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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2/2)

形。

    「谁?」

    那人轻轻答:「思讯。」

    结球一怔,「你深夜来干什么?」

    她嚅嚅笞:「我有你门匙。」

    「你不是已经回到生母家去了吗?」

    结球开亮了灯,看见思讯还穿著稀皱的校服,拎著书包。

    「怎麽搞的,吃饭洗澡没有?」

    思讯哭了。

    「快,先换下校服,梳洗过才说。」

    思讯听话地点头。

    「你深夜跑出来,家人知道吗?」

    「他们安排我睡在客厅里,没人同我说话,没有饭吃,都装看不见我。」

    思讯痛哭。

    洗完澡,她吃了结球给她做的面,累极而睡。

    在结球这里,她睡客房是位上宾。

    结球看看她小小身躯气馁能把这小女孩赶走吗,当然不,有时,人的肩膀不得不承受一些责任及重量。

    她叹口气,双眼泪又酸又痛,一直没有再睡。

    第二天一早她同思讯说:「我送你回学校?」

    「不,不。」

    「有老师同学陪着你,时间容易过。」

    结球取出洗净熨好的校服,思讯又哭起来。

    本来她一直仇视结球,时时故意捣蛋,今日明白,父亲的女友封她非常慷慨。

    在途中思讯告诉结球:「我想回自己家去。」

    「你一个人怎么办?再说公司不久会收回房子。」

    十二岁的小孩张大了嘴,无限惊怖。

    结球试探问:「跟生母不好吗。」

    「不不。」

    所有误会可藉此消解。」

    「你不明白,她一早已经不要我,她家里有男人,有那男人的子女——」

    说到一半,那早熟的女孩忽然闭上嘴巴,大概知道哀求哭告都没有用,她唯一可做的,不过是接受命运安排。

    到了学校,结珠先把思讯送进课室,然后与校长谈了几句。

    校长相当了解,「继续上课是个好办法,不过,你是王思讯什么人?」

    结球只得说:「我是她父亲的同事。」

    她轻轻放下名片。

    结球忘记好友叮嘱,踩进潭水里。

    校长讶异,「你们不是亲戚?」

    「不,我们一点血缘也无。」

    校长微笑,「真是热心人。」

    结球离去之前,同思讯说:「今日,我来接你放学。」

    然后她去上班。

    周令群迎上来看她一眼,这样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什麽叫做面如死灰。」

    结球坐下来,不出声。

    令群明白她心理,「你可是要抓住一些汗麽来镇痛?」

    结球抬起头来,「我同情她。」

    令群说:「王的前妻不愿出发到现场办手续,我们只得派一名同事去领回遗物。」

    「让我去。」

    「你不适合。」

    「让我陪王思讯去,来回三天,了结这件事。」

    「我已经请邝畅芳代办。」

    「法律不外乎人情,你若真的不批,我辞职自己去。」

    令群诧异,「你这牛脾气我与王庇德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扭不转来。」

    「这话也是你俩说的:结球天生有正义感。」

    「公司明早会宣布我坐他的位置,以後我就是东亚区副总了。」

    「恭喜你。」

    「速去速回,结球,我要升你职,利用你那有时多馀的正义感。」

    结球这才松了口气,看著她走出去。

    心酸,鼻更酸。

    同事袁跃飞敲敲门走进来,「好消息,周小姐升职。」

    结球点点头。

    「我同你都跟对了师傅,真好运气。」

    结球不出声。

    「结球,周总派我同你去伦敦,说帮得了多少做多少,若没我的事呢,就到苏豪看脱衣舞。」

    结球实在忍不住,嗤一声。

    周令群神机妙算,结球从未见过比她更聪敏的人,她一早算定结球非要去伦敦不可,已经替她找到帮手。

    小袁轻轻在一旁说:「人死不能复生,人生不如意事常**。」

