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见微知著(2/2)

《刘德传》云:大将军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盛满也。后免为庶人,屏居田间。霍光皆欲以女归二公而二公不受,当炙手炎炎之际,乃能避远权势,甘心摈弃,非有高识,孰能及此?观范明友⑤之祸,益信二公之见为不可及。【注释】

    ①诸马:东汉明帝马皇后为伏波将军马援之女,兄弟多为列侯,故称“诸马”。

    ②第五伦:复姓第五,名伦,汉章帝时擢司空,奉公尽节。

    ③椒房之亲:指外戚。

    ④长信宫:皇后之宫,时皇后为霍光之女。

    ⑤范明友:霍光之婿,封侯,后自杀。【译文】

    东汉章帝时,马太后的几个兄弟先被封为列侯,后以“奢侈逾僭,浊乱圣化”的罪名罢免。之后,窦太后的家族充满朝廷,其权势贵盛一时。窦太后之兄窦宪、弟窦笃都喜欢交结宾客。司空第五伦(复姓第五,名伦)对此上疏说:“窦宪是朝廷的外戚,又掌管朝廷的禁军,可以自由地出入各个官署街门,骄奢淫逸的恶习是相当容易产生的。外边的人都议论说,当年马氏贵戚是因奢侈逾僭而废锢的,现在也应当用窦氏贵戚的奢侈逾僭来洗涮以往,就像要解除醉酒清醒后那种不舒适的感觉还需再用些酒一样。愿陛下能够对他们还没有发展到严重程度时加以防范,使窦宪能够永葆福禄。”以后,窦宪果然以骄纵不法而受到惩罚。

    西汉后期,宣帝立平恩侯许伯之女为皇后,后遭到大将军霍光夫人的嫉妒,被其毒杀,而且这件事还未被宣帝知道。为此,御史大夫魏相借平恩侯许伯之事,用皂囊封缄,向宣帝呈进了一封密信。信中说:“《春秋》这部书是指责一个家族世代承袭卿大夫这种非礼现象的,它讨厌宋国的襄公、成公、昭公三世都娶大夫之女,因礼不臣妻之父母,所以去掉了大夫之名,致使公族以弱,妃党益强。也厌恶鲁国季孙氏世专鲁政,认为这些都是危乱国家的。汉朝自后元以来,霍光执政,任命官员的权力开始从皇帝手中离开,一切国家大事均由这个执政的大将军决定。现在霍光虽死,可其子仍为大将军,其兄子掌握着尚书省这个朝廷行政的中枢,其昆弟、诸婿也都把据权势、握有兵权,霍光夫人显及几个女儿都可以恣意出入皇后所居的长信宫,有时候夜里还以朝廷诏令的名义为其开门出入。这样的骄奢放纵,恐怕就渐渐地难以控制了。应当使他们丧失一些权势,破散他们的阴谋,才是朝廷万世的基础,才能保全功臣爵禄的世代相袭。”

    根据过去的做法,凡是进上密信的,都要写成二封,在其中一封上署明“副封”,兼任上递书信的先发副封,如果所言不善,就屏去不给上奏。

    魏相又因为许伯而专门告诉这些人要去掉副封,以防止密信被他们阻塞或隐藏。宣帝看过密信后十分称赞,分别下诏给能够参与内朝之议的大臣知道,一切都按照魏相所说的办理。这样,霍氏让人毒杀许皇后这件事才被宣帝知道。于是,罢免了霍氏家族中霍光之子、霍光兄霍去病的两个孙子的侯爵爵位,令他们回家闲居,霍家别的亲属也都出朝廷到郡县去做官了。

    〔评译〕东汉和帝永元初年,何敞也给皇帝奏书,说到此事。但这已是在窦宪抢夺沁水公主的田园并杀掉侯畅后,那时窦宪的飞扬跋扈已显示出来,所以说何敞不如第五伦更具先见之明。

    茂陵人徐福预防灾祸、防患未然的谋略,魏相早已使用了。

    《隽不疑传》说,大将军霍光欲把女儿嫁给他,隽不疑坚决推辞不肯接受,不久就因病免官了。《刘德传》也说,大将军霍光想把女儿嫁给他,刘德不敢接受,怕过分显贵,后来免官,成为平民,住在乡间。霍光想把女儿嫁给这两人,他们都不接受。在对方地位显贵之时,还能避免接近权势,甘心放弃富贵荣华,不是有高远的见识,谁能做得到呢?马援

