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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向有才干的人开放的职业(2/2)

的坦途,即使是在那些充分摆脱了习俗和传统束缚的人们当中,也是如此。这些人相信“像我这样的人”将为他们容纳,也知道在一个个人奋斗的社会中如何活动经营,或者承认“自我完善”是值得的。想走上这两条路的旅行者必须交付通行费:没有一些起码的资财,无论限额多么小,便很难在成功之路上启步。这种通行费对想踏上教育之路的人来说,无疑要比进入实业之路更高,因为即使是在建立了公共教育体系的国家中,初等教育一般仍受到忽视,而且,即使在有初等教育存在的地方,出于政治原因,也仅只教授最低程度的识字、算术和道德服从。不过,非常矛盾的是,乍看起来,教育之路似乎要比实业之路更有吸引力。

    这种认知并不奇怪,因为教育只需要人们在生活的习惯和方式上做一点小小的革命。学识,如果只是教士学习的那种学识,早已在传统社会中拥有了为人所认可、为社会所重视的地位,而且实际上,比它在纯正的资产社会中的地位更为显著。家庭中有一位教士、牧师或犹太学者,可能就是穷人所能期望的最大荣幸,也值得为此做出巨大牺牲。一旦开放这样的进身之路,这种社会倾慕可以轻易地转向世俗学者、官吏或教师,或者在最好的情况下,转向律师和医生。此外,学识不像实业那样,具有明显的反社会倾向。受过教育者不会像无耻自私的商人和雇主那样,主动攻击他的同类。实际上经常看到的情形是,他们(尤其是教师)明显地是在帮助同胞摆脱看来是他们苦难之源的愚昧无知和黑暗。比起对个人实业成功的普遍渴求,对教育的普遍渴求更容易实现,而且,学校教育比可赚钱的奇怪艺术更容易取得。在那些几乎完全是由小农夫、小商贩和无产者所组成的社区中,如威尔士,人们一方面会渴望将儿子送去从事教学或传教工作,但同时却对财富和实业本身有着痛苦的社会怨恨。

    然而,在一定意义上,教育代表着个人主义式的工作竞争、“向才干之士开放的职业”,以及实力战胜出身和关系。在此,教育的效用完全与实业不相上下,而且是通过竞争性的考试来实现的。如同往常,考试制度最具逻辑性的表现方式,也是产生于法国大革命之中,类似等级制度的考试,迄今仍在从学术优胜者中挑选出知识精英分子,去管理和教导法国人民。学识和竞争性考试,也是英国最具资产阶级意识的思想学派的理想。这个学派就是边沁主义的“哲学激进派”,他们最终(但不是在本书所述时期结束之前)会将这种理想以一种极为纯净的形式,强加在英国内政部和印度事务部之上,以反对贵族的激烈抵抗。凭实力取才,如经由考试或其他教育检定,已成为公认的理想典范。只有最为陈腐的欧洲公职,如罗马教廷和英国外交部,或最民主的文官制度,如美国,不在此列。最民主的文官制度,倾向于以选举而不是考试作为选拔公职人员的标准。虽然,像其他形式的个人主义竞争一样,考试是一种自由主义的方法,却不是民主的或平等主义的方法。

    因此,教育向有才之士开放所产生的首要社会结果,是矛盾的。它所产生的不是自由竞争的“开放社会”,而是官僚制度的“封闭社会”;但是,这两者——以其多样的方式——都是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时代中最富特色的体制。19世纪高等文官的气质,基本上仍是18世纪启蒙运动时的那种气质:在中欧和东欧是共济会式和“约瑟芬式”(Josephinian),在法国是拿破仑式,在其他拉丁语系国家是自由主义式和反教士的,在英国则是边沁主义式。众人一致公认,一旦有实力者在文官制度中巩固了地位,竞争就转变为自动晋升,不过,一个人究竟能晋升得多快和多高,仍取决于(在理论上)他的实力,除非有规定的平均主义强迫纯粹凭资历晋升。因此,乍看起来,官僚制度非常不同于自由主义社会的理想。然而,凭实力选才的意识、普遍的廉洁风气、讲求实际的效率、一定的教育程度,以及非贵族的出身,都将公职文官聚为一体。就算是刻板严厉地坚持自动晋升(尤其是在那个非常中产阶级的英国海军部中,其延续的时间已达到了荒唐程度),至少也有以下的好处:排斥典型的贵族徇私或君主偏袒的习性。在经济发展停滞落后的社会中,公职向新兴的中产阶级提供了一种替代的中心点(巴尔扎克小说中的所有官员,看来都是出身于小企业家庭或即将变成小企业家庭)。1848年的法兰克福国会(FrankfurtParliament)中,68%的议员都是文官或其他官员,只有12%的议员是“自由业者”,2.5%是实业家,这种情况并非偶然。

