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二章 科学经费筹措(2/2)

做到这一步的有效办法是通过商业企业所发明的方法,即广告和宣传。至少是在英国,职业的道德准则迄今大体上使科学家们不愿采用这种方法。甚至也没有完善的科学新闻报导机构。在英国没有一家大报设有科学编辑,连拥有经常性科学新闻采访记者的报纸也极少。美国的情况自然是好一点,但是即使在那里,重要的发明和应用也极少象在苏联的一切报纸上那样,被当做头条新闻刊登。由于大家不知道科学工作情况,它就不能得到人们的赏识,于是就不得不以转弯抹角的和特别的方法来筹款,结果就象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促使科学家为那么一点点可以弄到手的金钱而进行了不体面的倾轧,而不是大家联合起来提出要求,以便为科学争取充份的预算。

    科学基金  解决办法是设立某种集中的科学基金。尽管这个办法能否做到殊堪怀疑,技术上还是可行的。采用这个办法就可以把一切现有科学财源集中起来,而且可以用个人、企业和政府的补充津贴来作为补充。基金分配权将操在一个同前一节所说委员会相似的科学和工业委员会手中。要解决的最困难的问题与其说是资金分配,不如说是筹措经费的手段和不同来源的款项的相对比例。我们一开始就知道,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不可能有一个统一的科学部门,因为各企业仍然需要科学工作的某一部分为它们自己的利益服务。不过如果各企业能够至少把科研经费的一部分用于牵涉整个行业的研究工作的话,我们就能够比目前更加接近于建立统一的科学部门。这便是英国建立研究协会时所采用的原则,不过还可以加以扩大以便包括现有工业的全部,而不是象目前那样仅包括全部工业的一半。在另一方面,至于对许多工业可能有帮助的更带有基本性质的科研和对整个社会有价值的科研,在目前条件下期望企业向这些研究项目捐款,那完全是痴人做梦。在目前情况下,这种科研费用应由政府负担,也就是由纳税人直接地或间接地负担。实际上,议会科学委员会已经向政府提出了遵照这一原则设想的一个关于科学捐赠基金的方案,其主要内容见于附录。它的主要论点是:在应用科学中,研究项目需要十年期间才能达到可以实际应用的程度。所以,科学的需要同现时生产条件无关,而是在十年以后才会与之发生关系。源源不断供给经费是基本的必要条件,科研经费随商业循环而变化所造成的可悲结果已在上文谈过了。有了一个捐赠基金,就可以在繁荣年代交进大笔款项,而在萧条时期就可以交纳小笔款项或者不交纳。这样就可以消除经费收入的波动,并且使科研工作可以获得稳定的和缓慢增加的收入。同这个方案同时提出的还有关于扩大应用科学范围,把英国工业全部包括进去,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仅包括其半数的建议。

    官方的反对理由  不出所料,官方对议会科学委员会的建议作了否定的回答(见附录Ⅴ)。谘询委员会的反对理由有两点:第一,政府捐款资助科研时,其数额超过工业家自己愿意捐助的程度是不适宜的。其次,捐赠基金的原则有其内在的缺陷。他们指出:虽然工业家对科学好处的认识可能来得很慢,不过还是有所提高的。为了说明为什么情况是这样,他们提到自己的报告书:“在工业中应用和发展科学设想,有赖于彻底理解工业怎样利用科学和科学方法。只有在科学家和工业家对这种合作的问题加以研究后,才能做到充分应用和发展。在受过科学教育的人和大多数从事工业生产的人之间有着不同的训练、经验和观点。某些人希望科学得到合理利用以便为社会带来潜在好处。他们往往没有想到上述各种因素。科学家必须同工业家取得妥协。为此,我们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便是妥善组织科研工作,以便促进同工业界的联系。……有人催促我们立即建议大大增加国家科研开支以解决工业上的困难。我们认为:这种没有条件的发展是没有理由的。符合国家利益的合理的开支要看工业界在多大程度上普遍准备利用科学方法和科学知识的进展。只要我们象现在那样地确信,工业界正显得越来越准备有效地利用科学成果,我们就能够向国民说明为什么要采取不断发展科学以适应随时产生的新需要的政策。自1915年任命首届谘询委员会以来,我们的前任和我们自己就一直遵循着这一政策前进。”——《1930—31年度报告书》。