    【原文】

    建武①中,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招游士。马援②谓吕种③曰:“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后果有告诸王宾客生乱,帝诏捕宾客,更马援相牵引,死者以数千。种亦与祸,叹曰:“马将军神人也。”

    援又尝谓梁松、窦固④曰:“凡人为贵,当可使贱,如卿等当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注释】

    ①建武:东汉光武帝年号。

    ②马援:东汉名将,曾被封为伏波将军,世称“马伏波”。

    ③吕种:时为马援之司马。

    ④梁松、窦固:二人皆是光武帝女婿。【译文】

    东汉建武年间,诸王子都居住在京师,他们竞相在士大夫中培植树立自己的声誉,并招揽许多四方游士。伏波将军马援为此告诉自己的司马吕种说道:“国家的各个王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而以往诸如诸王子不得常住京师、不许交结宾客等法规制度未能存在并执行。如果他们再这样的多结宾客,则要有大批的人坐监牢了。你们千万要相互告诫呀!”后来果然发生了有人上告诸王宾客生乱的事情,光武帝诏令搜捕诸王宾客,又相互牵连的越来越多,为此而死的人数以千计。吕种也被牵连在其中而蒙受了灾难,他感叹地说:“马将军真是神人!”

    马援又曾经告诉光武帝的两个女婿梁松、窦固说:“一般的平凡人得到富贵,应当可以重回到贫贱的生活中去,而你们当不可重蹈贫贱,居高位的人要有坚强的自控能力,请你们好好地思考一下我这粗浅的言论吧。”梁松以后果然因为自满于地位显贵,犯诽谤罪而死于狱中,窦固也受兄牵连而几乎不能幸免。列子

    【原文】

    子列子穷,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毋乃不好士乎?”郑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①。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乐。今妻子有饥色矣,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岂非命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夫以人言而粟我,至其罪我也,亦且以人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后民果作难,杀子阳。受人之养而不死其难,不义;死其难,则死无道也。死无道,逆也。子列子除不义去逆也,岂不远哉!

    〔评〕魏相公叔痤病且死,谓惠王曰:“公孙鞅②年少有奇才,愿王举国而听之。即不听,必杀之,勿令出境。”(边批:言杀之者,所以果其用也。)王许诺而去。公叔召鞅谢曰:“吾先君而后臣,故先为君谋,后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杀臣乎?”卒不去。鞅语正堪与列子语对照。【注释】

    ①秉:古代量词,十六斗为一薮,十薮为一秉。

    ②公孙鞅:即商鞅。【译文】

    春秋时,列子家很贫困,常常面有饥饿之色。一位客人对郑子阳说:“列御寇是位有道之士,住在您的国中却很穷,君王恐怕有些不爱士人吧?”郑子阳于是命令手下的官吏送给列子许多谷子。列子见到使者后,很有礼貌地对他拜了几拜,但却谢绝了粮谷。使者离开后,列子进屋,他的妻子望着他,手按心窝说:“我听说有道义的人,妻子儿女都能得到安逸快乐,如今妻子老少都在挨饿,君王送你粮食你又不接受,难道我的命就该这样苦吗?”列子笑着回答:“他并不是真正了解我,如果因别人的一番话而给我粮食,将来定我的罪也可听凭别人的谗言,所以我不能接受。”后来,百姓果然起来作乱,杀死郑子阳。接受人的赏赐,却不为救他的灾祸拼死,是不仗义的;但是为这种人的灾祸去拼死,那么死了也不合道德。不合于道德便是叛逆的行为,列子能避开不义行为又能避开叛逆,他的本领不是很高吗?

    〔评译〕魏相公叔痤病危时对梁惠王说:“公孙鞅年轻而且有奇才,希望举国上下都能听他的话,如果您不采纳这意见,就请杀掉他,千万不能让他出境到别国去。”(边批:公叔痤说杀商鞅,是为了举荐任用他。)惠王答应了。接着公叔召公孙鞅道歉说:“我做事要先君后臣,因此先为君主谋虑,然后,再告诉你怎样做。现在你要尽快逃跑。”公孙鞅回答:“国君不因你的推荐任用我,又怎会因你的话杀掉我呢?”公孙鞅终于没有离开。公孙鞅的话正好与列子的话形成对照。唐寅

