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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关于人类知识的三种观点(2/2)

我们期望在这些实例中,假的理论经受不住检验。这些实例在培根意义上是“决定性的”;它们象征在两个(或更多个)理论之间进行抉择的重要关头。因为,说如果没有所考虑的理论,我们就期待得到一种不同的结果,等于是说:我们期待的是某个别的(也许是较旧的)理论的结果,虽然我们可能对这一事实只有非常朦胧的意识。但是,培根相信一个决定性实验能够确立或证实一个理论,我们却不得不说,它充其量能拒斥或证伪一个理论。[27]拒斥它是一种尝试;而如果它未成功地拒斥所论及的理论——更确切地说,如果这理论在作出出乎意料的预言上成功了——那么,我们说,它为这实验确证了。(实验的结果越是出乎意料,也即越是不可能,理论的确证就越好。[28] )

    和这里提出的观点相反,人们可能倾向于提出(仿效杜恒[29] ):每次检验所涉及到的,不仅是所研究的理论,而且是我们的理论和假设的整个体系(事实上,在一定程度上也就是我们的全部知识),因此,我们绝不可能确定这一切假说中究竟哪一个被拒斥了。但是,这种批判忽视了一个事实:如果我们把(决定性实验所要判定的)两个理论中的每一个都同所有这种背景知识结合起来,就像我们实际上必定是这样做的那样,那么,我们就对仅仅在利害攸关的两个理论上不相同的两个体系作出抉择。它还忽视了这样的事实:我们并不断言拒斥了理论本身,而是拒斥了理论连同其背景知识如果还能设计出其他决定性实验,那么我们有朝一日实际上会拒斥其背景知识的一切部分,因为它们要为那失败负责。(这样,我们甚至可以把所探究的一个理论表征为一个大体系的一个部分:我们已想到了(虽然是模模糊糊地)它的一个可供选择的替代物,并且我们还设法为之设计了决定性的检验。)

    就工具或者计算规则来说,不存在什么足以同这种检验相类比的东西。毫无疑问,一个工具可能被毁坏,可能会过时报废。但是,说我们让一个工具接受我们所能设计的最严格的检验,以便当它经受不住这些检验时就抛弃它,那几乎是没有意义的。例如,每个飞机机架都可接受“破坏性检验”,但进行这种严格的检验并非为了一旦机架被毁坏,就把它抛弃,而是为了得到关于这个机架的资料(即检验关于这个机架的一个理论),以便在它的适用(或安全)界限内使用它。

    就实用的作为工具的意义而言,一个理论甚至在被拒斥后,仍可在它的适用范围内加以应用:一位相信牛顿理论已被证明为虚假的天文学家会毫不犹豫地在它的适用范围内使用它的形式系统。

    有时候,我们可能会失望地发现,一个工具的适用范围比我们原先期望的要小;但这并不使我们去抛弃作为工具的工具——无论它是理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另一方面,这种失望意味着,我们通过拒斥一个理论——意味着这工具能在更广大的范围内使用的那个理论——而获得了新的信息。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工具,甚至理论(就它们是工具而言),是不可拒斥的。所以,工具主义的解释不能说明试图拒斥的实际检验,并且它除了断言不同的理论有不同的适用范围之外,什么也得不到。但这样它就不可能解释科学的进步。在谈到爱因斯坦的“新”观点时,坚定的工具主义者不是(像我那样)说,牛顿的理论被未能证伪爱因斯坦理论的决定性实验所证伪,因此爱因斯坦的理论比牛顿理论优越,而必定是像海森堡那样说:“可见我们不会再说:牛顿力学是虚假的。……相反,现在我们用以下的说法:古典力学……在它的概念所适用的地方,处处都是完全‘正确的’。”[30]

    这里“正确的”意思是指“可应用的”,所以,这种断言不过是说,“古典力学在它的概念适用的地方,是可以应用的”——这并没有说出什么来。但是,尽管如此,关键在于,由于忽视证伪和强调应用,工具主义证明像本质主义一样是一种蒙昧主义的哲学。因为,科学只有在找寻反驳中才有希望学到东西和获得进步。只有考虑它的各种理论怎样经受住检验,科学才能区分较好的和较坏的理论,从而找到进步的标准。(参见以下第十章。)

