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卷(2/2)

货,再拿货来跟愿意买的人换钱。

    苏:在我们的城邦里,这种需要产生了一批店老板。那些常住在市场上做买卖的人,我们叫他店老板,或者小商人。那些往来于城邦之间做买卖的人,我们称之为大商人。是不是?

    阿:是的。

    苏:此外我认为还有别的为我们服务的人,这种人有足够的力气可以干体力劳动,但在智力方面就没有什么长处值得当我们的伙伴。这些人按一定的价格出卖劳力,这个价格就叫工资。因此毫无疑问,他们是靠工资为生的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阿:我同意。

    苏:那么靠工资为生的人,似乎也补充到我们城邦里来了。

    阿:是的。

    苏:阿得曼托斯,那么我们的城邦已经成长完备了吗?

    阿:也许。

    苏:那么在我们城邦里,何处可以找到正义和不正义呢?在我们上面所列述的那些种人里,正义和不正义是被哪些人带进城邦来的呢?

    阿:我可说不清,苏格拉底!要么那是因为各种人彼此都有某种需要。

    苏:也许你的提法很对。我们必须考虑这个问题,不能退缩。首先,让我们考虑一下在作好上面种种安排以后,人们的生活方式将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不要烧饭,酿酒,缝衣,制鞋吗?他们还要造屋,一般说,夏天干活赤膊光脚,冬天穿很多衣服,着很厚的鞋子。他们用大麦片,小麦粉当粮食,煮粥,做成糕点,烙成薄饼,放在苇叶或者干净的叶子上。他们斜躺在铺着紫杉和桃金娘叶子的小床上,跟儿女们欢宴畅饮,头戴花冠,高唱颂神的赞美诗。满门团聚,其乐融融,一家数口儿女不多,免受贫困与战争。

    〔这时候格劳孔插嘴说:〕

    格:不要别的东西了吗?好象宴会上连一点调味品也不要了。

    苏:真的,我把这点给忘了。他们会有调味品的,当然要有盐、橄榄、乳酪,还有乡间常煮吃的洋葱、蔬菜。我们还会给他们甜食——无花果、鹰嘴豆、豌豆,还会让他们在火上烤爱神木果、橡子吃,适可而止地喝上一点酒,就这样让他们身体健康,太太平平度过一生,然后无病而终,并把这种同样的生活再传给他们的下一代。

    格:如果你是在建立一个猪的城邦,除了上面这些东西而外,你还给点什么别的饲料吗?

    苏:格劳孔,你还想要什么?

    格:还要一些能使生活稍微舒服一点的东西。我想,他们要有让人斜靠的睡椅,免得太累,还要有几张餐桌几个碟子和甜食等等。就象现在大家都有的那些。

    苏:哦,我明白了。看来我们正在考虑的不单是一个城邦的成长,而且是一个繁华城邦的成长。这倒不见得是个坏主意。我们观察这种城邦,也许就可以看到在一个国家里,正义和不正义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我认为真正的国家,乃是我们前面所讲述的那样——可以叫做健康的国家。如果你想研究一个发高烧的城邦也未始不可。不少人看来对刚才这个菜单或者这个生活方式并不满意。睡椅毕竟是要添置的,还要桌子和其它的家俱,还要调味品、香料、香水、歌妓、蜜饯、糕饼——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开头所讲的那些必需的东西:房屋、衣服、鞋子,是不够了;我们还得花时间去绘画、刺绣,想方设法寻找金子、象牙以及种种诸如此类的装饰品,是不是?

    格:是的。

    苏:那么我们需要不需要再扩大这个城邦呢?因为那个健康的城邦还是不够,我们势必要使它再扩大一点,加进许多必要的人和物——例如各种猎人、模仿形象与色彩的艺术家,一大群搞音乐的,诗人和一大群助手——朗诵者、演员、合唱队、舞蹈队、管理员以及制造各种家具和用品的人,特别是做妇女装饰品的那些人,我们需要更多的佣人。你以为我们不需要家庭教师、奶妈、保姆、理发师、厨师吗?我们还需要牧猪奴。在我们早期的城邦里,这些人一概没有,因为用不着他们。不过,在目前这个城邦里,就有这个需要了。我们还需要大量别的牲畜作为肉食品。你说对不对?

