “怎能不来?你这么一走,谁知道几时才能再见到你?”文珠说。眼圈儿立刻红了。

    斯年凝视着她心中颇感动,这个从小在一起玩的女孩子,可惜的是他没爱上她。

    “你不能去看我吗?”斯年微笑。

    “你不是想到处飞吗?下次我希望家瑞能陪你去!”

    “当然会,我们预备订婚了!”文珠口快。

    “你这家伙,连我订婚也不等!”

    “啊——真的?太好了,恭喜你们,”斯年意外的。“你们该早讲,我可以迟些走!”

    “现在不走还来得及啊!”文珠立刻说。

    “现在不行了,”斯年摇摇头。

    “我已经和那边说好了时间,他们等着我的!”

    “谁?谁等你?”家瑞问。

    “一些——朋友!”斯年摇摇头,不愿深谈。

    坐在机场餐厅,文珠还是心神不属的东张西望,费烈这个人做事一向稳重,没有理由这么迟都不来。

    扩音机在召集入闸,这才见费烈和艾伦匆匆赶来。

    只是费烈和艾伦。

    “斯年——”费烈冲上前,握住老朋友的手。

    “真抱歉,我们太迟了!”

    “是——交通阻塞!”艾伦看文珠一眼,摇摇头。

    文珠是直肚,她是忍不住心中怀疑的。

    “蕙心呢?不是说好你们去接她吗?”她立刻问。

    提起蕙心,斯年脸上还是有一抹难掩的惆怅。

    “她——她不舒服,不来了!”费烈迅速看斯年一眼,很困难地说。

    “不舒服?什么天大的病呢?”文珠大声说,十分的不满。

    “她不来——这——这

    ——”

    “我说过,你们其实都不必来,”斯年极快的已恢复平静。

    “说不定很快又见面了呢?”

    “你很快会回来?”艾伦问。

    “哎——也许,”斯年说:

    “世事很难说,是不是?”

    “不要用这种空泛的话来敷衍我们,斯年!”文珠说:

    “蕙心不来——我也意外,她该不是这种人!”

    斯年沉默一下,然后说:

    “昨夜——”

    “我和她通过电话,在费烈的电话之后!”

    “哦——你让她不来的?”文珠睁大眼睛。

    “也没有,”他摇头。“或者

    ——她认为不来比较好!”

    “什么比较好?她这人——就是喜欢把一切放在心里,结果弄得大家都不舒服,真是!”文珠埋怨。

    “不是很好吗?”斯年微笑。

    “好!我不理这件事了,”文珠不悦。

    “你们俩都是怪人,你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好了!”

    “文珠!”家瑞温和的制止她。

    文珠看家瑞一眼,居然十分服帖的就不出声了。

    “还是家瑞有办法!”斯年笑了。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文珠这么乖,这么听话!”

    文珠有点脸红,却是不辩驳。

    “昨夜——你对蕙心说了什么?”费烈忽然问。

    “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斯年说:

    “只是辞行,无论如何——曾是朋友!”

    费烈摇头,轻叹一声。

    “怎么?”斯年微微皱眉。

    “她——怎么说?”

    “没有,只是——我觉得她情绪低落,和平日很不一样!”费烈说。

    斯年喝一口茶,不语。

    “怎么不一样法?”文珠是好奇。

    “好像——很疲倦,又好像哭过,声音好怪!”费烈又叹息。“我也说不清楚,反正

    ——听了心里不舒服!”

    “哭过?蕙心岂是会哭之人?”文珠叫起采。

    斯年也变脸,但

    ——很快的被掩饰了。

    他想起惠心曾真情流露的从美国打电话给他,对他说他离开纽约她觉得孤单。又想起蕙心说若是她结婚,对象一定是他

    ——

    这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但却是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真真实实的。

    “你们——可见到她人吗?”家瑞问。

    “没有,在我们出门之前她打电话来,说她不舒服,很抱歉不能去机场了!”艾伦说。

    “还说了什么?”文珠追问。

    费烈看看斯年,然后叹息。

    “她说——事情弄成这样,她很难过,”费烈慢慢说:“她说她了解斯年,既然不能改变事实,她来机场,也不过平添大家心理负担!”