    因此,对有意追求名利的人来说,有幸的是,后拿破仑时期几乎在所有地方都是政府机构和政府活动明显扩张的时期,不过,这种扩张很难大到足以吸纳日益增多的识字公民。1830-1850年间,平均每人的公共开支在西班牙增加了25%,在法国增加40%,在俄国增加44%,在比利时增加50%,在奥地利增加70%,在美国增加75%,在荷兰增加90%以上。(只有在英国、英属殖民地、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和几个落后国家,按人口分摊的政府开支维持稳定或下降,而这个时期正是经济自由主义如日中天之时。)这种增加的情况,部分可归因于军队这个显而易见的赋税消费者。尽管没有发生重大的国际战争,军队在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却还是比之前要庞大得多。以1851年主要大国的军队总数为例,其中惟有英法两国的数字,低于1810年拿破仑力量臻于顶峰之际。其他大国,如俄国、德国和意大利诸邦国,以及西班牙,实际上拥有更庞大的军队。这种增加情况,也可归因于国家旧职能的发展以及新职能的取得。认为自由主义敌视官僚制度,是一种基本的错误观念。(那些具有逻辑思想的资本主义拥护者——激进的边沁学派,并不曾犯这种谬误。)自由主义只敌视缺乏效率的官僚制度,敌视政府干涉那些最好是留给私营企业去办的事情,以及敌视过多过滥的税收。使政府的作用降到只具守夜更夫的功能,这种庸俗自由主义的口号,掩盖了下列事实:剪除了无效率和干涉性功能的政府,会是一个比过去更为强大而且更有雄心的政府。例如,及至1848年,只有政府才拥有现代、而且经常是全国性的警察武力:法国始于1798年,爱尔兰始于1823年,英格兰始于1829年,西班牙始于1844年;除英国之外,通常也只有政府才拥有公共教育体系;除了英国和美国,公共铁路服务也归或将归政府所有;在任何地方,都是由政府经营日益扩大的邮政服务,用以满足急速增大的商务和私人通讯需求。人口增长迫使国家维持一个更大的司法系统;城市增长和城市社会问题也要求一个范围更大的市政管理系统。无论政府的职能是新增还是旧有,都日益依靠一个由专职官员组成的、单一的、全国性的文官体系去执行,其中的高级官员,由各国的中央权威任意调遣和升迁。这种有效率的服务虽然可以大量减少官员数量、消除**和兼职差役,并可降低行政单位的成本花费,然而却会创造出一个远令人可畏的政府机器。自由主义国家的大多数基本职能,看来都超出了大多数前革命**国家最狂放时的梦想,例如聘用支付薪酬的官吏或维持一支全国性的常规地方警力,去有效地评估和征收税款。征税的水准也超过从前甚多,甚至也曾间歇实行累进所得税率,而这正是自由主义政府得以维持的原因:实行自由主义的英国,其1840年的政府开支,竟相当于独裁俄国的四倍之多。(在英国,累进所得税是在拿破仑战争时临时征收,从1842年起常年征收;1848年前,没有其他重要国家仿效此一先例。)

    传说拿破仑的士兵会在军用背包里携带军官肩章,作为他最终取得元帅权杖的第一步。然而,那些新的官僚职位却很少在实际上等同于这些军官肩章。1839年时,法国计有13万名文职官员,其中大多数是邮递员、教师、低层征税官、司法官员,以及类似人员;甚至于内政部的450名官员和外交部的350名官员中,大多也是普通办事员,从狄更斯到果戈里的文学作品,都把这一类人描写得淋漓尽致。除了公职特权外,他们难得有什么值得嫉妒的,他们所得到的保障,只是可以用一种稳定的节奏终身挨饿受穷。只有寥寥可数的官职,够称上是一份中产阶级的好职业,从经济上看,诚实的官员不可能在过得去的舒适之外,指望更多东西。19世纪中期的改革者,在英国文官制度中设计了“行政管理级”官员,以作为适合中产阶级的级别,但即使是到今天,该级行政官员也不会多于3500人。