    格:对!

    苏:在这样的生活方式里,我们不是比以前更需要医生吗?

    格:是更需要。

    苏:说起土地上的农产品来,它们以前足够供应那时所有的居民,现在不够了,太少了。你说对不对?

    格:对!

    苏:如果我们想要有足够大的耕地和牧场,我们势必要从邻居那儿抢一块来;而邻居如果不以所得为满足,也无限制地追求财富的话,他们势必也要夺一块我们的土地。

    格:必然如此。苏格拉底。

    苏:格劳孔呀!下一步,我们就要走向战争了,否则你说怎么办?

    格:就是这样,要战争了。

    苏:我们且不说战争造成好的或坏的结果,只说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战争的起源。战争使城邦在公私两方面遭到极大的灾难。

    格:当然。

    苏:那么我们需要一个更大的城邦,不是稍微大一点,而是要加上全部军队那么大,才可以抵抗和驱逐入侵之敌,保卫我们所列举的那些人民的生命和我们所有的一切财产。

    格:为什么?难道为了自己,那么些人还不够吗?

    苏:不够。想必你还记得,在创造城邦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致说过,一个人不可能擅长许多种技艺的。

    格:不错。

    苏:那么好,军队打仗不是一种技艺吗?

    格:肯定是一种技艺。

    苏:那么我们应该注意做鞋的技艺,而不应该注意打仗的技艺吗?

    格:不,不!

    苏:为了把大家的鞋子做好,我们不让鞋匠去当农夫,或织工,或瓦工。同样,我们选拔其他的人,按其天赋安排职业,弃其所短,用其所长,让他们集中毕生精力专搞一门,精益求精,不失时机。那么,对于军事能不重视吗?还是说,军事太容易了,连农夫鞋匠和干任何别的行当的人都可以带兵打仗?就说是下棋掷骰子吧,如果只当作消遣,不从小就练习的话,也是断不能精于此道的。难道,在重武装战争或者其它类型的战争中,你拿起盾牌,或者其它兵器一天之内就能成为胜任作战的战士吗?须知,没有一种工具是拿到手就能使人成为有技术的工人或者斗士的,如果他不懂得怎么用工具,没有认真练习过的话。

    格:这话不错,不然工具本身就成了无价之宝了。

    苏:那么,如果说护卫者的工作是最重大的,他就需要有比别种人更多的空闲,需要有最多的知识和最多的训练。

    格:我也这么想。

    苏:不是还需要有适合干这一行的天赋吗?

    格:当然。

    苏:看来,尽可能地挑选那些有这种天赋的人来守护这个城邦乃是我们的责任。

    格:那确是我们的责任。

    苏:天啊!这个担子可不轻,我们要尽心尽力而为之,不可退缩。

    格:对,决不可退缩。

    苏:你觉得一条养得好的警犬和一个养得好的卫士,①从保卫工作来说,两者的天赋才能有什么区别吗?

    ① 希腊文"警犬"σGH′Aαξ和"护卫者""卫士"φH′Aαξ是谐音词。

    格:你究竟指的什么意思?

    苏:我的意思是说,两者都应该感觉敏锐,对觉察到的敌人要追得快,如果需要一决雌雄的话,要能斗得凶。

    格:是的,这些品质他们都需要。

    苏:如果要斗得胜的话,还必须勇敢。

    格:当然。

    苏:不论是马,是狗,或其它动物,要不是生气勃勃,它们能变得勇敢吗?你有没有注意到,昂扬的精神意气,是何等不可抗拒不可战胜吗?只要有了它,就可以无所畏惧,所向无敌吗?

