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译后记(2/2)

走我痛苦的弯路。

    应该怎样看待康德哲学的实质?我认为伟大的导师列宁关于康德哲学的评语始终是正确的,应该是我们理解康德哲学永远不能背离的指导原则。列宁说:“康德哲学的基本特征是调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使二者妥协,使各种相互对立的哲学派别结合在一个体系中。当康德承认在我们之外有某种东西、某种自在之物同我们表象相应存在的时候,他是唯物主义者;当康德宣称这个自在之物是不可认识的、超验的、彼岸的时候,他是唯心主义者。在康德承认经验、感觉是我们知识的唯一泉源时,他是把自己的哲学引向感觉论,并且在一定的条件下通过感觉论而引向唯物主义。在康德承认空间、时间、因果性等等先天性时,他就把自己的哲学引向唯心主义。”(《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人民出版社1970年版,第193页)

    康德前期本来是研究科学的,他开始并且多年讲的都是数学和物理学这一类的课,后来又讲逻辑学。在他三十一岁时(1755年)发表了一本有名的著作:《自然通史和天体论》(上海人民出版社以《宇宙发展史概论》这个书名出版于1972年),恩格斯对这本著作评价说:“在这个僵化的自然观上打开第一个缺口的,不是一个自然科学家,而是一个哲学家。1755年出现了康德《自然通史和天体论》。关于〔上帝〕第一次推动的问题被取消了;地球和整个太阳系表现为某种在时间的进程中逐渐生长的东西。”(《自然辩证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版第366—367页)“康德一开始他的科学生涯,就把牛顿的稳定的、从有名的第一次推动作出以后就永远如此的太阳系变成了历史的过程,即太阳和一切行星由旋转的星云团产生的过程。同时,他已经作出了这样的结论:太阳系的产生也预示着它将来的不可避免的灭亡。过了半个世纪,他的观点由拉普拉斯从数学上作出了证明;又过了半个世纪,分光镜证明了,在宇宙空间存在着凝聚程度不同的炽热的气团。”“康德关于目前所有的天体都从旋转的星云团产生的学说,是从哥白尼以来天文学取得的最大进步。认为自然界在时间上没有任何历史的那种观念,第一次被动摇了。”(《反杜林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版,第26页、第62页)

    在《自然通史和天体论》里,康德曾豪迈地宣称:“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可以在某种意义上毫不夸张地说,给我物质,我就用它造出一个宇宙来!这就是说,给我物质,我将给你们指出,宇宙是怎样由此形成的。”(《宇宙发展史概论》,第17页。)也就是在1755年,葡萄牙里斯本地区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康德于1756年连续发表了三篇文章,科学地解释了发生地震的自然地理原因,这就打破了一向被人们认为地震是由于上帝发怒而对人类惩罚的迷信思想。所有这些都有力地说明康德当时是站在唯物主义立场上的。

    康德从1770年当上了逻辑和形而上学教授以后,他才抛弃了他原来的唯物主义立场,采取了调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折中主义两面手法。(其实这种折中主义手法,我们在他的《自然通史和天体论》里也看到,不过我们从该书的上下文中知道他这是为了对付封建统治当局的。该书用匿名出版也无非是为此目的)不过他很不愿意人家说他是唯心主义者,把唯心主义叫做“讨厌的”唯心主义,特别反对人家把他和贝克莱那样的主观唯心主义相提并论。他在《导论》里不止一次地为自己辩护说他不是真正的唯心主义者,并且自比于英国唯物主义者洛克,说:“既然对于那些〔指洛克〕不感意把颜色当做客体本身的属性而仅仅把它当做属于视觉作为它的变化的人,不能称之为唯心主义者,那么同样也不能仅仅由于我认为还要多的,甚至凡是做成一个物体的直观〔即由物体产生的知觉〕的属性都仅仅属于这个物体的现象,而把我的学说称之为唯心主义。提供了现象的物〔即作为现象的基础的物体〕,它的存在性并不因此就象在真正的唯心主义里那样消灭了,而仅仅是说,这个物是我们通过感官所决不能按照它本身那样来认识的。我很想知道我的这些主张应该算什么,才免得算为一种唯心主义。”(《导论》第51页)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免强承认下来自己的学说是唯心主义,尽管他辩护说:“我的这种唯心主义并不涉及事物的存在(虽然按照通常的意义,唯心主义就在于怀疑事物的存在),因为在我的思想里我对它从来没有怀疑过,而是仅仅涉及事物的感性表象;属于感性表象的首先有空间和时间,关于空间和时间,以及从而关于一切一般现象,我仅仅指出了它们既不是事物(而仅仅是表象样式),也不是属于自在之物本身〔即本身自在的物〕的规定。不过‘先验’这一词……从来不是指我们的认识对物的关系说的,而仅仅是指我们的认识对认识能力的关系说的。……但是,如果把实在的事物(而不是现象)变为仅仅是表象的真是讨厌的唯心主义〔指笛卡尔〕的话,那么反过来,把仅仅是表象变为事物的〔指贝克莱〕应该叫做什么呢?我想,可以叫做做梦的唯心主义,以便同前者有所区别;前者可以叫做幻想的唯心主义:而二者都应该通过我的叫做先验的、或者最好叫做批判的唯心主义给避免了。”(《导论》第56—57页)