    虽然小官吏或白领工人的情况简朴如此,但若比起劳动贫民,他们还是像山峦般高高在上。这些人不需从事体力劳动。尽管只是象征性的,但他洁净的双手和雪白的衣领,都使他偏向富人那边。他们身上通常都带有公共权威的魔力。男男女女在他面前,只能排队领取登记着他们生活的文件,他对这些人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可以告诉这些人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在较落后的国家(以及民主的美国)兄弟子侄可指望通过他找到一份工作;在许多不那么落后的国家,他不得不受贿。对于无数的农民或劳工家庭,对于不太可能以其他方式提高社会地位的人来说,小官吏、教书和神职人员至少在理论上是可以触及的,这座喜马拉雅山是他们的儿子有可能攀登的。

    自由业很少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要想成为一名医生、律师、教授(在欧洲大陆上意味着当一名中学校长或大学教师),或者成为一名“从事各种职业的受过教育者”,都需要有多年的教育或出众的才华和机遇。1851年的英国,有大约1.6万名律师(不算法官)和不过1700名的法律学生(欧洲大陆上律师的数目和比例通常更高);大约1.7万名医生和外科医生,以及3500名医学学生和助手;不足3000名建筑师;大约1300名“编辑和作家”(法文的新闻记者[Journalist〕一词,尚未得到正式认可)。法律和医学是两个具有悠久传统的职业,第三个则是教士。教士提供的出路少于人们所指望的,如果只是因为它的扩张程度远慢于人口的增长,那也还好,但实际的情况却是,由于各个政府的反教士热情,使得这门职业正在萎缩而不是扩张。约瑟夫二世查禁了359座男女修道院,西班牙在其自由主义时期也极力查禁所有的修道院。

    只有一条真正的出路存在:即由世俗者和教会人士充任小学教师。教师这行的主要成员多半是农夫、工匠和其他简朴家庭的下一代,其数目在西方国家中绝非微不足道:1851年,英国有大约7.6万名男女自称是校长或普通教师,这还不包括2万名左右的家庭教师。对于身无分文而又受过教育的女孩而言,若她们不能或不愿以不太体面的方式谋生,家庭教师就是她们众所周知的最后出路了。而且,教学不仅是庞大的,也是正在扩张中的一门职业。教师的收入很低,但是,除了英国和美国这种市侩盛行的国家外,小学教师是极受欢迎的人物。因为在平凡男女第一次发现愚昧无知是可以驱除的时代,如果有任何一个人代表了这个时代的理想典范,那么这个男人或女人的生活及呼唤,必定能够提供孩子们他们父母从未有过的机遇,能够为孩子们敞开世界,能够以真理和道德浸润他们。

    当然,实业是向有才能的人开放的最明显职业,而且在一个迅速发展的经济潮流中,实业的机会自然相当多。许多企业的小规模性质、盛行的转包制、小规模的买卖,都使他们相对容易从事。但是,无论是物质、社会还是文化条件,都不利于穷人。首先,成功者经常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想要发展工业经济,就必须创造出一群比雇主或自行创业者更多的工资劳动者。每有一个人向上升入实业家阶层,就必须有更多人滑落下去。第二,经济独立必须具有技术能力、思想准备或财政资源(无论是多么有限),而这些全都是大多数人所没有的。那些足够幸运拥有这些条件的人——如处于少数地位的宗教派别成员,社会学家熟知他们从事这类活动的才干——都表现得相当出色:在“俄国的曼彻斯特”伊凡诺沃(Ivanovo),那些成为纺织业者的农奴,大多数都属于“老信徒”(Old

    Believers)教派。但是,若要是指望那些并不拥有这些特长的人们,例如大多数俄国农民,去做同样的事情,甚或在同样的条件上竭力仿效他们,都是完全不切实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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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各类群体当中,没有比少数派更热情欢迎向有才能的人开放晋升之途,无论这些职业是什么,因为这些少数派群体在当时尚不被允许跻身显著地位。这不仅因为他们出身不佳,也因为他们遭到官方和集体的歧视。法国新教徒以无比的热情投身于大革命期间和之后的公共生活,这种热情惟有西方犹太人所迸发的那种才干可与媲美。18世纪的理性主义为这种解放进行了准备,法国大革命则将它付诸实行。在此之前,犹太人迈向成功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商业或金融,一是解说神圣律法,但这两者都使他局限在狭小而且被隔离的犹太聚居区中。只有一小批“宫廷犹太人”或其他富有者,半隐半现地浮出其聚居区外,即使是在英国和荷兰,他们也要小心谨慎,不可走得太远,以免陷入危险和不得人心的境地。即使是这样有限的显露,也只有在那些昏醉的不信宗教者当中,才不显得不受欢迎,但总体而言,这些不信教者也摆明并不欢迎犹太解放。世世代代的社会压抑,使得犹太聚居区也实行自我封闭,拒绝任何违离严密正统之外的行动,并将其视为不信和反叛。在18世纪,德国和奥地利的犹太解放运动先驱,尤其是门德尔松(Moses