    格:是的,我注意到了。

    苏:那么,护卫者在身体方面应该有什么品质,这是很清楚的。

    格:是的。

    苏:在心灵上他们应该意气奋发,这也是很明白清楚的。

    格:也是的。

    苏:格劳孔呀!如果他们的天赋品质是这样的,那他们怎么能避免彼此之间发生冲突,或者跟其他公民发生冲突呢?

    格:天啊!的确不容易避免。

    苏:他们还应该对自己人温和,对敌人凶狠。否则,用不着敌人来消灭,他们自己就先消灭自己了。

    格:真的。

    苏: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上哪里去找一种既温和,又刚烈的人?这两种性格是相反的呀。

    格:显然是相反的。

    苏:但要是两者缺一,他就永远成不了一个好的护卫者了。看来,二者不能得兼,因此,一个好的护卫者就也是不可能有的了。

    格:看来是不可能。

    苏:我给闹糊涂了。不过把刚才说的重新考虑一下,我觉得我们的糊涂是咎有应得,因为我们把自己所树立的相反典型给忘掉了。

    格:怎么回事?

    苏:我们没有注意到,我们原先认为不能同时具有相反的两种禀赋,现在看来毕竟还是有的。

    格:有?在哪儿?

    苏:可以在别的动物身上找到,特别是在我们拿来跟护卫者比拟的那种动物身上可以找到。我想你总知道喂得好的狗吧。它的脾气总是对熟人非常温和,对陌生人却恰恰相反。

    格:是的,我知道。

    苏:那么,事情是可能的了。我们找这样一种护卫者并不违反事物的天性。

    格:看来并不违反。

    苏:你是不是认为我们的护卫者,除了秉性刚烈之外,他的性格中还需要有对智慧的爱好,才能成其为护卫者?

    格:怎么需要这个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在狗身上你也能看到这个①。兽类能这样,真值得惊奇。

    ① 指:对智慧的爱好。照希腊文"哲学家"一词,意即"爱好智慧的人"。

    格:"这个"是什么?

    苏:狗一看见陌生人就怒吠——虽然这个人并没打它;当它看见熟人,就摇尾欢迎——虽然这个人并没对它表示什么好意。这种事情,你看了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

    格:过去我从来没注意这种事情。不过,狗的行动确实是这样的,这是一目了然的。

    苏:但那的确是它天性中的一种精细之处,是一种对智慧有真正爱好的表现。

    格:请问你是根据什么这样想的?

    苏:我这样想的根据是:狗完全凭认识与否区别敌友——不认识的是敌,认识的是友。一个动物能以知和不知辨别敌友同异,你怎么能说它不爱学习呢?

    格:当然不能。

    苏:你承认,爱学习和爱智慧是一回事吗?

    格:是一回事。

    苏:那么,在人类我们也可以有把握地这样说:如果他对自己人温和,他一定是一个天**学习和爱智慧的人。不是吗?

    格:让我们假定如此吧。

    苏:那么,我们可以在一个真正善的城邦护卫者的天性里把爱好智慧和刚烈、敏捷、有力这些品质结合起来了。

    格:毫无疑问可以这样。

    苏:那么,护卫者的天性基础①大概就是这样了。但是,我们的护卫者该怎样接受训练接受教育呢?我们研讨这个问题是不是可以帮助我们弄清楚整个探讨的目标呢——正义和不正义在城邦中是怎样产生的?我们要使我们的讨论既充分又不拖得太长,令人生厌。

    ① 作为后天接受教育的基础。

    阿(格劳孔的兄弟):是的。我希望这个探讨有助于我们一步步接近我们的目标。

    苏:那么,亲爱的阿得曼托斯,我们一定不要放弃这个讨论,就是长了一点,也要耐心。

    阿:对!一定不放弃。

    苏:那么,让我们来讨论怎么教育这些护卫者的问题吧。我们不妨象讲故事那样从容不迫地来谈。

    阿:我们是该这样做。

    苏:那么,这个教育究竟是什么呢?似乎确实很难找到比我们早已发现的那种教育更好的了。这种教育就是用体操来训练身体,用音乐②来陶冶心灵。

    ②

    古代希腊重要的文化生活是听民间艺人弹着竖琴演说史诗故事。故"音乐"一词包括音乐、文学等义,相当现在的"文化"一词。关于音乐的讨论一直延伸到第三卷。(《理想国》象现在这样分为十卷是柏拉图数世纪后的事情。)

    阿:是的。

    苏:我们开始教育,要不要先教音乐后教体操?

