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04 壁橱(2/2)

诚实而且动人的事。

    “瞧吧,你得告诉我那是谁呀。”

    “那是一个玩游艇的人,我的猫儿。”

    “哈!说给我听吧。你们从前在哪儿。”

    “我从前在阿尔让德伊。”

    “你从前做什么事?”

    “我在一家饭馆子做女佣人。”

    “在哪一家?”

    “在淡水船员馆。你可知道它?”

    “那还用说,盘南舫开的。”

    “对呀,正是那一家。”

    “他怎样和你讲爱情的,那个游艇家?”

    “我替他拾掇床捕的时候,他强迫了我。”

    不过我突然记起我朋友们中间的一个医生的理论了,那是一个善于观察而且深明哲理的医生,他在某大医院服务多年,整天和他接触的全是身为人母的闺女和公共的姑娘们,他认识了女性的一切羞耻和困苦,认识了可怜的女性在变成有钱闲逛的男性的丑恶牺牲品以后的一切羞耻和困苦。

    “一向如此,”他告诉我,“一个女孩子一向是被一个和她阶级相同而且生活情形相同的男人引坏的。我有好些本有关这种例子的观察记录。大家指摘富人采摘民间孩子的清白的花。那不是正确的话。富人购买的是采下来扎好的花束!他们诚然也动手采摘,不过对象却是那些在第二期开放的花;他们从不去剪第一期的。”

    这样一回忆,我就望着这个女伴笑起来:

    “你得知道我明白你的历史。第一个和你相识的人并不是游艇家哪。”

    “喔!真的是他,我的猫儿,我对你发誓。”

    “你说谎,雌猫儿。”

    “噢!没有,我告诉你。”

    “你说谎。赶快把事情都告诉我吧。”

    她像是迟疑不决,显见得有点惊惶。

    我追着又说:

    “我是个魔术师,我的漂亮女小子,我是个懂得催眠术的人。倘若你不把真相告诉我,我就来催眠你,结果我一定知道你的事情。”

    她是和她那些相类的女人一样地愚昧的,她害怕了。支吾地说:

    “你怎样猜着的?”

    我接着说:

    “快点说吧。”

    “唉!第一次吗,真差不多不算什么。那一天正是那地方的纪念节。饭馆子里添雇了一个临时帮忙的大掌锅,亚历山大先生。他一到之后,想干什么就在馆子里干什么。他指挥一切的人,指挥老板两口子,俨然是一个国王……那是个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的人,他并不在他的炉灶跟前站着不动。始终嚷着:‘赶快,要点奶油,要几个鸡子儿,要点儿葡萄酒。’并且旁人必须立刻跑着把这点儿东西送给他,否则他就生气,对你们骂一些使人连大腿都羞得绯红的话。

    “白天的事情完了以后,他就在门口抽他的烟斗。后来我正捧着一大叠空盘子从他身边经过,他就对我这么说道:‘听呀,孩子,你来陪我到河边上走走,教我看看本地的风光吧!’我呢,像一个糊涂虫似地走向河边了;我和他刚好走到了岸边,他很快地就强迫了我,快得简直教我没有来得及知道他干的是什么。末后,他赶着晚上九点的火车走了。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我问:

    “全在这儿吗?”

    她结结巴巴说:

    “哈!我很相信弗洛朗丹是属于他的。”

    “那是谁呀,弗洛朗丹?”

    “是我的小子!”

    “啊!很好。后来你又教那个游艇家自以为是弗洛朗丹的父亲,可对?”

    “还用多说!”

    “他可是有钱的,游艇家?”

    “是呀,他留下了一份产业给弗洛朗丹,每年收得着三百金法郎的利息。”

    我渐渐感到兴趣了。仍旧追下去:

    “很好,我的女儿,这很好。你们居然全体都不像旁人猜想的那么笨。弗洛朗丹现在几岁了?”

    她接着说:

    “今年他十二岁了。一到春天,他就要去第一次领圣体。”

    “就这样,自从那一次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做你这一种行业?”

    她叹气了,用忍耐的意味说:

    “那又怎么办呢……”

    但是忽然一道大的声音使我突然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那声音是卧房里出来的,是一个人跌到地上又爬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双手在墙上摸索的声息。

    我端起蜡烛向四周望了一转,又惊惶又生气。她也坐起了,勉强拉着我不教动,一面低声慢气地说:

    “这毫无关系,我的猫儿,我向你保证这没什么关系。”

    不过我这方面已经弄清楚那道异样的声音是从哪一边来的。我随即向着一扇被我们床头遮住的门走过去,接着突然拉开了它……于是我看见了一个可怜的小男孩子,那是个苍白而瘦弱的男孩子,坐在一把大的麦秸靠垫椅子旁边浑身发抖,睁着一双受了惊骇的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显见得他刚才是从椅子上落到地下的。

    他一下望见了我就哭起来,张开两只胳膊向他母亲说:“这不是我的过错,妈,这不是我的过错。我先头睡着了,后来就摔交。不要骂我哟,这不是我的过错。”

    我转过身来望着那个妇人。末后我高声说:

    “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她似乎有些难为情,心里很难过。她用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来说明了:

    “你教我有什么办法?我挣的钱不够教他在外边寄宿。真不得不把他留在身边,我又没有能力多租一间屋子,老天。我没有谁的时候,他就和我一块儿睡。若是有人在这儿来混一两点钟,他只好在壁橱里安安静静待着;他是知道那么做的。不过若是有人来住通宵,如同你一样,那么在一把椅子上睡觉是叫他腰痛的哪,叫这孩子腰痛的哪……那当然也不是他的过错……我真想让你也去试试看,你……在一把椅子上睡一夜……你就明白那种滋味了……”

    她生气了,很生气了,一面叫唤着。

    孩子始终哭着。一个瘦弱而畏怯的孩子,对呀,那真是壁橱里的,寒冷阴晦的壁橱里的孩子,他只能偶然回到那张暂时空着的床上吸收一点点温暖。

    我呢,当时也很想哭一场。

    末后我回到自己家里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