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伤心人祭(2/2)

运动中,都是努力学习文件领会精神,联系个人思想实际,主动检查、批判个人的旧思想,开会带头发言,认真写出心得。每次都作为积极分子,受到党政领导公开表扬。

    张若名从1950年就开始申请重新加入中国**,每年都要交上一份长长的申请书。前面属于个人的经历部分,当然都是差不多的。可后来的思想转变过程,却是越写越长,一次比一次深刻了。用后来的语言说,就是能够上纲上线,敢于解剖自己否定自己。她是那样执著,那样信心十足,年年不批准,也年年不灰心。她还常去听党课,去找自己的入党联系人,汇报思想情况。

    直到1955年4月,周恩来、陈毅在昆明和张若名见面,从周恩来口中,她才明确地知道,她1922年在法国加入的是团,不是党。她因一直以为自己曾经加入和退出的是中国**(蔡畅1939年4月15日同美国记者韦尔斯的谈话,刘清扬在回忆文章中都说,张若名在法国曾加入中国**),听了十分意外。杨是1923年由郭隆真介绍加入"旅欧中国**青年团"的,他看清了张若名吃惊的表情,同时也感到周恩来所说的跟自己的记忆完全不同;不过他很快在心里形成一个想法:因为**一向公认是性质严重的政治错误,周恩来一定是故意把若名说成退团,来减轻问题的分量,也是对她的保护吧。这当然只是杨的猜想;如果张若名当年加入的确是"中国少年**",那是等于当时国内的社会主义青年团或后来的共青团的。

    很快到了1957年,正在争取重新入党的张若名,对党的号召毫无保留地步步紧跟,自然也成为反右派运动的积极分子。她心爱的长子从石家庄来信,她认为流露了一些政治思想问题,便主动把十来封儿子的家信交给党总支,以"求得党对自己的孩子加强教育"。后来杨再道被划右派,便是格外"加强教育"了吧。

    张若名就是这样信赖党组织,表现出把一切献给党的一片忠诚。大概到1958年的"交心运动"里,也还是这样,"事无不可对党言",向党倾吐了自己的衷曲,但是得到的是残酷斗争和无情打击,于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

    我们不知道她最后的时刻是怎样度过的。她是怎样"交心",又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都不见具体著录;只知道"张若名死后,云南大学立刻召开了对她的声讨批判大会。中国民主同盟(云南省支部?)亦随之将她开除盟籍"。一个"五四"时期的爱国运动和妇女运动的先驱,一个马克思主义的通俗宣传者,一个学有专长勤恳敬业的教师,一个一心按照党员标准改造自己的积极分子,就这样从人间的唾骂声中消失了。

    说她死于交心?不确切。因交心而死?还是不够确切。恐怕该说是因伤心而死的。

    纪念张若名逝世四十周年,使我们想起,在反右派运动尾声中的"交心"阶段,像张若名这样因"交心"而受到打击的,大有人在,有些人被补划了右派,有些人背上了记入档案的包袱,也有的像张若名一样痛不欲生,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没有留下遗言,或是遗言被销毁了。这应该说,是在"大鸣大放"之后的又一次"阳谋"。

    旧说有些异事"可一而不可再",以"阳谋"论,则可一而又可再。

    旧说"士可杀不可辱",以交心运动或整个对知识分子的改造来说,则士可杀又可辱,可以辱而再杀,亦可杀而复辱。

    从法律角度,人问是自杀还是他杀;但有些所谓自杀者,难道不是假手于自杀者之手的他杀么?

    1998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