    阿:是的。

    苏:你把故事包括在音乐里,对吗?

    阿:对。

    苏:故事有两种,一种是真的,一种是假的,是吧?

    阿:是的。

    苏:我们在教育中应该两种都用,先用假的,是吗?

    阿: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苏:你不懂吗?我们对儿童先讲故事——故事从整体看是假的,但是其中也有真实。在教体操之前,我们先用故事教育孩子们。

    阿:这是真的。

    苏:这就是我所说的,在教体操之前先教音乐的意思。

    阿:非常正确。

    苏:你知道,凡事开头最重要。特别是生物。在幼小柔嫩的阶段,最容易接受陶冶,你要把它塑成什么型式,就能塑成什么型式。

    阿:一点不错。

    苏:那么,我们应不应该放任地让儿童听不相干的人讲不相干的故事,让他们的心灵接受许多我们认为他们在成年之后不应该有的那些见解呢?

    阿:绝对不应该。

    苏:那么看来,我们首先要审查故事的编者,接受他们编得好的故事,而拒绝那些编得坏的故事。我们鼓励母亲和保姆给孩子们讲那些已经审定的故事,用这些故事铸造他们的心灵,比用手去塑造他们的身体①还要仔细。他们现在所讲的故事大多数我们必须抛弃。

    ① 当时托儿所里采用的一种按摩推拿之类的保育方法。

    阿:你指的哪一类故事?

    苏:故事也能大中见小,因为我想,故事不论大小,类型总是一样的,影响也总是一样的,你看是不是?

    阿:是的,但是我不知道所谓大的故事是指的哪些?

    苏:指赫西俄德和荷马以及其他诗人所讲的那些故事。须知,我们曾经听讲过,现在还在听讲着他们所编的那些假故事。

    阿:你指的哪一类故事?这里面你发现了什么毛病?

    苏:首先必须痛加谴责的,是丑恶的假故事。

    阿:这指什么?

    苏:一个人没有能用言词描绘出诸神与英雄的真正本性来,就等于一个画家没有画出他所要画的对象来一样。

    阿:这些是应该谴责的。但是,有什么例子可以拿出来说明问题的?

    苏:首先,最荒唐莫过于把最伟大的神描写得丑恶不堪。

    如赫西俄德描述的乌拉诺斯的行为,以及克罗诺斯对他的报复行为①,还有描述克罗诺斯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儿子对他的行为,这些故事都属此类。即使这些事是真的,我认为也不应该随便讲给天真单纯的年轻人听。这些故事最好闭口不谈。如果非讲不可的话,也只能许可极少数人听,并须秘密宣誓,先行献牲,然后听讲,而且献的牲还不是一只猪,而是一种难以弄到的庞然大物。为的是使能听到这种故事的人尽可能的少。

