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代前言①(2/2)

友一起,去了一次广场。在庄严肃穆、成群结队的青年行列中,一直挤上了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高台。我的确是去过一次,回家也没有告诉家人。其实后来知道,在这几天中,一家人包括老伴和身边儿女,谁都各自去过广场,抄过诗与挽联。可是风声紧了,有人在四处追踪去过广场的人,和私自抄下来的歌诗。有许多人,居然因此提将官里去。而我这个闭门深居的糟老头子,也居然荣幸承蒙什么人员的一度拜访,问我在家里干些什么?我连忙沏茶点烟,殷勤接待,说明自己正搞些古老东西,消遣消遣。他们见我案头上果然堆满了一堆厚重的工具书,一叠写好的稿纸,于是好像随手拿起似的,翻了一翻,还称赞我这么大年纪,还那么用功,受了表扬,告辞而去了。我便又大胆放心地译下去。

    我明明知道这些先生太太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不过一要耐心,二要长寿,总有一天会苦到那个时候的。但翻译的目的,倒并不准备将来会有发表出版的日子。为了“独乐乐,不若与人乐乐”,我还请人刻了一个图章,叫做“二三书屋之印”。那就是用两张复写纸,复写出三张稿纸,装订成册,变成一本书的样子,请二三家人,和二三个不与我划清界限还有往来的友人,充当我的读者,也算“与众共乐”了。这《芥川龙之介小说十一篇》,也就是这《二三书屋》的出版物之一。然而流传出去,居然辗转转阅,大受欢迎,搞得我自己手边一本也无。

    首先《罗生门》是鲁迅先生早已译过的(一九二三年《日本现代小说译丛》),我在复译之时,从先生译文中,受到不少教益。先生还译过芥川的《鼻子》,可能是最早介绍芥川的了。后来他说过还想介绍点芥川后期的作品,但因战斗频繁而未能实现。记得解放前开明书店出过一本《芥川龙之介集》,内容篇目,则一时想不起了。

    其次,这里有一篇《奉教人之死》,原作伪托古籍,全用文言书写,我就东施效颦,勉学林琴南式的笔调。林琴南莫道他不识外文,赖人口译,才作笔述,但其所译,竟似重新创作,传情绘形,词达气顺,有其独自的特色,现在是连旧书店里也买不到他的译书了,但像我们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不少是从小就爱读的,我这儿是婢学夫人,想让青年读者,略尝异味,大概不致蒙反动复古之嫌,把我划到林派那里去吧。

    素盏鸣尊是神话中天照大神的一个逆子,周启明所译《古事记》中的速须佐之男命,就是他。他那老年的遭遇,神语中没有,大概是作者的艺术创造。一个从小忤逆父兄的逆子,待到年老,也受到自己儿女的反抗。只要作者不让古人说现代话,或把古时农民起义的英雄,写成今天的马克思主义者,历史小说当然允许作者有骋驰自己艺术想象的权利。例如《秋山图》写的就是中国艺苑中的真人,但内容是否真事,读者一看便能自己判断了,用不到译者的解说。《莽丛中》和《报恩记》写的都是强盗,前者以当事人在法庭供述和作证的形式,传述了一个曲折迷离的奸杀事件,手法简洁而引人入胜。后者写一个浪子为报答义贼和剧盗救助一家的恩情,而甘愿以身代死,也是极为动人的。

    《地狱变》以血淋淋的惨厉的笔墨,写出了奴隶主骄奢淫侈,和奴隶们所遭受的悲惨的命运,更使人有惊心动魄的感受。《阿富的贞操》中,阿富为了救助一条猫儿的生命,竟然准备坦然地献出自己处女的贞操。而《六宫公主》中可怜的贵族的公主,则只能作寄生之草,最后落入路倒尸的结局。

    《戏作三昧》写的是德川幕府末期,日本名着《八犬传》作者泷泽马琴晚年一天中的生活,栩栩如生地反映了当时市民社会的形象,这对于今天的老年人倒是可以吸取一些教育的,正如马琴的小孙孙对爷爷的告诫,老人嘛,一要用功;二不要老动肝火;三是万事得忍着点儿。现代人平均年龄正在日益提高,老人很多,这三点大可作老人们的座右铭。

    最后一篇记述托尔斯泰同屠格涅夫闹别扭的事,有托翁长子的回忆可证,是有趣的真人真事。

    我这段简单介绍,看过全书的人本可不看,但有些读者是喜欢先看看前言后记,然后再读正文的,可能读者先翻一翻,那就不算多余的介绍了。至于见仁见智,则自有读者自己的领会,用不着多所饶舌。在此我真要说的,倒还是那文不对题的关于译出此书的经过,乘机为**“四人帮”表一下功。为了国家现代化的建设,安定团结,最为重要,有些恩怨应该忘却,倒是那十年浩劫,不可不永远牢记,决不听其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