    在哲上调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折中主义观点,康德自己也不否认,虽然他自称他的这种折中道路和一般的东捞一把、西捞一把的折中道路不同。(参见《导论》第152页)康德的这种两面调和的折中主义观点,实际上就是哲学上的二元论。“哲学上的一元论和二元论就在于,彻底或不彻底地贯彻唯物主义或唯心主义。”(列宁:《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人民出版社1970年版第290页注)“由于康德的这种不彻底性,不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或是彻底的唯心主义者(以及‘纯粹的’不可知论者即休谟主义者①),都同他进行了无情的斗争。唯物主义者责备康德的唯心主义,驳斥他的唯心主义特征,证明自在之物是可知的、此岸的,证明自在之物和现象之间没有原则性的差别,证明不应当从先天的思维规律中而应当从客观现实中引出因果性等等。不可知论者和唯心主义者责备康德承认自在之物,认为这是向唯物主义、‘实在论’或‘素朴实在论’让步。”(同上,第193页。)

    ①列宁从来不说康德是“纯粹的”不可知论者。“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天才也表现在:……直截了当地说,哲学上有唯物主义路线和唯心主义路线,在两者之间有各色各样的不可知论。”(同上,第139页。)

    总之,斗争的焦点主要在于康德的自在之物(其次才是他的先天论)。从左的方面批评康德的,说他不够唯物;从右的方面批评康德的,则说他不够唯心。纯粹的唯心主义者认为自在之物通向唯物主义,应该把它“清洗掉”;真正的唯物主义者则认为正是因为康德承认自在之物,并且把它做为我们的感觉经验的基础,所以才是可贵的,因此他们(例如恩格斯的学生拉法格)“不是批判康德承认自在之物,而是批判康德对于自在之物的看法不够唯物。”(同上,第199页。)而列宁自己则说:“马赫主义者批判康德,是因为他是过火的唯物主义者,而我们批判康德,却是因为他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同上,第194页。)

    “哲学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对存在、精神对物质的关系问题。……哲学家依照他们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分成了两大阵营。凡是断定精神对自然界说来是本原的,从而归根到底以某种方式承认创世说的人……,组成唯心主义阵营。凡是认为自然界是本原的,则属于唯物主义的各种学派。……但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还有另一个方面:我们关于我们周围世界的思想对这个世界本身的关系是怎样的?我们的思维能不能认识现实世界?我们能不能在我们关于现实世界的表象和概念中正确地反映现实?用哲学的语言来说,这个问题叫做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问题。”(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5—16页。)恩格斯所说的这另一个方面,实际上说的是世界是可知的或不可知的问题。

    总之,根据以上经典作家的论断和原则看来,康德既不能算为彻底的唯心主义者,也不能算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而是调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折中主义者,二元论者。我有意引证了经典作家们那么多的原话,目的是为了说明我们在谈康德哲学时,千万不能背离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对康德的评断。

    至于对待从理论上为神学服务的形而上学以及对待神学本身和灵魂不灭,上帝存在的问题,看来康德受到下列四个方面的影响。

    第一,是他的出身和他青少年时代的遭遇。康德的祖先是从苏格兰来到东普鲁士的哥尼斯堡的移民,他父亲是一个做马鞍的手工业者。他母亲先后生了十一个孩子,康德是行四,然而是活下来最长的男孩。家庭生活本来就很不充裕。在他的母亲和父亲相继死去之后,不满二十二岁的康德为了能够维持生活和继续读书,只好一边上学,一边做家庭教师,给人家的孩子们补习功课。这样他干了九年。1755年他在大学里获得了博士学位,取得了大学讲师的名义。不过那时德国的大学讲师是没有工资的,每讲一种课程都由听课的学生自付给老师学费,因此讲师收入的多少,全看听课的人数而定,有时学生经济过于困窘而又受到康德赏识时(例如赫德尔),他甚至不收学费。直到1765年他当上了公共图书馆的馆员时,才算拿到了微薄的固定工资,每年合英币九镑六先令,而那时康德已经四十一岁了,而在经济上还要补助他的弟弟和姐妹。在他的半生艰苦奋斗中,“上帝”从来没有给他什么好处。

