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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一切都是注定的吗?[18](2/2)

但是在头脑牵涉到的能量很小,所以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只有微小的效应。我们不能预言人类行为的真正原因只是它过于困难。我们已经知悉制约头脑活动的基础物理定律,而且它们是比较简单的。但是在解方程时只要有稍微多的粒子参与就会解不出。即便在更简单的牛顿引力论中,人们只能在刚好两颗粒子的情形下解这方程。对于三颗或更多的粒子就必须借助于近似法,而且其难度随粒子数目而急剧增加。人类头脑大约包含10↑26也就是一百亿亿亿颗粒子。在给定的初始条件和输入的神经资料下,要去解这个方程,并从而预言头脑的行为,这个数目是太过于庞大了。当然,我们在事实上甚至不能测量初始条件,因为要这么做的话就得把头脑拆散。甚至我们打算这么做的话,粒子数也太大了以至于记录不过来。而且头脑可能对于初始条件非常敏感,初始态的一个小改变就会对后续行为造成非常大的差别。这样,虽然我们知道制约头脑的基本方程,我们根本不可能利用它们来预言人类的行为。

    由于在宏观系统中粒子的数目总是太大,我们根本无法求解这些基本方程,所以只要我们处理这样的系统,就会产生这种情形。我们要做的是利用有效理论。这是用少数的量来取代非常大数目粒子的近似法。流体力学便是一个例子。譬如像水这样的流体是由亿万个分子组成的,而分子本身又是由电子、质子和中子所构成。然而,把流体处理成仅仅由速度、密度和温度表征的连续介质是一种好的近似。流体力学有效理论的预言不准确,人们只要听听天气预报即能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它对于设计船舶和油管是足够好的近似。

    我想提出,自由意志和对自我行为的道德责任真正是在流体力学意义上的有效理论。也许我们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由某种大统一理论所确定的。如果那种理论确定我们将被吊死,我们就不会被淹毙。也就是说,即便把你在暴风雨之际放在海上的小舟上,你仍然非常肯定其目标是绞架。我曾经注意到,甚至声称一切都是注定的,而且我们不能对之有任何改变的人们,在他们穿越马路时也要先看一看安全否。也许是因为那些不看路的人不能存活来告诉我们这个过程。

    因为人们不知道什么是确定的,所以不能把自己的行为基于一切都是注定的思想之上。相反地,人们必须采取有效理论,也就是人们具有自由意志以及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个理论在预言人类行为方面不很有效。因为我们无法求解从基本定律推出的方程,所以只好采用它。我们相信自由意志还有达尔文主义的原因:一个其成员对于他或她的行为负责的社会更容易合作、存活并扩散其价值。蚂蚁当然合作得很好,但是这样的社会是静止的。它不能应付陌生的挑战或者发展新的机遇。然而,一些怀有某些共同目标的自由个体集合能在共同目标上合作,而且还有创新的灵活性。因此,这样的社会更容易繁荣并且扩散其价值系统。

    自由意志的概念和科学的基本定律是属于不同的范畴。如果人们想从科学定律推出人类行为的话,他就会在自参考系统的逻辑二律背反中陷入困境。如果可以从基本定律预言出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则做这预言本身这个事实就可以改变所要发生的。这正如时间旅行若可能的话人们会遇到的麻烦,我认为永远不可能作时间旅行。如果你能看到未来将要发生什么,你就能改变之。如果你知道在全国大赛中哪匹马会赢,你就可以为它下赌金而发财。但是那个行动会改变胜算。人们只有看《返回将来》的电影就会意识到会发生什么问题。

    关于能否预言人们行为的二律背反和我早先提及的问题紧密相关:终极理论是否确定我们在有关终极理论的问题上得到正确的结论?在那种情形下,我论证道达尔文的自然选择思想会使我们得到正确的答案。正确的答案也许不是描述它的正确方法,但是自然选择至少使我们获得一套相当有效的物理定律。然而,我们因为两个原因不能应用那些物理定律去推导出人类行为。首先,我们不能求解这些方程。其次,即使我们能解,做预言的这一事实会扰动该系统。相反地,自然选择看来导致我们采用自由意志的有效理论。如果人们接受一个人的行为是自由选择的,那么他就不能争辩道,在某种情形下这些行动是由外界的力量所确定的。“几乎自由意志”的概念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人们容易把人们可以猜出另一个人很可能选择什么和这种选择不是自由的概念相混淆。我猜想你们中的大多数今晚要吃饭,但是你完全有选择饿肚子上床的自由。开脱责任的教条即是这类混淆的一个例子:因为人们处于紧张状态,所以不应该因他的行为得到惩罚。也许某人在紧张时容易犯刑事罪。但是那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减轻惩罚使他或她更容易犯罪。

