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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8世纪的科学革命观(1/2)

    在18世纪初,B.丰特奈尔(1657-1757,法国科学家,文人,伏尔泰称之为路易十四时代最多才多艺的人)站在一个得天独厚的位置上评估他那个时代的数学和科学。作为巴黎皇家科学院的常务秘书,他总结了科学院成员的思想活动,并且写作了一部关于这个群体早年活动的历史。因此,丰特奈尔关于数学中所发生的革命的看法,对于一部关于科学革命的历史的著作来说,具有特别的重要性。丰特奈尔在《几何学……原理》(1727)一书的序言中讨论了牛顿和莱布尼茨新发明(或发现)的微积分,以及伯努利、洛必达、瓦里尼翁这些伟大数学家在将这一学科“极大地’驻前推进的过程中所使用的几个方法。然后他说,微积分将“一种人们从前不敢对此抱任何奢望的工具”引入了数学,而且“这是一个在几何学中几乎发生全面革命的时代”(1790,6:43)。“epoque”(时代)和“revolution”(革命)这两个词的连合(conjunction)使我们确信,丰特奈尔期望这样一个量的体系的变化将完全改变数学的状况。而且,丰特奈尔同时强调,这场革命是“愉快的”,换言之,它对于数学科学来说是进步的或有益的,尽管伴随着出现了几个问题。

    丰特奈尔在1720年以常务秘书的身份为数学家M.罗尔写的颂词中使用了“革命”这个术语。“革命”一词在这里的出现与罗尔本人的工作无关,而是在关于洛必达《无穷小分析》(这是关于微积分的第一部教科书,1696年在巴黎出版,后来又分别于1715、1720、1768年再版)一书的评论中提出来的。(丰特奈尔实际上是洛必达那本书的匿名序言的作者,尽管他运用了一种可能使不善猜疑的读者认为它是洛必达本人文笔的风格。)丰特奈尔认为(1792,7:67):

    那个时候,洛必达的书已经出版了,而且,几乎所有数学家都开始转向新的无穷几何学「即新的微积分」。——直到那时也没有多少人知晓。数学家们所使用的方法的惊人的普遍性,证明的极其简洁,最困难的解法(解式)的精巧和速度,一种特别的、出人意料的新奇,都引起了数学家的注意,因而,在数学王国中发生了一场非常显著的革命。

    丰特奈尔在为洛必达所写的颂词(1704)中也使用了“革命”这个概念。在这篇领词中,丰特奈尔再一次谈到洛必达的教科书以及‘哪些正在成长为数学家的人们对《无穷小分析》一书的渴望”。丰特奈尔写道,洛必达的目的“主要是造就数学家”,而且,他满意地看到,“以前留给那些现在已近暮年、对数学感到忧虑的人们的问题,对于年轻人来说,已经成为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了”。“显然,这场革命的规模将会更大,而且总有一天,我们将会像从前发现那么多的数学家那样,发现更多的数学研究者”(1790,6:131)。

    上述在谈到洛必达的教科书时对“革命”一词的这两个用法与以前的情况是不同的,因为,微积分引起了数学中的一场观念的革命,而洛必达的《无穷小分析》一书则巩固了那场革命,并且使它的方法和成就对于数学家的职业革命化是如此有效和得心应手。换言之,(在丰特奈尔看来)洛必达对于吸引年轻的数学家(几何学家)进行新的分析并且赋予它们以新的力量发挥了主要的作用。因此,丰特奈尔看来在“une revolutionpresque totale……dans lageometrie”(几何学〔数学」中的一场几乎是全面而彻底的革命)和“une revolution bien marquee(非常显著的革命)之间作了区分,如洛必达的书在几何学界所产生的革命(即几何学界的一场显著的革命)。

    确切些说,那些研究微积分的人都从经验中体会到了丰特奈尔所描述的东西——以一种简单而又直接的方式解决那些最困难的问题的力量。解决复杂问题的卓越的工具的这种意义通常首先展现在对分析几何学的研究中,以及后来的微积分中。在经历了17世纪的两次伟大革命——笛卡尔和牛顿(他同莱布尼茨共同分享了荣誉)之后,数学的力量和深奥被揭示出来。

