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毛主席老那天(1/2)

    一小引

    之所以选这样一件大事来写,是因为近年来看了不少跟伟大人物套近乎的文章。拉大旗做虎皮,不但有效,而且有趣,至于是否恬不知耻,何必去管。譬如邓小平去世后,我就看到了文坛上几个一辈子以整人为业、写了许多没有人味的文章的"革命"作家的自作多情的悼念文章。其中一篇文章的题目叫做《敬爱的邓政委救了我》,咋一看这题目,着实是唬人,还以为他跟邓小平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很像二野的师长旅长的口气,最次不济也是邓小平的炊事员、马夫什么的。但读了文章,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人其实是被刘邓大军俘虏过来的国民党兵,撕下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就算参加了革命,然后就一直在革命队伍里混事。别说他没见过邓政委,只怕连肖永银、皮定均等二野的中层干部都没见过。现在,那些真正的老革命都去世了,就由着俘虏兵们信口雌黄了。反正他们知道,那些真正的老革命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他们算账。这篇文章的大意是:1978年,邓政委下了一个令,给全中国的右派摘掉了帽子,他是右派,也摘掉了帽子。其实,中国那批右派里,有铁骨铮铮的好汉,有天真的知识分子,但也有卑鄙的告密者、整人的急先锋、玩弄权术的小阴谋家、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的小可怜虫。他们当中有的人如果当了权,只怕比"四人帮"还要厉害,把他们划成右派,的确是个误会。我的天,原来邓政委就是这样救了他。其实,给右派摘帽那会儿,邓政委还没掌大权呢,那会儿还是英明领袖华主席领导我们,要感谢也应该感谢华主席。我相信,这个人当年一定也写过感谢英明领袖华主席的文章。

    二小引

    油然想起,我在军队工作时,认识了中央警卫局的一个志愿兵,具体工作好像是在食堂做饭。他说跟我是老乡,我也就认了这个老乡。我这个小老乡有一个爱好,喜欢对人说中南海里的事,好像中南海是他家的责任田似的。这伙计还有一个习惯,喜欢直呼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名字。譬如提到**,我们总是习惯称做"江总书记"或是"**",我这小老乡却一口一个"泽民同志",还有"李鹏同志""瑞环同志"、"乔石同志"等等。我问他,你们这些在"海"里工作的同志,是不是能够经常见到"泽民同志"他们?他肯定地回答:当然了,经常见,泽民同志喜欢拉二胡,坐在葡萄架下拉,我们围在旁边听。李鹏同志经常到食堂来排队打馒头,我总是选个大的给他。

    我不敢说我这小老乡是在造谣,因为现在的事情真假难辨。某部机关食堂里一个志愿兵就能替人办中南海的出入证,明码标价,货真价实。这是被揭露出来的事实,不是我的捏造。

    三小引

    前面两段小引说明,只要你厚颜无耻,只要你胆大如匪,那么,你就可以跟无论多么大的人物挂上钩,这就为我这篇文章找到了根据。原来我想,自己不过是个草民,谁当官我也是为民,**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不这样想了。现在我想,**的死与我大有关系。不但与我有关系,甚至与我家的牛有关系。**不死,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就不大可能改变,阶级斗争不可能取消,如果有文学,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的文学,而那样子的文学我是不会写的,如果**活到现在,我肯定不会当上所谓的"作家"。**不死,人民公社决不会解散,人民公社不解散,社员家就不会自己养牛。所以说,如果**活着,就不可能有我家那头牛。由此联想下去,那个写了《敬爱的邓政委救了我》的"革命"作家,其实您首先应该感谢的还是**,如果他老人家真像我们千遍高呼万遍歌唱的那样"万寿无疆"了,您那顶右派帽子就安稳地戴到死吧。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不死,邓政委被第三次打倒后,大概就很难再爬起来了。

    四正文

    1976年9月9日上午,我们警卫班的战士,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凳子上,在班长的主持下,讨论头天晚上看过的电影《决裂》。这部电影后来被说成是"四人帮"反党集团炮制的大毒草。这棵大毒草的故事梗概是说江西的**劳动大学抵制邓小平刮起的"右倾翻案风"的事。葛优他爹葛存壮在影片里扮演了一个专讲"牛尾巴的功能"的老教授,演过《平原游击队》的郭振清在本片里演了大学的党委书记。这个党委书记领着一群文化考试不及格、凭着两手老茧子上了大学的学生跟走资派斗争。斗争的结果好像就是大家都不必在课堂上听教授讲俄罗斯的黑土地和牛尾巴的功能,然后大家在思想转变了的老教授的带领下,到村子里去给贫下中农阉小猪。好像还说到过有一个中农出身的学生受资本主义思想的影响,自己偷着去给人家阉小猪结果把猪给阉死了。这头小猪的死当然也要算在邓小平的账上。大家义愤填膺或者是伪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狠批着邓小平妄图搞资本主义复辟,让我们贫下中农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的滔天罪行。我们一个战友名叫刘甲台的,批着批着竟呜呜地哭起来了。班长问他哭什么,他说被邓小平气的。我们班长马上就号召全班向刘甲台学习,说批邓一定要带着强烈的阶级感情,否则批不出水平。

    刘甲台的表演让我想起了当兵前在村子里参加忆苦大会、看忆苦戏、吃忆苦饭的事。我们村每次开忆苦大会,上台忆苦的总是方家二大娘。方家二大娘比刘甲台厉害,刘甲台讲到半截才哭,方家二大娘从台下往台上走时就用袄袖子捂着嘴号啕大哭,就像演员在后台就开始高腔叫板一样。方家二大娘是个很有政治头脑的忆苦专家。批**时她能把自己在地主家的磨房里养孩子的事跟**联系上,说这事全是**害的。批**时她又说是让**给害的。批邓她肯定又会说,都是邓小平给害的,让自己在地主家的磨房里生孩子。如今回头想想,那个地主是不折不扣的大善人。寒冬腊月,大雪飘飘,一个邋遢不堪、浑身虱子的叫花子倒在雪地上,要生孩子了,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贫下中农们也不讲阶级感情出来救她,这时,那个地主把她扶到自己家,安置在暖和和的磨房里,地下还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麦秆草,让她把孩子生在草上。生完了孩子,还给她喝了几碗热粥。不是大善人是什么?后来给全国的地富反坏摘了帽子,方家二大娘的口气马上就变了,她再也不骂地主心肠如毒蛇,让自己在磨房里生孩子,而是说那地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闲话不说,书归正传。轮到我发言了,我也想学刘甲台,哭出一点眼泪,赢得班长的表扬。但心里没有悲和恨,挤鼻子弄眼,死活也哭不出来。其实,我特别希望能恢复高考,因为像我们这种中农子弟,永远不可能被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哪怕你手背上都磨出了老茧。当时,所谓的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纯属一句空话。每年就那么几个名额,还不够公社干部的子女们抢的,哪里轮得到村里人?但如果是凭考试分数,我也许还有希望。因为我的大哥就是在"文革"前考上了大学。尽管内心里对《决裂》有看法,但我还是装出一副深受了感动的样子,痛骂了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痛骂了邓小平妄图复辟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