    ① 赫西俄德《神谱》154,459。

    阿:啊!这种故事真是难说。

    苏:阿得曼托斯呀!在我们城邦里不应该多讲这类故事。

    一个年轻人不应该听了故事得到这样一种想法:对一个大逆不道,甚至想尽方法来严惩犯了错误的父亲的人也不要大惊小怪,因为他不过是仿效了最伟大的头号天神的做法而已。

    阿:天哪!我个人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应该讲的。

    苏:决不该让年轻人听到诸神之间明争暗斗的事情(因为这不是真的)。如果我们希望将来的保卫者,把彼此勾心斗角、耍弄阴谋诡计当作奇耻大辱的话。我们更不应该把诸神或巨人之间的争斗,把诸神与英雄们对亲友的种种怨仇作为故事和刺绣的题材。如果我们能使年轻人相信城邦的公民之间从来没有任何争执——如果有的话,便是犯罪——老爷爷、老奶奶应该对孩子们从小就这样说,等他们长大一点还这样说,我们还必须强迫诗人按照这个意思去写作。关于赫拉如何被儿子绑了起来以及赫淮斯托斯见母亲挨打,他去援救的时候,如何被他的父亲从天上摔到地下的话①,还有荷马所描述的诸神间的战争等等,作为寓言来讲也罢,不作为寓言来讲也罢,无论如何不该让它们混进我们城邦里来。因为年轻人分辨不出什么是寓言,什么不是寓言。先入为主,早年接受的见解总是根深蒂固不容易更改的。因此我们要特别注意,为了培养美德,儿童们最初听到的应该是最优美高尚的故事。

    ① 《伊利亚特》Ⅰ586以下。

    阿:是的,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人家要我们明确说出这些故事指的哪些?我们该举出哪些来呢?

    苏:我亲爱的阿得曼托斯啊!你我都不是作为诗人而是作为城邦的缔造者在这里发言的。缔造者应当知道,诗人应该按照什么路子写作他们的故事,不许他写出不合规范的东西,但不要求自己动手写作。

    阿:很对。但,就是这个东西——故事里描写诸神的正确的路子或标准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苏:大致是这样的:应该写出神之所以为神,即神的本质来。无论在史诗、抒情诗,或悲剧诗里,都应该这样描写。

    阿:是的,应该这样描写。

    苏:神不肯定是实在善的吗?故事不应该永远把他们描写成善的吗?

    阿:当然应该。

    苏:其次,没有任何善的东西是有害的,是吧?

    阿:我想是的。

    苏:无害的东西会干什么坏事吗?

    阿:啊,不会的。

    苏:不干坏事的东西会作恶吗?

    阿:绝对不会。

    苏:不作恶的东西会成为任何恶的原因吗?

    阿:那怎么会呢?

    苏:好,那么善的东西是有益的?

    阿:是的。

    苏:因此是好事的原因吗?

    阿:是的。

    苏:因此,善者并不是一切事物的原因,只是好的,事物的原因,不是坏的事物的原因。

    阿:完全是这样。

    苏:因此,神既然是善者,它也就不会是一切事物的原因——象许多人所说的那样。对人类来说,神只是少数几种事物的原因,而不是多数事物的原因。我们人世上好的事物比坏的事物少得多,而好事物的原因只能是神。至于坏事物的原因,我们必须到别处去找,不能在神那儿找。

    阿:你说的话,在我看来再正确不过了。

    苏:那么我们就不能接受荷马或其他诗人关于诸神的那种错误说法了。例如荷马在下面的诗里说:①

    ① 《伊利亚特》ⅩⅩⅣ527-532。这里引文与现行史诗原文略有出入。

    宙斯大堂上,并立两铜壶。

    壶中盛命运,吉凶各悬殊。

    宙斯混吉凶,随意赐凡夫。

    当宙斯把混合的命运赐给哪个人,那个人就——

    时而遭灾难,时而得幸福。

    当宙斯不把吉凶相混,单赐坏运给一个人时,就——

    饥饿逼其人,飘泊无尽途。

    我们也不要去相信那种宙斯支配命运的说法:

    祸福变万端,宙斯实主之。

    如果有人说,潘德罗斯违背誓言②,破坏停战,是由于雅典娜和宙斯的怂恿,我决不能同意。我们也不能同意诸神之间的争执和分裂是由于宙斯和泰米斯①作弄的说法。我们也不能让年轻人听到象埃斯库洛斯所说的②:

    ② 《伊利亚特》Ⅳ69以下。

    ①希腊神话中代表法律的女神。

    ② 埃斯库洛斯,轶诗160。

    天欲毁巨室,降灾群氓间。

    如果诗人们描写尼俄珀的悲痛——埃斯库洛斯曾用抑扬格诗描写过——或者描写佩洛匹达的故事、特洛亚战争的事绩,以及别的传说,我们一定要禁止他们把这些痛苦说成是神的意旨。如果要这么说,一定要他们举出这样说的理由,象我们正在努力寻找的一样——他们应该宣称神做了一件合乎正义的好事,使那些人从惩罚中得到益处。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诗人把被惩罚者的生活形容得悲惨,说是神要他们这样的。