    正如丰特奈尔充分意识到的,牛顿和莱布尼茨就微积分的发明优先权问题曾进行过激烈的论战。在其《几何学……原理》一书的序言中谈到微积分时说:“牛顿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奇异的运算的人,而莱布尼茨是第一个将它公之于众的人。关于莱布尼茨和牛顿都是微积分的发明者这个问题,我们已在1716年加以叙述和说明,而且我们在此也不会再作重复”。

    丰特奈尔使用“时代”(“它是一个几乎全面革命的时代”)表明,“革命”具有创造某种全新的东西的含义(见上文,第4章)。丰特奈尔也写道“总体的革命”或全面的革命。在思考一场意义极其重大的变革时,“total”(总体的、完全的)和“complete”(全部的,彻底的)这些词是被用来表明:革命改变了一切。然而这意味着,这样一个用语的使用者已经忘记了这个词原来的循环的含义,因为一场全面的或总体的革命(如在三百六十度摆动或绕轨道转满一圈时),照字义讲意味着回到出发点,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根本的变化。

    丰特奈尔除了论及数学领域的革命外,还谈到人类事务其他领域的革命。在一篇有名的短论——“论数学的有用性”——中,他说,历史提供了一幅“人类事务中继续革命的景象”。这些构成了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发生的帝国、道德、习俗和信仰的盛衰和兴亡(1760,6:69)。在他关于彼得大帝一世的颂词中,丰特奈尔专门谈到在俄国发生的革命,以及马莫德在波斯进行的一场革命。

    在18世纪初,丰特奈尔展现给我们的革命(不带有该术语的旧的循环的根源的任何遗迹)观,是把革命看作一种被认可的科学变革的方式——当然,这里所说的科学的变革是在数学中的变革,而不是自然科学或生物科学中的变革。我未曾发现丰特奈尔谈及笛卡尔引发了一场革命,虽然丰特奈尔坚定地相信笛卡尔哲学;在他为牛顿所写的传记中,他也没有援引革命的概念或使用这个术语(见科恩和斯科菲尔德的著作1978,427——474)。我认为,对于数学中而不是自然科学中的一场革命的这个卓越的比较早的论述具有重要意义,同时也表明,无论笛卡尔还是牛顿的自然哲学,正像牛顿和莱布尼茨的新数学一样,到那时为止尚未得到充分而普遍的认可。

    随着18世纪的发展,牛顿在自然哲学中的革命才越来越多地为人们所认识(而且,最终得到几乎普遍的认可)。我所发现对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革命力量的最早的明确阐述,见于阿列克塞一克劳德·克雷洛1747年11月15日在巴黎皇家科学院的一次会议上宣读的论文的开场白中。克雷洛明确说:牛顿的“名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是标志着自然科学中一场伟大革命的划时代的事件”。这里,我们也许可以再次注意到,使用“时代”一词,在克雷洛断言一场牛顿式的革命时,是一个强有力的因素。克雷洛的陈述更加重要,因为他在其中进行陈述的那篇文章致力于探讨这样一种可能性,即牛顿的引力平方反比定律可能并不是精确无误或绝对正确的,而是需要修改的。

    对科学革命的这两个比较早的论述都与牛顿有关,这个事实值得注意,因为,正是牛顿在理论数学中的成就和他在万有引力力学的基础上对宇宙体系的分析实际上给科学的革命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并使科学家和哲学家们都认识到,一场革命事实上已经发生了。我们也许可以说,牛顿1687年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对于认识一场科学革命的发生,发挥了与历温年光荣革命显然对政治革命发挥的相同的作用。

    狄德罗和达朗贝

    正如我们在上一章看到的,在狄德罗和达朗贝共同编纂的伟大的《百科全书》中,对政治革命(在世俗的非循环的意义上的革命)以及作为几何学、天文学、地质学和钟表学中的一个术语的“革命”进行了相当多的讨论。但是,对于科学中发生的革命——与过去进行彻底决裂意义上的革命——则未作任何涉及。关于这个主题,我们必须转向《百科全书》中由达朗贝和狄德罗的著作增补的其他条目。在《百科全书》(1751年出版)的“引言”中,在简短地概括近代科学的兴起,或者说与近代科学密切相关的哲学的兴起时,达朗贝引入了革命的概念。但是,该篇短论的目的是要概括出对所有知识包括科学的~种方法论的和哲学的分析——这在他的计划中占据了主要位置——而不是描述科学本身。