    他们的第二个论点是:政府的捐助已经不断有所增加了,虽然根据他们自己所列举的数字看来,在1928和1933年之间每年增加比率仅为百分之一又二分之一,在以后的五年中为百分之七又二分之一。这十分明显地说明商业循环的影响。他们显然是假定后一种增加比率可以永远继续下去。他们甚至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衰退的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紧迫的现实了。反对捐赠基金的根据是:这样,基金就不能由议会加以控制了。这种议会控制权似乎只有理论上的重要性,因为在过去十五次的预算辩论中,科学部门的预算只占用了半小时。这个回答本身就等于完全承认我们目前经济和工业制度甚至无力为本身的利益来充分利用科学。

    在这种情况下,官方的意见大概是正确的,目前的科研经费筹措制度可能是现有经济体制下最好的办法了。

    私人赠款  科学还有第三种收入来源——私人赠款;但是这必然是极难加以规划的。在现代条件下,这也许是筹措科研经费的最糟糕的办法了。这种捐赠不能不是极其无规律的而且金额大多是无法预料的,不过它的最糟糕的特点是这类基金的分配和使用的一般目的。除了一些令人肃然起敬的例外情况外,现在人们把大笔钱交给科学界的原因是为了作宣传或者为了不受良心责备。一个企业或者个人对科学界的大笔捐款可能很有助于提高或保障施舍者的名誉。在英国,这可能是取得荣誉的捷径,在美国则会赢得普遍的尊敬。不过不论施舍的动机如何,大施主和潜在的施主成为一种经常存在的诱惑力,促使科学家个人或者集体勾心斗角要从这些捐赠中分得一点残羹冷炙。这些钱一般并不用于最急需的地方,而是落入最善于从富人那里争取捐助的科学家之手。结果,大量遗赠都浪费于砖瓦和灰浆,或者浪费于能力差的或趋炎附势的科学家。更糟糕的是,获得这种捐助的机会促使科学界对富有者和他们的机构普遍采取奴颜婢膝的态度。大多数有激进思想的教授,一旦觉得自己的观点可能妨碍他们取得有助于他们最心爱的研究项目的经费,就不敢贸然发表意见了。经验已经证明,只有当基金金额数字很大、足够慢慢花用而且可以由公正而独立的委员会控制的时候,才能减少这些弊病。不过,没有一个基金,甚至包括洛克菲勒基金在内,有足够多的金额足以符合这些条件。如果有一个企业、政府和个人都向它捐助的总的科学捐赠基金,就可以消除目前的许多弊端。但即使这样,普遍存在的奉承现象必然会继续存在。

    科学事业能否自给自足?  如果科学家自己能够从应用他们的发明所得的收益中分得可观的一份,筹措经费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人们已经作过这种尝试,设法制订了科学发明专利取得办法以便使科研工作直接获得好处。最卓著的例子是威斯康星大学所取得的制造维生素D的专利权。

    不过总的来说,科学家本身并不赞同这种做法,因为他们明白,在大多数情况下,专利办法会阻止科学的有益成果的应用。在医学方面尤譬如此。由于专利的限制,有益于整个人类的药品维持高价,以至只有最富有者才用得起。科学家感到自己参加这种交易是违反自己的基本原则的,虽然由于现有企业的排外性集团的缘故,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不过除开这种道德上的考虑之外,任何通过专利来筹措科学经费的规划也还是有严重的实际困难的。目前不大有什么重要的专利交给大型垄断公司以外的企业来经营可以获得成功。有时,这些垄断企业把专利收买起来可能是值得的,不过一般来说,避开专利的规定要容易得多,而且在诉讼中,钱多的总是操胜算。总的说来,科学家本能地不参预商业还是一桩好事。由于他们专长不在此,亏损机会大概不少于赚钱机会。这种损失可能使整个科研部门无限期关闭并使许多人受苦。即使科学家在商业上取得成功,他们一般只能以牺牲自己的科学才能为代价,而且还得同意实行保密和刊登夸张的广告。这种夸张的广告是在商业上取得成功的必要条件,然而却和科学精神很不相容。