    人们必须把科学基本定律的研究和人类行为的研究分开来。由于我已经解释的原因,人们不能利用基本定律推导出人类行为。但是人们期望使用逻辑思维的智慧和威力,这是我们通过自然选择发展来的。可惜的是,自然选择也发展了诸如侵略性的其他特征。在山顶洞人或更早的时代侵略性具有存活的优势,所以自然选择对它有利。然而,现代科学技术极大地提高了我们的破坏力,使得侵略性变成非常危险的品质,这是一种威胁到全人类生存的危险性。麻烦在于,我们的侵略本性似乎被编码到我们的DNA之中。生物进化只有在几百万年的时间尺度上才改变DNA,但是我们的破坏力以信息演化的时间尺度为尺度而增加,这种尺度在目前只有二三十年。除非我们能够用智慧来控制侵略性,人类的未来就非常不妙。我仍然要说,只要有生命就会有希望。如果我们能再存活一个世纪左右,我们就能扩散至其他行星,甚至其他恒星上去。这就使得全人类被诸如核战争的灾难抹平的可能性大为减少。

    小结一下:我讨论了,如果人们相信宇宙中的一切都是注定的话,会引起的一些问题。这种宿命论究竟是因为一位万能的上帝还是科学定律引起的,并不具有任何差别。的确,人们总可以说,科学的定律是上帝意愿的表达。

    我考虑了三个问题:首先,一族简单的方程何以确定宇宙的复杂性以及它所有无聊的细节?换言之,人们会真正地相信,上帝选择了所有无聊的细节,譬如讲谁应该被印在《大都会》的封面上吗?其答案似乎应该是,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原理意味着,宇宙不是仅有一个单独的历史,而是有整族可能的历史。这些历史在大尺度下也许是类似的,但在正常的日常的尺度下它们具有极大的差异。我们刚好生活在一个具有一定性质和细节的特定历史中。但是存在非常类似的智慧生物,他们生活在谁赢得战争和谁是顶尖通俗歌手上不同的历史中。因此,我们宇宙的无聊细节之所以产生,是因为基本定律和具有不确定性或随机性的量子力学相结合。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某种基本理论确定了一切,那么我们关于该理论所说的一切也应该由该理论所确定——为什么它必须被确定为是正确的,而非全错的或无关的?我对此的答案是借助于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只有那些关于围绕他们的宇宙得出合适结论的个体才容易存活和繁殖。

    第三个问题是: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那么自由意志和我们对自己行为的责任又从何而来?但是对一个机体是否具有自由意志的唯一客观的检验是它的行为是否可被预言。在人类的情形下,由于两个原因,我们无法利用基本定律去预言人们将要做什么。首先,我们不能求解涉及非常大量粒子的方程。其次,即便我们能解这些方程,做预言的事实会干扰系统并会导致不同的结果。这样,由于我们不能预言人类的行为,我们也可以采用这样的有效理论,说人类是可以自作自划的自由个体。相信自由意志并为自己行为负责看来肯定具有存活的优势。这意味着自然选择应加强这种信念。由语言传递的责任心是否足以控制DNA传递的侵略本性还有待观察。如果不能的话,人类将成为自然选择的一个死亡终点。也许银河系其他地方的某种其他智慧生物在责任心和侵略性上得到更好的平衡。但是,如果事情果真如此,我们可以预料被他们接触过,或者至少检测过他们的无线电信号。也许他们知悉我们的存在,但是不想把自己暴露给我们。回顾一下我们过去的记录,这样做也许是明智的。

    总之,这篇文章的题目是一个问题:一切都是注定的吗?答案是“是”,的确是“是”。但是其答案也可以为“不是”,因为我们永远不能知道什么是被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