    达朗贝的历史描述是从“掌玺大臣(**官)培根”(他被置于一个前辈的位置上)开始的,然后转向对笛卡尔所进行的根本的创新作简短的概括。尽管充分认识到牛顿自然哲学的重要性——事实上,正是牛顿的自然哲学推翻和取代了笛卡尔的自然哲学——但达朗贝仍然觉得需要为笛卡尔这位法国人和数学家同行说几句话。因此,他提请人们特别注意笛卡尔(他显示了“如何摆脱经院哲学、舆论和权威的束缚的智慧”)伟大的“反叛”。达朗贝非常清楚地知晓政治的革命力量的作用,而且他把笛卡尔描绘成(1751-1780,I:xxvi;达朗贝1963,80-81)“一位反叛者的领袖,他最先敢于起来反抗一种专横、独断的势力,而且,在准备一场彻底的革命的时候,奠定了一个更公正、更美好的而他本人不可能看到被确立起来的政体的基础。”笛卡尔在如此“准备”“革命”的过程中的作用,或他的“反叛”,是“对哲学的一个贡献,这一贡献比起他的杰出的后继者此后所作的贡献可能是更难以做出的”。尽管达朗贝没有专门指出这一点,但是他含蓄地告诉我们,笛卡尔所准备的革命是由牛顿完成的。因为,达朗贝不仅同时用可以想象到的最可嘉许的措辞详细而清楚地说明了牛顿在普通物理学、天体力学和光学领域中所取得的成就,而且他还特别指出,当牛顿“终于出现”时,他“赋予哲学一种显然它要保持的形式”。因此,在科学中,牛顿实际上完成了笛卡尔只是对此作了准备的革命。

    而且,在指出这个“伟大的天才「牛顿以识到现在正是从自然科学中清除猜想和含糊的假设的时候”(1963,81)之后,达朗贝说,牛顿“几乎完全回避讨论他在其最有名的著作中的形而上学”。这个评论的重要性在于,它使达朗贝对牛顿的描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因此,既然他在这里没有引起任何革命,那么我们将不会从这一主题「即形而上学」的观点来考虑他”。这里的意思是说,牛顿是从其他的观点——万有引力,天体力学,宇宙体系,光学,科学解释的性质和局限——引发了一场革命。实际上,达朗贝明确地说,牛顿“无疑已经得到整个的认可,因为他用大量真正的财富丰富了哲学”(1963,83)。然后他又作了适当的评论。他说,牛顿“通过讲授哲学,也许做了更多明智的事情,并且把笛卡尔迫于环境而不得不给予它的那种大胆限制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1963,8l)。

    科学中的革命的概念非常清楚地见于达朗贝为《百科全书》写的题为“Experimental”(实验)的条目中。在该文中,就像在“引言”中那样,达朗贝对这一学科的历史作了简短的回顾,再次强调了培根和笛卡尔并以牛顿为结束。首先,达朗贝认为,培根和笛卡尔引入了“实验物理学的精神”;不久,意大利的实验研究院、玻意耳、马略特等人继续了这一工作。后来(《百科全书》<1751-1780>6:299),笛卡尔的科学取代了亚里士多德的科学,也就是说,取代了亚里士多德的注释者们的科学。他认为,牛顿成功地证明了他的前辈只是预言过的东西——将数学引人物理学的真正的艺术。牛顿把数学与实验和观察相结合,创立了一门真正新的科学,这门科学是“精密的、深奥的和有启发意义的”。达朗贝认为,最初,牛顿的思想并末被充分地欣然接受,但是,“新的一代牛顿式的科学家终于崛起了”。因此,达朗贝几乎和大约两个世纪以后马克斯·普朗克所做的一样,是最早认识到科学革命的世代特点的人之一。达朗贝写道:“一旦一场革命的基础得以确立,那么这场革命就几乎总是在下一代人中完成。革命的完成不太可能更早,因为完成这一革命的障碍是自动消失的,而不是人为地放弃的;当然,它也不会更晚,因为一旦越过了完成革命的障碍,那么人类精神的发展通常要比它自己期望的快得多,除非它遇到新的障碍,使它不得不长时间地停止下来”。在这段话中,达朗贝不仅表达了一种随着世代的交替科学得以历史发展的哲学;他还把科学中的伟大革命集中于牛顿的著作。