    Mendelssohn,1729-1786),都被骂成是叛逃者和无神论者。

    大批犹太人居住在旧波兰王国东部和立陶宛的犹太区内,这些犹太区迅速增长。区内的犹太人继续在充满敌意的农民当中,过着自我约束和叫人猜疑的生活,只有在教派信仰上,才能使他们有所分歧,一派效忠于立陶宛正统派学识渊博的拉比,另一派则虔信忘我入神却备受穷困折磨的哈锡德派。1834年,奥地利当局逮捕了46名加利西亚革命者,其中只有一名犹太人,这是非常典型的情形。但是,在西方更小的社区中,犹太人双手紧紧抓住他们的新机遇,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官员职位,即使不得不为此付出名义上受洗的代价,在那些半解放的国家中,经常也是如此。实业家想要得到的,甚至不止是官职。罗思柴尔德家族是国际上的犹太之王,他们不止是有钱而已。他们本来可以更早发迹致富,尽管这一时期的政治军事变化,为国际金融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他们此际也已被视为有钱人,具有一种与他们的财富大致相称的社会地位,甚至渴望成为贵族。事实上,欧洲的王公们已从1816年开始授予他们贵族爵位(1823年,他们成为世袭的哈布斯堡男爵)。

    比犹太人的财富更令人吃惊的,是在世俗的艺术、科学和各种职业中,犹太人才华横溢的表现。以20世纪的标准来衡量,这种才华的展露还很有限。不过,到了1848年,19世纪最伟大的犹太思想家和最成功的政治家,都已双双达到成熟时期。他们分别是马克思和迪斯累里(Benjamin

    Disraeli, 1804-1881)。此时尚无犹太籍大科学家,只有几位虽不是第一流却也有显著地位的数学家。迈耶贝尔(Meyerbeer,1791-1864)和门德尔松(Mendelssohn-Bartholdy,188-1847)还称不上是当时最杰出的作曲家;不过在诗人当中,海涅(Heinrich

    Heine,1797-1856)的诗作流传下来,评价甚高。此时也还没出现伟大的犹太演奏家和指挥家,没有重要的犹太画家,惟一重要的戏剧演员,就是女演员拉舍尔(Rachel,1821-1858)。事实上,天才的产生并不是衡量一个民族获得解放的尺度,反倒是从大批并非最卓越的犹太人才突然涌现,并且加入到西欧的文化和公众生活之中——尤其是法国,最重要的是德国诸邦——更能看出这种解放。这些人才的涌现,为来自偏远内地的犹太移民提供了语言和意识形态,用以逐渐填平横隔在中世纪与19世纪之间的鸿沟。

    双元革命赋予犹太人在基督教统治之下所曾享受到的、最接近于平等的东西。那些抓住机会的犹太人,所希望的莫过于“同化”到新社会之中,而且出于明显的原因,他们的归属感几乎全都是自由主义的。然而,即使是煽动性政治家还没有认真利用流行于被剥削大众中的反犹主义(到此际,劳工大众已经可以把犹太人视作资本家),犹太人的处境仍是捉摸不定、令人不安的。(日耳曼强盗“屠夫”毕克勒[JohannesBueckler,1777-1803]专以犹太人为牺牲品,并因此名声大噪;在19世纪40年代布拉格的工人骚动中,也有反犹太的情形。)在法国和德国西部(尚不及于别处),一些年轻的犹太人发现自己正梦想着一个更为完美的社会。有一种明显的犹太特质存在于法国的圣西门主义中(罗德里格斯〔OlindeRodrigues〕、皮尔耶兄弟、阿列维[Leon

    Halevy]、戴希塔尔〔d’Eichthal〕),并在较小程度上存在于德国的**中。(赫斯[Moses

    Hess]、诗人海涅,当然还有马克思,不过,他对他的犹太出身,表现出一种彻底的冷淡。)