    第二,康德自幼年起,受到他父亲的严格的清教徒的思想教育,这种思想教育表现在不重视基督教的教规和一切宗教仪式而注重个人道德的修养,这给康德一生很深刻的影响。康德一生没有进过教堂,也从不参加任何教堂以外的宗教仪式,就连一次由哥尼斯堡大学校长带头参加的校园内的基督教游行仪式,康德由于碍于校长的面子,也只是开开门看了一看,并没有参加。

    第三,康德的前半生是唯物主义的自然科学家,这给他的哲学态度以根深蒂固的影响。关于这方面,我前面已经讲了,在这里就不再重述了。

    第四,康德所处的时代正是欧洲启蒙运动发展到德国的时代,他深受法国十八世纪唯物主义思想的影响,法国的伏尔泰曾到德国来过,特别是卢梭的著作是他特别喜爱的。而他开始讲授哲学时虽然用的是伏尔夫的教本,但他不久就完全抛弃了伏尔夫。关于英国的经验论者休谟曾给他巨大的影响,他曾说,是休谟第一次打破了他教条主义的迷梦。此外他特别推崇洛克;相反,他极端反对贝克莱,把他的主观唯心主义叫做“做梦的唯心主义”。

    根据《导论》里的提法,康德既推翻了包括亚里士多德一直到伏尔夫—包姆葛尔顿二千年以来的一切形而上学,又认为未来任何形而上学都还没有建立起来;而要建立新的形而上学,又专靠理性的推论,而理性在这上面由于缺少经验的证实,没有任何能力,它的推论只能是矛盾的(即不合理的)假象,比如他把灵魂不灭看做是“错误推论”,把上帝的存在看做是理性安慰自己的一种纯粹的“设想”。这样他不仅推翻了自然神论,甚至也有力地打击了有神论。(参见《导论》第144—147页)看来这就是为什么封建统治当局多次想要禁止康德讲授有关宗教问题,并且禁止他出版《论根本的恶》一书的原故吧,而由于康德当时已经享有很大的盛名,哥尼斯堡大学的朋友又多,大学当局竟把该项命令置之不理;但终于于1794年柏林议会把命令直接下达康德手里,严厉谴责康德破坏了基督教的根本教义,并且命令他此后既不得再用讲授,也不得再用写作的方式来散布这方面的意见,否则将给以皇家的处分。

    不过,康德所处的时代正是西欧资产阶级革命的时代。当时德国的经济状况远远落后于英、法两国,当时德国的资产阶级虽然已经初露头角,但在力量上还远远没有达到敢于起来革命的程度。康德虽然同情英、法资产阶级革命,欣赏它们提倡的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并且对美国的独立运动表示赞赏,但是由于德国知识界的习惯势力(当时伏尔夫—包姆葛尔顿教条主义的形而上学还占统治地位),并且慑于德国封建统治政府的压力,使康德被迫不得不采取折中主义的手法,把他企图在理论上打倒的东西重新又在实践上扶起来。不过这种“扶起来”的办法,我们在《导论》里看到,是非常软弱无力,非常勉强的。他声称灵魂不灭和上帝存在的问题虽然不能从理论上认识,但是不妨把它们当作一种“设想”、“假想”,一种“应该”、“就好象是”的东西,虽然这些“都不过是一些揣测之词”,不过它可以安慰人类理性需要,给“道德观念提供地盘”,使“实践理性”有所根据。(参见《导论》第五十九节,第六十节)

    关于这一方面,我想引证曾为恩格斯推崇过的伟大的进步诗人海涅关于康德一段的富有诗意的评述作为参考。海涅在《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一书中说:

    “为了提出一个关于这个世外上帝的概念,东方和西方曾用尽了稚气的比喻。然而自然神论者的幻想在时间和空间无限上却白白地用尽了气力。在这个问题上完全暴露了他们的无能为力,暴露了他们的世界观,以及关于上帝本性的观念的不足凭恃。所以即便这种观念被打倒,那也不会使我们感到怎么悲伤。可是,当康德破坏了他们关于上帝存在的证明时,他确实使他们大为伤感。

    “如上所述,我不准备对康德驳斥那些证明的议论作任何通俗性的解说。我只想明确地告诉你们,自然神论自此以后在思辩理性的范围内已经死灭了。悲痛的讣告恐怕需要几个世纪之久才能被一般人所知悉——但我们早就穿了丧服。Deprofundis〔从深处〕!

