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叙事诗的前途(2/2)

好;并且一字二字成行,多数是不必要的。自然,内容决定形式,目今的长篇叙事诗都是充满了斗争的热情,因而刚劲雄浑的风格是自然的结果,短句,叠句,章法的叠奏,都是可以达到这目的的手法,但是过犹不足,结果得到的只是“负”。同样的理由,我认为叙事诗并非一定要有形式上的故事,——有了太严整的故事形式将使那作品成为“韵文写的小说”(Novelinverse),因此我觉得《农村的故事》那种没有人物也没有对话和动作的办法是可以用的;然而生活的图画也应该确是图画,不能只有勾勒。

    我们再看“另一极”的《自己的写照》。《烙印》的作者臧克家是一方面反对没有内容的技巧,另一方面又不赞同标语口号式的革命“六言告示”。他所取这条路,当然很正确。

    几年来他是朝这方向努力的,《自己的写照》是例证。

    这部长诗共计千行,分八章,章又分段,段有短长,但以四句者为多。句字数大都相若,十字左右。这有故事,以“我”为中心,贯串了一九二七年前后社会的政治的大变动。

    这是他亲身的经历。可是他要写的,是这时代,“我”不过是天造地设的一根线索,所以诗篇题名虽是“自己的写照”,但全部内“我”的分析几乎找不到。

    叠句,这里是没有的;也没有章法上的叠奏。作者用他的谨严而苦心的手法从容展开他的“长江万里图”似的大时代的手卷,从作为“序曲”的幼年时代起,唱出“我”之经历,大时代的风云变幻,——如何在武汉入军校,如何西征,又如何东下而被缴械,如何回到北方的家乡,又如何从张宗昌的虎口脱险,变姓名亡命于东北,……除了最后一章“因为事实不许把故事放开,只好把许多具体的事实抽象的说了”而外,作者那种谨慎地避免观念化与说教,而努力求形象化的苦功,到处可以见到,诚如他自己所说,这“至少可以作为一个管子而去窥天大的三个不同的时代。”(此句及上所引一句皆见《自序》)

    我读了,我也喜欢,然而我总觉得缺少些什么。随手翻出一页或一段来读着,很好,铸词练句,没有什么败笔,然而就全部来吟味时,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这缺少的,我以为是壮阔的波澜和浩浩荡荡的气魄。

    这是一幅“长江万里图”,这里有和风丽日,但也有惊波骇浪,更有震雷闪电黑潮。这一些,作者并没忽略,然而作者的情绪太冷静一点,写军校入伍与征西缺乏了激昂,写东下被缴械缺乏了悲壮,写回到北方以后的险阻缺乏了沉痛。而谨严地从容地展开这大手卷的手法也就使这长诗全部缺少了浩浩荡荡的气魄。

    第一章是作为大时代的“序曲”的,所以庄严地缓缓而来,很好;可是进入了大时代以后,读者的要求是调门提高,拍子加快,作者在这里应当变换一副笔墨才好。

    作者在布局剪裁方面很费过心血的,然而我还觉得有些材料他大概舍不得剪去,一并放着,以致抽不出手来把紧要场面抓住用全力对付而在全书中形成几个大章法。没有了大章法,全书就好象一片连山,没有几座点睛的主峰了。

    在这上头,我以为《中国。农村的故事》之所以能保有一种浩荡的气势者,大半赖有那三部的大章法。

    我又觉得田间太不注意的地方就是臧克家太注意的地方,因而这两部长诗在我看来竟是处处相反的了。铸词练句等等技巧问题暂时搁开不谈,单就作家注意的范围来说,我嫌田间太把眼光望远了而臧克家又太管到近处。把两位的两个长篇来同时研究,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我们不妨说,长篇叙事诗的前途就在两者的调和。我从没写过诗,不过我想大胆上一个条陈:先布置好全篇的章法,一气呵成,然后再推敲字句,章法不轻动,而一段一行却不轻轻放过,——这样来试验一下如何?

    一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