    【原文】

    唐寅宸濠甚爱唐六如①,尝遣人持百金,至苏聘之。既至,处以别馆,待之甚厚。六如住半年,见其所为不法,知其后必反,遂佯狂以处。宸濠遣人馈物,则倮形箕踞②,以手弄其人道,讥呵使者;使者反命,宸濠曰:“孰谓唐生贤,一狂士耳。”遂放归。不久而告变矣。【注释】

    ①唐六如: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自号六如居士。他的画入神品,善诗文,是明代著名的才子。

    ②箕踞:伸开两脚而坐,是不礼貌的坐姿。【译文】

    明武宗时,宁王朱宸濠很欣赏唐伯虎,曾经派人拿一百两金子到苏州聘他做官。唐伯虎应聘而来后,被安置住在旅馆中,对其十分优待。唐伯虎在此住了半年,见朱宸濠常做违法的事,推断他以后一定会反叛,于是就佯装疯狂。一次,朱宸濠派人送礼物给伯虎时,见他赤身**蹲在地上,用手玩弄自己的**并讥讽斥骂来人,来人只得带礼物返回。朱宸濠知道此事后说:“谁说唐伯虎是贤德之士,他只不过是个疯子罢了!”于是放他回家。不久,朱宸濠果然反叛了。郗超

    【原文】

    郗司空在北府①,桓宣武②忌其握兵。郗遣笺诣桓,子嘉宾超③出行于道上,闻之,急取笺视,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乃寸寸毁裂,归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间,欲乞闲地自养。桓得笺大喜,即转郗公为会稽太守。

    〔评〕超党于桓,非肖子也,然为父画免祸之策,不可谓非智。后超病将死,缄④一箧文书,属其家人:“父若哀痛,以此呈之。”父后哭超过哀,乃发箧睹稿,皆与桓谋逆语,怒曰:“死晚矣。”遂止。夫身死而犹能以术止父之哀,是亦智也。然人臣之义,则宁为愔之愚,勿为超之智。【注释】

    ①北府:郗愔当时驻京口,东晋人称为北府。

    ②桓宣武:即桓温,谥号为宣武。

    ③嘉宾:郗超,郗愔之子,字嘉宾。

    ④缄:封存。【译文】

    东晋郗愔任司空,驻在北府,桓温对他掌握兵权十分忌恨。一次郗愔写了一封便笺托人送给桓温。这时他的儿子郗超听说这件事,急忙追上正在路上的送信人,取出信来,看到上面写着:我要同您共同为王室出力,收复失地,重修陵寝云云。郗超将信撕掉,回去代父亲重写一封,自称身患旧病,不能忍受世间的繁杂事务,希望得到一块闲地,来颐养天年。桓温看到信后喜出望外,趁机把郗愔转为会稽太守。

    〔评译〕郗超与桓温暗里勾结,看似是不孝之子,但却给父亲策划了免遭祸患的计谋,这不能说不机智。后来郗超病重快死时,收拾了一箱书信文札,嘱咐家人说:“我父亲若悲哀太过,就把这些拿给他看。”郗超死后,他的父亲郗愔哀痛得无法自制,家人就开箱给他看儿子的遗物,结果里面全是与桓温谋划叛逆的内容。郗愔看后勃然大怒,骂道:“逆子,你死得太晚了!”并立即止住了悲哀。郗超死后还能用办法制止父亲的哀痛,这真是很聪明的呀。但做人臣的道德,宁肯像郗愔那样愚蠢,也不要学郗超这样的聪明。张咏

    【原文】

    张忠定公①视事退后,有一厅子熟睡。公诘之:“汝家有甚事?”对曰:“母久病,兄为客未归。”访之果然。公翌日差场务一名给之,且曰:“吾厅岂有敢睡者耶?此必心极幽懑使之然耳,故悯之。”

    〔评〕体悉人情至此,人谁不愿为之死乎?【注释】

    ①张忠定公:张咏,谥忠定。【译文】

    宋朝时张忠定公办完公务回来,看见一个小差役正在酣睡。忠定公便问他:“你家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回答说:“家母病了很久,家兄作客他乡还没有回来。”忠定公派人去察访,发现事实果然如此。第二天,忠定公派一名总管事务的人去协助他,而且说:“我的公堂里怎么会有敢睡觉的人呢?这一定是内心极为忧伤烦闷,才会这样,所以我怜悯他。”

    〔评译〕能够体谅人到这种地步,谁不愿为其效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