    因此,仅仅为预测用的工具是不能加以证伪的。乍一看来可能觉得,它的证伪不过是提醒我们注意它的有限适用性的附文。正因为这样,工具主义的观点可专门用于拯救一个受矛盾威胁的物理理论,像玻尔做的那样(如果我在第二节中对他的互补原理所作的解释是正确的话)。如果理论仅仅是预测的工具,那么我们就不必抛弃任何特殊的理论,即使我们相信对其形式系统不存在一致的物理解释。

    总之,我们可以说,因为工具主义不能说明纯粹科学家对真理和谬误的兴趣,所以它无法说明严格检验(甚至对理论的最间接的含义的检验)对于纯科学的重要性。同纯粹科学家所必需具备的那种高度批判精神相反,工具主义的态度(就像应用科学的态度那样)沾沾自喜于应用的成功。因此,它完全应该为量子论近来的停滞不前负责。(这是在宇称性被反驳之前写的。)

    6.第三种观点:猜想,真理和实在

    培根和贝克莱都不相信地球转动,但现在谁都相信地球转动,包括物理学家在内。玻尔和海森堡接受工具主义,仅仅是把它当作摆脱量子论中出现的那些特殊困难的一种出路。

    这种动机是很不够的。解释最新理论总是困难的,它们有时甚至使其创始人感到棘手,像牛顿就是这样。麦克斯韦起初对他的理论倾向于作本质主义的解释,这个理论最终对导致本质主义的衰落起了比任何其他理论都大的作用。而爱因斯坦起初倾向于对相对论作工具主义的解释,提出了一种对同时性概念的操作分析,这种分析在促成工具主义风行上起了无与伦比的作用;但爱因斯坦后来懊悔了。[31]

    我深信,物理学家不久会认识到,互补原理是特设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互补原理的惟一功能是避免批判和阻止对物理解释进行讨论;然而,批判和讨论对于改造任何理论来说都是迫切需要的。那时物理学家就不会再相信,工具主义是当代物理学理论的结构强加给他们的。

    不管怎样说,像我已试图表明的那样,工具主义并不比本质主义更可接受。而且,也没有必要非接受其中之一不可,因为还存在着第三种观点。[32]

    我认为,这“第三种观点”并不十分令人吃惊,甚至也不会使人感到意外。它保留了伽利略的原则,即科学家的目的在于真实地描述世界或者世界的某些方面,在于真实地解释可观察事实;它还把这原则同非伽利略的观点结合起来,后者认为,尽管科学家的目的现在仍是如此,但科学家绝不可能确凿地知道他的发现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虽然有时他可能有一定的把握确定他的理论是虚假的。[33]

    我们可以把关于科学理论的这“第三种观点”简单表述为科学理论是真正的猜测——关于这个世界的提供丰富信息的猜测,它们虽然不可能证实(即不可能表明为真实),但可以付诸严格的批判检验。这种猜测是致力于发现真理的严肃尝试。就此而言,科学假设就像数论里哥德巴赫有名的猜想一样。哥德巴赫认为,他的猜想可能是真实的;而且很可能事实上是真实的,即便我们现在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它是不是真实的。

    我将有限地谈到我的“第三种观点”的几个方面,仅仅是那些区别于本质主义和工具主义的几个方面;我先来谈本质主义。

    本质主义把我们日常世界仅看作是它在其背后发现实在世界的现象世界。一旦我们认识到下述事实,就不得不抛弃这种观点了:我们每个理论所描述的世界,可能本身又要由用其他理论描述的深一层的世界来解释,这些理论具有更高的抽象性、普遍性和可检验性。本质或终极实在的学说和终极解释的学说一起崩溃了。

    根据我们的第三种观点,新的科学理论像旧的理论一样,也是真正的猜测,所以,它们是致力于描述这些深一层的世界的真正尝试。因此,我们倾向于把所有这些世界,包括我们的日常世界,都看作是同样实在的;也许最好是看作实在世界的一些同样实在的方面或层次。(在通过一架显微镜观察时,如果我们改变其放大率,就可能看到同一事物的各个迥然不同的方面或层次,它们都是同样实在的。)因此,说我们的钢琴是实在的,因为我知道它,而它的所谓的分子和原子只不过是“逻辑的构造”(或任何别的可以表明它们的非实在性的东西),那是错误的;这跟说原子论表明我的日常世界中的钢琴只是一种现象同样地错误。而一旦我们看到,在量子化的(或概率的)力场中,原子本身可能被解释为扰动或扰动结构,原子论显然就不能令人满意了。所有这些声称描述了实在的猜测都是同等的,虽然它们中有一些比另一些更带猜测性。