    “你们以为现在我们可以回家去了吗?绝不!现在还有一出戏有待上演。在悲剧之后要来一出笑剧。到这里为止康德扮演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哲学家,他袭击了天国,杀死了天国全部守备部队,这个世界的最高主宰未经证明便倒在血泊中了,现在再也无所谓大慈大悲了,无所谓天父的恩典了,无所谓今生受苦来世善报了,灵魂不死已经到了弥留的瞬间——发出阵阵的喘息和呻吟——而老兰培〔兰培是康德的仆人〕作为一个悲伤的旁观者,腋下挟着他的那把伞站在一旁,满脸淌着不安的汗水和眼泪。于是康德就怜悯起来,并表示,他不仅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而且也是一个善良的人,于是,他考虑了一番之后,就一半善意、一半诙谐地说:‘老兰培一定要有一个上帝,否则这个可怜的人就不能幸福——但人生在世界上应当享有幸福——实践的理性这样说——我倒没有关系——那末实践的理性也无妨保证上帝的存在。’于是,康德就根据这些推论,在理论的理性和实践的理性之间作了区分并且用实践的理性,就象用一根魔杖一般使得那个被理论的理性杀死了的自然神论的尸体复活了。

    “康德使自然神论得以复活也许不仅是为了老兰培,而且也是为了〔对付〕警察吧?或者他当真是出于确信才这样行事吗?难道他毁灭了上帝存在的一切证明正是为了向我们指明,如果我们关于上帝的一无所知,这会有多么大的不便吗?……”(《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商务印书馆1974年版第111—113页。)

    最后我还想谈谈我在本书翻译过程中的一些想法和遇到的一些具体问题,特别是康德哲学术语的译法问题。在有关西方哲学史的有些出版物中,我常看到原著引证方面有不妥和错误之处,以及根据这些误译所下的不正确的判断,对此我心里感到不安。我并不责怪这些出版物的作者,因为不妥和错误之处的责任不在他们,而是大量的西方哲学古典著作,多半尚无可靠的中文译本。人们只能借二手材料来引用,这些材料经过辗转抄录,发生错误的情况往往是难免的。有鉴于此,我在多年教学之余也做了一些翻译工作,力求为古典哲学的译述工作尽一点棉薄之力。我体会到,要把翻译工作做好,一定要吃透原文每一句、每一字的真实意义和精神实质,还要用精确的汉语表达出来。而我在这两个方面的水平都不够高,因而总是不能得心应手,译文自己也不能满意。但是有一点还差堪自慰,那就是,我总是力所能及地使读者在从译文中了解原著时尽可能减少一些困难。

    康德哲学的主要术语在本书中大部分都出现了,对这些术语加以仔细推敲,我认为这对于弄懂康德哲学是有好处的。我现在谈谈本书中几个术语的译法,供读者们参考、商榷。

    1.Verstand(英文understand.法文entendement),有人译为“悟性”或“知性”。这样译法本无不可;但我总觉得不那么通俗易懂,而外文这个词本来是人人能懂的普通名词,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意思相当而又通俗易懂的汉语名词“理智”来译呢?因此改来改去,最后定稿我还是译为“理智”。

    2.Idee(英文idea、法文idée)。这是康德讲理性部分里用的一个术语,有人译为“理念”。可是康德的“理念”和柏拉图的“理念”、黑格尔的“理念”都不相同。康德的“理念”实际上是从人的理性(也就是纯粹从人的头脑中)产生出来的一些刨根究底的“想法”,这些想法都不是经验之内的东西,它们既不能通过经验来证实,也不能通过经验来否定,因此只能是一些“想法”。可是我怕这样译,不易通得过,未敢大胆地把“理念”硬改为“想法”,所以仍旧采用“理念”这个译法。好在康德自己在他的书里也说Idee是“理性概念”。那么就算“理念”是“理性概念”的简称吧。

    3.Ideal(英文ideal、法文idéal)。这一词来源于Idée,意思是“Idee的东西”,也就是说,仅仅存在于“想法”的东西。因此我把它译为“设想”。我认为这样译既合乎本词的原义,也合乎康德对上帝的想法的原义。