    但是我们可以让诗人这样说:坏人日子难过,因为他们该受惩罚。神是为了要他们好,才惩罚他们的。假使有人说,神虽然本身是善的,可是却产生了恶。对于这种谎言,必须迎头痛击。假使这个城邦要统治得好的话,更不应该让任何人,不论他是老是少,听到这种故事(不论故事是有韵的还是没有韵的)。讲这种话是渎神的,对我们有害的,并且理论上是自相矛盾的。

    阿:我跟你一道投票赞成这条法律。我很喜欢它。

    苏:很好。这将成为我们关于诸神的法律之一,若干标准之一。故事要在这个标准下说,诗要在这个标准下写——神是善的原因,而不是一切事物之因。

    阿:这样说算是说到家了。

    苏:那么,其次,你认为神是一个魔术师吗?他能按自己的意图在不同的时间显示出不同的形相来吗?他能有时变换外貌,乔装打扮惑世欺人吗?还是说,神是单一的,始终不失他本相的呢?

    阿:我一下子答不上来。

    苏:那么好好想想吧。任何事物一离开它的本相,它不就要(或被自己或被其它事物)改变吗?

    阿:这是必然的。

    苏:事物处于最好的状况下,最不容易被别的事物所改变或影响,例如,身体之受饮食、劳累的影响,植物之受阳光、风、雨等等的影响——最健康、最强壮者、最不容易被改变。不是吗?

    阿:怎么不是呢?

    苏:心灵不也是这样的吗?最勇敢、最智慧的心灵最不容易被任何外界的影响所干扰或改变。

    阿:是的。

    苏:根据类推,那些制成的东西也肯定是这样的了。——家具、房屋、衣服,如果做得很好很牢,也最不容易受时间或其它因素的影响。

    阿:的确是这样。

    苏:那么万事万物都是这样的了。——任何事物处于最好状况之下,(不管是天然的状况最好,还是人为的状况最好,或者两种状况都最好),是最不容易被别的东西所改变的。

    阿:看来是这样。

    苏:神和一切属于神的事物,无论如何都肯定是处于不能再好的状态下。

    阿:当然。

    苏:因此看来,神是绝对不能有许多形相的。

    阿:确实不可能的。

    苏:但是,神能变形,即自己改变自己吗?

    阿:如果他能被改变,显然是能自己改变自己的。

    苏:那么他把自己变美变好呢,还是变丑变坏呢?

    阿:如果变,他一定是变坏。因为我们定然不能说神在美和善方面是有欠缺的。

    苏:你说得对极了。如果这样尽善尽美,阿得曼托斯,你想想看,无论是哪一个神或哪一个人,他会自愿把自己变坏一点点吗?

    阿:不可能的。

    苏:那么,一个神想要改变他自己,看来是连这样一种愿望也不可能有的了。看来还是:神和人都尽善尽美,永远停留在自己单一的既定形式之中。

    阿:我认为这是一个必然的结论。

    苏:那么,我的高明的朋友啊!不许任何诗人这样对我们说:

    诸神乔装来异乡,

    变形幻影访城邦。①

    也不许任何人讲关于普罗图斯和塞蒂斯的谎话,也不许在任何悲剧和诗篇里,把赫拉带来,扮作尼姑,为

    阿尔戈斯的伊纳霍斯河的赐予生命的孩子们

    挨门募化,我们不需要诸如此类的谎言。做母亲的也不要被这些谎言所欺骗,对孩子们讲那些荒唐故事,说什么诸神在夜里游荡,假装成远方来的异客。我们不让她们亵渎神明,还把孩子吓得胆战心惊,变成懦夫。

    ① 《奥德赛》ⅩⅦ485-486。

    阿:决不许这样。

    苏:既然诸神是不能改变的,难道他们能给我们幻象,让我们看到他们在光怪陆离的形式之中吗?