    因此我们不必,譬如说,仅仅把所谓的一个物体的“第一性的质”(例如它的几何形状)描述为实在的,并像本质主义者曾经做的那样,把它们同它的不实在的、只不过是视在的“第二性的质”(例如颜色)相对比。因为一个物体的广延甚至形状历来是较高水平的理论所解释的对象;这些理论描述实在的进一步的更深的层次——各种力和力场——它们同第一性的质的关系,如同本质主义者所认为的它们同第二性的质的关系一样;而像颜色这样的第二性的质也正像第一性的质一样实在,虽然我们对颜色的经验必须区别于物体的颜色性质,一如我们对几何形状的经验必须区别于物体的几何形状性质。从我们的观点看来,这两种质是同样实在的;各种力和力场亦是如此,尽管它们无疑带有假说和猜测的性质。

    虽然从“实在的”这个词的一种意义上说,所有这些不同的层次是同样实在的,但还存在密切相关的另一种意义,而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较高的和较带猜测性的层次也是较为实在的层次——尽管事实是它们较具猜测性。按照我们的观点,它们是更实在的(在内涵上更稳定、更持久的),这是从一张桌子、一棵树或一颗星比它们的任何方面都更实在的意义上说的。

    但是,不正是由宁我们的理论带有这种猜测或假说的性质,我们才不应把实在性归亍它们所描述的世界吗?难道我们不应(即使我们认为贝克莱的“存在就是被感知”太狭窄了)只把那些由真陈述描述的(而不是由可证明为假的猜测描述的)事态叫做“实在的”吗?带着这些问题,我们现在转向讨论工具主义的原则。这种原则断言理论只不过是工具,企图否定理论描述像实在世界这样的东西的主张。

    我接受这样的观点即它隐含在古典的即对应的真理论之中[34]):当且仅当描述一个事态的陈述是真的时候,我们才应该把这事态叫做“实在的”。但由此得出结论说,理论的不确定性,也即理论的假说或猜测性质总是削弱了它所隐含的描述实在东西的主张,那就会是一个莫大的错误。因为,每个陈述S都等价于—个声称“S是真的”的陈述。至于作为猜测的S,我们必须记住,首先,一个猜测可能是真的,从而描述一个实在的事态。其次,如果它是假的,那么它同某些实在的事态(由它的真否定所描述的)相矛盾;而且,如果我们检验我们的猜测,并成功地证伪了它,则我们会很清楚地看到,存在着一种它可能与之相抵触的实在的事物。

    因此,可以说,我们的证伪表明了我们同实在发生接触的地方。我们最新最好的理论总是企图通过以最简单的方式解释一个领域里所有业已发现的证伪,来包容它们;最简单的方式也就是指(如我在《科学发现的逻辑》第31节到46节里所试图表明的那样)最可检验的方式。

    大家公认,如果我们不知道怎样去检验一个理论,那我们可能会怀疑,由这个理论描述的那一类(或那一水平的)事物究竟是否存在;而如果我们确实知道它无法检验,那我们的疑问就会增强;我们可能怀疑,它只是一个神话或者一则童话。但是如果一个理论是可检验的,那么,它意味着某种事件不可能发生;这样它便对实在有所断定。(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要求,一个理论越带猜测性,它的可检验性程度就应当越高。)因此,不管怎么样,可检验的猜测或猜想总是关于实在的猜测或猜想。从它们的不确定性或猜测性质,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关于它们所描述的实在的知识是不确定的或猜测性的。虽然只有可确定地认识的东西才肯定是实在的,但以为只有已知肯定为实在的东西才是实在的,则是错误的。我们并不是无所不知的,无疑,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实在的东西所在多有。因此,这实际上是老贝克莱主义的错误(以“存在就是被知道”的形式),它仍然是工具主义的基础。

    理论是我们自己的发明物,是我们自己的观念;它们不是强加给我们的,而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思想工具:唯心论者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但是,我们的有些理论可能同实在相抵触:在这种时候,我们知道存在着实在;存在着某种东西,它提醒我们记起这样的事实:我们的观念可能是错误的。这就是实在论者所以正确的原因。