    4.Paralogismus(英文 Paralogism、法文paralogisme)的原义是“不合逻辑的论断”、“错误的论证”。康德说,灵魂不灭这种论断只能在人死了以后如果灵魂还活着才能得到证明,而在人还活着的时候,谁也没有经验过灵魂不灭,因此这种论断是不合逻辑的、错误的。其他书中把这个词译为“悖论”或“谬误推论”,本来也未尝不可;可是我觉得还是译为“错误推论”更通俗易懂些。

    5.Antinomie(英文antinomy、法文antinomie),原意是两条法规互相冲突。康德在这里第一条就谈“世界在时间上有始、在空回上有限”和“世界在时间上无始、在空间上无限”是对立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两种说法,各执一端,各自的论证是互相矛盾的。日文译本把这个词译为“二律背反”,我国也一贯采用“二律背反”这个译法(“律”,我国古文是法律条款)。这个译法本来不错。因此,我在本书中也想按约定俗成之规采用这种译法。但是,根据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里,在Antinomie下面紧接着讲“第一个对立”、“第二个对立”等。我原来想译为“互相矛盾”,或译为“互相对立”,但又分别与Widerspruch(矛盾)和Widerstreit(对立)两词混淆。因此,经过多次斟酌,我认为译作“互相冲突”,既合乎原义,又比“二律背反”通俗易懂。在这里提出来向读者求教。

    6.Dasein和Existenz、Sein稍有不同,Dasein是由da和sein两词合缀起来的,原义是“现时、现地的存在”,或“这样的而不是那样的存在”。这个词在黑格尔哲学里同Existenz的差别就大得多了。在黑格尔的书里,Dasein译为“定在”、“现有”、“规定的存在”、“现有的存在”等(黑格尔在《逻辑学》里说“Dasein ist bestimmtesSein”,列宁《哲学笔记》中文译本第109页里译为“现有的存在是规定的存在”)。由于在康德哲学里差别不大,而且在汉语中硬分别出来反而容易把人弄糊涂,因此我按照英、法文的译法(existence)统一译为“存在”。(有的书把Sein译为“有”,我没有采用。)

    7.Dogmatismus(英文dogmatism、法文dogmatisme)来源于Dogma(教条),是指中世经院哲学的教条说的。如果按旧译“独断论”,就比较费解;因此,为了通俗易懂起见,我按人人都懂而且恰合原义的现代汉语译为“教条主义”。

    8.Subjkt和Pradikat(英文subject和predicate、法文sujet和Prédicat),很多书中译为“主词”和“宾词”。我觉得这种译法不妥当。尤其“宾词”是指及物动词后面的名词受事位(补语)说的。这两个词现在在语法上叫做“主语”和“谓语”,在逻辑上叫做“主项”和“谓项”,而康德在本书里所谈的正是逻辑上的判断问题,而不是语法上的问题,因此我把这两个词译为“主项”和“谓项”。

    9.Pradikamente(英文predicaments、法文prédicaments)是Categorie(范畴)的别名,本来也可以把它译为“范畴”;但康德在本书里说Categorie又名Pradikamente,是指亚里士多德的十个范畴说的,亚里士多德后来又加上五个范畴,叫做Postpra-dikamente.不译又不好,译又不知道怎么译好,于是只好暂时按照本书的日文译本译为“云谓关系”,把Postpradikamente译为“后云谓关系”。这个问题想留到以后再解决。

    10.Physiologische(英文改译为Physical,法文译为physi-ologique),康德这一词的意义,不是现在使用的意义(生理学的),而是根据字源的意义,指“有形体界的”、“物体界的”事物或原则说的,正和“形而上的”相对,因此我把它译“形而下的”,也符合《易·繫词》中“形而下者谓之器”的意思。

    其他还有一些术语也采用了不同的译法,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我改变译名的原则有二:一是要恰合原义;二是要通俗易懂。此外,我还想补充一点:目前在科学技术方面,名称基本上统一,在哲学社会科学上名词术语则颇不统一,我们哲学工作者理应给广大的读者创造出更好的条件,以便于他们对外国哲学学习、研究和批判之用。因此我衷心希望一切哲学工作者和翻译工作者同心协力,商讨出一套统一的哲学译名,在哲学研究上将是一个很大的贡献。

    至于我对本书的翻译,我在前面说过,由于两个方面的水平有限,错误和不妥之外一定不少。关于我对康德哲学的看法,特别是对于康德哲学术语的译法,我是遵照“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做的,提出以上一些意见,很不成熟,目的仅仅是为了抛砖引玉,诚恳地希望读者们给予批评指正。

    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