    经济民族主义和计划性科学  在现代国家中,科学经费筹措工作中越来越重要的是它和国民经济的关系。事实上,某些国家可以能保全一些科学,几乎完全是由于这个缘故。例如在德国,政治生活的整个气氛是敌视科学精神的。血统和国土被认为比知识更重要,不过在现代世界中,他们也不得不勉强承认,血统和国土不足以保证国家荣誉和民族自由。他们由于两件事而需要科学:要使战争机器完善起来以及同一件事情的另一方面,要使国民经济朝着自给自足方向而完善起来。虽然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可是所有其他资本主义国家都明显存在同一倾向。例如,在英国,这一倾向促使政府成立和保持科学和工业研究部。国民经济对科学所施的压力的效果主要是使应用科研朝两个方向发展:第一,是朝主要同军备有关的重工业,特别是冶金和化学工业发展;第二是在较小的程度上朝着解决食品的生产和保存问题的方向发展。这就扩大了物理学和生物学之间已经存在的不平衡。假如食品研究工作更带有生物学性质,这种不平衡当然不至于这样明显,可是我们在这里却遇上了现代政治的一个内在矛盾,即在政治上对农业的原始生产方法的关注。这种关注总是和经济上的民族主义同时存在的。由于不能得罪保守的地主和农民,所以有必要使农业保持原始状态,因为他们是内政上的反动力量和兵源的支柱。结果,社会把大量的化学人才用于制造合成食物,以免实行农业合理化所必需的比较小的行政和政治改革。食物保存的研究使组成大规模商品分配托拉斯的中间商人得到的好处实际上远远超过生产者或消费者。不过为了经济民族主义利益而发展科学可能也是有间接好处的,因为这第一次指明可以进行有组织的科学研究来解决涉及整个社会利益的问题,并且说明了,可以在美好的时代把这类有组织的研究工作从目前备战的轨道转移到造福社会的轨道上来。

    科学自由我们就这样地粗略描述了在两种不同类型的社会和经济环境中科学发展的可能性。这可能有助于说明一个要科学在其中发挥充分作用的社会组织的必要条件是什么。从根本上来说这是一个涉及面更广的问题——科学自由的问题。科学自由不单是对这个或那个研究项目或者理论不加禁止或限制,虽然今天在某些国家中,科学连这个最起码的自由也没有。充分的科学自由还不仅仅以此为限。要是人们得不到经费,即使允许他们进行科研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研究资金的缺乏象警察监视一样有效地妨碍科学发展。不过即便提供了资金、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是依照科学发展的内部需要提供的,科学还是没有充分自由。科学活动的整个周期并不因为有了一个发现就算完成了。只有当这个发现作为一个观念作为一种实际应用,被当代社会所充分吸收的时候,这个周期才算完成。

    摧残  只有当科学在社会生活中可以起积极的作用,而不仅仅是供人思考的时候,科学才能充分发展。这当然就是科学在十七世纪和十九世纪初期大发展时代中所起的作用。那时资本主义破天荒第一次为有效地利用自然力量提供了机会。可是今天科学的利用越来越受限制而且被用于卑鄙的目的。科学自由的缺乏和对科学的滥用也转而影响它的内部发展。在建立了一个伟大的传统的学科中,科学还是有可能遵循那个传统的路线前进,可是在其余的学科中,例如在生物学和社会学方面,科学的进展已经无疑地受到阻碍了。和当代实际生活脱节的科学肯定要堕落到学究作风的地步。