    因此我同意本质主义这样的观点:科学能作出真正的发现,甚至同意在发现新世界时,我们的理智战胜了我们的感觉经验。但我不去犯巴门尼德的错误:拒绝承认世界上五彩缤纷、千姿百态、各不相同、变幻不定、难以形容的万物是实在的。

    既然我相信科学能够作出真正的发现,所以我站在伽利略一边反对工具主义。我承认,我们的发现是猜测性的。不过,甚至地理探险也是如此。哥伦布对他的发现所作的猜测事实上是错误的;皮尔里只能根据理论猜测他已经到达北极。但他们的发现并不由于这些猜测的因素而减少其真实性和重要性。

    我们可以对两种科学预言作出一种重要的区分,而工具主义则做不到:这种区分同科学发现问题有关。我想区分的两种预言是:一,同一种类已知事件的预言,像日食或雷暴雨;二,新种类的事件(物理学家称作“新效应”)的预言,像导致发现无线电波、零点能或尚未在自然界中找到的人造新元素的预言。

    显然,工具主义只能解释第一种预言:如果理论是预言的工具,那么我们必须假定,它们的目的一定像其他工具一样,也是事先就确定了的。第二种预言只能完全被看作为发现。

    我认为,像大多数其他实例一样,在这里我们的发现也由理论指导,理论并不是“由于观察”而作出的发现的结果;因为观察本身容易受理论指导。甚至地理发现(哥伦布、富兰克林、两位诺登斯克约德、南森、魏根纳和海尔达尔的康—梯基探险)也常常是为了检验一个理论而进行的。不要满足于提供预言,而要为新的种类的检验创造条件:对理论的这种功能,工具主义不放弃它的主要信条就无法加以解释。

    但是,“第三种观点”与工具主义之间最令人感兴趣的对比,也许在于后者否认抽象语词和意向语词的描述功能。这里顺便说一句,这一原则表现了工具主义内部的一种本质主义倾向——相信在某种意义上,事件、事变或“事故”(直接可观察的)必定比意向(不可直接观察的)更实在。

    “第三种观点”对此抱不同看法。我认为大多数观察多少是间接的,令人怀疑的是,区别直接可观察的事件和仅能间接观察的事件是否对我们有裨益。我不能不认为,责备牛顿的力(“加速度的原因”)神秘,并企图抛弃它们(像有人已建议的那样)而采用加速度,是错误的。因为,加速度不能比力更直接地观察到;它们恰恰是意向的:一个物体的速度被加快这个陈述告诉我们,这物体在从现在起的下一秒的速度将超过它现在的速度。

    在我看来,一切全称项都是意向的。例如,试考虑一个医生怎样判定一根骨头折断与否,如果“可断的”是意向的,那么“已断的”就也是意向的。如果玻璃杯碎片放在一起会熔合的话,我们就不应该说一个玻璃杯“碎了”。“碎了”的标准是某种条件下的情况。同样,“红的”也是意向的,一个事物如果能反射某一种光——如果在某些条件下“看上去是红的”,那么这事物就是红的。但是,甚至“看上去是红的”也是意向的,它描述了一个事物的意向,想使目击者同意它看上去是红的。

    无疑,意向性有各种程度:“能导电”比“现在导电”的意向程度更高,尽管后者的意向程度已经很高。这种程度和理论的猜测性或假说性的程度密切相对应。但是,否认意向的实在性无关宏旨,即使我们否认一切全称项和一切事态包括事件的实在性,限于在从日常使用的观点看来最狭窄和最保险的意义上使用语词“实在的”,也是如此。按照这种意义,我们只把物体称做“实在的”,只把那些既不太小也不太大,又不太远而容易看到也容易把握的东西称做“实在的”。

    尽管如此,我们也应认识到(像我在二十年前所写的[35]):

    “每个描述都使用……全称项;每个陈述都具有一个理论、一个假说的性质。陈述‘这里是一杯水’不可能(完全地)为任何感觉经验所证实,因为其中出现的全称项不可能同任何特殊的感觉经验联系起来。(一个“直接经验”仅仅是“直接给予的”;它是独一无二的。)例如,‘玻璃杯’这个语词我们用以指称表现出某种类规律行为的物体;‘水’这个语词同样如此。”