    结球抬起头,「你懂得什麽,本是加国土生儿,为了找生活,这两年才恶补中文混饭吃,滥用成语。」

    「头等舱候机室见。」

    周令群对徒弟们真不保

    那天下午,结球去接王思讯放学。

    思讯见了她,像看到亲人一样,走到她身边默默流泪。

    「来,我陪你回家看看。」

    王思讯的母亲住在中等住宅区,那种每天放学时份成帮外籍女佣在校车站等接孩子的地区。

    思讯说:「她现在叫曾太太。」

    结球点点头。

    她从未见过她,也很少听见王庇德提起她。

    电梯到达某一层,思讯伸手按铃。

    一个女佣来开门,没有招呼,一看是思讯,丢下她们跑回客厅。

    屋内有幼婴啼哭,另外一个四五岁小女孩在看电视,赤足,冰淇淋糊了一嘴。

    不知怎地,结球伸手护住思讯肩膀。

    这时,一名穿短裤双腿肉腾腾的少妇走出来,看见她俩,不禁一怔。

    「这位是谁?」

    「我姓林,是王庇德同事。」

    少妇不耐烦,「我已说过我走不开,一头家,两个孩子,我还做人寿保险经纪。」

    「请批准王思讯去一次。」

    少妇沉吟,「她是应该去的。」

    结球觉得安慰,「那麽,明早我来接她出发。」

    少妇双臂抱在胸前,微微笑,「慢著,这位林小姐,你是谁?」

    「同事。」

    「不是那么简单吧。」

    给球欠欠身,「公司派我及另外一位男同事做代表陪王思讯到伦敦。」

    奇怪,前任王太太一丝悲切也没有,原来缘份一尽,夫妻可以变成陌路人。

    既然如此,也不必虚伪,结球很佩服她。

    她叫佣人带著两个孩子到街上玩,又对大女儿说:「思讯,你帮手。」

    孩子与佣人都出去了,她招呼结球:「我叫方玉意,林小姐买了人寿保险没有?」

    结球答:「已经有十份。」

    「林小姐真是热心人。」

    方玉意稍胖,恐怕近四十岁了,但是昔日甜美的面孔此刻有种俗艳,对兜售保险合约会有帮助。

    结球忽然问她:「思讯睡什麽地方?」

    她却不介意她冒昧,伸手指一指沙发。

    「她的衣物呢,怎样做功课?」

    方女士打个呵欠,不是疲倦,而是遮掩窘态。

    她说:「快十三岁了,挨多三四年,中学可毕业啦,届时海阔天空,爱怎样就怎样。」

    结球不相信耳朵,只得不出声。

    这时,门一响,有人回来了。

    结球转过头去,几乎是该刹那,她已决定带走王思讯。

    进门来的是一个男人,年纪比方玉意轻一点,染金发,穿窄衫窄裤,却拖一双拖鞋,看到结球,上下打量,见她一身素净,立即不表示兴趣。

    他四处张望,「思讯呢?」对继女却有过份兴趣。

    他身上发出强烈体臭,像一只大暑天咻咻的狗。

    方玉意简单地介绍:「这是外子曾钜森。」

    结球发呆。

    那男人开了一瓶啤酒,对著瓶嘴喝,又问:「思讯呢?」

    就在这个时候,思讯回来了,手上挽著奶粉等杂物,显然是那女佣都差遣她。

    那姓曾的男人立刻趋向前去,「肚子饿不饿,我陪你去吃快餐。」

    思讯厌恶地退後两步。

    结球咳嗽一声,「曾太太,我想徵求你同意,今天就把思讯接走。」

    她用晶莹的眼神凝视方女土,盼她衡量轻重。

    这时,那曾钜森竟公然去拉思讯的手臂,思讯连忙闪避。

    那方玉意都看在眼内,她点点头,「我知道你是谁,你带思讯走吧。」

    结球背脊一身汗,立刻抓起思讯的手及书包,夺门而出。

    那曾某还在後边问:「去哪里?」

    他有一双黄眼珠,在黝暗的走廊里闪著野兽似的光芒。

    结球不敢逼视。

    她紧紧握住思讯手臂走进电梯,直至手指发酸,这才发觉握得太紧,思讯也会痛。

    怎麽可以把她扔在这个地方。

    王庇德不会瞑目。

    结球瘫痪在自己的车子里。

    她一直不敢放开思讯的手。

    从侧面看,思讯的高鼻梁与细长眼同她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结球滚烫的眼泪悄悄落下面颊。