    在另外一篇与《百科全书》无关的作品——“对18世纪中叶人类思想的概要描述”——中,达朗贝提出了关于思想领域革命的一种一般理论(1853,216-218):“大约三百年来,自然似乎注定了每一个世纪的中叶都是人类思想中发生革命的时代”。他特别提到,“在15世纪中叶,对君士坦丁堡的夺取,在西方国家引起了文学界的复兴”。同样,“16世纪中叶则经历了宗教和欧洲大部分国家体制的一个迅速的变革”。最后,“在17世纪中叶,笛卡尔创立了一门新哲学”。

    《百科全书》第6卷1756年在巴黎出版,其中收有达朗贝写的词条“实验”。前面的一卷(第5卷,巴黎,1755)收入了狄德罗关于科学中的革命的讨论;这个讨论见于他所写的“百科全书”这个条目中。狄德罗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科学中正在发生变革,所以,在以前的世纪中出版的所有辞典都会缺少科学发明或放在显著地位并赋予新的意义和重要性的新的词汇。因此,在“光行差”这个词条下面,比较旧的辞典不可能给出现时的天文学的意义(这同布拉德雷<1693-1762,英国天文学家)的发现<即光行差效应的发现)联系在一起),而“电流”这个条目可能只会有一条线或两个给出的“虚假的概念和古老的偏见”。狄德罗认为,即使如此,“科学和文理科学(包括艺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及人文学科)中的革命也许并不如在力学中发生的革命那样有力和被人强烈地感觉得到;但是,在科学和文理科学中都发生了革命”。

    狄德罗在其著名的论文“对自然的解释”(1753年初版,1754年又作了扩充)中也曾述及科学中的革命。狄德罗写道,“我们正在接近科学中的一场伟大革命”(1818,1:420)。这场革命将完全拒斥几何学以及科学中的几何学精神。他说:“依据我们的作家对伦理、小说、自然史和实验物理学的爱好判断,我几乎可以确信,不出一百年,人们在欧洲连三个伟大的几何学家也列举不出来。”

    这些以及其他一些段落都标明“革命”(或“革命的变革”)在狄德罗科学发展理论中的重要性。像达朗贝一样,狄德罗认为,科学的进步和发展是以一系列连续的革命为标志的,但是“在这一场革命与另一场革命之间的最大间隔”是一个“固定的量”这个思想显然是从他发源的。尽管表面看来狄德罗把革命主要看作是激进的世俗的变革,但在前面的段落中也存在着把革命看作是一个循环的革命变革过程的言外之意;其中,最大的间隔这个术语甚至使人们听到了在循环的周而复始自然现象之中革命周期的弦外之音。而且,人们应当认识到,尽管政治领域中的革命的循环意味在《百科全书》的“革命”这一词条中并没有全然出现,但是,这个意义却正好出现在达朗贝的“引言”中,在这里,他谈到(《百科全书》1751-1780,1:p.XI)“关于帝国及帝国的革命研究的主要成果”。稍后,达朗贝在“引言”中还论及作为激进变革之要素的革命,但是仍然存有帝国盛衰,腐朽和再生演替进行的思想含义。他开始说到中世纪“那些黑暗的岁月”。在那时,“一场能够使世界呈现出新的面貌的革命必然能够使人类摆脱野蛮状态”(p.xx)。他继续说:“希腊「拜占庭]帝国被摧毁了,而且它的灭亡使残余的知识流回欧洲。印刷术的发明以及梅迪契家族和弗兰茨一世的保护和支待,使人们的思想重新活跃起来,而且启蒙运动到处获得再生”(1963,62)。这段话的循环的弦外之音,盛衰和消长的意义更加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在那个时候,这可能依然是对“革命”一词的普遍用法。

    论述天文学中革命的两位作者

    我们已经看到,在《百科全书》出版的时候,“革命’作为一种世俗的而非循环的重大变革的新的含义已经流行开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