    我认为,要是没有全称项,一种语言就不能发挥作用;全称项的应用要求我们断定,从而(至少)猜测意向的实在性——尽管不是终极的和不可解释的实在性,即不是本质的实在性。所有这些我们可表述为:“观察项”(或“非理论项”)与理论项之间惯常的区分是错误的,因为一切项都在某种程度上是理论的,尽管有的项比别的项更带理论性;正如我们说过的,一切理论都是猜测性的,尽管有的理论比别的理论更带有猜测性。

    但是,如果我们致力于或者至少准备致力于猜测各种力和力场的实在性,那么,就有理由猜测,一个骰子有一种以其某一面着地的确定的倾向(或意向):当把这个骰子灌上铅时,这个倾向就改变了;这种倾向可以不断地改变;我们可能涉及倾向域,或者决定倾向的实体域。沿着这条路线作的一种几率解释可能允许我们给量子论提出一个新的物理解释,它不同于玻恩的纯统计的解释,不过可以赞同他所说的几率陈述只能通过统计加以检验[36]。当我们致力于解决量子论中那些严重而又富于挑战性的困难时,这种解释也许不无助益。今天这些困难似乎使伽利略传统濒临危境。

    [1] 首次发表于H.D.莱威斯编《当代英国哲学》(Contemporary

    British Philosophy)第3辑,1956年

    [2] 因为正是太阳周日运动的理论同约书亚(10,12f.)相抵触,还因为用地球的运动来解释太阳的周日运动将是我以下列举的主要例子之一,所以这里我强调太阳的周日运动而不是它的周年运动。(当然,这种解释比哥白尼早得多,甚至比阿里斯塔克还早,并且一再被人重新提出,例如奥雷斯就提出过。)

    [3] 大主教贝拉米诺(他是审理乔达诺·布鲁诺案的审判官之一)写道:“……如果伽利略假设性地、带着推测地说:假设地球运动而太阳不动,比起用偏心圆和本轮说来,能对现象提供一种更好的说明,这种**是恰当的,而伽利略的做法就是谨慎的;这样就没有什么危险,这不过是数学家的需要而已。”参见U.格赖译:《伽利略研究》(Galileistudien)1882年,附录ix。(这一段话使贝拉米诺成为奥西安特以前提出的那种认识论的奠墓者之一,我想把这种认识论称为“工具主义”。但正如这封信其他段落所表明的,贝拉米诺不像贝克莱,他决不是一个真正的工具主义者。他只是从工具主义中看到了处理麻烦的科学假说的一种可能方法。这很可能也适用于奥西安特。亦见下面第139页注②。

    [4] 这段引文引自培根对哥白尼的批判:《新工具》(Novum

    Organum),Ⅱ,36。在下一段引文[引自《天体运行论》(De

    revolutionibus)],我把“verisimilis"一词译成“似真的”。这里当然不能把它译成“可能的”;因为这里全部关键在于哥白尼体系在结构上是否同世界相似也即是否似真。这里并不产生确实性或或然性程度的问题。亦见以下第10章,特别是第iii、x和xiv三节;还有附录6。

    [5] 亦见以下第6章。

    [6] 他们中最重要的有马赫、基尔赫夫、赫兹、杜恒、彭加勒、布里奇曼和爱丁顿,他们都是形形色色的工具主义者。

    [7] 杜恒在他著名的论文集(说明现象)(Sozein

    ta phainomena’)[《基督教哲学年鉴》(Ann.de

    philos.chretienne),第79年度,第6卷,1908年,第2至6号]中声称,工具主义的渊源远比这证据所表明的更加久远而又烜赫。有这样一条公设:科学家应该用他们的假说来“说明观察事实”,而不要试图把观察事实硬塞进他们的理论,为了使它们适应这些理论而歪曲它们(亚里士多德,《论天》,293a25;296b6;297a4,b24ff;《形而上学》,1073b37,1074a1),它同工具主义的论点(我们的理论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没有什么关系。然而这条公设实质上等于是说我们应该“保护现象”或者说“说明”它们([dia-]sozein