    「或许,」她低声说:「我可以在伦敦帮你找一间寄宿学校,放假,你到我家住,你愿意吗?」

    思讯忙不迭点头。

    结球开动车子,曾某那股体臭彷佛仍在鼻端,叫她打了一个冷颤。

    回到家,结球把客房正式整理一下,拨出来给王思讯居祝傍晚,袁跃飞送飞机票上来。

    结球招呼他,「请坐。」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家。」

    「蜗居。」

    「许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这样的住宅。」

    「这是家父拨给我的嫁妆。」

    「很多人会爱上你。」

    「跃飞,你是好人,就是一张嘴不收敛。」

    「人生苦闷,嘴巴发泄。」

    「你年轻风流,还说闷?」

    他笑笑,不作答,过一会儿才说:「伦敦天气凉,带多一件外套。」

    「谢谢关照。」

    「明朝来接你。」

    那整个晚上,结球都没有入睡。

    周令群打电话来,「失眠?」

    「是。」

    「也难怪你。」

    「那次坐过山车——」

    「结球,那同少年带少女去看恐怖电影一样,目的是叫你战栗,好依偎到他身边,是一种颇低级的伎俩。」

    「也许是。」

    「你也就不必念念不忘了,」她停一停,「况且,也不止是你一个人。」

    结球无言。

    令群一次又一次打击她,淋她冰水,叫她醒觉,目的是叫她重新开始做人。

    「我托人替那孩子找了间声誉不错的寄宿女校,费用可由王庇德的一份保险支付,你可以放心了。」

    「公司对下属很负责。」

    「所以,单身人士,像我同你,转工之前真得想清楚。」

    结球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她推醒思讯。

    她的行李很简单,因时常出差,永远有只中型行李箧已装妥必需品,拎着就可以走。

    思讯问:「我呢?」

    结球的答案很简单:「到了那边才买。」

    她自衣橱内取出一件羽绒外套交给思讯。

    电话铃响,结球以为是袁跃飞。

    但不是,一个女子惺忪的声音问:「你们今早走?」

    是方玉意。

    到底是一个母亲。

    「拜托你了。」

    结球扬声:「思讯,过来说几句话。」

    王思讯转过头来,表情像大人一样坚决,「不,」她说:「我没有话说。」

    方玉意在那边可以听到被女儿拒绝,她无言。

    结球忽然劝她:「你振作一点,一个人也可以过活。」

    她笑了,「谢谢你,林小姐。」

    这时门铃响起来。

    「我们要走了。」

    「一路顺风。」

    门外正是袁跃飞,他穿着长大衣,看上去比平日英伟。

    「都准备好了?护照带了没有?别忘记信用卡。」

    结球点点头,拉起思讯的手出门。

    袁跃飞这才看清楚叫他们劳师动众的小女孩,她长得高,身形同结球差不多,只不过刚刚开始发育。

    林结球爱屋及乌,做得极之彻底。

    她的事,同事们其实都知道一点。

    结球没想到周令群会抽空来送飞机。

    她把一条羊毛围巾搭在结球肩上,「别着凉。」

    在耳畔叮嘱几句。

    临走才向小袁点头,却正眼都不看小女孩。

    这时,他们三人才坐下来吃早餐。

    小袁抱怨:「有人若成功改良飞机餐厅食物质素,可获诺贝尔和平奖。」

    结球不出声。

    思讯忽然说:「我知道那是谁。」

    结球脸上一个问号。

    思讯说下去:「刚才那女人,是爸爸口中所说,喜欢女人的女人。」

    结球一怔,语塞。

    小袁佯装没听见,别转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