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音乐与我(1/2)

    我喜欢音乐,离不开音乐。音乐是我的生活的一部分,我的生命的一部分,我的作品的一部分。有时候是我的作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头等重要的部分。

    在《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里,我曾经动情地描写林震和赵慧文一起听《意大利随想曲》的情形。那时候我也爱听《意大利随想曲》,它的曲调对我来说是透明纯洁的,遥远但不朦胧,清亮而又有反复吟咏的诗情。它常常使我想象碧蓝如洗的辽阔的天空,四周没有一点声音,突然,从天空传来了嘹亮的赞美诗般的乐声。

    在我的小说《布礼》里,主人公在新婚之夜是用唱歌来回忆他们的生活和道路与过往的年代的。

    当年的战斗的、革命的歌曲,如今唱起来还具有某种怀旧意味,一唱某个歌,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就出现了,这真叫人感动。

    我不会演奏任何乐器--真惭愧,但是我爱唱歌和听音乐。在解放前的学生运动里,不仅《团结就是力量》《跌倒算什么》《茶馆小调》《古怪歌》是鼓舞学生们反蒋反美的斗志的,就连《可爱的一朵玫瑰花》《太阳落山明朝依旧爬上来》《喀什噶尔的姑娘》这些歌也只属于左翼学生。拥护国民党和三青团的少数学生是一批没有歌唱也不会唱歌的精神文明上的劣等人,也许他们会歪着脖子唱"我的心里两大块,左推右推推不开……"是的,好歌,进步的歌,健康的、纯朴的歌,永远只属于人民,属于新兴的阶级而不属于行将就木的反动派。

    《歌神》和《如歌的行板》干脆一个以维吾尔歌曲、一个以柴可夫斯基第一弦乐四重奏第二乐章--"如歌的行板"来贯穿全篇。特别是后一篇,"如歌的行板"是全篇的主线,又是这个中篇小说的基调,小说的结构也受这段弦乐四重奏的影响,从容地发展进行,呈示和变奏,爬坡式的结尾。

    问题还不仅仅在于这些直接写到歌曲或者乐曲的篇章或者片断的作品,(还有《春之声》呢,"春之声"双关的语义之一便是约翰·施特劳斯的那个著名的圆舞曲)。从整体来说,我在写作中追求音乐,追求音乐的节奏性与旋律性、音乐的诚挚的美、音乐的结构手法。

    我常常自以为六十年代我写的短篇小说《夜雨》是一个钢琴小品。全篇是"""滴滴答答""哗哗啦啦"这样五次互相颠倒与重复的象声词来作每一段的起始,这是风声、树声和雨声,这也是钢琴声。

    那时候(现在也一样)我喜欢听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四季》中的《十一月》(即《雪橇》),当然,我写的《夜雨》要稍微沉郁一些。

    另一个短篇《夜的眼》,我自以为是大提琴曲,而《风筝飘带》里,佳原和素素在饭馆里对话的时候我总觉得在他们的身后是有伴奏的,他们说的是"老豆腐""四两粮票两毛钱""端盘子",然而他们的真情流露在伴奏里。后来佳原的奶奶死了,几天没有到素素的清真馆来吃炒疙瘩,素素恍然若失,想起了在内蒙插队放马时失落了小马驹的悲哀。我又写素素和佳原的再见面,又写幻想中小马驹的奔跑,如果说素素和佳原的再见面是用弦乐来表现的,小马驹的奔跑则像是敲响木琴。把木琴插进去,也许能更好地衬托出弦乐。

    《春之声》里也写了歌和乐,写的是德文歌和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但这篇小说本身,我自以为是中国的民乐小合奏,二胡、扬琴、笙、唢呐、木鱼、锣、鼓一齐上。《春之声》里用了大量的象声词,"咣""叮咚叮咚""哞哞哞""叮铃叮铃""咚咚咚、噔噔噔、嘭嘭嘭"、"轰轰轰、嗡嗡嗡、隆隆隆""咣嘁咣嘁""喀楞喀楞""咣哧""叭"……本来就是写"声"的嘛。

    那么《海的梦》呢?也许我希望它是一只电子琴曲吧?

    《蝴蝶》大概是协奏曲,钢琴的?提琴的?琵琶的?《布礼》呢?像不像钢琴独奏?《相见时难》呢?

    一九五三年我开始写我的处女作《青春万岁》的时候,最感困难的是结构。那时,在我心目里,是有一批人物、有一系列生活画面、有一些激情的,怎么把这些东西组织起来呢?这可苦恼死我了,原因是,从一动笔,我就没有采用那种用一条完整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