    ta phainomena]。这个说法似乎同柏拉图学派传统的天文学分支相关。(尤见普鲁塔克的《论月球表面》(De

    Facie in Orbe Lunae)923a中论阿里斯塔克的最令人感兴趣的那个段落;亦见933a关于由现象来“证实原因”的那段,以及彻尼斯在普鲁塔克这部著作的彻尼斯版第168页上的注a;还有,辛普里修斯对《论天》(海尔伯格版)的评论,这个说法出现在例如第497页1.21、第506页1.10,和第488页1.23上,在对《论天》的293a4和292b10的评论中。》我们很可以接受辛普里修斯的说法:在柏拉图的影响之下,为了解释行星运动这种可观察现象,欧多克斯给自己提出一项任务,要发展一个关于旋转球体的抽象几何学体系,而他未赋予它任何物理实在性。(这个计划和《厄庇诺米斯篇》990-1上的计划之间似有相同之处,后面一本书里,抽象几何的研究即无理数理论的研究,990d-991b,被说成是行星理论的一个必要准备;另一个这种准备是数即奇数和偶数的研究,990c。)然而,即使这也并不意味着,柏拉图或者欧多克斯接受工具主义的认识论:他们可能已有意识地明智地囿于一个初步的问题。

    [8] 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马赫是由他的工具主义引导去反对原子理论的——工具主义的蒙昧主义的典型例子。这是下面第5节的论题。

    [9] 经过多年的努力,我已按照我的理解解释了玻尔的“互补原理”。无疑,有人认为我的表述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我也并不孤独;因为爱因斯坦就说“我未能对玻尔的互补原理作一个明确表述……尽管我已花费了不少精力。”见P.A.希尔普编:《爱因斯坦:哲学家-科学家》(Albert Einstein:Philosopher-Scientist)(1949年)第674页。

    [10] 参见下面第4章。

    [11]

    在(两个大体系)(The

    Two Principal System)的“第三天”里,萨尔维提多次以几乎同样的口吻这样说过。

    [12] 参见前面第1章的附录第(10)点,及下面第6章的倒数第2段。

    [13] 自然科学不是无可怀疑的epistēmē(知识)这种认识导致这样的观点:科学是techne(技术、艺术、工艺);但我认为正确的观点是:科学是由doxai(意见、猜测)构成的,受实验的techne和批判的讨论控制。参见下面第20章。

    [14] 参见我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第10节和《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第1卷第3章第vi节,第2卷第11章第i、ii节。

    [15] 这个问题常常为下述事实搅乱:有人借助“科学的目的是描述而不是解释”这个公式,来表达工具主义对(终极)解释的批判。但是,这里说的“描述”是指对普通经验世界的描述;这个公式间接表达的是:在这个意义上没有作描述的那些理论也没有作解释,它们无非是帮助我们描述普通现象的方便工具而已。

    [16] 参见康德致赖因霍尔特的信,1789年12月5日,信中说一个事物(例如物质)的“真实的本质”或“本性”是人类知识所不能达到的。

    [17] 参见下面第6章。

    [18] 因此坦率地讲,我的这种批判是功利主义的,它也可以说是工具主义的;但我这里关心的是方法问题,而这问题始终也就是手段对于目的的合适性问题。

    我对本质主义的(即对终极解释原则的)抨击有时受到驳斥,说我自己运用了(也许是不自觉地)科学的本质(或人类知识的本质)的观念,因此我的论点明白地说来便是:“我们不能知道或不能探索像本质或本性这样的东西,这一点正是人类科学(或人类知识)的本质或本性。”然而,在《科学发现的逻辑》(第9、10节:“自然主义的方法观”)中,我就已经以相当长的篇幅对这种指责含蓄地作了回答,我甚至在这种指责提出以前——事实上甚至在我开始说明和抨击本质主义以前就已这样做过。另外,人们可能采取这样的观点:某些我们自己制作的东西(譬如钟),完全可以说是具有“本质”也即它们的“目的”(和使它们符合于这些“目的”的东西)。因此,作为人类的一种有目的的活动,科学可能被某些人宣称具有“本质”,即使他们否认自然对象具有本质。(然而,我对本质主义的批判并没包含这种否认。)

    [19] 罗杰·科特斯为牛顿的《原理》(Pricipia)第2版撰写的序。

    [20] 有一种关于时空的本质主义理论(类似于这种物质理论)也是牛顿本人提出的。

    [21] 见1692-1693年(应为1693年)2月25日给理查德·本特利的信;亦见1月17日的信。

    [22] 这种笛卡儿的因果性理论对于整个物理学史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它导致接触作用原理,后来还导致更抽象的“灭距离作用原理”(按我的说法),由各点向其紧邻传递的作用原理;也即导致微分方程的原理。