    犹太人所处的地位,使他们格外乐意融入资本主义社会。他们是少数族群。他们之中的极大多数已居住在城市中,在很大程度上已对城市化的种种疾病有了免疫力。统计学家已经注意到他们在城市中的死亡率和患病率较低。他们之中极大多数是识字者,不从事农业;而且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在从事商业或各种专门职业。只要察觉到新形势、新思想所具有的潜在威胁,他们本身所处的形势就会不断地迫使他们去思考这些新形势、新思想。但在另一方面,对世上大多数的民族而言,适应新的社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种不适应,部分是因为顽固的旧习使他们几乎不可能理解新社会对他们的期待。如在19世纪40年代,年轻的阿尔及利亚绅士,被送到巴黎接受欧洲教育。他们吃惊地发现自己受邀参加这个皇都中的任何活动,除了国王和贵族的社交宴会。此外,新社会也不比旧社会更容易适应。那些接受中产阶级文明洗礼和行事方法的人们,可以自如地享受其好处;但那些拒绝或无力这么做的人们,简直就无可指望。坚持选举权必须有财产资格限制,这是1830年时各个温和自由主义政府的特色,其中的偏见不仅是政治上的。他们认为无法表现出积聚财富能力的人,称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人,因而也很难说算是一个完整的公民。这种态度在欧洲中产阶级与异教徒的接触当中,表现得最为极端。欧洲中产阶级致力于通过明智纯真的传教士,说服异教徒皈依基督教、信仰商业并穿上裤子(其间无法划出明显界线),或是想把自由主义的立法真理强加给他们。只要他们接受了这些,自由主义(至少在革命的法国人当中)就准备授予他们具有一切权利的公民身份,或者如在大英帝国的子民当中,完成他们有朝一日成为一名英国人的希望。这种态度充分反映在拿破仑三世的参议院中。在本书所论时代结束但仍受其影响的数年中,法国参议院向阿尔及利亚人开放了公民身份:“根据他的要求,他被允许享有法国公民的权利,因此,他必须遵守法国的民法和政策。”阿尔及利亚人所必须放弃的,实际上就是伊斯兰教信仰;如果他不想这么做——极少有人这样做——那么,他就仍是一个人民而不是公民。

    “文明人”对“野蛮人”(包括国内大量的劳动贫民)的众多轻蔑,都建立在这种露骨的优越感上。中产阶级世界对所有人都是自由开放的。那些未能进人其中的人,要不是因为缺乏才智、道德或精力,而罪有应得;便是受到历史或种族遗产的拖累,否则,他们早已充分利用他们的机会了。这种发展约在该世纪中期达到顶点,于是,那段时期也就变成一个史无前例的冷酷时期。这不仅是因为当时的富人对其周围令人震惊的贫困完全视若无睹,那种恐怖的贫穷现象,只会对外来访客造成冲击(今日印度贫民窟的情况亦然);更因为他们提起穷人的态度,就好像谈到外国的野蛮人一样,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如果他们的命运是要成为工业劳工,他们也只会是一群乌合之众,要以绝对的强制、严厉的工厂纪律、辅之以国家的帮助,强迫他们适应恰当的纪律模式。(颇有特色的倒是当时的中产阶级认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与明显具歧视性的劳工法典之间,并无矛盾之处;在这样的法典中,如1823年英国的《主仆法》,工人违背合同要处以监禁,雇主违背合同却只处以少量罚金,如果真有其事的话。)穷人应当让他们一直处在饥饿的边缘上,因为若非如此,他们就不愿工作,就不会具有堪称为“人”的动机。雇主们在19世纪30年代后期对维勤梅说:“工人们为了自己着想,应该使自己经常受需求所迫,因为这样他才不会给孩子们树立坏榜样。而且,贫困也可以确保他的良好行为。”然而,对中产阶级来说,穷人还是太多了,他们只能指望马尔萨斯的人口法则能够发挥作用,去饿杀足够多的穷人,以建立生存人口的最大限量;当然,除非每一个不具理性的穷人都能节制生育,理性地确立他们自己的人口控制。

    这种态度与正式承认的不平等,只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1853年,巴德里拉尔(Henri

    Baudrillart)在法兰西学院的就职演说中提出:不平等是人类社会的三大支柱之一,另外两个是财产和继承权。于是,阶级社会就这样在形式平等的基础上重建起来。失掉的只是昔日它所宽容的那些东西:认为人既有责任又有权利的普遍社会信念,以及美德善行绝不仅等于金钱的信念;下层阶级虽然卑微,也有在这块上帝召唤他们前来的地方,过一种简朴生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