    可见整个科学经费筹措问题所具有的社会经济性质远远大于它所具有的纯科学性质。一旦科学在推动社会进步中起了公认的作用,依照一个合理计划为科学筹措充足经费的问题就不应该有什么困难。所需经费的总额是这样微不足道,除了遇上极大的危机或者在破坏性战争以后的重建时期,为科学研究找到充分的或者过于充分的经费理应是没有什么困难的。一旦把科学很好地组织起来,使大众能迅速而直接地受益,它的价值就会变得十分显著,把国民收入的百分之一、二拨给科学事业使用也就不会遇上什么困难了。这个数字将等于科学在今后二十年中可以吸收的经费,而且相当于今天它在大多数资本主义国家中所吸收的金额的五至二十倍。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其限制因素将不是可以取得的经费数额,而是可以使用这些钱的人人数不足。在人类需要可以用我们现在无法设想的方式满足之前,科学有着得到充分利用的前景。

    科学事业需要组织起来  我们已经讨论了科学组织工作的一般问题的各个不同方面。这种讨论不能不带有纸上谈兵的性质,因为我们所谈的都仅仅是将来可能存在的组织形式,所以提不出具体例子。在这种论述中,仅能考虑到一些可以估计的因素,然而更为重要的却是那些不可估计的因素。

    一种组织形式,不论规划得多么完善也不论它和总的社会规划结合得多么密切,如果它不能代表推行这个组织形式的人们的实际愿望,就毫无用处。因此,只有主要根据科学家自己的态度以及公众对科学的态度,我们才能估计出任何改组科学的工作取得成功的可能性。不承认迄今在科学界还存在不信任任何组织形式的想法是没有用的。不过这种不信任部分地是来源于科学要保持本身自由,不受教会和经院式大学的蒙昧主义限制的老传统,部分地来源于国家控制科学的较为近期的经验。至于第一点,老是念念不忘科学界过去的斗争往往只会使人看不到眼前的真正危险:人们已经不再对科学进行全面压制,而是具体加以利用。应该把现代的科学自由看作是行动的自由而不仅是思想的自由。为此就有必要组织起来,不过科学组织形式要想起作用,就不能而且也不可能是不加考虑地从企业或者政府机关硬搬过来的那种组织形式。把科学置于这种纪律和常规的束缚之下,科学就肯定会夭折。目前受到这种束缚的很大一部分科学工作实际上已经死亡了。组织起来不一定就意味着受这种纪律和常规的束缚。

    正如我们已经设法证明的那样,它可以既自由灵活,又井井有序。如果科学事业能保持以民主形式表达的民主精神作为它的主要核心,没有一个科学组织会失去科学的实际进步中所固有的团体精神和追求知识和争取造福人类的渴望。如果我们要拥有一个科学组织,主要要由科学家自己努力把它建立起来。他们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将在下一章予以讨论。

    科学家和人民  不过建立科学组织不能单靠科学家自己。科学家不能强迫社会接受他们的服务;他们必须成为科学与社会之间自觉自愿的伙伴关系的一部分。可是这就意味着不从事科学工作的公众要更加充分认识科学的成就和发展的可能性。为了使科学充分发挥威力,也需要从经济上把社会妥善地组织起来,使普遍的人类福利——而不是私人利润和民族扩张——成为经济活动的基础。科学家也许会比目前社会中任何另外一部分比较富裕的人都更适合于这样的经济制度。因为科学事业一向是科学工作者的公社,彼此帮助,共享知识,它的个人或集体不追求超过研究工作所需要的金钱或权力。他们一贯以理性的眼光和国际眼光看待问题,因此,从根本上来说,他们同力求把同甘共苦的原则不但扩大到知识界而且也扩大到社会和经济领域中去的运动是殊途同归的。为什么科学家或者社会还没有充分理解这个基本的共同点,将留待下章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