    [23] 牛顿是个本质主义者,他认为,重力不能看作一种终极解释,但他对此作进一步的数学解释的尝试未获成功。在这种情况下,笛卡儿会假定有某种推动机制的存在:他会提出他所称之的一个“假说”。但是,牛顿暗含着对笛卡儿的批判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准备发明任何任意的特设性假说。当然,他不可能永不运用假说(例如“光线”的原子论学说);但是,他的这种说法一直被当作对假说方法的一种权威性批判,或(被杜恒)当作他的工具主义的一个宣言。

    [24] 关于对这种观点的分析和批判,可参见我的《科学发现的逻辑》,尤其是第4节注⑦,及我的《开放社会》,第11章注⑦。关于全称陈述可以用这种方式起作用的思想,可参见穆勒的《逻辑》(Logic)第2册,第3章,第3节:“所有推理都是从特称到特称。”亦见C.赖尔的《心的概念》(1949年),第5章,第121页后,那里对这个观点作了更细致、更有批判性的系统说明。

    [25] 到目前为止,我在文献中还没有看到这种特殊形式的工具主义论据;但是,如果我们记得,在关于一个用语的意义的问题和关于一个陈述的真实性的问题(例如见以上引言第xii节中的表格)之间存在的类似性,那么我们就会看出,这个论据同威廉·詹姆士“真理”即“有用”的定义非常一致。

    [26] 关于这个问题,参见我在本书第152页注①里提到的两本书,和本书的第1、11、13和14章。

    [27] 杜恒在他那次有名的对决定性实验的批判(在他的<物理学理论的目的和结构)(Aim

    and Structure of Physical Theory))中,成功地表明了:决定性实验决不能确立一个理论。他未能表明这些实验不能拒斥一个理论。

    [28]  所以,确认度将随着确认事例的不可能性(或信息量)的增加而增加。参见我的“确证度”,《英国科学哲学杂志》,第5期,第143页后,现在收在我的《科学发现的逻辑》的新增附录和本书的第10章里(包括附录)。

    [29] 参见注①。

    [30] 参见海森堡,《辩证法》,1948年第2期,第333页后。海森堡本人的工具主义远不是一以贯之的,他发表过许多值得称道的反工具主义的言论。但这里所引的这篇文章可看作竭力企图证明,他的量子理论必然导致——种工具主义的哲学,从而得出这样的结论:物理理论决不可能统一,甚至不能达到始终如一。

    [31] 附加于这个论证的注。当本文付印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还活着,我打算一俟印出就送他一份。我的评论针对我们1950年就这个问题进行的一次谈话。

    [32] 参见后面第6章第v节。

    [33] 参见前面第v节对这点的讨论,以及(科学发现的逻辑)(随处可见);亦见前面第1章和后面第5章末援引的色诺芬的残篇。

    [34] 参见A.塔尔斯基的著作《真理的概念》(Der

    、StudiaPhilasophica,1935年,正文到注①:“真实的=同实在一致”)。(参见人塔尔斯基著作的英译本《逻辑,语义学,元数学》(Logic

    amathematics),1956年,第153页;译本里的“对应”,我译为“一致”。)下面的评论(还有加本脚注的那一段之前的倒数第二段)是后加上去的,目的是答复亚历山大·克瓦雷教授私下对我提出的善意批评,使我受益不浅。

    我并不认为,如果我们接受了“和存在一致”同“真实的”相等价这个见解,我们就有陷于唯心主义的严重危险。我并不打算借助这种等价来定义“实在的”。(即使我这样做了,也没有理由认为,一个定义必定决定了被定义词项的本体论地位。)这种等价当有助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陈述的假说的性质(即我们对它的真实性不明)意味着我们在对实在作猜测。

    [35] 参见我的《科学发现的逻辑》第25节结尾;亦见新的附录‘x,(1)至(4),和本书第1章;还有第11章第5节,第396页注①至398页注③的正文。

    [36] 关于倾向概率论,参见我的论文,载《观察与解释》(Observation

    and Interpretation),S.科纳编,1957年版,第65页后,以及{英国科学哲学杂志}1959年第10期,第25页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