    阿:也许如此。

    苏:什么?难道神明会愿意说谎欺骗,在言行上对我们玩弄玄虚吗?

    阿:我不知道。

    苏:你难道不懂:真的谎言——如果这话能成立①——是所有的神和人都憎恶的吗?

    ① "真"和"假"(谎言)是对立的。

    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我的意思是说:谎言乃是一种不论谁在自身最重要的部分②——在最重要的利害关系上——都最不愿意接受的东西,是不论谁都最害怕它存在在那里的。

    ② 在心灵上。

    阿:我还是不懂。

    苏:这是因为你以为我的话有什么重要含意。其实,我的意思只是:上当受骗,对真相一无所知,在自己心灵上一直保留着假象——这是任何人都最不愿意最深恶痛绝的。

    阿:确实如此。

    苏:但是,受骗者把心灵上的无知说成是非常真的谎言(如我刚才所做的)肯定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嘴上讲的谎言只不过是心灵状态的一个摹本,是派生的,仅仅是形象而不是欺骗本身和真的谎言。对吗?

    阿:很对。

    苏:那么,真的谎言是不论神还是人都深恶痛绝的。

    阿:我也这么认为了。

    苏:不过,语言上的谎言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用,对谁可用,所以人家对它才不讨厌的?对敌人不是可用吗?在我们称之为朋友的那些人中间,当他们有人得了疯病,或者胡闹,要做坏事,谎言作为一种药物不也变得有用了,可以用来防止他们作恶吗?在我们刚才的讨论中所提到的故事里,我们尽量以假乱真,是由于我们不知道古代事情的真相,要利用假的传说达到训导的目的。

    阿:当然要这样。

    苏:那么在什么情况下,谎言能对神有用?会不会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古代的事情,因此要把假的弄得象真的一样呢?

    阿:啊,这是一个荒唐的想法。

    苏:那么,神之间没有一个说假话的诗人吧?

    阿:我想不会有。

    苏:那么他会因为害怕敌人而说假话吗?

    阿:绝对不会。

    苏:会因为朋友的疯狂和胡闹而说假话吗?

    阿:不会,神是没有疯狂和胡闹的朋友的。

    苏:那么,神不存在说谎的动机。

    阿:不存在。

    苏:因此,有一切理由说,心灵和神性都和虚伪无缘。

    阿:毫无疑问。

    苏:因此,神在言行方面都是单一的、真实的,他是不会改变自己,也不会白日送兆,夜间入梦,玩这些把戏来欺骗世人的。

    阿:听你讲了以后,我自己也这样认为。

    苏:那么你同意不同意这第二个标准:讲故事、写诗歌谈到神的时候,应当不把他们描写成随时变形的魔术师,在言行方面,他们不是那种用谎言引导我们走上歧途去的角色?

    阿:我同意。

    苏:那么,在荷马的作品里,虽然许多东西值得我们赞美,可是有一件事是我们不能称赞的,这就是宙斯托梦给阿加门农的说法①;我们也不能赞美埃斯库洛斯的一段诗,他说,塞蒂斯②告诉大家,在伊结婚时,阿波罗曾唱过如下的歌:

    多福多寿,子孙昌盛,

    敬畏命运,大亨以正。

    当众宣告,胜利功成。

    她曾对大家说:

    出于阿波罗之神口,预言谆谆。

    不欺不诈,信以为真。

    孰知杀吾儿者,竟是此神。

    神而若此,天道宁论。

    ①《伊利亚特》Ⅱ,1-34。

    ②埃斯库洛斯,残诗350。

    任何诗人说这种话诽谤诸神,我们都将生气,不让他们组织歌舞队演出,也不让学校教师用他们的诗来教育年轻人,如果要使未来的城邦护卫者在人性许可的范围内,成为敬畏神明的人的话。

    阿:无论如何要这样。我同意你这两个标准,我愿意把它们当作法律。