    “什么话?什么话?来送斯年是人情味。”文珠叫。

    “文珠,你以为——蕙心的心里不难过?”艾伦轻声说:“她那声音

    ——真令人想哭!”

    斯年的头低下去,他的脸色巳经变得很难看,过了一阵,他才慢慢抬起来,却巳不再平静,淡漠了。

    “我想——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入闸!”他说。

    “斯年——”文珠一把抓他的手。

    “不要走,好不好,你和蕙心可以从头来过,真的!”

    她说得天真,但真实人生却不是也不可能这样!

    斯年好感动,却慢慢摇头。

    “文珠,我很感激你们,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心中不能当它全没发生过,我不能骗自己,”他说:“与其以后大家难受,不如

    ——我走!”

    “有什么可难过的呢?我完全不明白,”文珠急切的。

    “如果你们做错了事,互相原谅不就成了吗?”

    “不是谅解的问题,我和蕙心的个性都不容许这样做,”斯年还是摇头。“或者

    ——以后你会明白!”

    “我永远不明白!”文珠沉下脸。

    “你说,你现在到底还爱不爱她?”

    “文珠——”家瑞制止她。

    事巳至今,还有什么可讲的?能挽回吗?

    “不,我一定要他说!”文珠固执的。

    “我该说——我从没有爱过另一女孩子像爱她一样,但是

    ——我想我们并不适合!”斯年说。

    “没有道理!”文珠胀红了脸。

    “分明是你小气,一点小事就误会,就——”

    扩音机又在召集人闸,斯年霍然站立。

    “我走了,各位——保重!”斯年说。

    他转身大步而去。

    “斯年——”文珠站起来。

    家瑞、艾伦、费烈都站起来,但

    ——斯年已走出餐厅,大步决然地走入闸口。

    “斯年——”文珠第一个追出去。

    她哭着追出去,她怎能让斯年这样子就离开?

    然而,斯年却是绝不回头,不再给予任何人,也不再给自己机会的冲人闸口。

    “斯年——”文珠哭得一塌糊涂。

    家瑞、艾伦、费烈都赶过来,有什么用呢?斯年巳经入了闸,隔着一道木板墙,好像在两个世界。

    “他怎么就成这样呢?”文珠抹干眼泪。

    “以前——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或者只是短暂的,过一阵他就会复原,说不定又回到我们中间!”费烈说。

    “走得这么绝,他不可能回来!”文珠说。

    艾伦摇摇头,叹一口气。

    “斯年也太激动了,蕙心做错了什么事?”她说。

    “他的感受我们不会明白,”费烈永远是说好话的。

    “他爱得深,受的打击自然也大!”

    “我可看不出什么打击,那个朗尼明明不是,蕙心又没有变心,他小心眼)[!”文珠生气的。

    “斯年是小心眼儿的人吗?”费烈摇头。

    “他太追求完美,然而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或事呢?”

    “他自己受苦,受折磨,还要连累蕙心,”文珠说:

    “我和蕙心同学四年,我了解她,她是爱斯年的!”

    “只是爱没有用,他们都不会维护这份感情,”艾伦叹息说。“这个世界太多悲剧了!”

    “你和费烈不是喜剧吗?”文珠笑了。

    “你和家瑞呢?”艾伦也不示弱。

    “我们的喜剧正在构思结局!”文珠终于大笑。

    四个人一起往机场外走,刚到停车场之时,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孩子坐在的土上正离开机场。

    “是——蕙心!”文珠眼尖,第一个叫。

    “是蕙心,我都看见了!”家瑞也说。

    “蕙心——”费烈叹息。

    “我觉得——以前我们都误解了她,她是口硬心软的人厂

    ’

    “谁说不是?”文珠摇头。

    “可惜斯年已经离开了!”

    “不必为他们难过,或者他们没有缘分吧!”家瑞说。

    “感情的事又岂能勉强?”

    “也不一定没有缘分,”费烈若有所思。

    “斯年回来时——也许心软了呢?”

    “但愿如此!”文珠作了一个祷告状。

    然而世界上的事,谁又能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